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有商量却想到一块儿去了,送的都是乌衣镇珍宝阁的发簪,看包装盒子就知道了。
“年年,你送的什么样儿的?”李秀秀压低了声音问,她没有看到方年年盒子的簪子。
方年年说,“你看到那个了吗,银子打的蜻蜓,眼睛上镶嵌了两粒碎红石。”
“我也看中那个。”
方年年惊讶地抬眉毛,“我们不会送了一样吧?”
“没有啦,蜻蜓的贵了半贯钱,我拿不下啦,就买了那个小荷叶的。”李秀秀笑眯眯地说,“我们买的簪子是一对呢。”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方年年买下簪子的时候,沈宥豫吟了一首高祖的诗,他说要买就买一对儿的,才风雅。
她心里头当下就说了,你家高祖让后人无法抄诗知不知道,要不然附庸风雅、传颂一时的说不定换了姓方的……
回了人群里,她们继续观礼,时不时小声说话。忽而人群里爆发出惊讶喧哗,她们两个连忙看向了箱笼那儿,原来是县令女儿往箱子里放了一对儿的琉璃杯。杯子指来长,琥珀色,做得挺精细。
这可是大价钱的东西,在琉璃杯的映衬下,其它东西都黯淡无光了。
佛家七宝就有琉璃,这琉璃方年年觉得就是玻璃,不是什么水晶打出来的精巧玩意儿,盖因为生产力不发达,玻璃制作不易,做出来的成品没法控制。
物以稀为贵,琉璃这才身价斐然,比之宝石还要昂贵。
县令女儿拿出一对儿琉璃杯添妆,虽然杯子就一点点大,但实属珍贵了。
难怪众人喧哗。
县令千金在众人打量、猜测、羡慕的目光里淡然地走回人群,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仿佛出手一对琉璃杯就和拿了一对瓷杯子一样稀松平常。
方年年总觉得她走回人群时,朝着自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但仔细看过去,压根不是那么一会事儿,应该是她感觉错了。
“好有钱。”李秀秀踮着脚往箱笼里看,那对儿琉璃杯已经被丝绒布小心翼翼地盖着了,她看不见。
“挺好看的。”方年年只能这么说,再好看的玻璃杯她都见过,大大小小不知凡几,所以对琉璃杯没有任何惊诧。
还嘀咕着,高祖做了许多穿越者会做的事儿,造玻璃、做香皂、弄水泥……这玻璃的制作工艺受困于当下的生产技术依然停留在原始状态,不然大家都可以用上玻璃杯,整面的玻璃镜子也能够拥有。
可惜了,她一文科生这些都不会,早知道会穿越,就往脑子里硬塞一些知识储备了,比如古法造水泥、造玻璃,古法炼钢之类的,说不定有用处。好可惜,她只会腌咸鱼。
“喜欢琉璃杯?”李秀秀去和她表哥说话的时候,沈宥豫不经意地提问。
方年年说,“不喜欢。”
沈宥豫正琢磨自己私库里有什么样儿的琉璃杯呢,听到方年年说“不喜欢”,私库的门咔嚓就关眼前了,差点儿砸了他的鼻子。
“琉璃灯罩好看,蒙在灯上,也亮堂。”方年年没想那么多,她说出了自己想要的,她去京城的时候看到过,嫌弃太贵就没买。
咣!
