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真的没关心过女子,他即便以前听过,也从未在意过。
现在贺天来猛然一说,他一时没弄明白,自然要问出口。
但这话说完,姚珍珠的眼睛就红了。
她站在那,满脸委屈,眼底通红,身上那种委屈劲儿几乎扑面而来,让李宿的心跟着颤了颤。
李宿: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怎么说哭就要哭?
李宿轻咳一声,又不肯道歉,末了只努力压低嗓音,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你不是饿了吗?用膳吧,孤也饿了。”
李宿话音落下,姚珍珠的肚子很听话地跟着咕噜噜叫起来。
姚珍珠立即收回来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狠狠盯着肚子:你真没用!
叫什么叫!
第46章 【二合一】你这贱人,还……
李宿来了, 听澜和汤圆自不好继续坐着,听澜起身给李宿搬来椅子,汤圆则跟贝有福把烤炉和小桌摆放到圆桌上。
姚珍珠这里的圆桌不大, 倒也方便烤肉。
汤圆和听澜都陪在姚珍珠身边,用早就准备好的夹子把肉片均匀铺到烤炉上。
烤炉分了两边,一边是用来烤肉的烤盘, 一边可以烤些蔬菜,两边不会相互串味。
红螺炭早就烧好, 肉片又片得很薄,刚一放上去, 就听刺啦一声,立即喷出充满油脂和芬芳的肉香味。
肉香是最馋人的香气。
姚珍珠只觉得口舌生津, 若非被烤肉的刺啦声掩盖,她肚子里的咕咕声都要响到外面去。
红艳艳的牛肉带着雪白的花纹, 漂亮地铺在烤盘上,在油脂和热量的包裹下, 迅速变成焦褐色。
汤圆用夹子把烤好的肉取下,先给贝有福端去一碟,然后立即给姚珍珠端上一碟。
刚烤好的肉还冒着热气, 肉香仿佛飘在空中,从四面八方笼罩着食客们。
姚珍珠瞥了一眼李宿, 见他淡淡捏起筷子,也顾不上客气守礼,直接夹起一片牛肉, 放入口中。
胡椒的辛辣味道先蛊惑了味蕾。
紧接着,牛肉的鲜甜和浓郁的汁水便从喉咙流淌而过。
这牛肉特别嫩,又片得很薄, 几乎不用怎么咀嚼,就直接被咽下去。
略带着肥边的部分油脂充足,香气逼人,回味无穷。
姚珍珠一口气吃了半盘子,才觉得胃里没那么空了。
好久没吃烤肉,又是品相这么好的眼肉,姚珍珠真想吃上个两斤,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是的,别看她吃得这么欢,她还在生气。
在她对面,李宿慢条斯理吃烤肉。
他那吃相别提多斯文了,先夹一小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等都咽下肚子去,才开始吃第二片。
姚珍珠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继续看了。
有这么个人对桌吃饭,实在令人食欲全无。
李宿大概也感受到了姚珍珠的目光,他捏着筷子的手略微顿了顿,却没有去看他。
毕竟刚刚两人还在闹别扭。
他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明白姚珍珠为何要那么委屈,他不过简单问了一句实情,有必要委屈吗?
李宿一边想着,一边却心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烦,总归就是心气不顺,便是吃着美味的烤肉,也觉得不是很有滋味。
李宿一边吃一边看对面的人,见姚珍珠刚才还脸色发白,体虚气弱,这会儿就吃得满面红光,速度飞快,简直都要气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都不跟谁说话。
汤圆尽心尽力烤肉,贝有福和听澜低头认真伺候,倒是贺天来跟在李宿身后,心里几乎都要笑出声。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却在这时突然说起话来。
“殿下、诏训,都是臣办事不力,”贺天来低声道,“昨日是初一,宫中事多,周姑姑那里给诏训小主挂了红,臣也未禀报给殿下,以致今日出了差错。”
贺天来态度特别诚恳:“还请殿下责罚。”
李宿:“……”
姚珍珠:“……”
本来她想着,等用完饭李宿离开,这事就结束了,刚才的尴尬随着时间消散,无人再会提及。
谁知道,贺天来却在这时开了口。
姚珍珠把口里的脆骨咽下去,又去睨李宿。
李宿刚好抬头,准确抓住了她这片刻目光。
“怎么?”李宿也掉了脸,“可有不对?”
虽然两个人隔着热气腾腾的烤炉,但李宿就是觉得姚珍珠还在埋怨他。
姚珍珠心里一梗,刚刚被美食安抚的委屈又翻涌上来,她把筷子一放,小声说:“殿下随意说话,还不许臣妾委屈?”
