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马甲的修罗场——南湖锦鲤
时间:2021-05-09 08:33:34

  “哈,我信了。我竟然信了。之后我竟再也没在心里谢过她。”
  他张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出来。
  营帐里后悔的愧疚的不忍的敬佩的哭成了一片。
  从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人,没有谁能说自己从来没有受过程雪意的庇护。
  一一细数,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件自己被程雪意保护着的过往。
  毕竟那黑压压的战场上敌人铺天盖地,能以一己之身屠尽大半天魔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那十几年,她怀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妄念,站在那片人类和混沌天魔之间的大地上,一守就是十几年。
  仙魔战场上没有建筑,她一个人就是战场的路标,她在哪里,人类的防线就在哪里。
  曾经的人们吹捧她,追逐她,把她捧上人间守护者的神坛,用漂亮的语言赞美她,用虔诚的目光仰望她,让她发了傻,发了疯,兴致勃勃冲到最前线的前线,挡住危险,无私奉献。
  等到风平浪静,雨停风息,人们最艰难最需要人去拼的时间过去,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热热闹闹分享战果的时间,人们再换个嘴脸,改换条约,把当初那个冲得最前,冲得最快的人直接判出局,重新确立自己的规则。
  是人心变了吗?
  不,人心从未变过,都是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那一面摆在自己面前。
  至于程雪意,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这就是真实的他们自己,这就是他们最真切的嘴脸。
  在这样的时刻被人揭露出来,猝不及防和这样丑陋可怕的自己面对面,最厚颜无耻的人也必须洒洒眼泪,流出一两颗后悔泪来。
  柳旭炳被这满堂的哭声惊得瞪大了眼睛,当他转头去看纪寒声时却发现,纪寒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等这一群位于世界之巅主宰着整个修真界风云变幻的人流够了眼泪,追忆完往昔,表达完自己的深情,纪寒声才冷冷出声:“哭够了?”
  宗主长老们擦着发红的眼抬起头来。
  “哭够了,就过来讨论接下来的战事吧。”纪寒声拿出了地图,没有感情的目光扫过营帐内猝不及防还反应不过来的人们,继续道:“你们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柳旭炳一直站在一边,在此之前,看着那些老人追悔莫及,痛哭流泪,说实在话,他是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除了为程雪意感到可惜不值,他甚至也和纪寒声一样觉得这些人事后流泪显得虚伪可笑。
  但是当纪寒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完那一句“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他却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是啊,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那么这一次,他们还能赢吗?
  他看向纪寒声,默默握拳,对自己说:一定会的,一定会。
  程雪意已经竭尽全力做了所有她能替他们做的事,他们也已经找到了最后的混沌血脉。
  如果这样都不能赢,那他们又怎么对得起,那天雪山之上,那一袭火红,那一声凤凰泣血。
  **
  人族建好防线的第三天,混沌天魔正式向人类方发动了攻击。
  让人吃惊的是,混沌天魔在战场上的第一击并非是由他们自己发出,或者说,不是由常规模样的混沌天魔发出。
  最先冲击前线的是一群修士。
  一群白衣如雪,衣带飘飘,自诩仙人的修士。
  柳成归在前方看见凌云宗宗主出现在敌方阵前叫阵的时候,一口血喷出,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幸好附近的人知道他刚刚自剜心脏,又被纪寒声从体内拔除了一条已经长出头部的天魔之种,身体正是极为虚弱的时候,时刻关注着他,才让仙盟首领免去了下落脸朝地的下场。
  不仅是柳成归一人受到冲击。
  虽然凌云宗背叛的事虽然早已传了过来,天魔之种的事情也在两天前由上而下将消息传了下去,纪寒声还亲手从他们的营帐里将十几个已经被混沌天魔取代了,却还披着人类壳子的“内奸”挑了出来,又替几十个参加过仙魔战,且体内已经有天魔之种觉醒的前辈取出体内的天魔之种,这里面就包括柳成归。
  但营帐的人实在太多了,有机会亲眼看见天魔之种的人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其余的修士都只能凭想象在脑子里想个大概,理论是已经接受了,实际上脑子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亲眼见到自己曾经的同族站在混沌天魔那一边,穿着自己一样的衣服,却对自己拔刀相向,杀意凛凛,如何能不受到冲击?
  交战还没开始,人族一方就先弱了一截气势。
  剩下带队的修士反应过来立即以大义喝骂对面的凌云宗宗主——即使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凌云宗宗主,而是已经孵化成熟,将原凌云宗宗主取而代之的混沌天魔。
  但即使这样,人类一方的士气到底受到了影响,交战起来的时候便有些萎靡。
  那披着凌云宗宗主壳子的混沌天魔是初代种,在凌云宗宗主体内伏饲了上百年之后也受其思想影响,有了人类的行为模式,说话做事都喜欢以凌云宗宗主自居,见人类这方大受打击,便猖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仙魔两道的同袍们远道而来,老夫未能送上一两杯水酒,真是失礼了,不若我凌云宗今夜在城里设宴一处,便用尔等的头颅盛今夜的水酒如何?”