私库大门亮堂堂在眼前打开,沈宥豫咳了一下,心说:这东西自己有!没有,也要有,拿出来在臭丫头面前显摆显摆,她要是软语求自己几句,就送给她。
送给她……
……
添妆礼之后就是宴席,他们四个一起行动,端着盘子吃着流水宴。
流水宴不是流水席,两者有天壤之别,流水宴是从高祖那儿传来的自助餐模式,因人流如潮,故而得名流水宴,是大齐非正式宴请中最流行和时髦的方式。
有把流水宴设在花园里的,也有设在长廊下的,也有设在屋内、置于博古架前的,各有各的优缺点。最妙的就是三五亲朋边走边拿着自己喜欢的吃食,然后找个喜欢的地方坐下边吃边聊,非常轻松惬意,不像正式坐席那样拘谨。
张家的流水宴设在了花园里,一字排开的雕花长桌沿着花园的小路摆着,提供的基本上是冷餐,漂亮的小点心(包括方年年做的喜饼),各色冷盘、果盘、瓜果等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外乎是看盘了,也就是看菜,放在那儿让人看的,不是让人吃的,谁去拿了吃反而贻笑大方喽。
看菜分别是枣糕、髓饼、胡饼、环饼,枣糕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髓饼是羊骨髓做的馅饼、胡饼是芝麻饼、环饼是麻花。它们一层一层堆着,堆出了一座小山样儿,彰显的是主家的财力和待客的诚意。
沈宥豫半个眼神都没有给看菜,拉着方年年去了喜饼那儿。
“你做的喜饼,还挺受欢迎。”沈宥豫说。
“当然呀。”方年年要去吃别的,喜饼自己做多了,可一点也不想吃。
“好漂亮,不知道哪家的手艺如此精巧。”
“待会儿问问张县丞,我侄子定亲,喜饼用这样的,绝对巧思。”
“做出如此喜饼的,该是怎样心思玲珑的人儿。”
有妇人拿了喜饼后从他们身边走过,三言两句就把方年年夸奖了好几遍,沈宥豫与有荣焉。
“我还没吃过别的味道的。”沈宥豫挤开人群去拿。
方年年能怎么办,站在原地等咯,等了一会儿她看到沈宥豫端着盘子出来,盘子上堆满了喜饼。
沈宥豫兴匆匆跑过来,炫耀地展示自己的成果,“别人都没有我手快。”
方年年拉着脸,“也没有你肚子大。”
五种花样一样拿了一个,每个说不大吧,也有掌心那么大呢。她自己做的知道,个个都是用料十足,甜蜜过人,全吃下去不说热量爆表,涨也要涨死人了。
紧接着,李秀秀和她表哥来了,盘子上也是喜饼,各拿了三个,一共六个。
李秀秀兴奋地说,“别人都抢不过我,嘻嘻。”
方年年望天,“……”
她可不想吃喜饼,那么多好吃的呢,为什么一定要吃自己做的喜饼。最后,大家坐在小亭内,方年年生无可恋地陪着他们吃喜饼,她说,“悠着点儿,你才没好几天。”
沈宥豫僵硬了片刻,嘴硬地说,“我已经大好,吃几个喜饼不在话下。”
“那行呗。”方年年从小提包里拿出个棕色的葫芦小瓶,朝着沈宥豫晃了晃,“有备无患。”
沈宥豫,“……”
认识那个,方大牛做的药,他连着吃了两天,就着苦汤药一起吃的。
他不免险恶地想,方大牛肯定是厌恶自己,不然为什么汤药又苦又涩,有些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鱼腥味。
光想想他都要吐了,连忙拿了一个喜饼压压。
李秀秀和表哥不明所以,也没有好奇地问,两个人吃着喜饼,不断点头。
“真好吃。”李秀秀说,“年年,你做的咩?”
“对啊。”所以方年年一点儿也不想吃了。
“真好呀,刚出锅的肯定更好吃。”
“当然。”沈宥豫眉毛飞起,比夸奖自己还要开心。
方年年抿嘴笑,拿过一张荷叶饼夹了一些水晶皮冻包进去。可惜没有辣酱,不然抹点儿在上面,更加好吃哟。
荷叶饼宣软,皮冻Q弹,厨子的手艺很不错,皮冻上没有留下任何油腻的脂肪,做出来的皮冻晶莹剔透。没有辣椒酱,但方年年发现了青色的辣椒圈和香菜碎,那是配着鱼生吃的,可是没说不能就其它吃呀,她就包在了荷叶饼里。
果然,这么吃就清爽许多。
身边有些安静,方年年抬头,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方年年问,“怎么了?”
“看着真好吃。”李秀秀说。
方年年,“我再去拿几个,你们自己包着吃?”
第27章 鱼脍 难不成江湖传闻是真,武林盟主信……
大家有志一同地觉得经过方年年之手弄出来的荷叶饼更加好吃, 哪怕方年年“偷工减料”,皮冻就放两块、青椒圈放两个、香菜碎放一点点。
他们吃太多喜饼了,甜得容易饱腹, 再吃下去就要撑坏了。
“毕竟是面食,你们少吃一些。”方年年看着沈宥豫叮嘱的。
方年年的小提包里不仅仅有给沈宥豫带着的药,还有健胃消食的山楂丸、舒缓胃部不适的健胃药。临出门前带上这些, 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说不定今儿个就能派上用处……
“你少吃点。”方年年靠近沈宥豫, 小声的再一次叮嘱,实在是生病的那次还历历在目。
“……我没吃多少。”沈宥豫委屈, 他就把方年年做的喜饼都吃了一个,这不是在支持她嘛。
吃了这么多, 却都找不到那天刚刚出锅的感觉,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对其它的吃食, 他没多大兴趣,无论是看着精美的鱼脍, 还是瞧着有几分新意的羊羹。
“表妹要不要吃鱼脍?”表哥声温柔,询问李秀秀的同时以眼神问沈宥豫和方年年。
方年年笑着摇头,沈宥豫暗暗地瞪了一眼表哥, 站起来说,“臭丫……咳咳, 我看那边有一些羹汤,要不要吃?”