李宿也放了筷子。
两个人都不满二十,说句年轻气盛也是应当,但李宿一向不同旁人拌嘴,不熟的人他连搭理都不搭理,怎么可能坐在这里一边吃饭一边吵架。
所谓当局者迷,他看不清,只顾着生气,贺天来却瞧得清清楚楚。
李宿定定看着姚珍珠:“多大点事,至于吗?难道还非要孤给你认错?”
这么说着,李宿还要委屈呢。
姚珍珠来了月事,情绪特别不稳,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她自己很清楚为何,却控制不住。
女子都是这般,这事根本没办法控制。
姚珍珠被李宿这么一瞪,不由又红了眼眶。
她瘪瘪嘴,声音都带了哭腔:“这事怎么能大声嚷嚷,臣妾年轻脸薄,以后还要如何见人。”
说到底,这也没多大的事。
若是平日,李宿说一句也就说了,姚珍珠恐怕还会心里笑话他这都不懂。
但此刻,理智早就远去,姚珍珠根本没办法清醒。
听澜一看她这般,立即站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拍着后背。
姚珍珠红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
那场面,可怜极了。
李宿:“……”
李宿这会儿不好再去瞪她,万一又给瞪哭了,这饭就没法吃了。
他只得去看贺天来:“你也是,还不快给诏训认错。”
贺天来这么僵的脸,都要扯出笑来。
李宿从小到大都没好脾气,若是外人如此跟他胡搅蛮缠,李宿立即就要让人拖出去打板子,打死了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会儿姚诏训委屈了,李宿虽然也觉得堵心生气,却还是想办法让她不委屈。
贺天来头一次觉得,李宿的未来或许不会孤身到老。
他立即弯腰行礼,姿态很足:“小主,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臣给您赔不是,还请小主勿要见怪。”
姚珍珠纯粹是冲李宿发脾气,这会儿看贺天来这么诚恳,她的理智又渐渐回笼,压过了冲动。
等她清醒过来,才略有些后怕。
她在做什么?
还跟李宿发脾气,还硬要李宿赔礼道歉,她失心疯了不成?
姚珍珠忙对贺天来道:“我……我就是身上不适,公公莫要往心里去。”
李宿冷哼一声。
姚珍珠:“……”
姚珍珠抬头看他,见他垂着眼眸看着眼前的烤肉碟子,又不想跟他赔礼道歉了。
谁叫他整日冷着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往外说,让人生气!
姚珍珠心中笃定,重新拿起筷子,对汤圆道:“用圆葱炒些牛肉,添两碗米来。”
汤圆开始炒肥牛盖头,听澜盛了两碗碧粳米,放在托盘上端过来。
牛肉太嫩,片刻就熟透了。
姚珍珠亲自动手,把牛肉和圆葱铺在米饭上,末了倒上浓郁的汤汁。
一碗牛肉盖饭就做好了。
姚珍珠也不吭声,只是取过自己那一碗,把另一碗就那么孤零零扔在托盘上。
听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端着盘子给贝有福:“公公,小主亲自做的牛肉盖饭,还请呈给殿下。”
姚珍珠全程就动了一下手,但这盖饭是她做的吗?不是也得是。
贝有福把饭端在李宿面前,李宿还没动筷子,姚珍珠就在那感叹:“真香。”
可不是吗?
牛肉混合圆葱,激发了全部的回甜,热气腾腾的碧粳米裹着汤汁,又散着独一无二的属于米饭的香味。
那是让人舒服的,异常满足的幸福香味。
所有大褚人,所有生活在长河两岸的中原民族,都对米饭有着深刻的情结。
就像此刻,袅袅烟气里,李宿的眉目也跟着软和下来。
他想:我何必跟个小姑娘过不去?
