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想的很远,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么就嫁个就按自己的意愿过活的人家。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尽管她特别的小心谨慎,唯恐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下半辈子,还真让她碰上了一个混不吝的婆母,但日子却没有别人想的那样不好,也算是她给菩萨烧了高香了。
“爹,家里头的人都能好好的活着,在苦在累我都心甘,有些事情,你也知道了,若是周家大舅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现在病中,等你身体好了在说吧!”
“你大舅能做出什么危害苏家的事情来!”周芸娘突然转身,眼神愤怒地盯着她,提高嗓门说:“他总归是我的亲大哥,是你的亲娘舅,就是在气我不该嫁给你爹,他还能要了我的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他是个秀才,要考功名,将来还有可能中举人,做大官。若他有了大本事,哪里会让你们做外甥的吃苦,你也看到了,你爹的亲娘舅还不是找了我们三十年,这就是亲人。到时你娘舅做了大官,你到了婆家,看谁敢欺负你,我们家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苏桐呵呵冷笑了两声,她这个傻娘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这个妹子在周道先眼里的位置比他的官位前程重要的多。她转头看向床上躺着苏宝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疲惫不堪地说:“爹,你觉得周家大舅若是做了官,给咱家做靠山的机会有多大,你告诉娘,她的这些话能不能成。”
苏宝田脸上的泪痕未干,似乎也被周芸娘的想法刺激到了,他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苦的他自己都没法去给周芸娘解说,若不周道先暗地里泄露苏家的消息,苏家也不会丢掉府城的铺子宅院躲到南坝村里来。
他似乎散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让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流在了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芸娘,除了你大哥,你觉的我以后就不会考中举人、考中进士,不能做官,不能给家里依靠,不能给闺女依靠了吗?你这么盼着你大哥给孩子和你做靠山,将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若你真的瞧不上这个家,我便给你一封休书,归家去吧!”
周芸娘傻了眼,她木呆呆地站在床前,神态失常地地低语着说:“当家的,我不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靠不住,我就是……就是太气闺女了,你别……休我……好不好,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不会归家的。”说着,泪珠子扑打扑打的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
苏宝田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握的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吱响,突然大声呵斥道:“既然不愿意被休,你这蠢妇以后就别在我面前在提周家,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周芸娘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她脸色煞白,全身都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落,虚弱不堪地扶着床沿,哭的声嘶力竭地说:“当家的,你这么恨我……你就这么恨我……十几年啊,我嫁给你十几年了啊!就因为闺女不愿意我借钱给她大舅,她嫉恨我这么长时间,你也被她说动了,还要休了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说完,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本来她还要抱着小八,奈何小八最近跟着苏映雪习惯了,没有跟她,她便自己捂着嘴苦嚎着跑了出去。
苏桐低垂着头,此刻她的心里更不好受,酸疼的厉害,眼泪滴落在地上,一会就汇成了一滩水渍,她是真的死心了。她哭了一会起身走到苏宝田身边,将他的胳膊拿起来放进被窝里,低声安慰着他说;“爹,有些事情,发生了就要选择接受它,你不要想娘的事情了,你刚才也说,她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她对着干,明知道她是个糊涂性子,我偏要挑破那个脓包,让爹你心思加重。爹你放心吧,弟弟妹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他们受罪的,至于我自己,若没有婆家能容的下我这性子,这辈子就不嫁人了,就守着你们过活,也没什么不好。”
苏弘文突然跪倒床前,拽着苏宝田的胳膊说:“爹,你别逼大姐了,以后我和弘武一起养你们,你不是说我和弘武都要考中举人的吗?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努力考上功名做大官,做姐姐们的依靠。”
苏弘武也跪下哭着说:“爹,你别怪大姐,我也会考□□名,做姐姐们的依靠。”
苏映雪、苏映梅拽着小八一起都跪下了,齐声说:“爹,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别生大姐的气了。舅爷刚才说要收我和大姐、梅丫一起做徒弟,跟着他学习医术,到时候我们姐妹学会了医术,济世救人,就是不嫁人也能过活下去的。”
苏宝田苦笑一声,看着面前懂事的儿女,用力的点了点头说:“爹知道,爹相信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这时被周芸娘哭声惊醒的程言忠走了进来,看着屋里泪眼婆娑的父女皱着眉头说:“这是在做什么,小的不懂事,大的也不懂事吗?你爹刚做完治疗,都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桐丫头带着你弟妹们都出去,别闹腾你爹,刚说完你懂事,这就皮上了。”说完,走过来将跪在床前的几个孩子都拽起来轰到了屋外。
