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将话说了出来后,脑子倒是清净下来了,抬手给柴旺倒了一杯茶,看了他一眼说:“柴管家,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桐丫好,不过你也知道桐丫是和我仪过亲的。虽说这亲事还没定下来,那是她没及笄呢?我年纪也小,就此搁住了。别的事情我也不管你怎么做,怎么帮那个石状元,总之不要给你家姑娘惹事,奴才就做好奴才的本分就是了。”
柴旺目光微微一缩,暗暗思量了一番裴川说的话,以及他的说和苏桐的亲事,的确,裴川的年纪是小了些。但若论相貌,裴川可是不差,就是性子不好,狠厉了些,听说当初被苏桐救下,在苏家生活了三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但就是这锦衣卫的差事,杀人如麻,听起来让人害怕。他心里真是将苏桐真的是当成了女儿一般相待,若不是她,他们全家早就病饿而死了。苏家的大事小情都是她操持,周芸娘这个作娘的根本不知道心疼闺女,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才对苏家忠心相帮。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一脸横的裴川说:“裴大人说的话,小老儿记心里了,我家小姐不容易,还望裴大人真心相待。小老儿虽说是苏家的下人,但小姐对我们全家有恩,小老儿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小姐的亲事家里的主母不上心,老爷忙着科举读书,小人身为奴才,只想尽一番绵薄之力……”
裴川看着他说的如此顺溜的话,心里好笑说:“你帮她管好家事就可,别的事情还是收起你的好心吧!不是说给我从奉贤府城带了鸭子,早点给我送过去,我等着吃呢?尝尝味道,一品堂的铺子都开到京城来了,你家姑娘还真是厉害。”
柴旺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想到苏桐在家中给他备下的礼物,现在一看,可不是如了他的意。不过,他不得不说,裴川小小年纪能在这短短的半年多从锦衣卫从七品的无名小旗晋升到卫所千户正五品,其能力、心计、手腕可见不凡。他和石靖一文一武,没有可比性。但苏桐的脾气他知道的非常清楚,性情洒脱,做事利索,不拖泥带水,眼光看的又长远,又不爱针织女红,嫁个武夫远比嫁个状元娘子好些。
裴川看着柴旺退了出去,起身走到窗前,背着手沉思了片刻,伸手打了个响指,招来门口候着的锦衣卫兵士说:“石状元要留在京城任职的,查查吏部的底子他会留在那个部门。”
锦衣卫兵士应了一声,低声禀告说:“靖安侯夫人求了太后,让程神医进京给她儿子治疗隐疾,派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裴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摆手示意他退下。
回京城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无时无刻都在被啃咬着,靖安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他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二子一女都死掉,让她活活的疼死。
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让那妇人查到了他的踪迹,趁他在北疆执行任务的那段时间里,暗地里派了数十名杀手追杀他,好在他命硬,九死一生总算是活着回来了。现在该轮到他出手了,靖安侯府养的暗卫,怕是折了不少吧!他那个好二叔,夺了他本属于他的侯爵之位,也要有那个命做才是。
第115章 老阉货的心头宝……
五月的天气, 正是枝叶舒展、雏鸟扎翅,彩蝶双飞,一年中最生机盎然的季节, 而京城刑部的地牢中却是鞭影飞扬, 惨叫连天。
地牢里没有窗户,只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照明,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着刑架上几个被抽打的血肉模糊的犯人,让闭塞的牢室中更显的阴森恐怖。
裴川伸手拽住行刑狱卒的手,冷笑一声说:“杨大人, 下手悠着点,人死了你可赔不起?”
