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鹊上心头
时间:2021-05-03 09:15:30

  姚珍珠自打成为诏训,一直都很客气。
  除了平日里会过来小厨房自己侍弄些吃食,很少命令宫人替她办事。
  她也不怎么当自己是这毓庆宫的正经贵人。
  但她自己客气,做臣属的却要懂事听话。
  姚珍珠确实只是诏训,可这位诏训是毓庆宫的独一份,她做什么太孙殿下都说好,这就足够让吴鱼羊对她恭敬。
  听到姚珍珠头一次拆迁,吴鱼羊一开始没怎么明白,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大双眼。
  都是宫里老人,对这些变动分外敏感。
  姚诏训大半夜开小厨房,忙了一夜都没停,做了这许多吃食之后,还让他多领份例。
  为什么?
  肯定是宫里要有变数。
  姚珍珠能知道,或者能猜到,只因她是太孙殿下的身边人,又可能这是太孙殿下的命令。
  吴鱼羊立即正色道:“小主放心,明日我便去寻周姑姑,取毓庆宫的腰牌领份例,肉蛋菜都领三份,米面粮油按整季支取。”
  这一说,就显得他很周全。
  姚珍珠点点头,很满意。
  她又说:“另外,我需要咸鸭蛋、五香粉、糖、盐等调料,每一份单独包三两。鸭蛋要十个。”
  她见过饥荒,经过灾年,自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只要身上有这些东西,便是煮树皮都能活下去。
  当然,跟着太孙殿下也到不了煮树皮的地步。
  吴鱼羊没有多问一个字,直接道:“小主放心,一会儿就能准备好。”
  他下去忙,姚珍珠起身瞧看他们小灶房里准备的如何。
  油炸面饼已经做了差不多五十几个,放了两小筐;苹果酱有十瓶,由于苹果用完了,汤圆又熬了点凤梨酱,一共有四瓶。
  香酥饼干就多了,十二片一包,一共准备了二十包,都用一样的油纸包包着,很整齐。
  剩下的就是牛轧糖。
  也是十块一包,准备了差不多二十包。
  看到这么多存粮,姚珍珠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东西准备到这会儿就差不多了。
  姚珍珠让听澜给小黄门赏钱,让他们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摆好。
  她自己则让汤圆取了五包饼干、十个面饼、四瓶果酱和四包牛轧糖。
  如此一来,刚刚好塞满一个小包袱。
  姚珍珠抬头看着外面熹微的天色,对听澜和汤圆道:“走吧。”
  两个人跟着她一起出了小灶房。
  姚珍珠去了边上的小厨房。
  她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道:“吴大厨,我要的东西,明日一早跟早膳一起送过去,顺便再送两斤牛肉干。”
  吴鱼羊这也快忙完了,他怕明日事多,便决定不睡,提前把小厨房的份例单子写出来。
  听了姚珍珠这话,忙抬头道:“小主放心。”
  姚珍珠便回了东配殿。
  忙了一整晚,三个人都累了,听澜也瞧着有些困顿,站在边上直点头。
  姚珍珠道:“你们下去休息吧,一会儿还要忙,我这里不用伺候。”
  听澜和汤圆都很听她的,见她面容沉静,便福了福退了下去。
  姚珍珠自己从柜中取出两个包袱,把刚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分好。
  最后她自己的包袱里只放了三包饼干、六个面饼、两瓶果酱并两包牛轧糖。
  这些东西她给汤圆和听澜一人分了一两样,以备不时之需。
  收拾好这些,姚珍珠又坐到架子床上,在暗阁里摸了摸。
  片刻之后,她摸出一个紫檀匣子。
  这是她的小金库。
  姚珍珠打开盒子,里面有她这几年存的月例,一共二十三两。
  这都是碎银,除此之外,就是来了毓庆宫之后贵妃和太孙殿下的赏赐了。
  除了宫里营造司打造的头面首饰,这里放的都是实打实的金银。
  十锭银子加一根金条。
  这金条还是上次她陪李宿出宫,在金店里李宿给她买的。
  当时李宿还不屑一顾,现在瞧瞧,没什么比金条更实在的东西了。
  这些用红布包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银锭太沉,她带不了那么多,只带了一锭,把金银都收拾在贴身的小荷包里,姚珍珠这次当真心安了。
  她坐在窗前,细细看着东配殿的一切。
  虽然才住了几日,但她打心底里把这当成未来的家,桌上摆着她最喜欢的腊梅,窗楞上挂着风铃。
  轻轻浅浅的栀子香露味道飘在寝殿内,令她整个人都舒缓了。
