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方年年顿住,刚才从小巷里一闪而过的猫儿还挺像雪球。这可是乌衣镇,离着家里快十里路了, 一只猫怎么跑的过来!?应该是看错了,同样的白色长毛猫又不少见。
“回家要给雪球上上夹子, 到处乱跑太不像话了。”方年年嘀咕。
街上还有卖各种小吃的,方年年看到一个中年汉子扛着一根木棍,棍子上头紧实地扎着稻草, 稻草上斜插着一根又一根的糖葫芦、糖苹果。
这苹果不是后世的那种红富士,而是从西域来的绵苹果,成熟了依然是绿色, 长不红,口感绵绵,又叫做柰(nai)或者林檎。用糖壳裹着,酸酸的红果、绵绵的柰有了另一番风味。
“那个,对,上头的这个。”方年年抬手指着靠上头一个柰,看小贩拿下来了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串红果四文,一个柰五文,价格上还可以,却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孩子从方年年身边走过,三岁左右的娃娃扎着冲天炮,含着手指眼巴巴地跟着娘亲,走出去好远了,脑袋还扭着看。
方年年给了钱,拿过了糖苹果准备吃,上头裹着一层糯米纸,揭掉了糯米纸就是干干净净的一颗糖壳果子啦。
正打算继续走,她发现自己前路被围住。后退一步,后面出现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
方年年无奈望天,“……”
这是上街遇小流氓的典型桥段吗?
清天白日的,街上人来人往,姑娘家独个儿走的不是没有,安全性还挺好的。但游手好闲的混子也有,他们倚靠在街头巷尾,对街上走来走去的人评头论足,时不时摸东家一个梨西家一块糖,大家只能自认倒霉。
“小娘子一个人啊,跟着哥哥去喝茶,带你去六郎家茶楼,吃果子、喝香茶,你再给哥哥唱一曲。”嘴角长着一颗痦子的男人左右看着,油腻轻浮的眼神让同伴哈哈大笑。
周围看着的人心里想着,小姑娘怕是要哭喽。多好看的女子,盘条靓顺、纤眉粉唇,看穿着打扮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女郎,估计觉着街上好奇就过来瞅瞅,殊不知街上不仅有新鲜,还有无赖子。
就有人喊了解围,让他们仨放过方年年。
众人的劝说,围观者的目光,还有小娘子怯怯的眼神,无一不刺激着铁头、木头、榔头几个,长着痦子的铁头不耐烦地挥手让那些劝说的闭嘴,“小娘子自己都没说什么,你们这群老娘们掺合个屁。”
他觍着脸儿,看着方年年说,“小娘子别怕,怯怯的小眼神儿看得哥哥心都要化了。”
怯?
方年年翻白眼,有这个才有鬼,“花大头你真是不将就,都找了些什么玩意儿当兄弟。”
“花哥的名字也是你说的!”铁头立着三角眼。
他身后走来了个皮肤黝黑癞痢头的男人,个子不高,五大三粗,沉着脸,是乌衣镇有名的闲汉花大头。
花大头一把推开铁头,走到了方年年跟前。
看到癞痢头,方年年忽然有些悟了自高祖以来不禁江湖的原因。高祖不愧是现代穿越者,自治这一套玩得相当纯熟!癞痢头这等闲汉,有些本事,对外也有几分名声,高大上点儿能够喊一声游侠儿。
归武林管,也就是那位陈盟主管着,陈盟主再分派任务给下头的人,一层一层分派任务,花大头好像也得了什么名头,号称管着乌衣镇一带的江湖人。陈盟主难怪那么生气,以为自己当了个盟主高高在上,拿着“江湖一统,千秋万岁”就与众不同,其实就是朝廷拉着的一张虎皮,束缚着江湖的种种。是老虎,但是死老虎……
铁头谄媚地往后退,把事情一推二五六,全都说了方年年对花大头的不恭敬,“花哥,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花哥沉着脸看了眼铁头,铁头紧张地吞着唾沫,梗着脖子,活像被抓着脖子的鸡。花哥调转了视线,沉默地看着方年年,就在大家以为癞痢头要对方年年动粗时,他猛地抬起大手,狠狠地扇在了铁头脸上,铁头捂着脸转了一大圈,一脸懵逼、晕头转向。
花大头朝着方年年弯腰,“方姐。”
方年年笑眯眯,“好久没见呀。”
铁头、木头、榔头几个,“……”
围观群众,“……”
躲在群众里,随时准备上来救人的,沈宥豫派来保护方年年的暗卫,“……”
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花大头泯着嘴,心里面大声骂娘,要把方年年这姑娘奶奶安抚好了才行,一定狠狠地教训铁头几个。从外乡来的就是不行,给他找事儿!
