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前些日子就写信给我, 让我看顾好你。”
“我母妃真是杞人忧天。”
“我看你在京城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你也该回襄阳了。”
提起这个, 盛菱的脸色就不好看, 明艳的眼尾扫过去,掀起绸丽的涟漪,“我丢了这么大的脸, 我才不要回去,肯定要被人笑话。”
盛文林也理解她心里的不好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他还是心疼她的,“襄阳城里哪有人敢笑话你。”
盛菱说:“他们表面不敢,私底下肯定在偷偷笑我。”
“总归不会有人敢在你面前说什么。”
“那我也不要回去。”
“随你。”盛文林也不多管她的事情,轮不着他插手。
穿过回廊再拐了个弯,盛菱就往公主殿里去。
殿内热热闹闹,关系好关系不好的都得凑在一起挤着笑脸说话。
小姑娘们今日自然也都穿的娇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盛菱的目光四处扫了扫。
明珠站在公主身侧,换了件杏白的薄裙,腰带恰如其分勾勒着她纤细的腰线,素净的妆容也挡不住娇媚的外貌,安静站在那儿就将其他人衬成庸脂俗粉。
盛菱在众目睽睽下主动走过去同明珠说话,“方才明珠姑娘走的真的太快了。我连跟你好好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
明珠还未作声。
赵莘先站出来替她挡了挡,“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赵莘也听说了明珠和盛菱之间那点事情,说句实话,她真是看不惯盛菱的做派,好像自己高贵的不得了。但在她哥哥面前就变了个脸色,那种令人厌恶的高傲成了个性。
盛菱那时候和她哥哥的婚事八字才有一撇,她就按捺不住收拾了她哥哥后院里的人,难怪她哥要退婚。
盛菱站在她们对面,低声说:“我是为之前的事情,要和明珠姑娘道个歉,上一回是我小肚鸡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明珠搞不懂盛菱这弄得是哪一出,忽然变得这么客气和善,她很不习惯。
赵莘也懵了,她不认为盛菱能这么大度,不仅不计较,还主动道了歉。
太阳打西边出来也没这样的好事。
盛菱笑了笑,又说:“若你心里一时过不去这个关,也没有关系。”
明珠漫不经心地说:“郡主客气了。”
赵莘有意隔开她们两人,她拉着明珠的手,“我带明珠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还好盛菱没有说要跟上来。
赵莘说着就真的拉着她手往御花园里去,宫女早已将御花园里的亭子布置好,桌上瓜果飘香。
赵莘跑的快,明珠有些跟不上她,两人还差点撞上了人。
赵莘猛然刹住脚步,抬头看了眼,一下子变得乖巧很多,“表哥。”
宋怀清皱眉,“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没注意前面的路。”
赵莘正要将她表哥介绍给明珠,还在想着说辞。
明珠好像之前就和他见过,礼数周到,“宋大人。”
宋怀清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如清风拂面。他微微皱眉,点了点头:“明珠姑娘。”
分寸拿捏的刚刚好。疏离温柔没多少真意,却也不会给人一种被看低的感觉。
宋怀清不好对一个外人说重话,转过头来看向赵莘,语气有些严厉,“下次走路小心点,撞到别人不要紧,自己别跌倒了。”
赵莘左耳进右耳出。
宋怀清的目光转向她身边的明珠,倒也没停留多久,面无情绪淡淡移开。
赵莘其实一点都不想让这两个人撞上,她怕她表哥对明珠有偏见。
这些个世家子弟多少都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感。他表哥的样貌和家世都好,自小门第低的人就喜欢朝他献殷勤,久而久之,心生厌恶。
不过现在看来,比她想象的好点。
赵莘亲昵挽着明珠的胳膊,“我就不耽误表哥的时间了。”
“你们打算去哪儿?”
“去看夏荷。”
“荷花还没开,你去看什么?”
“看荷叶也行。”
赵莘说起这个就想起上次明珠给她做的荷叶饭,想想都要咽口水。
宋怀清问:“你问过你兄长了?”
