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韶音漠然地说,“从你杀了那么多人开始,就回不去了。”
赵淮叶心里一冷。
攥紧了她的手。
“你非要这样,是不是?”他沉下声音。
韶音坐起身来,低头打理衣衫:“这话该我来问你。你非要这样,是不是?”
“是!”赵淮叶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坚决而透着戾气,“任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都得死!”
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没做错!
韶音冷笑一声,迎着他的视线说道:“我的回答跟你一样。你是个残暴又没有心的人,你不尊重任何人。你不尊重别人的性命,你也不尊重我的自由。我不会再爱你,你不配!”
你不配!
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在赵淮叶心上,令他身形一颤,肉眼可见地晃了一晃。
什么话都不如这三个字的力道,他唇色都白了,薄唇颤抖着:“阿晓……”
韶音却不理他。
闭上眼睛,倚靠着车厢壁,当他是空气。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阿晓,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会放开你。”
停顿了下,有些艰涩的声音响起:“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必须待在我身边!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她在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出现。
她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她温暖了他冰冷的人生,她让他尝到了幸福和甜蜜的滋味,却说走就走?赵淮叶觉得自己没错,反而是她,她才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人!
“妈呀!”灰灰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神经病吧!”
帮他一下,就要帮他一辈子?
这不是无赖吗?
韶音也气笑了。
她愈发抿紧了唇,不理会赵淮叶。
没有什么比漠视更让他难受了。
赶路的一天,是煎熬的一天。
这是对赵淮叶而言。共处一个车厢内,韶音完全不理会他,他说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始终用漠然的神情看着他。而他试图亲近她,总会遭到她激烈的抵抗。
他被她“不小心”打伤好几个地方,简直是好气又好笑。
到了下一个城池,两人住宿。
订了一间房。
床铺很宽敞,但是相比龙床而言,还是狭小得厉害。赵淮叶一进门,眼底就露出笑意,几乎可以想象晚上抱着她睡觉的情形。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的阿晓又是心软的人。晚上,他向她展示下可怜,她自然会软化下来。毕竟,当初就是他的可怜触动了她,令她屡屡对他照顾。
然而,洗漱过后,赵淮叶刚刚坐上床,就被一只脚踢了踢小腿:“你下去。”
赵淮叶一愣:“什么?”
“你睡地上。”韶音不客气地道。
赵淮叶这下真的愣住了。
随即,他气笑了:“阿晓,你让我睡地上?!”
他是皇上!
岂能睡地上?!
就是曾经最不如意的那几年,他也没有睡过地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出宫吗?”韶音没有对他来硬的,而是收回了脚,缓缓蜷起腿,抱起膝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赵淮叶抿了抿唇,答道:“你觉着宫里可怕。”
他是知道她的。他知道她想要过简单的生活,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在宫里战战兢兢,朝不保夕。
但他舍不得她,他愿意倾尽一切保护她、对她好,也不想她离开。
“不仅仅是如此。”韶音说道,低头拨弄着被褥上绣着的祥云图案,“我想出宫去,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他可能没有你容貌俊美,也不可能比你有钱有势,但他会待我平等。”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赵淮叶已经从她的停顿中听出她的暗示。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同床共枕?”
韶音不接话,而是说道:“如果我嫁了一个普通男人,当我和他吵了架,我可以撵他睡地上,他只能听我的。”
赵淮叶:“……”
行吧。
谁让她将此事归结为“吵架”呢?
赵淮叶认为这是她给的台阶。他杀了那么多人,本来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会好一阵子不能原谅他。但是,她忽然将此事的性质总结为“吵架”,顿时令他窃喜不已。
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记,他抱着被子下床。
朗声坦然道:“只要你高兴,我睡地上就睡地上!”
韶音笑笑。
躺下去,拉起被子,阖上眼睛。
一连数日,赵淮叶都睡在地上。
现在是秋季,晚上还是颇有些凉意的,哪怕赵淮叶垫了一层被子,还是睡得不大舒服。
他腰酸背痛的,脸色就不大好。
坐进马车,韶音看到他的脸色,就说道:“你哄哄我,哄得我高兴了,我给你捏一捏。”
赵淮叶一想,她愿意搭理他了,还肯碰他身上了,四舍五入一下,她岂不是快原谅他了?