  姚珍珠刚想再收拾点体己之物,就听外面一阵热闹。
  她站起身来,一路顺着回廊穿过垂花门,直接来到前殿。
  李宿回来了。
  他从乾元宫出来,就跟着贵妃去了凤鸾宫,如此谈了大半夜,这才回宫安排事宜。
  李宿从暖轿下来,垂着略显疲惫的眼眸,一步一步坚定往宫里走。
  然而他刚走两步,一个娇小的身影拦住了他。
  李宿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对方因寒冷而冻红的小脸。
  姚珍珠忙了一整夜,衣服皱巴巴的,袖子上还沾了油,看起来特别邋遢。
  但李宿没有皱眉,也没有生气,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定定看着姚珍珠。
  姚珍珠抬起头,也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坚定道:“殿下,我要跟着你。”
  ————
  姚珍珠这话说得毫无来由,却很准确地切中了李宿跟贵妃商讨出来的对策。
  毓庆宫的人,李宿都不打算带。
  这一路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也不知玉泉山庄等待他的是什么,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李宿从小到大都没有平顺过,此番也不会觉得艰难,更不惧怕任何事。
  他很淡然,也笃定,一旦下了决定,就坚决不会更改。
  李宿还有事情要对贺天来吩咐,此刻顾不上姚珍珠,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宿快步往寝殿里走,贺天来跟贝有福一脸紧绷跟着他,姚珍珠也自顾自跟了上来。
  她平时绝对不会这么没分寸。
  李宿虽然并不惧怕,却还是有些心烦的。
  他这一心烦,就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人。
  李宿语气很快:“撤掉毓庆宫一半禁卫,全部都要跟在孤身边,毓庆宫中以姚诏训和姑姑为主,把宫牌给姑姑。”
  李宿想了想,继续道:“贵祖母留的人一半盯着毓庆宫,一半盯着东宫,其余宫室不用再盯梢。”
  说到这里,李宿回头想要再吩咐贺天来几句,却猛地看到一脸认真跟在自己身后的姚珍珠。
  她不知道听了多久,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却这么安静跟在自己身后,让一向对外人很敏感的李宿完全没有发现。
  若是平时,李宿一定会觉得奇怪,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
  没由来的火气直奔头顶,李宿皱起眉头,声音十分冷酷:“谁让你跟的?还懂不懂规矩?”
  姚珍珠眨巴眨巴眼睛,接触时间长了,她同李宿也算是熟悉起来,说实在的,姚珍珠现在不怎么怕他。
  虽然不怕吧,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姚珍珠轻了轻喉咙:“臣妾有事情要禀报。”
  “很着急的,怕耽误殿下正事,所以才跟。”
  姚珍珠忽闪着她那双大眼睛,无辜看着李宿:“打扰殿下了吗?”
  李宿:“……”
  李宿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股心火发出去,也就不见了踪影。
  他深吸口气,很可以地转回身,却默许了姚珍珠的跟随。
  姚珍珠眼睛一转,抿嘴笑了。
  贝有福跟在姚珍珠身边,原本还为宫中惊变发愁,现在看姚珍珠这般淡然自若,甚至还很活泼开心,贝有福也不自觉收起了紧张。
  他想:管他呢,爱咋咋地吧。
  姚珍珠似乎感受到了贝有福的情绪,她偏过头,冲贝有福弯眼一笑。
  贝有福冲她拱手,无声说了个谢字。
  待进了小书房,李宿奋笔疾书,飞快写了几份折子:“贝有福去办,给太傅和李博士都送去,另外,这一份要给尉迟统领。”
  宫里的禁卫军共分三队。
  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以及太孙殿下一人统领一队。
  不过皇帝身边还额外有金吾卫、锦衣卫,太子殿下身边则是御林军。
  李宿什么都没,只有这一队禁卫。
  但这一队人马跟随他十几年,从年少至今,忠心耿耿,李宿对他们很是信任。
  李宿做这一切都没有避开姚珍珠,不知不觉间,姚珍珠也成了自己人。
  待到这些都安排好,贝有福跟贺天来一起退下去忙,李宿才沉默看向姚珍珠。
  “你刚刚说什么?”