“他管不到我。”
“你带着他的人,他怎么管不到你?”宋怀清看上去温柔有耐心,提醒道:“我刚和你哥哥从上书房里出来,你再不把人送回去,过了今天他就要找你算账了。”
明珠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说:“你表哥说的在理。”
“行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园子里的荷叶是看不成了,日落西山,绚烂的余光顺着瓦片缝隙一束束落下。看日头,离晚宴也不过一个多时辰。
明珠还是走得慢了,她回到赵识的寝宫,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见着赵莘了?”他问。
明珠看着他的脸,他眼底是一片暗色,眼尾眉梢倒是舒展,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两口茶解渴,她点点头:“见到了。”
赵识一只手握住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的眉眼,伸出手指抚过她的眉心,“有没有人为难你?”
明珠想了下,“没有。”
盛菱对她那好像也不叫为难,因为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告状,还挺矫情。
明珠心里还压着事,憋在嗓子里,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
男人松开了她的腰,当着她的面换了身月白色直缀,清隽儒雅,背影挺拔高大,如竹般节节而立。
他系好腰带,看着女人愈发绸丽的五官,眼睛珠子圆圆的,娇憨中又存着难以捕捉的稚气,小脸白白软软,捏起来手感颇好。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眼神总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这对赵识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赵识握紧的手指更用了力气,“在想什么?”
明珠被他拥在怀中,被迫汲取他身上的泠泠松香,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殿下,我和卫池逾……真的没关系了。”
所以他不必再刻意去刁难卫池逾。
就是因为知道卫池逾是个很好的人,明珠才害怕江呦说的那些话会是真的,牢狱之灾还不够,说不定会丧命。
哪怕明珠对卫池逾的男女之情没有那么深,但也很难忘记他。记忆里的少年,一心待她好。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几乎全都花在了她身上。
赵识嘴角一沉,很久都没出声。
“你又听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知道他要去常州任职的事情,心里很为他高兴。”
他看她脸上的确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心里也没多轻松,她既然问起,就还是在意,“我不会害他性命。”
“嗯。我知道殿下一向说话算话。”
赵识握紧她的手,一直都没松开。
他的眼睛里仿佛存着讥讽的神态,也不知道在讽刺她还是嘲笑自己,她这幅样子哪里像毫不在意呢?说出来也是自欺欺人。
赵识牵着她往外走,天黑之后便有些冷了,春末夜里更深露重,水雾扑在她脸上,睫毛沾着湿漉漉的水珠,盈盈动人。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太子殿下带着侍妾出现在晚宴上,众人都忍不住朝那边侧目,长得属实漂亮,乖巧站在太子身边,像个小仙子。
旁观者心思各异,男人趁此机会暗中多看了两眼。小姑娘们心里那点嫉妒心倒是湮灭了。长得再漂亮她也是陷进去的泥淖,风光不了几年。
明珠和一群几乎都没见过的小姑娘们坐在一桌,她不觉得尴尬,拾起筷子就挑自己爱吃的菜。
桌上的其他人都没怎么动筷,反而是端起酒杯主动给她敬了两杯酒。
明珠连着喝了四五杯酒,漂亮的眼尾漫上春色,她的脑袋很胀,喝了酒后身体暖乎乎的,冷风吹过还觉得热。
盛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说:“明珠姑娘喝醉了,还不赶紧扶她去休息。”
明珠没那么不胜酒力,但今晚喝的真是有些懵。宫女带着她去了偏殿的空房,帮她脱了衣裳,扶上了床。
出去之后,小宫女带上了房门上的锁扣。
宴会上喝醉酒的人亦不止一个两个,宋怀清几乎是从殿里逃出来的,脑子晕乎乎的,还有点想吐。
他想睡一会儿,醒醒神。
出来的时候宋怀清碰上了盛菱,他对她有些好感,表情不大自然,抹不开脸搭话。
盛菱对他笑了笑,然后让宫女带他去偏殿休息。
宋怀清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字。
夜色太浓,若非有灯笼的微光,他都看不清眼前的路,房门关上之后,宋怀清听见床边传来几声痛苦的低泣。
他的酒意立刻就醒了。
*
赵识来找明珠的时候,任谁都说没见到。
“她喝了点酒,就先下去休息了。”
“哪间房?”