“裴大人,不严行逼供,这小子嘴硬的狠!”杨一忠阴阳怪气的说完, 嘿嘿冷笑了一声,对着人事不知的淮安候次子严安平吹了一口气说:“我们东厂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下旨严加审问, 我们自当严加拷问,不动大刑,他不招。裴大人还是收起你的菩萨心肠, 别再杂家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锦衣卫和东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裴川看了一眼地牢中新添的几具尸体, 自从穿了锦衣卫这身皮, 杀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他自问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不像这阉臣宦官不折手段,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冤死的人命不计其数。
“杨大人,你都给打死了,裴某还怎么审案子,皇上下旨是让锦衣卫和东厂严加审问靖安侯嫡子被谋杀一案,可不是让你们东厂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
裴川眯着双眼盯着面前瘦削的如鬼般的东厂太监杨一忠冷嗖嗖地说:“还是杨大人已经知道案子的内情,觉得录完了口供,将这嫌犯给弄死了,先拿个头功,就没有咱们锦衣卫的事情了。”说完,他呵呵冷笑一声,倒背着双手,踱步走到人事不省的淮安侯次子严安平面前,伸手揪着他的发髻往上一提,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人一眼说:“裴某奉劝杨大人,别太自以为是,就算是人死了,裴某照样有手段能让死人说话。”
杨一忠撇了撇嘴角,嘿嘿的干笑一声说:“杂家是奉命行事,裴大人既然有的是手段,那就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杂家不给你抢功劳。”
裴川看着他干瘦的脸呵呵冷笑了一声,甩手走出了地牢,回到公房里,将刑讯的口供一一看了一遍才转身回了青衣巷卫所。
青衣巷名字听着文雅,景色也美,但却是个充满血腥味地方,这里住着的人,哪个手上不带着一二十条人命,有的甚至更多,这就是个人间地狱。院子里飘洒的槐花香气和血腥味混成一团,让人闻了有股烦躁感。
他脸色凝重的进了屋,摸索着点燃油灯,抓起桌子上的一壶凉茶,仰头喝了下去,喝罢,将茶壶一扔,看着跳动的油灯陷入了沉思。
他今年十四了,三年前逃离靖安侯府的时候,他祖父裴四元已近古稀之年,他不信祖父不知娘亲是遭人陷害自尽而亡,而他却选择护着那个凶手,只因为那毒妇是闫家的人。
他将牙齿咬的咯吱响,用力在桌子上捶了一拳,抬头看了一眼梁上放着的暗匣,里面是一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的宝刀,是锦衣卫前指挥使罗尽然的祖传之宝。刀身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刀刃上凝结着一层迫人的寒气,沾了血之后,刃口上面便会流动着一团沁凉的雾气,运用内力将雾气驱散,便会让人顷刻间如坠冰窖,手脚麻木僵硬,无反抗之力。
他初入锦衣卫便被罗尽然选中跟着他去北疆执行任务,末了罗尽然命丢在了北疆,临死前将刀送给了他。并叫破他了的身份,说自己与他爹裴效国是至交好友,他爹的死另有内情,一定让他查探清楚,报仇雪恨。
罗家刀法乃是一绝,罗尽然死的太突然,他没有家人没有传人,本来想认了他做义子,传授刀法,没想到会死的那么早,只留了一套罗家刀谱给他。没有罗尽然的言传身教,裴川研究起罗家刀法费了不少的力气,一年来,罗家刀法的精妙之处,他只掌握了十之有一,每回练习,都心情起伏,感慨若是罗尽然活着,他得了这刀法的精髓,耍弄起来该是何等的风采。
他纵身上去将匣子拿下来打开,抽出宝刀,只见一团光华绽开,如镜子一般的刀身映照出他的脸,刃口上凝结着一团寒光,缥缈不定,更增加了刃口的锋利。
门外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人没到声先到说:“裴川,不好了,严安平被杨一忠给打死了。”说话的人是一个肤色泛黄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此人叫姬鸿,是裴川的手下,也是罗尽然留给他的心腹,罗尽然死后,两人在一起执行了大小十余次任务,名为手下,实际上早成了肝胆相照的生死兄弟。
姬鸿匆忙走进来,脸色阴沉,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攥紧拳头,气愤地说:“我看那个死太监就是故意针对我们锦衣卫,严安平本不该死,他是见大人说要留他一命后才下的毒手。”
裴川伸手掩住他的嘴,神色谨慎地朝门外看了看说:“说话注意,小心隔墙有耳”。说完,转身回来,捡起地上的茶壶,拿去清洗了,倒上热水,又把来时买的吃食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刚下值,还没吃饭吧!我来的时候买的,先吃点填报肚子。严安平的事情给淮安候送个信,就说是东厂的人严刑逼供,把人给折磨死了。”
姬鸿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酒说:“我见你房中点了灯,知道你没出去,便直接过来了,裴川,莫说哥哥没提醒你,这东厂的人这摆明跟我们对着干,故意针对你。地牢的那几个犯人,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每次你说要留人,那杨一忠就将人严刑逼供打死。这样下去,这案子还怎么查,查来查去,全让那帮阉狗奴才给断了路。”