高兴之下,脸色就很好看:“阿晓想让我怎么哄你?”
“我都告诉你了,还有意思吗?”韶音拉下脸道。
赵淮叶丝毫不恼,还笑着道:“好,好,那我自己想。”
赏她庄园。
提位份。
韶音都不要,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赵淮叶见自己没有赏到她想要的,心里没底,不得不硬起头皮问:“阿晓究竟想要什么?我太愚笨了,猜不出来,阿晓告诉我吧。”
“你唱曲儿给我听。”韶音说道。
第163章 恩人4 我是真的爱你。
时下, 唱曲儿乃是下贱人的行当。
韶音提出这个要求,顿时让赵淮叶的脸色不大好。在他心里,这就是她故意羞辱他、折磨他。
“不想唱?那就算了。”韶音瞥他一眼,说道。
不强求。
是他的腰不够疼, 不需要她捏一捏。
赵淮叶敏锐地察觉出她的态度冷淡了几分, 忍了忍, 他道:“好,我唱给你听。”
好不容易使她有了软化的迹象, 赵淮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他会的曲儿不多,为了哄她,他自己编了一首小曲儿。
虽然曾经是透明的皇子, 但赵淮叶的学问还是不错的,填起词来信手拈来。
唱她的美丽, 诵她的善良。他低声哼唱着, 唇齿间情意绵绵, 一边唱, 一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他将嗓音压得很低,既显得缠绵情浓, 又可以避免被外面的侍卫们听到。
但即便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耳聪目明的侍卫们听到了。
堂堂帝王,为了哄一个女人, 居然唱曲儿?!侍卫们的表情裂开了一瞬,很快平复表情, 当不知道这回事。
赵淮叶也是没办法了。
为了获得阿晓的原谅, 他豁出去了。
一首小曲儿唱罢,又换另一首,只为了哄得她开心。
唱得多了, 坚持和底线就放开了,声调愈发自然而流畅,也不再谨慎约束声音。
侍卫们从一开始的裂开,到后来的面无表情,已经接受并习惯了这位帝王的风流。
而韶音听了半天的曲儿,终于松了口。
“你趴下,我给你捏捏。”
赵淮叶一把攥住她的手,说道:“阿晓……”
眼神幽深,充满浓烈的暗示。
他不想要按摩。
血气方刚的青年,他想要更多。
韶音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不要就算了。”
赵淮叶听得心口一紧,不敢得寸进尺,暗叹一口气,不得不趴下:“辛苦阿晓了。”
来日方长。
她已经软化了,他终究会将她攻陷。
韶音给他捏了捏筋骨。没有刻意折磨他,给了他一点甜头。
接下来的行程,气氛松快了一些。
两日后,马车抵达宫中。
韶音的位份是昭仪,按规矩不能住在赵淮叶的宣明殿。但赵淮叶只宠幸了她一个,她目前是后宫唯一的妃嫔,加上她从前是他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感情甚笃,因此住在宣明殿。
赵淮叶白天要处理政务,中午有时候都不得闲,要跟臣子们商议政事,会错过饭点。
因此,韶音有时跟他一起用午膳,有时是自己用。但到了晚上,两人肯定一起用晚膳。
韶音待他的态度好了一些。不再总是无视他,而是偶尔会跟他说句话了。
比如这会儿,她想起什么,就同他道:“你杀了放走我的人,善待他们的家人了吗?”
赵淮叶的食欲顿消。
“我只处置了他们,没有追究他们的家人,已经是宽容和仁慈了!”他抬起脸来,神情不大好看。
赵淮叶很烦她总是提这件事。这总会提醒他,她是个善良的人,而他触到了她的底线。
他很担心她因为此事,会改变对他的感情,比如不再那么喜欢他、爱着他。
她一日不能忘记,他就一日心里不安。
“嗯。”韶音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他,而是道:“我之前攒了些银钱,你能还我了吗?”