  此话一出,人族大怒,偏偏面前和自己厮杀的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看上去和自己的其余同袍根本没什么两样,修士们下手的时候常常会有所犹豫。
  而已经被天魔之种完全取代的凌云宗修士们却没有任何犹豫的地方,各个凶狠悍猛,悍不畏死。
  这一来一去,人族一方士气越发低靡。
  那位披着凌云宗宗主壳子的混沌天魔被大量奇形怪状的混沌天魔牢牢守护着,见此情况更加得意,不停说着打击人的话影响前线修士的情绪,有的修士听了他的话,一个不留神就被长得和自己一样的混沌天魔打伤了。
  领头的修士们心里暗暗着急,却无可奈何。
  眼见着第一个回合人族渐渐落了下风,那头的凌云宗宗主已经在疯狂大笑着说要捡些人脑袋回凌云宗摆酒了,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破空声。
  下一刻,一只金箭穿云破月而来,一箭绞毁了凌云宗宗主那颗洋洋得意的脑袋,顺带将他周围围了一周的混沌天魔清了个干净。
  下面的战场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下一刻,人族一方的修士兴奋地尖叫起来,一时间士气大振,不过半个时辰就势如破竹将第一波混沌天魔绞杀了个干净。
  当人族后方的修士开始为第一仗的胜利开始庆功时,纪寒声扯掉手腕上的红线,冷着脸走入了无边黑夜。
  无边黑夜里,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永不熄灭的神灵之火,烧得正旺。
 
 
第71章 71   没有人教她怎么爱
  林晚趴在石门上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动静后, 叹了一口气,转身拿起桌上的碗筷,吃起饭来。
  今天是她被关在这间密室的第三天。
  看守她的人, 也已经三天没来过了。
  三天前她被纪寒声派来的人送进了这间严防死守的密室关了起来。
  她以为不久之后就要被纪寒声正式拷问, 或者直接杀了也不一定。
  再不济,也得是关在小黑屋里,让人严加看管,时常派人来折磨。
  然而那人把她送进来之后,这里就再也没回来过。
  要知道这密室里面可除了张床和一副桌椅,别的什么都没有。
  林晚目前作为一个凡人, 可是要吃饭喝水的。
  那人走了就没回来过,要不是林晚随身带着食物, 说不定就饿死在里面了。
  现在林晚吃着自己亲手烧的饭菜, 开始感激起自己当初的未雨绸缪来。
  作为一个凡人, 在修仙界行走必然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修士可以辟谷,她却一日三餐,顿顿不能少。
  当初她打造完自己的一身刀枪不入的装备后考虑到自己唯一的弱点是被困住跑不掉恐怕饿都能饿死自己, 再加上自己作为一个传统兔国子民的天性,在自己的乾坤囊里屯了大量的食水,做足了饥荒三十年也不掉一斤肉的准备。
  当时和纪寒声说起, 他还笑自己是杞人忧天, 哪料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也亏得当初纪寒声搜她乾坤囊的时候只是为了防她逃跑, 所以只是拿走了她的攻击装备和各种逃跑能用上的道具,甚至连她的防具都没摘,所以她准备的那大量能够改善生活品质的蔬菜粮食锅碗瓢盆柴火调理都原封不动地给她存在乾坤囊里。
  又是一天过去,林晚仍然没等到来管她的人, 她吃着火锅涮着羊肉,心里渐渐有了个猜测:那个看管她的人,怕是不会再来了。
  她想不清楚这是纪寒声故意安排的呢,还是对方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才没人管她了,她甚至想过这说不准就是纪寒声对她的报复:把她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牢房里,不给她接触任何人,让寂寞活活逼疯她。
  不过如果纪寒声真是这么想的,那林晚可就要让他失望了。
  毕竟即使这三天没人管,林晚也过得挺滋润的。
  何况这么一间牢房关得住一个凡人,却绝关不住一个程雪意。
  虽然仍然无法使用体内程雪意的修为,但是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日日变化,变得更强更坚韧,连带着神台都更加清醒,仿佛过去大梦一场,今日才看清世界。
  位面意识告诉她,这就是程雪意的修为在和她逐渐相融的过程。
  最先改变的是她的身体强度,再接着是灵魂强度,等她的一切都达到能接受程雪意修为的那一天,就是她真正得到程雪意修为那一天。
  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坚韧了,顶多再过几个月,等彻底接受了来自程雪意的修为,她就能打破牢房出去了。
  等了半个月没见到有人来后,林晚也彻底死了心,确定不会有人来管她了。
  忽然变得闲来无事,关在牢里什么也做不了,林晚第一次有了闲心,打算从最初开始,仔细翻看程雪意过往的记忆。