方年年眯眼看沈宥豫,沈宥豫镇定地对视。
方年年说, “我喝点儿茶就行。”
“我想去看看。”沈宥豫说。
方年年,“……去啊。”
沈宥豫看着她,“陪我去。”
“我不想走嘛。”方年年说着。
“流水宴便是要走走停停, 一味坐着就失了宴请的意义。”沈宥豫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年年,内心有些小忐忑,还有些小心虚,就怕方年年再一次拒绝自己,那太没有面子了。
但年年对自己有意,不会拒绝自己的。
对吧?
小亭靠着一株桂树,花香馥馥,还挡住了不少风,也挡住了许多人的视线,实在是个好位置,说实话,方年年不是很想走。
“我……”方年年刚开口,沈宥豫就眼巴巴地看过来,冷酷中带着期盼的小眼神实在是太可爱了,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吞了回去。“行吧,我去看看有什么羹汤。”
“好。”沈宥豫淡然颔首,心中的小雀跃爬上了眉梢,飞扬出自信。
他斜睨了一眼表哥,带着方年年离开了小亭。
表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针对,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恼,心中的恼怒带到了脸上,“表妹,要吃吗?”
“不呢。”李秀秀两只手握在一块儿,因为和表哥单独待在小亭内而紧张羞涩。
外面人来人往,笑声、说话声、风穿过树叶发出的婆娑声在耳边放大。
啪。
杯子砸在石桌上的声音清脆。
李秀秀整个人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茫然地看向身边,“表哥?”
表哥扯了扯嘴角,“没什么,不小心失手。”
“哦哦,杯子没事吧?”李秀秀关切地问。
表哥皱起了眉头,“你就关心杯子?”
“我……”李秀秀羞涩地垂下了眼睛,“你的手没事儿吧。”
“没什么。”
表哥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李秀秀没有发现,他眼中的耐心逐渐退去。看着垂着粉白颈子的表妹,那在大庭广众下拘束的样儿……他心中腾起浓浓的无奈。
沉默的氛围让李秀秀不安,她局促地挪动了下身子,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对了,表哥刚才说起鱼脍,她说:“年年说鱼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们不吃好不好?”
好友的名字让她提振了勇气,绞在一块儿的手指缓缓松开,仿佛有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了它们,传递来了力量。李秀秀抬起头,甜甜的笑容里有些少女未经世事的娇憨,婴儿肥的两颊微微鼓着,仿佛嘴里含着糖,特别可爱。“年年说河水鱼身上有小虫子,人吃了小虫子就到人身上了,会生病的。”
“你倒是把闺中密友的名字始终念在口中,她说的这话我依稀记得高祖皇帝也说过,我在书中看到过。”表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说起高祖、说起诗书他有了兴致,“你的闺中好友我看着倒是很特别,她是熟读了高祖的书籍?竟然是一些边角的地方都记在心中。”
年年属于女儿家的闺名,他不会轻易诉之于口。
“年年很厉害的,从小就照顾我许多。”李秀秀为闺蜜而骄傲,她性子软绵绵的,小时候经常被欺负,一直是方年年护着她,还带着她进入了红豆社,认识了许多大姐姐。
“年年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多接触一些人,就能多知晓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不需要全都懂,但要明白一些。”李秀秀很喜欢这个话题,围绕着好友她有说不完的话。
恰好,表哥也很喜欢听,他呢喃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有些温吞和不耐烦的表情全然不见,“她看过许多高祖皇帝的文章?”
“是啊。”李秀秀点头,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好大的圈,“年年家有个大大的书橱,上面都是书,她经常对我念叨多看点,别重了。这是何意,我一直没弄明白,大概是买书不要重复,那许多书好多我都没有看过。”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偷看了表哥一眼,表哥眼眸明亮,没有觉得自己说的东西无聊,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学无术而嫌弃,李秀秀长吁一口气。
她是不是应该多看点书?可那些咬文嚼字的诗篇,她看着真的很头大呀,要不是年年时不时在自己耳边说着,她未必记住许多。
“许多书我也没有看过。”表哥笑着说。
李秀秀觉得自家表哥好贴心,比之过往更加喜欢他了。
羞涩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吃着糕点的李秀秀没有看到表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