池初晓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她早早就打算着出宫,因此每个月的俸禄、主子的赏赐等,都会好好存放。并跟一些路子广的太监悄悄交易,全都换成银子。
她攒了将近三百两银子。如果去个小县城,可以买一座宅院,还可以买个小丫鬟,过着不错的生活。
但是这些银子,都被赵淮叶命人搜走了,只为了让她手里没钱,寸步难行。
此事重提,赵淮叶的胃口是一点也没有了。放下筷子,忍了忍,才将阴暗的情绪压下去,声音平缓地问道:“你要银钱做什么?”
“他们因为我而死。你杀他们,是觉着他们渎职。但对我来说,他们是我的恩人。”韶音一边吃着菜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知恩不报,猪狗不如。”
赵淮叶:“……”
他心头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她这话另有所指。
再看桌上的丰盛饭菜,已经不仅仅是没胃口了,还有些反胃。
“我知道了。”他忍耐着怒气说道。
是他太冲动了。他完全可以先将那些人收押,稍后再处置。而不是发现阿晓消失的一瞬间,就地将他们斩杀。
如今事情演变至此,都是他冲动的结果。这一刻,赵淮叶深深吸取了教训。
以后再因为她处置人,绝不能让她知晓。
这样想着,他面上和缓了一些,看着她道:“我会再添些银两,一家三百两,好好安置他们的家人。”
说到这里,他口吻已经有些可怜了:“阿晓,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阿晓,原谅我吧?”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池初晓如果不是中毒失忆,被他哄骗着生了孩子,结局如何还另说。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韶音说道,头也不抬,神色淡淡。
赵淮叶心里一堵。
不是她先提起的吗?
但她不说原谅,就是不肯原谅他了。
赵淮叶很是心烦,心烦得不得了,他不想看着她淡淡的神色,不想听她用淡然平静的口吻说话。他想让她亲近他,像之前那样冲他笑得甜甜的、暖暖的,偎着他撒娇。
当晚,赵淮叶沉着脸褪去衣衫,目光沉沉。
他打定主意将她按在身下,深入交流一番,等她出了汗,撑不住了,哭着求饶,那些隔阂就会消失了。
但他刚上床,就被韶音一脚踹下去了。
“今晚你睡地上。”
赵淮叶顿时瞪大眼睛,脸上怒气升腾,大手一撩帐幔,抬腿就要重新上床。
他已经不肯再忍了。
这倒不是韶音缺乏女主光环了。事实上,赵淮叶对池初晓就是这样的。
当初池初晓要走,他不放人,将人囚禁起来。白天强迫她一起吃饭,晚上强迫她侍寝,强行将日子过成“她还爱我”的样子。
但池初晓心里是有他的,虽然对他失望了,但爱情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退的,因此对他从来下不去狠手。
韶音就不一样了,哪疼往哪踹,哪狠往哪挠。
一转眼,赵淮叶被挠了个满脸开花!
“你疯了!住手!”赵淮叶狼狈地叫道。
他不敢对她动手,担心自己力道大一些,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因此,只敢制住她的手,躲开她尖锐的指甲。
但是,躲得开手,躲不开脚,膝盖上、裆间,频频遭受重创。
“混蛋!赵淮叶,你混蛋!”韶音一边打他,一边骂他,“想让我住手,你做梦!你惹了我,还想我忍你吗?”
“有种你就放我走!”
“我若是嫁个普通男人,他绝不敢还手,定是跪着任我打!”
“让你睡个地面都不愿意!”
“好意思说你爱我!”
“把我当阿猫阿狗,你趁早认了!”
“别一边说爱我,一边肆意玩弄我,恶心!”
赵淮叶心头钝钝地痛,由着她发疯,往他身上挠了一道一道,踹了一脚一脚。
“你怎么能如此误会我!”
“怎么能如此曲解我对你的心意!”
他痛极了,眼眶都红了,双手双脚锁住她,将她的脸颊按在自己胸口上:“你听!你听到了吗!这是为你而跳动的心!它在流泪,因为你误会它!”
韶音张口就咬下去!
“哼!”赵淮叶痛得浑身一颤,闷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