“我也不知道。”
“宫女呢?”
“也不知道是个哪个小宫女领的路。”回话的人声音越说越低,在太子殿下冷厉的注视下逐渐闭上了嘴。
赵识看着她们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像悬在她们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会落下。
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看见明珠姑娘去偏殿休息了。”
赵识眼里漆黑冰冷的那团雾气逐渐散开,他松了一口气,迈开大步,朝偏殿走去。
第39章 “您能先出去吗?”……
明珠原以为是自己不胜酒力, 脑子才会这么的晕,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被宫女扶上床后,神思更昏沉, 沾上枕头就想好好睡一觉。
可是身体却越来越不舒服, 脸颊的温度烫的吓人,额前沁出的汗珠沾在裸露的皮肤上, 顺着脸颊滚进她的衣领。
因为受不了这种热气,明珠烦躁的踢开身上的薄被, 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还是热的难受, 整个人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她睁开眼, 双手撑着床榻,慢慢坐起来, 想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然而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珠喘着粗气,这才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喝了几杯酒她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她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从恍恍惚惚中回了点神, 她很快就想到自己喝的那几杯酒里有问题。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穿好衣裙, 给腰带系了个死结。
潮意席卷而来, 药性凶猛, 她的意识又逐渐开始涣散。
明珠伸手拔掉了发髻上的金钗, 如上等绸缎般丝滑的黑发, 松散慵懒在她的后背铺开, 将她的脸衬的愈发娇小可怜。
她手里握着簪子,狠了狠心,即便是怕疼, 也还是在小腿上划拉了一下,锋利的尖端刺破她的肌肤,留下一道手指长的狰狞伤口。
血如泉涌,新鲜的血迹浸透她的裙摆,杏白色的布料成了血红色。
明珠本就是怕痛的人,她疼的发出了声音,咬着牙忍耐着。办法虽然笨,但是管用。
剧烈的疼痛感果真能让她忘却燥热和困意。
她深深呼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在现在这个状况中冷静下来。
赵识若是发现她不见了,肯定要找她。这个宫殿好像也不是很偏僻,她再撑一段时间就能撑到他过来。
明珠抬眸往门边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房门被人锁了起来,外人的人不开锁,里面的人就出不去。
明珠此刻浑身都难受的紧,眼尾扫过淡淡的水光,忍的十分辛苦。
她撑过一轮又一轮的药性,后背已经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料映着她的后背纤瘦的身线。
满头的热汗,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出来,像深林里一朵潮湿的蘑菇。
明珠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在她快昏过去的时候,就狠狠掐自己一下,掌心里满满都是月牙印。
她太害怕了,深深恐惧这种时候有个男人闯进来。
给她下药的人,应该就是这样打算的。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她。
明珠抱着自己的双腿,缩在床角最深处,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随之变化的还有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殿门开合间发出涩涩的摩擦声,们开了有关。
月光照进来又被挡在门外。明珠眼前光线亮了一下,穿过床幔她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不是赵识。
明珠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赵识快点找到她。
她不断往后缩。
男人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问:“谁在床上?”
刚进屋,宋怀清不仅听见了声音,还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这股香太浓烈,闻着有种不适感。
明珠绷紧了身体,她方才都已经将金钗锋利的那一头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若是他敢靠近,她只能自裁保全清白。
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但是绝不想让下药糟蹋她的人得逞。
听见这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明珠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骤然放松许多,她的嗓子特别沙哑,“宋大人,是我。”
少女说话时气息虚弱,一纳一吐,好像都格外艰难。
宋怀清不复云淡风轻,愕然过后神色难看的紧,他问:“明珠姑娘?”
明珠只想他快点出去。
宋怀清只看得见一个绰约朦胧的身影,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谁带你过来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宋怀清的语气非常的严肃,冷冷的口吻,都化作了刀子。
冷漠的问话里是质问的态度,他怀疑她算计了他。
明珠说:“在你之前,是一名小宫女带我过来的。”
她说清楚这句话后,一字一句道:“宋大人,您能先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