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这个孩子,那个丫鬟被抬为妾,着实过了一阵好日子。
但她很快就凉了。云琮续娶,那个继室颇有手段,抬抬手就把她收拾了,庶子也养废了。
值得一提的是,徐容音的死因被藏得严严实实。云家老太太不希望家里传出此等丑闻,于是只说徐氏不小心,摔倒了,动了胎气。偏她命不好,就此死了。
女主后来倒是在父亲醉酒时听到一些,她查出真相,从此跟父亲离心。嫁人后,跟着丈夫步步高升,但是一点便宜都没让父亲占到。
“老爷!”正思索着,忽然外头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
韶音本是靠坐在床头,闻言眉头一挑。
来了。
“夫人。”容貌风流俊逸的男子走进来。
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光滑白皙,连个毛孔都看不见。他着了一身青衫广袖,行动之间飘飘洒洒,仿若谪仙。此刻,含笑歉然地走进来。
“闻听夫人早上不怎么有胃口,不知可好些了?”男人走近床边,姿态风流地坐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云琮对嫡妻还是很尊敬的。
一来,她嫁妆百万,他日日用的湖笔、徽墨、澄心堂纸等,都是取自她的嫁妆。而他与好友们吃酒,游湖,登山,乃至听清倌儿唱曲时一掷千金,都是她所供奉。
二来,妻子虽然出身商户,但着实姿容秀丽,气质端庄,乃他生平仅见的绝色,他爱极了。
因着这份喜爱,他姿态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开始为昨日的事辩解:“昨日我吃醉了,身上难受得紧,杏儿也是为了照顾我。”
“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实在醉得厉害,有些认不得人,误将她认成了你。”他拍了拍额头,很是羞愧地道:“夫人别怪她,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混账了。”
呵呵。
他猜她信不信?
韶音摸着自己八个月大的肚子,眼底尽是讥讽。
杏儿那小丫鬟,腰肢不盈一握,会被误认成八个月的孕妇?他是有多瞎?
何况,男人醉得厉害了,那事儿是不行的。
“原来竟是如此。”她抬起头,有些羞愧地说:“倒是我冤枉五郎了,昨日还与你闹了一番,实在羞煞人也。”
心中却对灰灰说:“不举的药还有没有了?给他来一包。”
似他这样高洁美好的小仙男,平时吃喝拉撒都是委屈他了,他就合该饮清风、喝露水,与人间俗物离得远远的。
像是兽欲繁衍这样肮脏愚昧的事,以后更加不要近他的身了,免得污了他的清洁仙身。
“哦,哦,好的。”灰灰说道。
别说它还有些存货,就算没有了,买一包也不值什么钱。
一大包药丸,悄无声息融进云琮的血液中。
他不知情,倒觉得妻子的反应很出乎意料,但他随即高兴起来——想必是她后悔和他闹了,才借台阶下了。
她心中原来这样在意他,平时倒是他小瞧自己了。
高兴之下,他更加握紧了她的手道:“原本我也不该说这些话的,只是昨日是我做错了事,杏儿却是无辜的。但夫人大度,她又是你身边亲近的,便给她个体面,抬举了她吧!”
第149章 女主早亡的母亲2 你自己掏钱。
“抬举了她”的意思就是, 抬了杏儿做妾。
韶音微微一笑,点头应下:“既是老爷所愿,那便抬了她。”
云琮闻言,当下很是高兴, 握着她的手感动地道:“有贤妻如此, 夫复何求!”
韶音心说, 你求得可多了。
求美妾,求豪阔生活, 求风流美名。
“老爷折煞我了。”她嘴上谦虚道,并装作不经意间问,“抬了杏儿做姨娘这事, 是大办,还是小办?”
云琮一向是大方的, 闻言想也不想, 大手一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 何曾有过刻薄。杏儿从前伺候你尽心, 往后侍奉你我二人,更少不得受累, 好好给她办一场!”
说得好像杏儿很委屈一样。
但这份“受累”难道不是她自己求的吗?
“是。”韶音温柔应下, 手掌轻轻抚着鼓鼓的肚皮,感受着里面鲜活的小生命, 面上笑得更温柔了:“那老爷稍后使人送银钱过来吧。”
云琮愣了一下,脸上浮现不解, 问道:“咱们院子里的银钱, 不是都在夫人这里?”
“是呀。”韶音轻轻笑着,点了点头,“可是老爷纳妾, 难道也要用我的嫁妆银子操办吗?”
