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丝毫不感到心软。
“你不用再说了。”她淡淡地道,声音不含丝毫感情,“也不用再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见你。”
说完,推开他,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楚修宇浑浑噩噩地下楼。
唐父问了他许多话,他都没有听清,只觉耳边嗡嗡的,脑子里也嗡嗡的。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仿佛这个世界忽然间就变了。
他神志恍惚,无法开车,叫了助理过来,自己坐在后座,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努力梳理这一切。
他不理解她的决定,也不懂她的想法,只能试着站在她的角度,去代入她。
他要弄明白,症结在哪儿?如果要解决这件事,从何处入手?
*
两天后,程铭打电话过来。
“你把我害惨了。”他半是玩笑地说道,“因为收留你,我被楚修宇打了,这几天都出不了门。”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程铭的解释是这样的:“你喝多了,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我想送你回家,但你把我错认成了楚修宇,抱着我不撒手,我只好带你回来。”
事实如何,韶音比谁都清楚,她又不是真的喝醉。但是他这么说,她也没有质疑。
“对不起,”她抱歉又有些黯然地说,“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就这?”程铭笑道。
韶音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有些讥诮,口中却乖巧地问:“那,你想怎么样?只要我做得到。”
“你帮我带点药膏来吧。”程铭却道,列举了几样伤药,“钱就不给你了,就当是你赔我的。”
他故意说得这么抠门,实际上却是大人有大量。韶音顿时感激地道:“谢谢你不计较,我这就买药给你送去。”
他家里没有药,那是骗人的。
不就是哄她过去吗?
拎了包包,要下楼时,却被唐母叫住了。
“你去哪儿?”
“跟程铭约会。”韶音慢悠悠下楼。
唐母皱起眉头:“你是跟楚修宇订婚的人,怎么能跟别人约会?”
说得好像之前想要脚踏两条船的不是他们一样。轻笑一声,韶音说道:“那我不去了,我去逛街。”
唐母信她才有鬼,拦住道:“不许你出门!”
韶音的脸色冷了下来:“还真要囚禁我?”
“什么囚禁!说话这么难听!”唐母板起脸道,“还不是你不听话,你如果乖一点,我怎么会管你?”
韶音懒得同她说。挥开她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唐母又叫道:“拦住她!不许她出去!”
但是佣人又怎么拦得住韶音?这可是家里的小姐,还有楚修宇这样的未婚夫,谁敢真的碰她一下?
她们不敢用力拦,韶音轻轻松松就出去了。
不管身后唐母气得发火的样子,她去药店买了些红花油等药品,提在手里往程铭的公寓去了。
到了那里,只见程铭脸上青青紫紫,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露出来的小臂上更是成片的青紫淤痕。
她睁大眼睛,作震惊状,吸了口气:“怎么,怎么这么严重?!”
程铭见到她震惊的样子,就知道过两天联系她是明智的行为。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楚总的拳脚可不认人。”
他是因为“收留”她,才被楚修宇打了,韶音适时做出歉疚表情:“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之后,他提出让她为他擦药,她就没抹开面子,答应了。
他胸前的伤处,她不好意思下手,便只给他后背上抹药。房间里有摄像头隐蔽地拍摄,她只装不知情。
当天下午,楚修宇的邮箱里多出一封奇异邮件。他打开一看,脸色黑了。
那是一组照片,年轻男人赤着上身趴在床上,女人坐在他身边,一手放在他赤着的背上,弯腰跟他说话,两人的脑袋挨得很近,依稀像是亲吻。
“砰!”电脑摔在地上,屏幕黑下去。
楚修宇的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英俊的脸孔上满是焦躁和怒气,神情冰冷骇人。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程铭故意发来挑衅他的,可是……可是他们离得那么近!
她对程铭一点戒心都没有吗?!
电话拨过去,很快被接通了,程铭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楚总看到邮件了?”
“离她远点!”楚修宇冷冷告诫。
程铭不以为然,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小姐这样的佳人淑女,拥有多个追求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又说,“不知道楚总敢不敢公平竞争,不在私下里做手脚,只凭个人魅力追求佳人?”
