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鹊上心头
时间:2021-05-03 09:15:30

  李宿:“嗯?”
  姚珍珠一瞬间便高兴起来,她眼睛都亮了:“不是,奴婢不是质疑殿下,奴婢只是太过高兴了。”
  陪他吃顿饭,就这么高兴吗?
  李宿若有所思看着她,见她脸蛋红彤彤的,眼睛闪闪看着自己,倒是难得没有嫌弃和烦躁。
  他甚至觉得:还好贵祖母想见的是她。
  姚珍珠看起来就是个活泼性子,爱笑也会说话,最要紧的是特别懂事,该如何做她自己心里都有数,根本不需要旁人如何提点。
  眼明心亮的人,在宫里太难得了。
  李宿现在甚至都庆幸起来,还好当时御膳房送了这小宫女过来,而他又把她选中,留在了毓庆宫。
  如此一来,以后每当贵祖母问起,他总有人可以说,可以聊,也可以当做喜欢。
  李宿轻咳一声:“你高兴就好。”
  他道:“去膳厅吧。”
  姚珍珠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待李宿从她身前路过,她才远远能跟在后头。
  李宿更满意了。
  待进了膳厅,姚珍珠发现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因明日就是小年,今日各宫膳房都很卖力气。
  桌上不仅摆了八热八冷并点心主食,还有四种汤以及两碟子水果。
  更甚者,李宿那张膳桌上,还有三碟特殊的黄签菜。
  黄签菜其实便是赏菜,一般而言,宫里的贵人们赏赐晚辈下臣,御膳房都是新做呈上来,但会额外贴黄签,写明是谁人赏赐。
  这会儿李宿一坐下来,就瞧见了黄签子。
  当头一道是松鼠鳜鱼,做的鱼跃龙门造型,特别吉利。这道菜是皇帝亲自赏赐的,黄签上书御赐太孙,应当是洪恩帝特地点名赏赐给他的。
  这样的年节底下,赏赐这样一道意味深长的菜,很是耐人寻味。
  但李宿却没去揣摩皇帝心思,他往下看。
  下面还有一道是太子赏赐,为红烧肘子,李宿瞥了一眼,觉得太腻直接叫贝有福端了下去。
  最后一道确实贵妃赏赐,为牛肉莼菜羹。
  这菜也是赵如初的拿手绝活,如今端上来,姚珍珠一眼就看到了。
  李宿的目光落在这道莼菜羹上,不由心中一暖,这道菜羹他少时就很喜欢,在凤鸾宫时常吃,味道略有些酸,莼菜又嫩滑弹爽,很能下饭。
  没想到,贵祖母还记得。
  他让贝有福给自己盛了一碗,顿时感受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
  李宿扭过头去看,见姚珍珠正眼巴巴看着那条松鼠鳜鱼。
  宫里吃鱼很少,大多都是盛京周边等地好养活的活鱼,像鳜鱼这样的品种,不算很好养活。
  李宿顿了顿,想到自己待会儿有事要吩咐,难得和颜悦色:“给姚姑娘上些汤羹和鳜鱼,过年了,沾沾喜气。”
  姚珍珠立即就笑了:“谢殿下赏赐。”
  两人便开始安静用饭。
  姚珍珠先去吃鱼,这鱼肯定是御膳房现如今的一把勺所做,脆而不硬,酥而不烂,汤汁勾芡不稠不稀,酸酸甜甜,却并不刺口。
  更重要的是鱼很新鲜,外皮是酥脆口感,内里却很软嫩,特别好吃。
  姚珍珠一边吃一边点头,似乎品出了什么三六九等来。
  李宿心里本就有事,姚珍珠又正好坐在他对面,这饭吃得太香了,香得李宿以为她一整日都没吃饭了。
  “这鱼,如何?”李宿难得有点好奇。
  姚珍珠立即咽下口里的饭食,清了清口才说:“殿下,这鱼是如今御膳房一把勺钱大厨的拿手菜,他做鱼是一绝,无论什么鱼都能做得毫无腥味又很鲜嫩,殿下且尝尝。”
  皇帝的御赐菜,李宿第一口已经尝过了,不过现在听了姚珍珠的话,他又尝了一口,确实如同姚珍珠所言,当是如此的。
  “原来你们还能尝出每道菜出自谁之手。”李宿感叹。
  各行各业,倒是都有其专精。
  姚珍珠却笑了。
  她清脆道:“殿下,旁人能不能奴婢不清楚,但若每道菜奴婢知道是出自谁手,下次再吃,准能品出来,就比如这牛肉莼菜羹,应当是出自御膳房权森权御厨之手。”
  李宿点点头,道:“这道菜应当是你师父拿手菜。”
  姚珍珠道:“正是如此,御膳房是个很讲究规矩的地方,师承很是关键,就比如这道菜,因是我师父发明,因此只要贵人们点这道菜,我师父不在,便由其徒弟来掌勺,旁人是不会插手的。”
  李宿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倒是极好,传承有序,规矩谨慎,若哪道菜出了差错,也能追根溯源,不会乱了方向。”
  姚珍珠:“……”
  不是说吃饭吗?太孙殿下在说什么?