  之前林晚为了扮演好程雪意,也只是简要地捡了程雪意近百年的记忆查看,并查看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确保自己不会让人发现异常。真要从头到尾看一遍,且不说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精神体强度这一块,她就受不住。
  程雪意毕竟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几千年的记忆瞬间进入一个凡人的脑子里,不说把她撑爆,也能把她活活撑傻。
  但是随着她现在身体逐渐被增强,灵魂强度,精神体强度等等也跟着变强,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条件。
  说起来林晚也只是了解长成以后的程雪意的大致经历,但是她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却不怎么了解。
  林晚沉浸下去,翻开了程雪意记忆的第一篇。
  程雪意的记忆从一片茫茫的大雪开始,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她抱着一只小小的琴缩在角落里,一下一下地弹一把被磨坏的琴,手法生疏,但是技巧已然成熟。
  这是她记忆里最早的画面。
  之后是无数的冷,饿,流离,与之相伴的,永远都有一把琴。
  后来她被一个人领了回去,那个地方温暖明亮,燃着清透醒神的香,有人把她领到一张桌子前,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让她吃。
  有人来抢她的琴,被她凶狠地咬了一口,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想让她把琴放下,好端碗用筷子吃饭。
  程雪意被人收养了。
  在别人的交流里,她知道收养她的人是个大人物,她呆的地方更是一个神仙一样的地方,叫饮雪山庄。
  她住在这里,成了一个叫庄主的养女。
  养女,虽然是养女,但是那个叫庄主的人从来不来看她,也不叫她女儿,陪伴她的,仍然只有她的琴。
  当然,她满足了,因为这里暖,吃得饱饭,还有软软的衣服穿。
  她第一次感到不满足,是听到有人在暗处说话,说起庄主今日发了脾气。
  她好奇,那个叫庄主的人这么高高在上,好像谁也无法叫他移动目光,是谁能让他发脾气呢。
  后来她知道了,是弟子。
  庄主的弟子愚钝,迟迟学不会一则心法口诀,让庄主生了气。
  她当时在角落里想,原来庄主也有关心的人,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养女,是他的弟子,那些修炼的人,庄主的目光不会停留在凡人身上,更不在女子身上,而在那些弟子,那些修炼者身上,特别是他自己的弟子。
  她抱着自己的琴,心想:我为什么不能做庄主的弟子呢?
  于是程雪意开始修炼。
  饮雪山庄的废书阁子里放着积灰千年无人问津的音杀功法,她从厚厚的灰里把那些无人在意的东西扒拉出来,自学了音杀。
  庄主再一次为他的弟子生气,在后院罚他的弟子对打,程雪意走了出来,说我也能打。
  庄主看着她一招将自己精心教导的弟子们打败,为这个眼里动着蠢蠢欲动光芒的女孩感到惊讶,也感到了可怕。
  程雪意被庄主打了一顿,关在黑屋子里饿了三天,要她说出是和谁偷偷学的东西。
  程雪意坚持说是自己看着书学的,连书都翻出来给庄主看,然而庄主认定是她撒谎,女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生而知之,妖孽一般的天赋。
  不说实话就再打,再打,再打。
  程雪意在被打得半死的时刻,奄奄一息地想出办法,用现学琴谱上最难的一招,证明了自己的资质,至此,庄主多出来第八个亲传弟子,也是唯一不学剑,不传承庄主衣钵的亲传弟子。
  后面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单调故事了,程雪意又打败谁谁谁了,程雪意又升级了,程雪意又在一地出名了……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直到天下闻名,直到仙魔战。
  这里面庄主出现的次数极少,林晚从来没有在程雪意的记忆里,听到对方夸奖过程雪意一句。
  林晚看着那个时常垂着头跪在禁闭室里被自己的师父用一切能贬低一个人自尊的言语喝骂的小女孩,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为什么在收下纪寒声为弟子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对纪寒声好过。
  也许有天魔之种的影响,也许有郁郁不得志的牵连,但是有没有可能,也从来没有人教过程雪意,正常的师徒关系是怎么样的呢?
  也许在她看来,师父对徒儿从来就应该是不假辞色,动辄惩罚冷落,因为她的师父,正是这样对她的。
  也许老庄主当初收养程雪意就只是一时同情,一念之差,后来他如何能想到呢,自己当一只狗一样随手捡来当做宠物放养的人,竟然能翻了饮雪山庄的天,让一庄被他精心教导的男子,都被衬托得宛如土鸡瓦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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