“你配吗?”楚修宇冷冷地道。
程铭悠悠地道:“楚总该不会是不敢吧?”
猛地握紧手机,楚修宇冷冷地道:“滚!”
看着挂断的通讯,程铭笑了。
凭个人本事,楚修宇拿什么跟他争?美人已经厌恶他了,他一开始就落败了。
韶音搬出楚家,几天都没有回来,楚修宇瞒不住了,被楚爷爷知道了实情。
“活该!”楚爷爷拿着拐杖,追着楚修宇打,“你还难过?你有什么脸难过?你就作死吧!”
楚爷爷年轻时也是厉害得不得了的人物,如今年纪大了,不怎么管事了,但眼力还在。
在孙子忽然站起来后,他便知道孙子的腿一直都是假象,不单单是韶音,他也被瞒了,因此非常懂得韶音的生气。
“人家凭什么和你一个骗子过!”楚爷爷气得不得了,打累了便停下来喘气。
楚修宇想说,爷爷你误会了,音音不是因为我瞒着她腿的事情,才跟我闹。
但他忽然想道,真的不是吗?她不是个笨蛋,相反她很聪明。
一直以来,理不顺的地方,仿佛一下子通了。她为什么咬死了,不给他机会。
他隐瞒了她事实,甚至在事后没有一个解释,她又怎么敢继续爱他?
楚修宇非常懊恼,开始了大肆追求。
送花,送包,送衣服,送首饰,送车,送店铺……以及亲自登门邀约。
韶音面对他时始终淡淡的,他送的东西,一样也不收,都退了回去。而他邀约,她也不答应,被唐母逼急了,就一个人进房间里,反锁房门,谁也不见。
楚修宇的追求之路非常艰难,毫无进展。而程铭的进展却不错,他送韶音什么,韶音都会收,还会回送礼物。邀请韶音出去,三次答应两次,非常给面子。
程铭非常得意。他看得出来,她还没有忘了楚修宇,但他有信心将她抢过来!
这一天,程铭送韶音回家,正撞见唐家楼下等着的楚修宇。
看着他们并肩而来,韶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跟程铭说话,楚修宇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震惊,愕然,不敢置信,渐渐的还有几分愤怒!
“请楚总尽快解除婚约。”看着大步走到面前,准备开口质问的男人,韶音淡淡地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一根针,扎破了楚修宇满胸的怒气。
他伤心,又有些慌张:“不可能!”
他不可能跟她退婚,让她跟程铭在一起!不仅如此,他怒视着程铭,简直恨不得将他打一顿!
一把捉过韶音的手臂,将她强势地扯进怀中,他霸道又强硬地说:“不可能退婚!你不要想了!”
他有错,他会改。
但他绝不可能放手!
“你很忙,不能常常陪我,但程铭可以。”
“程铭温柔有趣又体贴,懂得很多,跟我也谈得来,我跟他在一起时,不用看着他忙,自己只能打游戏来打发时间。”
“他没有骗过我。”
“没有伤害过我。”
“没有一个瞧不起我,当面骂我不要脸,背地里跟人嘀咕我,还从不认真道歉的兄弟。”
韶音不挣扎,就这样偎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拿什么跟他比?”
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又一刀。
碎成一片又一片。
楚修宇疼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张翕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微弱的声音勉强挤出。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差劲?
但是话还没问出口,理智已经回答他,是的,她说得一句都没错,他哪哪都比不上程铭。
就连约她出去,他都是两三天出现一次,更别提其他。
他看了看程铭,只见一张挑衅的面容。再看看怀里的韶音,她一脸漠然,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神像是冰冷的刀,直直剖进他心里去,仿佛在疑问,他配吗?
一瞬间,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本就脆弱的建筑,再也支撑不住,变成一片废墟。
原来是真的。
他真的失去了爱情。
*
楚修宇没有再纠缠韶音,并且利落地退了婚。
退婚后,他染上了酒瘾。
白天工作,晚上便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
喝醉后,他就去韶音曾经住的房间。他没让佣人收拾,那里依然是她睡过的被褥,仿佛残留着她温软香甜的味道。
不过半个月,他就瘦了两圈,眼神不再如以往锐利如鹰隼,而是漠然又颓废,好似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孟辞川看不过去,一天来到楚家,夺过他手里的酒瓶,骂道:“你振作一点!”