云琮的眉头皱起来。
他并不傻,很轻易就明白了,原来妻子还是介意这事,这件事并没有揭过,她只是没有用大吵大闹的手段跟他闹而已。
大不了他出银子操办!
云琮心里想着,虽然他身上没有差事,乃闲人一个,但是知己好友还是有许多的,借上一圈,操办的银钱就有了。
还不及开口。
“夫人!”一个娇娇怯怯,含着哭腔,委屈、愧疚、脆弱等丰富情绪蕴含在其中的声音传来。
刹那间,只见一道娇柔身影冲进屋里,扑到韶音的脚踏下,“扑通”一声狠狠跪下,磕起头来:“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责罚奴婢!”
杏儿是个相当有计较的女子,她心肠硬得起来,对自己下了狠手,“咚咚咚”的磕头声不绝,几乎能听到地面震动的声音:“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求夫人不要对老爷生出隔阂!”
韶音听着这动静,只觉得她脑仁要磕散了。
但是听她说话声很清楚,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快起,杏儿快起来。”她连忙说道,“不要这样,别磕坏了身体……”
她声音非常小,但是又能让人听得见。
至少云琮就听见了。
不过,杏儿砰砰磕着头,只依稀听到她似乎说了什么,却没听清。
为了听清楚夫人说了什么,她磕头的动作放轻几分。
就听韶音说道:“杏儿不要担忧,我没有对老爷生出隔阂,多大点事情,也值得如此?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哪家男人不纳妾?咱们家老爷身边只两个妾,比别人都少了的,我一直觉得老爷委屈了,如今多个你在老爷身边,我只有高兴的……”
她一番场面话说得杏儿哑口无言。
她要怎么说?说夫人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别的妾都是夫人嫁进来之前老爷的通房丫头,后来抬举起来的,她跟那些人怎么能一样?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不经夫人开口便爬床,乃是背叛了夫人的,夫人怎么可能不恨她?
但夫人这话又着实叫人反驳不了,她脑子里一麻,一时间竟被这意料之外的情势逼得懵了。
云琮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最看不得好好的姑娘弄得这般狼狈,何况妻子也发话了,见杏儿呆呆地跪着不动,便亲自扶了起来:“别磕了,我和夫人都不是心狠的人,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虽然韶音撒了手,让他自己掏钱操办纳妾的事,但这也只能说明她气着了,不能说明她狠心——就在刚刚,她不还在说着让杏儿起来的话吗?
杏儿被扶到半截,就暗道不好!她是来卖可怜的,若是如此轻易就脱身了,哪里还叫可怜?日后有的是旧账要算!
“奴婢不敢!”她稍稍一拧,柔软的小手就从云琮手里滑走了,重新跪了下去,落泪道:“奴婢辜负了夫人的信任,令夫人伤了心,奴婢不敢起!”
不仅不敢起,还伏在地上,又砰砰磕头起来!
“杏儿!杏儿!莫要如此!”韶音扶着肚子,吸着气叫道:“你如此,我十分害怕,我肚子疼,你吓着我了,杏儿……”
她声音小得很,杏儿听不真切,倒是云琮听真切了,忙拉住了杏儿:“好了,你这丫头,夫人又没怪你,你不要再磕头了。”
神情多了几分责怪。
云琮再是风流清高的小仙男,他也知道妻子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说不定还是个哥儿。
若果真是个哥儿,便是他的嫡子,怎么能让杏儿一个卑贱的丫头吓到了?
杏儿懵了。
韶音同他们玩了这一会儿,兴致已经衰减下去,扶着肚子道:“我有些不舒服,杏儿抬为姨娘的事,老爷看着操办吧。”
说完,叫了体贴的丫鬟进来,扶着她躺下去,闭上眼睛佯作休息了。
这会子,晨不晨午不午的,但她大着肚子,偏要歇息,谁也不能说她什么。云琮看着妻子微微苍白的脸庞,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本来有些怨她计较,这会儿也淡了。
“既如此,你好好歇息。”顿了顿,“此事我让秀眉她们操办就是了。”
秀眉是他从前的通房丫头,在妻子过门后,便抬为了姨娘,人都叫一声眉姨娘。
不过,云琮不是什么长情的人,眉姨娘等人从他十三四岁时就伺候,到如今已有七八年了,他已是许久不进她们房里了。
这会儿想起她们,还是要她们办事。
韶音仍是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应,只是抿了抿唇。云琮见了,便知她不反对,转身拉着杏儿走了。
杏儿犹豫不已,只觉得今日的发展与她想象中不大相同。但事已至此,她已是没了再开口的机会。否则,就是她不知礼数、粗莽撒泼了。
被云琮牵着,很快走了。
屋里伺候的大丫鬟薄纱,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呸!坏种!”