转身指着苏宝田说:“真不省心,老朽救你可不是让你儿女情长的,多大岁数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天下女子多的是,一个不懂事的村妇,就让你这么为难,以后若是做了官,如何治理你管辖的百姓。你既然准备科举,就要了得中的心思,你娘的仇还等着你报呢?你那爹现在是奉贤府的知府,辜负了你娘,害得你身子有残,这样的仇不报,你枉为人子。”
苏宝田听了他的话,眼皮微颤,低声说道:“甥儿谨遵舅父大人教诲,定将身体快些恢复,考□□名。”
“这就对了,别想那些乱起八糟的事情。”
程言忠捋了一把胡须,叹了一口气说:“也怪舅父,若是早点找到你们,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大的苦,当年你娘被奸人所害,你又丢了,舅父悔恨的差点随你娘去了。若不是穆王提醒舅父,说你没有娘亲,若在失去舅父,这一生可就没有一个亲人了。舅父除了随穆王在边疆呆的这三年,其余时间都在打问你的下落,万万没想到你会被害的断了腿。若不是俊娃子,舅父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完,哭的老泪纵横,声音悲切地说:“你不要担心钱财,舅父这辈子无儿无女,行医三十年,攒下了不少的私房银子,还不都是你们家的。过段日子,等你身子好了,我在详细给你说说。你家三个闺女既然都想学医,舅父就都教给她们,倒是你当爹的人了,看不清事理。舅父这次绕道将穆王爷带来奉贤府城,一是为了寻你,二是为了断断你娘当年的官司,舅父对穆王有救命之恩,王爷会帮忙的,你不用怕,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跟那知府大人断断这官司。”
苏宝田神色微怔,大吃一惊地说:“穆王要插手这件事,他一个王爷,如何……”
程言忠闻言,瞪了他一眼说:“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能管事了,只要有舅父我在,王爷也是你们家的依靠,不比你那糊涂娘子说的什么狗屁秀才娘家强。等你小子做了官,舅父也老了,到时候你在仗着你的官位给舅父做依靠吧!”
第72章 敢死就宰了你全家
苏桐等几个小的被程言忠给轰了出来, 姐弟几个面面相觑地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训斥的声音传出来, 不知如何是好。
苏弘武拉着苏桐的衣襟, 泪眼婆娑地问:“大姐,爹没事吧!我听见舅爷在屋里骂他。”
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的杜郎中,见她们姐弟站在书房门前,以为苏桐她们还在担心苏宝田的病,便走过来安慰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刚才程老说了, 你爹的病没什么大碍,只要调理养护好了,几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不会耽误他府试的。”
苏桐感激地冲着他福了福身子说:“多谢杜郎中宽慰。”
杜郎中见苏桐对自己这么客气, 回话还要施礼,顿时过意不去,双手作揖回了一礼说:“大小姐不必见外, 我已经拜了程老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的家人具是我的家人。”说完,若有所思地又道:“不妥,程老是大小姐你的舅爷吧……”
苏桐嘴角抽了抽, 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杜师兄客气了, 舅爷刚才说要收我们姐妹为徒,正好跟杜师兄同门。”
这辈份爬的,都不知道怎么论了。
杜郎中讶异地张了张嘴,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倒背着双手转回厢房去了。
程言忠接管了苏宝田的身体调养,就将杜郎中叫了过来,询问了他治疗的过程,下过那些药,杜郎讲述完了本想收拾器具离开。没想到,程言忠见他做事认真,临时被换不但不对他这个新换的郎中心怀愤恨,还好心地提醒他药力自己下了几成,需到什么时间改动。学医之人,品性为重,他一时起了爱才之心,询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杜郎中见他须发皆白,医术精湛,自己给苏宝田开的药方,经程言忠亲自看后,提出不少的改动,调换后药力明显比自己开的好上很多,心里佩服不已。又见穆王相貌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具显上位者的风度,猜测他定是哪方的官员。又见他处处礼让程言忠,心里更是认定他是隐士名医,心里早有拜师之心,闻听他要收自己为徒,大喜望,慌忙拜倒口称:“师父在上,弟子杜青海叩拜师尊吉祥。”
就这样,杜青海就成了程言忠的记名弟子,苏宝田换药治疗期间,他每日都来帮忙给打下手,一是怕程言忠不知自己原先下的药力,二是怕错过学习医术的好时机。
几个小的在书房门外等了一会,见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苏桐估摸着程言忠不知道怎么劝慰她爹呢?便一手扯了几个小的,打算回前院里去。没想到她刚转身,就见沈四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要寻死,哭闹着拿绳子上吊呢?奴婢实在是劝不下来了。”
苏桐顿时觉得牙疼的厉害,她这个糊涂娘啊,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精神病,自己的夫君刚做了断腿接骨的治疗,指望着她这个娘子温柔小意,暖心暖肺的照料呢?她倒好,一会跟闺女置气,一会跟夫君置气,一会寻死觅活的闹腾。她若是真想死,悄无声息地死了就行了,闹的全家都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委屈。
沈四娘见苏桐脸上变的很难看,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大声嚷嚷,毕竟自己的娘老子要上吊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情。她站在苏桐面前,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说:“大小姐,你看,你要不要过去劝劝。”
“去,咋能不去,老朽过去看看她在折腾什么。”
苏桐尚未说话,程言忠恰巧从书房出来,闻听此言,顿时炸雷一般的吼了一声,脸带怒容地冲着沈四娘说:“你带路,桐丫头带着你的弟妹,都跟着舅爷过去瞧瞧你们那个不过日子的娘到底在折腾什么。”说完,气冲冲的一甩衣袖,迈开大步就走,边走边骂道:“忒不省心的一个媳妇,娘家人不就是个秀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外甥以后还要中进士呢?还要做高官呢?”