她还小,身子又不好,来了月事肯定不舒坦,我一个大男人,当真没必要较真。
这么想着,在热气腾腾的饭香里,李宿的火气一瞬消散。
两个人开始安静吃牛肉饭。
汤汁裹着米饭,晶晶亮亮,把碧粳米染上动人的光彩。
吃的时候把圆葱拌入其中,用牛肉片裹着米饭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肉纯、米香、葱甜、料足,各种滋味在口中交汇,炸成最美的烟花。
李宿刚刚吃得没滋没味,这会儿却觉得这碗饭异常香甜。
他一口气吃下一整碗,觉得差不多用了七分饱,再抬头时,发现姚珍珠开始吃烤鱿鱼。
这些海产李宿都不喜用,但这鱿鱼用蒜蓉辣酱腌制过,放在烤盘上烤制的时候爆出一阵阵的香味,海产的腥味都被掩盖下去,只留下了鲜。
李宿下意识摸了一下胃,觉得自己还能多吃一点。
他吃饭肯定比姚珍珠含蓄。
姚珍珠吃两口,他依旧将就用上一口,最后吃完饭的时候,李宿难得有点撑。
酒足饭饱,李宿坐在那竟懒得起身。
他身后是条案,眼前是院中明媚的日光。
落雪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满园的清新。
姚珍珠坐在他对面,阳光从她身后袭来,点亮了她耳边的葫芦耳铛。
李宿这才注意到,她每次出现,耳朵上戴着的都是这一对。
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姚珍珠道:“不错。”
姚珍珠也起身,颇为乖顺行礼:“谢殿下赏光。”
这会儿再说话,又恢复了往日的心平气和和客气生疏。
李宿觉察到她不再委屈,略微松了口气。
待他回了寝殿,一边更衣净面,一边对贺天来道:“让姑姑给她选几样耳铛,怎么来回来去只有那一副?”
贺天来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小声说:“您是说诏训戴的那对宝葫芦耳铛?”
李宿:“嗯。”
贺天来就笑了:“殿下,那是诏训头回侍寝时殿下赏赐的,当时殿下还说这一对寓意好,又暗含了诏训名讳,很恰当,想必诏训也很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才时常戴着。
李宿净面的手微微一停,末了还是说:“她喜欢珍珠,你就多选几样送过去。”
顿了顿,李宿又补充:“毓庆宫的脸面要紧。”
贺天来觉得好笑,脸上却特别严肃:“臣领命。”
————
转天就是初三。
姚珍珠今日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再无不适之感,她想着昨日周萱娘递来的消息,中午午睡起来后,就安排着要去御花园。
昨日的落雪虽还堆积在屋顶房檐,但白日已经有了阳光,下午出去走一走,也不会觉得冷。
听澜把那狐狸毛大氅给她取来,又给她换了一双厚底翻毛的鹿皮靴,这才叫了小轿。
姚珍珠抱着手炉上轿,听澜也穿了厚实的袄子,跟在轿子边上。
“今日可有谁去御花园?”
听澜低声道:“奴婢只打听到几个小主要去,旁的主位娘娘倒是没说。”
姚珍珠嗯了一声,估摸着今日御花园的人不会少。
果然,她们还没到御花园,前头就已经停了几顶暖轿。
听澜眼睛尖,立即道:“小主,前头瞧着应当有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端嫔娘娘。”
姚珍珠点点头:“知道了。”
待轿子到了门口,御花园的守门黄门过来迎,一瞧见是灰顶的轿子,立即收起三分笑。
再一看下轿的是个面生的年轻宫妃,他脸色就更冷峻了。
“这位……小主安好。”黄门拖着嗓音道。
姚珍珠没说话,听澜道:“咱们是毓庆宫姚诏训。”
黄门一听是毓庆宫人,几乎要把不屑摆在脸上。
姚珍珠也不去同他置气。
听澜客客气气道:“小公公,咱们可进了?”
那黄门冷哼一声,又拖着音儿说:“今日来了好些贵人,你们可注意这些,别冲撞了。”
听澜点头:“多谢小公公点拨。”
这小黄门不过是个看门人,虽捧高踩低,却到底不会把人得罪死了。
见听澜很懂事,便也给姚珍珠打了个千:“诏训您请。”
姚珍珠这才进了御花园。
她往常不怎么来御花园,入宫这么些年,过来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最近一次是小年那一日晚间,御花园做赏灯,园子里挂满了宫灯,照耀的夜间如同白昼。
可今日是白日,正是下午阳光明媚时,御花园的一景一物都清晰可见。
冬日里的花草不丰,并不如夏日那般繁茂,然青松郁柏,亭台楼阁,雪景隆隆,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姚珍珠略走了一会儿,就瞧见远处陶然亭中影影绰绰坐了几个绮丽身影。
抬眼观瞧,姚珍珠隐约认出了端嫔娘娘。
这一位她做梦见过许多回,自是不会忘记的。
其他几位贵人各有各的不同,姚珍珠仔细瞧了,才勉强一一认出。
淑妃娘娘身量不高,长得窈窕玲珑,最是温柔婉约,很好辨认。
另外一位德妃娘娘姚珍珠有过一面之缘,倒也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