这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但陆斌却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监守自盗的骗子,羞愧中糅杂着一丝见不得光的贪婪。
沈盈盈双手一撑,稍稍用力,就将上半身也撑了起来,一边将滑落的头发往脑后捋,一边坐了起来,却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跪坐在床上,扭过头,刚好看到陆斌匆忙跑向浴室,那架势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他一样,慌不择路,将桌上和柜边的东西都刮倒了不少。
眼看着他就要跑进去,沈盈盈喊住了他:“斌哥!”
陆斌身体一僵,停了下来,但是没有转过身,咳了几声,掩饰住微哑的声音:“怎么了?”
“你不舒服啊?”沈盈盈一听那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像是感冒了,“那算了,你先去洗澡吧。我饿了,想让宾馆送点吃的过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点了。”
陆斌又咳了一声:“我都行,你点你喜欢的。”
这也是预料中的回答了,沈盈盈笑嘻嘻地拿起内线电话话筒,朝陆斌说:“嗯嗯,那我点了,你去洗澡吧!”
如果是在平时,陆斌一定会再次叮嘱她打完电话就吹头发,但他这次什么也没说,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
沈盈盈在翻着客房服务的牌子,也没注意陆斌的异常,点了夜宵让宾馆客服送过来,然后就开始吹头发。
陆斌在浴室里飞快地除了衣服,打开冷水直接从头冲到尾。
三月虽然已经过了冬天,但春寒料峭,仍是穿暖衣的季节。冷水冲下来的时候,陆斌一个激灵,连同血液里那股刚萌生的躁动都浇灭了。
花洒在头顶上淅淅沥沥,下雨一样,冰冷的水从湿淋淋的头发不断划过额角,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一片发白。
就像是阿盈腰间那片肌肤的颜色。
陆斌:“……”
见鬼了这是!
陆斌狠狠地捶了一下墙。
沈盈盈正在吹着头发,那风筒看着十分简陋,噪音还大。这年头的风筒都没有负离子功能,她怕伤头发,也不敢放得离头发太近,于是吹起来也就更慢了。
她吹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头发才终于干透,按下停止键时,才听见有人在敲门。
那敲门声急促,沈盈盈有点纳闷:这年头的宾馆客服这么没有服务意识的吗?送个夜宵敲门跟催债似的。
沈盈盈走过去朝猫眼一眼,却发现不是宾馆客服,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她把安全链挂上,打开一道门缝,皱着眉刚想问“你谁啊”,对方一看是个年轻姑娘,也是一愣,原本黑着的脸也神色稍稍缓了下来,又露出一脸疑惑。
沈盈盈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您哪位啊?这么晚还不停地敲门。”
男房客说:“这位小同志,刚才……刚才是你在捶墙吗?”
沈盈盈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不是,我刚才在吹头发。”
房客抓了抓头发,刚才他在房间里都躺下了,正准备睡觉了,偏偏隔壁一阵捶墙声,所以才过来怒而敲门,想让对方消停点,没想到隔壁房间居然是个小姑娘。
而且人家也说了,刚才在吹头发,没有在捶墙。
那房客只得说:“那可能我听错了,真是对不住,打扰——”
房客的“了”字还没说出来,浴室门就被拉开了,陆斌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一身水汽,领口微微松开,稍稍侧着头,单手用毛巾擦着头发。
陆斌一出来就看到沈盈盈在跟个陌生男人说话,他动作一顿,将沈盈盈拨到身后,眼神凛冽地看着门外的男人:“有什么事?”
沈盈盈在他身后说:“他问我刚刚是不是在捶墙,我说我在吹头发。”
她又朝门外的房客说:“你听错了吧,这可是宾馆,怎么可能有人三更半夜捶墙,我都没听加。”
确实捶了很多下墙的陆斌:“……”
他不动声色地说:“不是我们这里。”
房客看了陆斌一眼,这男人长得高大,看眼神就知道不是善类,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既然那姑娘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了,也许是另一个房间捶的呢?