对于杏儿做的事,要说她想气死主子,故意害徐容音早产、一尸两命,不见得如此。但她在主子月份沉了,再有不到一月就临盆时搞出这样的事,说她一句没良心,不冤枉她。
“别气了。”韶音这时倒睁开眼了,对薄纱说道:“从此以后,她就不是咱们的人了。”
薄纱闻言,蓦地红了眼圈。
夫人待她们不薄,可恨杏儿做出这样的事,定是伤了夫人的心。
“从此咱们眼里就没她!”薄纱恨恨地道。
韶音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扶我起来。”躺着其实不舒服,她半坐起来,靠了两只软枕,说道:“把大小姐抱过来。”
大小姐就是女主。
名叫云素月,今年刚刚两岁。
“是,夫人。”
很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被抱来。如今刚刚九月份,天气算不得冷,小姑娘穿得不算厚,上身是一件大红色软缎小褂,上面绣着一对胖胖的鲤鱼,并一些吉祥花纹,衬得小姑娘气色好极。小裤是青色的,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嫩藕似的小腿。
见了韶音,小姑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了一下,软软地唤:“母亲。”
韶音登时心都化了。
上个世界,顾亭远一直想要个女儿。虽然他没说,但夫妻两个同床共枕,谁不知道谁?只是她想着,就算怀了,生下的也不一定是女儿,难道要生到女儿为止?因此就装不知道。
此刻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不禁想道,若是顾亭远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还不知道多高兴,命都要给她了!
男主那个死熊样,居然敢把他女儿按在墙上亲腮剥衣,顾亭远非将他剁成肉酱不可!
至于安儿,他小时候软萌软萌的,长大后却酷爱律法,去了大理寺任职。若是妹妹被人这样欺负,那人是别想好手好脚地出来了!
可惜,这孩子命不好,没有一个酷爱律法的哥哥,也没有一个爱女如命的爹。
“把大小姐抱床上来。”韶音道。
丫鬟顿时将小姑娘抱上床。韶音肚子大,不方便给她脱鞋,只能在她上床后牵住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来。
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小手,只觉潮乎乎的,便问:“玩什么了?”
“球。”小姑娘眉眼弯弯,小手比划起来。
乳母给她缝了一只精致的小球,引着她在屋里玩来着,玩得小姑娘身上热乎乎的。
韶音想了想,乳母对孩子还是尽心的,只是性子软和了些,在“她”死后护不住小姑娘,甚至连自己也没护住,被发落走了。
脾气软和点没有什么,对孩子尽心,能哄孩子玩就是了。韶音心里想着,对乳母没有什么意见。有她在,总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
杏儿被抬成了姨娘。
韶音没露面,薄纱等院子里的丫鬟也都没去,只有前头两个姨娘并她们身边的丫鬟,跟杏儿坐了坐。
这银子是云琮在外头借的,倒真是大大操办了一番。但有什么用呢?整治的席面,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没请到,倒是有些厚脸皮又人人嫌的家伙,不请自来。
花费了云琮好些银两操办的喜事,不仅不风光,还很丢人。
云家五房没有分家,除了二老爷一家在任上,其他人都住在偌大的府里,每一房都有许多人,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姨娘、丫鬟、小厮等等。
这样的府邸是没有秘密的,杏儿背主爬床,被五太太无视了,茶都没喝她的,成了大笑话。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嘲笑声。
不单单是其他房里嘲笑她,就连眉姨娘等人也瞧不起她——背主的丫头,总是让人瞧不起的。
眉姨娘等人可从没有行过背主之事,她们都是老太太赏给云琮,过了明面的。因此,杏儿这般做法,眉姨娘等人都瞧她不起,自觉高她一等。
杏儿回不到夫人身边,姨娘们又不跟她玩,日子别提多糟心了。
更糟心的是云琮。
他新纳了妾,新鲜着呢,每天回来都要往杏儿房里去。结果,总是不能成事!
这还了得?!
他又惊又怒,助兴药是大把大把的吃,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吓坏了,私底下看大夫。
杏儿知道他的事,心惊肉跳的,暗道倒霉。她使出百般手段,也没能帮到他,愈发胆战心惊,不敢将自己的糟心事说给他听,以免更加惹他不快,发落到自己身上。
再好脾气的男人,忽然遇到这种致命打击,都会变了模样。何况,云琮不是好脾气,他只是清高的小仙男?
小仙男不允许自己有此等瑕疵,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