沈四娘吓的脸上一变,转身看着苏桐说:“大小姐,这……”
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说:“沈大娘,你带路就行,别的不用管!”说着,带着几个小的转身向着周芸娘住的正房走去。
众人到了正房外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哭的天崩地裂的声音,那声音哭的真是凄惨无比,听到人心里突突的打颤。
程言忠在正房门前站住身,中气十足的吼道:“外甥媳妇,我外甥活的好好的,你这是给谁哭丧呢?家里还有我这个娘舅长辈在呢?你这么闹腾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家里可还住着贵人呢?惊到了王爷,别说你,就你们周家全家老少,都给砍了脑袋,我外甥说要休你还是轻的,那是留着你一条贱命,你还寻死觅活的。你要死,行呀!那就死吧!你今天死了,老夫我晚上就让人把周家满门都宰了,给你陪葬,敢瞧不起我程言忠的外甥,我呸!不就是个掉牙的穷秀才,王爷一句话就罢了他的功名,叫他一辈子也别想考科举出头。我这外甥受了半辈子罪,好不容易让我这个做娘舅的寻到了,我看你们谁敢欺负他。你个妇道人家,犯了七出,给你一封休书还是轻的,就该将你绑起来退回到你娘家去。周家教养的这是个什么闺女,狗屁不通,嫁过来这是祸害人呢?今日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好好骂骂你,你们周家祖宗八辈子都是势利眼,软脚虾,没有脊梁骨的残废。周芸娘是吧!你死呀!
老夫看着你死,你今日只要死了,老夫立刻就让人将你尸体打包连带休书一起送回周家去,叫你们周家满门老少都跟着陪葬。”说完,停顿了一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着粗气。
老头儿这是气狠了,不知道怎么办了,仗着年纪老辈分长,学着泼妇骂街了。
苏桐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周芸娘若是死性不改,继续这么闹下去,就算苏宝田不休她,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孩子们都长大记事了,当娘的这么作,闹离了孩子们的心。
兴许是被程言忠狠戾恶劣的口气给吓到了,屋里顿时熄了音没了哭叫声,半响,才隐约听到一阵低泣,夹带着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周芸娘才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那我不死了,可行?”
苏桐都给气笑了,周芸娘这就是个属破车的,三天不修理,就咣当上了,若是厉害点,她还就不敢闹了,苏宝田这十几年是宠的她太狠了,宠的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程言忠听到她的回话,中气十足地吼叫道:“当然可以,一、你立刻给老夫滚出来,磕头谢罪,老夫是你夫君的亲娘舅,还承不起你磕个头。二、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在寻死觅活的闹腾,老夫就让宝田立刻休书一封,让你滚回你们周家去。”
他话音方落,就见屋里的周芸娘掀了门帘子走了出来,擦了擦哭的红肿的眼睛,走到程言忠面前,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悲凄凄地说:“娘舅大人在上,不懂事的外甥媳妇给你磕头了,你老不要跟外甥媳妇一般见识。从今天开始,外甥媳妇在不惹是生非的闹腾了,一定听你老的话,相夫教子,吃斋念佛,好好的和宝田过日子。”
程言忠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认了错,在多的气话也骂不出口了。老爷子也是个心软的,若周芸娘继续闹腾哭叫,他还有脾气发,她这么快弱下来,认错磕头麻利的不得了,他倒是不好在骂了。吹胡子瞪眼睛的喘了几口粗气,对跪在面前的周芸娘说:“你既然认了错,老夫也不追究了,望你以后相夫教子,好自为之,若是不守妇道,在胡搅蛮缠的闹腾,别怪老夫对你不讲情面。起来吧,做娘的人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什么样子。”说完,老头儿气哼哼的一甩衣袖,转身走了,走之前冲着苏桐说:“明日去买几个懂规矩的教养婆子,专门侍候你娘吃斋念佛,省的到时候给你爹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