房客只好作罢:“那应该是我听错了,打扰了。”
说着,房客就走了。
陆斌把门关上,转身朝沈盈盈皱了皱眉:“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能给他开门呢?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沈盈盈连忙指了指门框:“冤枉啊,我把安全链挂上再开的。”
“这种玩意儿顶什么用?”陆斌眉心都要拧成一团了,“以后这种人不许给他开门了,有事儿隔着门说也是一样的。”
这姑娘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这不是知道有斌哥您在吗?”沈盈盈双手合十握拳,抬起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下次不会了,斌哥不要生气。”
陆斌根本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刚吹干的头发:“阿盈,你这样的,让我怎么放心。”
见他眼神稍软,沈盈盈转到他背后,推着他往里走,笑嘻嘻地说:“放心放心,我都在学校的嘛,我又不乱跑,保证不惹麻烦。”
沈盈盈刚才吹完头发之后,也没收拾风筒,风筒还放在自己床上。
陆斌拿起坐回自己床上,朝沈盈盈说:“以后放假的时候,你等叶芳华和李为民过来接你,你跟他们一起回禅城,我在禅城接你。”
沈盈盈一阵头大:“都说了我不是小朋友了,我认得路。”
别说一个人来光州,从前在禅城的时候,她每次出城,除了年前李国风突然过来之外,其他都是他陆斌陪她去的。
一想到刚才她就这么给陌生人开门,陆斌一阵后怕,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反正我本来周末也是出城的,都是顺路,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肯定是已经在城里了。”
这确实也是,于是沈盈盈只得随他了。
没多久后,宾馆客服将夜宵送了过来,陆斌吹完头发后,两人吃完之后,洗漱关灯睡下了。
沈盈盈一天军训早就累得半死,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但另一边,陆斌则是完全相反。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沈盈盈神清气爽,为了节省时间,跟陆斌两个人挤在卫生间漱口,她抬头看着镜子里陆斌的脸,一脸探究。
陆斌有点心不在焉,突然跟她在镜子里目光对上,差点把牙膏沫吞了下去。
他忽然有点心虚:“怎么了?”
第77章 不可说 他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梦。……
沈盈盈一边刷牙, 一边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
镜子里的男人捧着水杯,微微低着头,垂着目光, 像是在看着杯里的水,又像是穿过了杯底,莫名就显出了两分忧郁和惆怅, 加上那一夜间冒出来的胡茬,整个人居然就透着点暗黑风。
沈盈盈心想, 好像有点像……像传说中一夜放纵堕落的样子。
咳。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陆斌长胡子的模样,一直以来, 他都是比她先起床,甚至在她起床之前就已经出门了, 她看到他的时候, 永远都是他收拾妥当的样子。
“怎么了?”
镜子里的男人抬起眼,跟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沈盈盈吐了吐泡泡,指着自己的下巴,比划了一下, 一脸惊奇地说:“才一晚上, 你就长了好多胡子,斌哥, 你以后人到中年肯定不会秃头。”
陆斌:“……”
沈盈盈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不愧是大佬, 连毛囊都比普通人强, 想想当初她为项目加班掉的头发,都是血泪。
少女昨晚睡得很熟,精神十足, 眼里半根红血丝都没有,眼中黑白分明,更显得目光澄澈。陆斌一想到昨晚那乱七八糟的梦,再面对这干净的目光,只觉得脑仁更加疼了。
沈盈盈见他眼里有红血丝,有点担心地问:“斌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你昨晚咳嗽,是生病了吗?”
她越是这样,陆斌心里就越煎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含糊地说:“没什么,昨天来之前吃了点油炸物,上火了,喝点凉茶就行。你动作快点,别又迟到了。”
上火这种事情确实常见,沈盈盈一听,心放了下来,又听到“迟到”两个字,头皮发麻,连忙加快了速度。
陆斌出了浴室,把位置腾出来,沈盈盈飞快地在浴室里换好迷彩服,抹防晒霜,顺便涂了个口红。因为时间充足,她还好好地弄了一下头发,扎了个蝎子辫,即使今天再跑步,头发也不会那么容易乱。
“阿盈,还没好吗?”陆斌在外面敲门。
“好了好了!”沈盈盈连忙应了一声,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陆斌早就已经收拾妥当,脸上的胡茬已经刮干净,除了眼里那点红血丝,看着又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他看了沈盈盈一眼,目光在唇上顿了顿,很快又移开了:“走吧。”
沈盈盈点了点头,两人离开房间,下楼到前台退房,然后又到餐厅处取昨晚订好的两份早餐。
沈盈盈的东西都是陆斌帮拿着,他将保温杯递给了餐厅服务生:“昨晚还订了几杯甜牛奶,都灌到这里面就好。”
服务生接过保温杯:“好的,请稍等。”
“斌哥,你怎么这么好!”趁着等待的间隙,沈盈盈星星眼地看着陆斌,“简直想得太周到了!”