  不过,不管太孙殿下说什么,她自己说的是吃就行了。
  姚珍珠继续道:“不过咱们毓庆宫的小厨房,因为奴婢没见过各位大厨做饭,只能根据签子来判断那道菜的出处。”
  姚珍珠说的是不看签子品评处出,这么看来,也并非所有御厨都能做好,倒是很了不起了。
  李宿看了一眼对面娇小的小姑娘,倒是感叹一句:“你很有天分。”
  姚珍珠一点都不知道谦虚:“殿下所言甚是!”
  李宿:“……”
  姚珍珠自顾自说:“奴婢的师父就说奴婢特别有天分,一道菜,奴婢只要瞧过一边就只要如何去做,根本不用思考,就能还原出其本味。”
  她说到这里,李宿确实有些吃惊:“当真?”
  姚珍珠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如果奴婢没瞧见过做法,只吃过一遍,大约也能还原出来,只是不能做到一模一样。”
  一说起吃来,或者一沾吃,姚珍珠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她眼睛特别明亮,膳厅里的灯火都不及她半分明媚:“师父当年会收我为关门弟子,就是因为我能品出她自创菜的原料。”
  要想当名厨,天分、努力、机缘缺一不可。
  姚珍珠在天分上是顶尖的,她又特别喜爱美食,知道努力学习,也有赵如初这般好的师父,在成名的道路上可谓是一帆风顺。
  只是,她如今已经不在御膳房了。
  李宿想,若她还在御膳房,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掌勺,待到出宫去时,已经是宫里响当当的名厨了。
  然而……
  然而姚珍珠此生大抵都不能出宫,她甚至不能好好当一个厨子。
  她已经来到了毓庆宫,成了他的司寝宫女,同他一样被圈在这方寸之间。
  李宿突然觉得嘴里的鱼没有那么香甜了。
  “你为何会来毓庆宫?”李宿想起贵祖母的问题,也如此问了姚珍珠。
  姚珍珠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她放下筷子,犹豫片刻,还是道:“殿下想听实话还是虚言?”
  李宿说:“自然是实话。”
  姚珍珠起身,低头道:“殿下,奴婢不是自愿来的毓庆宫。”
  李宿大约能猜到一些,但他不知其中关节:“你说。”
  姚珍珠叹了口气,还是道:“师父出宫之后,奴婢被调往白案房,专管揉面和面杂事,活儿是有些累,但奴婢不怕,不过白案房的温公公认为奴婢这般长相,在白案房很是有些埋没,殿下这里又恰好有这么好的机会,便让奴婢过来试一试。”
  “奴婢便只得来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赵如初在的时候,姚珍珠可谓是众星捧月,她一走,立即人走茶凉,最宝贵的关门弟子一下没了着落。
  李宿目光幽深:“你的师兄师姐们呢?”
  赵如初在宫中十五年,不可能不知宫里的这些门道,她不会毫无准备便出宫。
  姚珍珠低头道:“大师姐跟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久不回宫。二师兄已经陪伴师父出宫,三师兄在陛下的御茶膳房当差。”
  姚珍珠顿了顿:“大师兄即便在御膳房,怕也是无能为力。”
  她最后说的大师兄,结合刚才牛肉莼菜羹的推论,李宿立即便知道,她说的大师兄便是做了莼菜羹的权森。
  李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直低下头,便道:“坐下说话。”
  姚珍珠这么一坐下,李宿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埋怨,也没有任何怨恨,有的只是些许的遗憾罢了。
  李宿问:“你可觉得后悔?”
  姚珍珠愣了愣,随即认真道:“殿下,路是奴婢自己选的,奴婢既然来了毓庆宫就绝对不后悔。若不然,每日在悔恨里过日子,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乐趣?”