方年年和花大头那是从小结下的交情,或者说梁子?她六七岁那年跟着阿爹来镇子上,打扮得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丝带一晃一晃特招人喜欢。花大头那时候还是花小头,还不是乌衣镇一霸,是个混不吝的熊孩子,就抓着方年年的丝带欺负她。
方年年人小手短,气得要死。
后面几次上镇子,都会遇到花大头,无不被欺负。
阿爹教过,遇到敌人你的忍让不是谦逊、君子,是输。制敌要一击必胜,再而衰、三而竭,当然也有越战越勇、败而不馁。必要时,一定要给敌人以沉重打击,让敌人日后见到自己闻风丧胆……爹爹的各种教育方年年铭记在心,她没有求助大人,自己设计把花大头等几个熊孩子打得落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阴影面积有多大?
看长大了,花大头对方年年依然毕恭毕敬的就能揣测一二了。
“方姐大人大量别见怪,这些外地来的蛮子什么都不懂,惊扰到你了。铁头几个,跪下,给方姐道歉。”花大头瞪着眼睛看铁头几个,他们不服的心颤悠悠两下就没了,一个个给方年年跪下,如同霜打的茄子。
“方姐,对不起。”铁头孬声喊着。
花大头,“听不见。”
铁头几个大声,“方姐,对不起。”
花大头偷觑,见方年年没什么表示,难道是不满意?他接到兄弟传来的消息,说方年年进城了,赶紧地猫了起来,就怕遇到这瘟神……没成想,他是没遇见,他新收的小弟主动送上去了!
娘希匹的,花大头心里面狠狠地骂着。要不是小时候被打怕了,他能见方年年就腿抖嘛……一想到方家那个黑脸的方大牛,他就更害怕了,方年年可怕,她的家人更可怕,他不想被来回收拾。
形势颠倒,围观的看得津津有味。围观真是骨子里的天性,围过来的人竟然越来越多,比看耍猴子还热情。
方年年抬袖掩面,“行了行了,别跪了。”她要成个猴子了,娘的。“花大头,管好你手底下的,别一天到晚出来认妹妹。”
“方姐放心,我一定约束他们。就是最近来了不少人,不着四六的,太难管。”你还是少来镇子上!
方年年拧眉,江湖的大佬来了,又涌来一群小喽喽,难怪馉饳摊的老板娘说花大头跟着不少不着四六的小子。她不急着走了,“他们来做啥?”
“为了个什么赛空空。”花大头含糊地说,敷衍过去。
方年年心下嘀咕,血莲子搅混了一锅水啊。
“行了,都散了。”方年年眼尖地看到方大牛,小手抓紧了糖苹果赶紧跑过去,躲在大牛叔宽厚的背后,有靠山了就是不同她喊着,“花大头,跟着你兄弟喊三遍:我才是妹妹,我全家都是妹妹。”
花大头,“……”
铁头、木头、榔头几个偷偷看花大头。
花大头能屈能伸,在方大牛冷冷的目光里扯着嗓子喊,“我是妹妹,我全家都是妹妹。”
小弟们也跟着喊。
人群哄笑,趁乱方年年和方大牛走了。
喊了三遍,花大头和小弟们驱赶着人群散了。
铁头义愤填膺,“那小娘们忒不要脸,竟然下花哥面子。花哥放心,我们弟兄几个会一门翻墙盗洞的手艺,保管摸进她家,把她偷出来卖进脏地儿。小娘们娇滴滴的,横在身下……”
铁头被打得当场扑街,吐出一口血混合着几颗大牙。
花大头冷笑着说,“你们这些混子从南边来投靠到我这里,看在我老头的面子上收留你们,就老老实实守这边的规律。呵,嘴巴放干净点,对咱方姐要打心眼里尊重。”
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能进茶馆?别做梦了!