她昨晚就只顾着吃夜宵看杂志,根本没发现陆斌什么时候订的早餐。
服务生将保温杯送了过来,陆斌接过后提着挂绳背到肩上,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了,咱们走吧,不然你又得迟到了。”
昨天跑了十几圈,沈盈盈今天腿上肌肉又酸又痛,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被罚跑了,连忙跟上陆斌的脚步。
陆斌的时间算得很准,两人到学校操场时,刚好才五点五十五分。
教官们早就已经到了,每个班的学员陆续到场,都是小跑着过来。
陆斌朝观众席里昨晚他坐过的位置指了指:“我把东西放在那儿,待会儿歇息的时候你再吃,今天早餐就不用挤饭堂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沈盈盈抬起头,抿了抿唇:“你要走了吗?”
她是没有说让他不要走的,但眼里委屈巴巴,声音软软糯糯,陆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但最终还是说:“高叔让我今天下午走一趟。”
在这年头里,一个职工一个月才几十块,昨晚他们住的宾馆一夜就五块钱,但陆斌眼都不眨就付了。
这些年他们虽然在陆家村,但实际上吃的用的,比城里大多数人都要好,甚至说得上是奢侈,这一切都是要付出的。
沈盈盈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她没见过那个什么高叔,但她知道他是王铁的师父,陆斌能得他信任,这些年也受他不少提携,他要陆斌走一趟,陆斌自然就要过去。
“那好吧。”沈盈盈只好说,“那你路上小心点。”
陆斌笑着点了点头,本来想摸一摸她头顶,但还是忍住了:“我下星期再过来。”
沈盈盈应了一声,刚想说话,操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吹哨声,是集中时间要到了。陆斌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好了,快过去。”
孙红梅朝她喊:“晓晓,要集合了,快过来!”
沈盈盈只得回头朝陆斌点头示意,然后匆匆忙忙地走到自己班上集合。女生们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她,方雪说:“春晓,你哥可真好。”
沈盈盈笑嘻嘻地说:“我从小就省心啊,很好带的。”
孙红梅回头朝后排的一个男生说:“庄岩,我看待会儿你不用给晓晓打早餐了,她哥肯定都给她准备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转了回来,朝沈盈盈挤眉弄眼:“对吧,晓晓?”
沈盈盈点了点头,也回头笑着朝庄岩说:“今天是不用了,但明天还是要麻烦庄同学的。”
庄岩连忙摆摆手,脸色微红:“不麻烦不麻烦,同学互相帮助,应该的。”
沈盈盈刚说了声谢谢,隔壁历史班的萧宝君又阴阳怪气地说:“有的人真是有手有脚也不能自理,还要家里人当保姆,都跟到学校来了。不过有的女人也真是心大,自家老公大老远跑来给妹妹送东西,还在外面一晚上,知道的是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
“你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是吗?”沈盈盈朝历史班那边看了一眼,冲萧宝君和善地笑了笑,白牙森森,“萧同学,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温故而知新’这句话?看你挺善忘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吧?
昨日开训后,大家都被折磨了个半死不活,也就没人顾得上萧宝君这个反面例子了。
这种事本来也不会被记很久,大多数人更多记的是台上耀眼的发言人,军训里跑圈时偶尔看一眼这才情出众的校花,缓冲一下高压体训带来的痛苦。
于是萧宝君还真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孙红梅“切”了一声,搭着陆春晓的肩膀:“晓晓,你哥这么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起你哥。”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用沈盈盈出口,打脸这种爽事,不管哪个时代都有人喜欢的,邓丽马上说:“那谁知道呢,人家春晓的大哥还没对象,这哪儿说得准。”
萧宝君:“……”
什么?没对象?可那西装男不是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吗!
外语学院的学生之前没少被人吐槽“说洋话放中国屁”,沈盈盈替他们在开学典礼出头,在那之后就没有一个其他院系的学生再比比了,毕竟其他人再怎么厉害,都厉害不过全国唯一满分文状元,人家可是主动选择了外语学院。
现在沈盈盈简直就是外语学院所有师生的小宝贝,当着外语学院欺负他们的小宝贝,这谁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