  姚珍珠上前两步,不远不近站在书桌前,低头看着李宿。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又如此郑重地看着他。
  没有按照宫规低头躲避,也没有因他的不喜而退避三舍,她大大方方站在李宿面前,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李宿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心。
  “殿下,臣妾接下来要说的话,您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臣妾还是想说。”
  李宿也没有挪开眼。
  他那双如古井一般的深邃眼眸里,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无波亦无澜。
  姚珍珠没有闪躲,她也坚定地回视李宿。
  “殿下,昨日贝公公的禀报,因离得不算远,听澜读出了大部分唇语,也禀报给了臣妾。”
  李宿眸色一深。
  姚珍珠不去管他,也不为他身上的冷意瑟缩,她口齿伶俐,语速飞快:“因此臣妾便开始做准备。”
  “昨日夜里,臣妾已经领着小厨房的人做好了大部分储备粮食,做了不少点心面饼糖果之类,也把冷冻的肉类做了肉干备用。”
  “并且臣妾命吴大厨今晨亲自去御膳房领份例,直接把这一季的份例都领回来,以后就不用再同御膳房来回交涉。”
  姚珍珠这话说得分外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御膳房不给份例的未来。
  李宿一直没有打断她,甚至连表情都未改变,只是在认真听她讲话。
  姚珍珠最后总结:“这些都安排好,臣妾才沉下心思索,认为无论殿下去哪里,臣妾都要跟在您身边。”
  “只有跟着您,臣妾才是最安全的。”
  李宿的心狠狠一颤。
  少时不被父母所喜,他孤僻而沉默,除了奶娘,宫里任何人都不爱靠近他。后来他经历变故,经历了那一场场流血与暗杀,他变得越发暴戾,狠厉得让所有人都怕他。
  他们厌恶他、惧怕他也不想看见他。
  从来没有人,想要跟着他,认为跟着他才安全。
  明明,他才是一切恐怖的根源。
  姚珍珠的声音清澈,虽然依旧有着熬了一夜的嘶哑,去怎么都掩盖不了她的笃定和坚韧。
  她就那么看着李宿,眼神清澈,声音坚定。
  她没有撒谎。
  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李宿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中莫名的让人焦躁不安的激动,努力让自己不去变换脸上的表情。
  他不能笑,李宿想。
  姚珍珠看着李宿沉思,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等来的却不是李宿的质疑。
  她在鼓起勇气来前殿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被人质疑的可能。
  但这一切都没有。
  李宿仿佛是在认真思考她的话,认真把她的所有安排也意见都听入耳中,最终,他给了答案。
  “你做得很好。”
  姚珍珠的出身或许不够高贵,她没有受过世家千金的教育,既没读过书,又没习过字,她一路磕磕绊绊,在宫里侍奉多年。
  但她却并非没有见识,也并非蠢笨。
  相反,姚珍珠有着出乎李宿意料的聪慧和坚韧。
  所以她说的话,李宿莫名愿意听,也能听进心里去。
  姚珍珠所做的准备和打算,他认为很妥当,也很仔细,他一开始跟贵妃没想到的地方,她都想到了。
  这些细碎的生活,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她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姚珍珠没想到会被李宿夸奖,她略有些不好意思:“那殿下……同意臣妾跟您走吗?”
  她一瞬有些得意忘形,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
  李宿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问:“你怎么知道孤要走?”
  是啊,她怎么知道李宿要走?
  姚珍珠心中一紧,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道:“殿下刚才那一连串吩咐,一看便是为离宫做准备,所以臣妾以为您要离开。”
  李宿锐利的眼眸盯着姚珍珠细看,片刻之后道:“确实如此,但是……”
  但是这一趟没有归途。
  此刻寝殿中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李宿说话从来不含蓄,相反,但凡面对自己人,他都是很直白的。
  现在面对姚珍珠,李宿也从不遮掩:“但是孤一旦离宫,便是身边有禁卫,也不一定安全。”
  “此行前去玉泉山庄,路程要十日,这十日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介时真有危险,孤可能会顾不上你。”
  “你还要去吗?”
  姚珍珠想:你顾不上我,我可以自己顾好自己。
  她点点头,很坚定:“去,殿下又如何知道,留在长信宫中就安全呢?”
  “在臣妾心里,跟在殿下身边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殿下让臣妾跟着吧,好不好?”
  李宿拒绝不了他。
  他不是心软,也不是舍不得,他只是被姚珍珠说服了。
  是啊,他这个太孙殿下都不安全,何况毓庆宫呢?
  李宿沉默片刻,道:“可,你去准备,这几日随时离宫,你的两个宫女都带上。”
  姚珍珠大大松了口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