  李宿被她这句话震慑住了。
  他只觉得心口里有什么东西要碎裂开来,干涸的心田好似吹过一阵清风,抚慰的荒芜的心。
  他垂下眼眸,低声道:“孤知道了。”
 
 
第26章 【二更】允了你便是。……
  这顿饭吃得倒是很轻松。
  李宿难得胃口好, 姚珍珠更是吃得满面红光,待到用完饭,两个人之间的沉闷已经消失, 多了几分和煦。
  李宿放下筷子,起身道:“你随孤来。”
  姚珍珠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或者说想要做什么, 却没多问,只安静跟在李宿身后, 隔开了三五步的距离。
  李宿一路往外行去,直接来到了已经挂了宫灯的前庭。
  毓庆宫的前庭不大不小, 可让李宿锻炼习武,也可布景, 偶尔能有些美丽景致。
  此刻正值寒冬腊月,宫里花草不好侍弄, 李宿又嫌麻烦,不喜欢外人多涉足毓庆宫, 因此前庭就略显有些荒芜,除了八角亭再无其他。
  李宿领着她一路来到八角亭前。
  姚珍珠沉默跟在他身后,却细心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绝对不多靠近半步。
  李宿进了八角亭,独自凭栏仰望苍穹。
  明日是小年, 此刻天际星河遥遥,穹顶开阔,璀璨的星儿闪耀在黑夜中, 给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李宿遥遥看着,纷乱情绪一瞬散去,只剩下早就想好的笃定。
  姚珍珠没有跟进亭子, 八角亭不算大,她若跟进去,跟李宿的距离就要缩短到三步之内,她不敢冒险。
  但外面实在太冷了。
  她身上虽披着披风,可那披风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皮子,根本就不怎么保暖。
  姚珍珠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哆嗦起来,她动了动鼻头,一个没挺住,小声得了个喷嚏。
  “阿嚏。”
  李宿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她规规矩矩站在亭子外面,心中剩下最后的那点犹豫都消散了。
  “进来吧。”
  姚珍珠略有些迟疑,不过她真的太冷了,李宿让进,她就大着胆子进了亭中。
  八角亭四周挂了帷幔,中央放了一个火盆,此时正幽幽散着热意。
  姚珍珠刚一进去,就能感受到温暖和惬意,她小小松了口气。
  不过她依旧不靠近李宿,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站定:“殿下。”
  李宿指了指石凳:“坐下说话吧。”
  姚珍珠总觉得他说的话可能会很重要,她一瞬有些紧张,可却又没那么害怕。
  若当真凶险异常,她昨日就会做梦,不会如此懵懂无知地被李宿传召。
  李宿等她坐定,这才坐下。
  此刻,他同她困在八角亭这一方小天地中,两人间不过两步之遥,说远不远,说近却又不那么亲密。
  李宿其实是有些不太欢喜的。
  但他又没有那么别扭和难受,那种不适只是初时才有,略坐了一会儿,他渐渐也能放松下来。
  姚珍珠身上没有浓重的脂粉气。
  在她身上挂着的是蛋挞的奶香味,以及桂花茶的清香,很好闻,不刺鼻。
  也正因如此,李宿对她从一开始就没那么排斥。
  李宿顿了顿,道:“姚宫女。”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同金玉之声,又好似宝剑长鸣,坚定而沉着。
  姚珍珠打了一个激灵,她直起腰背,茫然地看向李宿。
  李宿也回过头来,认真看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昏黄的宫灯中交汇,李宿这才开口:“刚孤问过你,你说你觉得毓庆宫很好,是也不是?”
  姚珍珠点头:“是。”
  李宿收回目光,不去看她:“姚宫女,孤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你都能猜到,就比如……”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四个司寝宫女,你表现是最好的,分寸也拿捏得极好。”
  姚珍珠大约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能容忍旁人靠近这个毛病,宫里并无人知,或许毓庆宫这里近身宫人知晓,但他们都不会传出去。
  作为皇储、太孙,作为当今洪恩帝的嫡长孙,他有这样的病症,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若他一辈子好不了,又如何广纳嫔妃,如何为皇室延绵子嗣?
  他现在还很年轻,还未大婚,倒是可以隐瞒些许时候,可天长日久,总会露馅。
  若他届时已立在高位,手握重权,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但现在的他,还只是缩在毓庆宫的,不被陛下和太子喜欢的小皇孙。
  姚珍珠一瞬便明白了。
  李宿的声音再度传来:“姚珍珠。”
  姚珍珠第一次被他连名带姓点名,一时有些紧张,她忙起身,冲李宿福了福。
  “奴婢在。”
  “姚珍珠,你是否愿意终生效忠于孤,永不背弃?”
  姚珍珠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遏住了她的喉咙,她心跳飞快,几乎都要从喉咙蹦出来,刚暖回来的手脚也逐渐冰冷。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懂应该拒绝还是答应,但她此刻站在这里,就没有退路。
  冷峻的太孙殿下正淡淡看着她,她今日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关乎她未来的答案。
  姚珍珠深深吸了口气,她努力让脑海里的纷乱都散去,重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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