铁头在木头、榔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跟着花大头进了巷子。忽然一个大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们身前……
街上人来人往,突然听到巷子里有些异响,估计是猫猫狗狗的经过。有人看了过去,尖声喊了起来,“夭寿喽,花大头被打啦。”
鼻青脸肿的花大头艰难地爬到了巷子口,看到外面的人,他松了一口气。巷子里,嘴巴不干不净的铁头满口是血,明明疼得要死要活,但就是晕不过去……手段太可怕了,花大头颤抖着,心里大喊方姐救命,以后你就是我的娘。
某个角落里,大汉轻身跃了进去,对着里头的同伴说,“打了,咱也好和王爷交代。”
“方家姑娘了不得,我还以为她会哭。”
“王爷看上……”
“咳咳。”
“心悦王爷的女子就是不一般。”
两个人面面相觑,方姑娘和沈其说的截然不同,他们以为王爷看上的会是娇柔如水、温婉含蓄的女子。这方姑娘……嗯,不同寻常。
第32章 牛腩煲 为了安臭丫头的心,就不祸及他……
方年年上了牛车, 脆生生问着大牛叔事儿办好了吗。
吝了她家地的佃户没牛耕地,吃力得紧,就买几头牛送过去, 算是主家的照顾。他们耕地踏实,收成时送来的粮食都是实打实的,还经常送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等等, 丰富她家的饭桌。
方大牛说,“办成了。”
方大牛寡言得很, 不善言辞,方年年知道他的脾气, 就自顾自地说着,“沈宥豫家去了。他内伤大好, 估计是察觉你停了药,他催动内劲没什么感觉, 没了阻碍自然就可以回家了。”
方大牛,“嗯。”
方年年撑着下巴, 看着路边的风景说,“大牛叔你知道咩,张县丞原来是混元牵魂手, 我还偷偷见到了武林盟主,他们吵起来了。还有啊, 陈盟主的盟主信物竟然是假的。那个盟主还杀了人,可怜了一条鲜活生命。”
她喃喃自语,“‘江湖一统, 千秋万岁’,信物都是假的,陈令的武林盟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不是有信物的, 就能弄个盟主当当?”
方年年身躯一震,她也有一块,“那,我能当吗?”
方大牛沉默地没有回应。
方年年讪笑着摆摆手,“想啥呢,盟主这么好当,阿弟就可以直接当大侠了。江湖不好混,还是安心踏实强。”
哪行哪业都是金字塔尖尖上那一小撮人好过,不能因为看到黄老邪的桃花岛、黄蓉的丐帮、郭靖的襄阳城、杨过的雕就忘了底层丐帮人员的食不果腹吧。
说是江湖,其实就是民间。手底下一群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你,指望带头大哥带着大家发家致富,这压力太大了,难怪宋江一心想要朝廷的招安。
不事生产,不懂稼穑,不明经济……再加上年轻力壮,荷尔蒙爆棚……再再加上这样的不是一个人……啧啧啧,想想陈令就头秃。更何况他还要被上面逼着交出血莲子。
这交的是血莲子吗?
在方年年看来,这是朝廷给的紧箍咒啊!
牛车不快,一路官道平坦,方年年东想西想的差点儿在慢悠悠的节凑中睡着了。忽然她听到方大牛问,“丫头,你小时候是怎么对付花大头的?”
方年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大牛叔,我还以为你没有好奇心呢。”
方大牛背影沉默,弄得方年年差点儿以为自己做梦听错了。她说,“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把你给的药用了用,然后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总结就是童年阴影。
每次上镇子上都有人手欠地拽自己头发,士可忍孰不可忍,方年年已经管不上“大人”欺负小孩子的胜之不武了。阿爹说过,痛击敌人就要一次性让敌人害怕。
她记住了,在有一次进镇子的时候诱使花大头等几个臭孩子进了僻静小巷子,把方大牛给的药揉把揉把一股脑撒了出去……
那个吧,效果非常好!
麻人的、发痒的、咳嗽的……方大牛给的防身药都是小伎,但几个臭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直接就哭了。
然后,方年年又按着他们打屁股。当然,方年年没有亲自动手,是让他们互相打。
正所谓杀人不怕,杀人还要诛心谁顶得住。
那几个臭孩子现在互相不往来,见到方年年和老鼠见到猫一样,就知道童年阴影有多大了。
方年年吐了吐舌头,“现在想想那时候有些小过分了,不过一直被拽头发真的好讨厌,花大头小时候真是手欠。”
方大牛沉默地听着,他想着事后花大头不服,一直想着报复的,使出来的手段还相当狠辣,一个孩子如斯歹毒,很是罕见。他竟然伙同拍花子要把方年年拐走,并不像方年年说的那样直接事了。
有大哥大嫂和他在,歹人休想伤害到方年年姐弟,花大头恐惧终生的事情他们从未向方年年提及。
“沈宥豫算是没口福了,我想着做牛腩煲的,明儿个还想做虾片,他肯定没见过。”方年年不知不觉提起了沈宥豫,说完就奇怪地沉默了,心中竟然想着那人离开后要去做什么……
沈宥豫和方年年分开后去了个方年年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添妆礼办完的张府没有结束忙碌,反而忙碌得更厉害了,明天就是他长女出嫁的正日子。
一团喜庆中,白胖和蔼的张县丞心里面压着阴影,纠结出无数的乱麻。从淮南陈家的血莲子丢失一事传出来开始,他就开始坐立不安、心怀忐忑,就怕旧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