裴川撕了一块鸭腿,喝了口酒,仔细的嚼着,待了片刻才说:“明日查查留安巷那女人,给那个老阉货弄定绿帽子。”
姬鸿手上一顿,抬头看了裴川一眼说:“那老阉货是个太监……”
裴川哼了一声说:“太监也想要女人,下边的人送给他的,当成了宝,就让他这心头宝,扎扎他的黑心肺,看他知不知道疼。”
姬鸿笑了笑说:“这老阉货没了男人的行头,还能纳个妾藏在家里头,糟蹋好人家的闺女。”
裴川端着酒杯顿住,瞥了他一眼说:“好人家的闺女,早在知道自己要侍候个老太监的时就一头撞死了。”
姬鸿贼兮兮地瞧了他一眼笑道:“老阉货这妾是从奉贤纳来的吧!听说那女子还曾对你有意,你那个藏着的小媳妇就不醋。”
“胡说什么?”裴川气愤的呵斥了他一句,伸手在他受伤的肩膀捶了一拳说:“在让我听到你胡乱说话,别怪我不念兄弟情。”
姬鸿知道他年纪小,脸皮薄,嘿嘿笑了两声抹了下嘴巴说:“兄弟,你眼瞅着长大了,哥这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那小娘皮是奉贤知府向南辰的干孙女,向南辰又牵扯到文远候,四皇子,你这一动,可是惹出个窟窿出来,就不怕没法收拾……”
裴川抬眼皮撩了他一眼说:“吃还塞不住你的嘴,你只管去办,出了事我担着,那老阉货也就么点短处能让人拿捏,先捏把他一下,出口气,在说别的。”
第116章 老阉货的心头宝(二)……
尚金明虽说是个太监, 但架不住权势大,知晓他爱好钱财女人,明里暗里还是有不少巴结他的人给他送上门。
当初苏映月被当众退了裤子仗责, 羞愤欲死, 李主薄从牢里将她捞出来,好说歹劝才打消了她寻死的念头。给她灌输权势的好处,只要她能得了贵人的眼,苏家还会东山再起,她也会做上人上人。
苏映月被坏了名声本有些自暴自弃,听到李主薄让她侍候一个年纪半百的太监, 还寻死觅活了一阵子。但当她被送进尚金明府里,看到那雕着如意莲文六门箱柜里,放满了一个个做工精美的匣子,里面装的都是璀璨华美的珍贵首饰, 从前她能戴上一件都是奢望,而如今,她就是见天的换着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带重样的。更别说还有那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满库房的绫罗绸缎,她三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
刚来的时候, 她看到那一脸死气沉沉的老太监就怕的打哆嗦,见天的哭自己命苦,没少挨尚金明的折腾, 时间长了, 摸清尚金明的脾性,她也就认命了。
每次被尚金明那老太监折腾完,她就躲进库房里, 摸着那满箱柜的珍宝首饰和金银,笑的声嘶竭力。
跟了尚金明那老太监半年多,侍候的他舒心了,苏家也得了好处,苏宝山被改名换姓的顶了个举人的头衔,被下放到至阳县做了个八品的县丞。尚金明更是跟苏映月许诺,只要她安心侍候他,得了机会,还会让她爹再往上升。
李主薄倒是没有没有跟去,他随着苏映月来了京城,也住进了留安巷尚金明给苏映月置办的外宅子里,给她出谋划策。他对这个外甥女的期盼不是一般高,好不容易接触到了顶层人物,还想让她往上爬。自古英雄不问出路,有了权势地位,哪里有人还敢说你的什么出身不是,尚金明不过是他给苏映月搭建的一块跳板。
这日,又到了尚金明出宫的日子,苏映月一大早的就画了精细的妆容倚在门前等着他。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行了过来,到了门前,仆人们赶快将锦缎帘子掀开,放好马凳子,扶着一个面白无须,眉眼阴沉的老者走了出来。看到苏映月,老者那张白胖的面团脸立刻裂开笑了起来,一双狠厉的眯缝眼更是变成了两条缝。
“丫头,等累了吧!”
苏映月走过来扶上他的胳膊,娇滴滴的一笑说:“公公今日来迟了,月儿等了你好一阵子了,等的我的腿都酸了,胳膊也麻了,不信你摸摸。”
尚金明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他抬手摸了摸苏映月的胳膊,轻轻地捏了一把说:“好,月丫头真是懂事,公公疼你,你不是喜欢吃明月楼的烤鸭吗?公公今日晚来就是专门去给你买了。”
苏映月惊呼一声,身子扭股糖似的往他身上一贴说:“公公,你真是疼月儿,快进屋里,月儿早让人准备好了酒菜,陪你一起吃。”
两人进了屋子,苏映月吩咐人摆好酒菜,靠在尚金明身上撒了会娇,见他眉眼高兴了,才小心地捏着手里的一片烤鸭肉说:“公公,你没瞧见这烤鸭子可是暴利,明月楼一只鸭子卖百两银子,可真够心黑的。”
尚金明将那肉吃进嘴里,亲了她脸颊一口说:“商家重利,不赚银子他们做什么买卖,不过跟着我你不用担心银子不够花,杂家只要现成的!”
“公公厉害,知道怎么从那心眼比筛子多的商人手里扣银子。”
苏映月嗲着声音哄着尚金明,一想到这明月楼卖的烤鸭子是苏桐那丫头供的货,她就恨的咬牙切齿。凭什么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容貌就得侍候这让人作呕的老太监,苏桐那个乡下丫头就有本事开铺子做生意,还能找个英俊潇洒的俏郎君。
自己这般容貌,厚着脸皮追着裴川跑,却是被那个男人讽刺嘲笑,想到每次在裴川面前受到的耻辱,她便恨不能吃了那丫头的血肉。
这世上,唯有女子之间的嫉恨最为长久,苏映桐有什么好,一个黑不溜秋的的乡下丫头,裴川凭什么能看上她。而自己本是娇俏的小户千金,在奉贤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向知府护着,自己的婚事世家门楣够不上,官员小吏、举人秀才却是差不了的,如今不但丢了名声,更是一辈子都被这老太监给毁了。
苏映月一想起奉贤府就恨的咬牙切齿,将手紧紧的攥着,手心都被掐出一块皮来,她故作风情的向尚金明身上一偎娇声说:“公公,我想要那奉贤府一品堂的烤鸭店,京城的明月楼就是从那里供的货,若是这铺子成了我们的,可是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