“不就是个女人吗?”
“天下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那就是个骗子!我早告诉过你!退婚了才好呢!”
听到最后一句,楚修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他,忽然挥起一拳,朝他脸上打过去:“不许你说她!”
她不是骗子!
如果说她图别的,可是他送她的东西,她都没要!
当初她住在楚家时,他送她的衣服、首饰、包包、鞋子等,她全都没拿走。他派人给她送去,她又退回来了。
爷爷送她的那套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她没有要。
他送她的别墅,她也没有要。
“房产证上写的她的名字!”孟辞川怒其不争地说,“她要不要房产证,有什么意义吗?!”
楚修宇怔了怔,但很快又坐倒在地上,低着头出神。
口中喃喃:“都是我的错。”
他冷落了她三年,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伤害了她三年,而她全无怨言。在他残废后,她体贴入微地照顾他、陪伴他。
但他却骗了她,还在兄弟一次次损她颜面时,没有替她撑腰。
楚修宇不是不怪孟辞川,如果不是孟辞川常常在他耳边嘀咕,“那个女人”来“那个女人”去,天天一副嘲讽轻蔑的表情,张口闭口就是:“她配吗?”“她不配!”“她也配?”他说不定不会嫌弃她三年,他们早就好上了!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她走了,再也不回头。
可他再怪孟辞川,最责怪的人却是自己。孟辞川说什么,他可以不听,他有自己的分辨力。事情落到这一步,怪谁?
怪他自己。
重新打开一瓶新的酒,闭上眼睛,仰头灌下。
孟辞川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又气又怒。是,事实证明他对了,楚修宇就是被那个女人报复了。可是现在看来,他倒宁愿那个女人一直骗他,至少他高高兴兴的!
次日,他便约了韶音出来。
“怎么是你?”来到朋友说的地方,却没有看到朋友,而是看到了孟辞川,韶音故作惊讶地道。
孟辞川冷着一张脸:“是我!”
他的电话被韶音拉黑了,根本打不进去,想也知道,约她出来肯定被拒绝,于是使了点手段。
“你究竟在搞什么?”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想要什么,是宇哥不能给你的?你为什么离开他,跟程铭鬼混到一起?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程铭虐猫、暴力的事,藏得很严实,得益于他这个人还蛮会装的,因此孟辞川不知道这些。
但,程铭少年时就很风流,常常跟狐朋狗友们胡混玩女人,却是有些风声的。
“呵!”韶音顿时笑了,“那我倒要问问孟医生,当时为什么让这么个东西追求我?”
“现在他追求到手了,你们的计划行通了,怎么却又不高兴了?”
孟辞川毫不惭愧,反而冷着脸道:“你心里清楚!别算旧账!”
那时候楚修宇还没有喜欢上她,仍然决定让她退婚来宣扬造势,才做出这个安排。没几天,他被韶音拿下了,改了主意。因此,孟辞川称之为旧账。
“真有意思。”韶音轻轻笑道,神情充满讥讽,“觉得我不配,就费尽心机踹开我。真的踹开了,又发现我有用了,要我回去!我是颗皮球啊?”
孟辞川噎了一下。
随即理直气壮地道:“你别不识好歹!跟着宇哥,委屈你了吗?”
“倒不委屈,只是委屈你的宇哥了。”韶音脸色淡淡,“你怎么能委屈他呢?全天下人谁都能受委屈,只有他不行。作为他的好兄弟,你可要努力一些,别委屈了他。”
“至于我,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去玷污高高在上的楚总了。”说完,转身就走。
孟辞川叫不住她,十分气恼。
但令他气恼的还在后面。
韶音走后,就给楚修宇打了个电话:“管管你兄弟!”
她声音又冷又凶,好似很生气的样子,一下子揪住了楚修宇的心。很久没联系,她忽然的来电,像是一滴甘霖降落在龟裂的大地上,令楚修宇整个人都萌生出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