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叶心里失落不已,没有阻拦她下床,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那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他如此卑微,叫人简直不好拒绝。韶音点点头,道:“好。”犹豫了下,她有些怜惜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你快休息吧。”
赵淮叶见她如从前一般,仍是这般容易心软,心里好过了一些。
不论如何,她被救醒了,没有死。而且,她失忆了,忘记了从前的龃龉与不快。
他们将重新开始。
心神一松,他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他刚刚睡着,灰灰立刻做了手脚。
于是,赵淮叶在梦里经历了恐怖又凄惨的事情——他被刺瞎眼睛、割掉双耳、手脚齐断。
经历这一切,赵淮叶明白过来,他违背了誓言,所以遭到天谴了。
他曾经对阿晓发誓,再也不骗她,倘若食言,就让他眼瞎耳聋,手脚残废,成为天弃之人。
他咬着牙,没有低头。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他隐隐约约知道,这只是在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为骗了她而忧心,故而做了这样的梦。但,梦就是梦!他会醒来,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赵淮叶不后悔骗了她。
能得到她的不计前嫌,一切都值得!
在梦中受到惨烈的酷刑,赵淮叶没有睡很久,就醒来了。醒来后,他头脑昏昏沉沉,甚至不如睡觉之前。
他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舒服一些。
床边没有阿晓的身影,倒是寝殿外头有些动静,仔细听去,是有人在低低地说话。
赵淮叶掀开被子,下床蹬上靴子,站起身往寝殿外走去。
檐下,韶音坐在椅子上,手里捧了杯茶,正跟夏露、于公公等人说话。
她两只脚伸直了,坐姿松散而没有规矩,虽然背对着赵淮叶,但他仍是能看出她的随性,以及对待夏露等人的亲近和不约束。
是了,她一直是这样温柔和善的人,对宫女和太监们从来不摆架子。
哪怕失忆了,她的本性却没有变。
赵淮叶大步走了过去,声音嘶哑:“在说什么?”
“皇上!”夏露等人忙跪下行礼。
韶音犹豫了下,也站起来,作势下跪:“皇上。”
赵淮叶不等她跪下去,就把她扶了起来,看着她认真地说:“你永远也不必向我下跪。”
韶音眨着眼睛,看着他问:“真的吗?”
“真的。”赵淮叶点头,拂过她鬓角的碎发,目光温柔:“你跟别人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明白吗?”
韶音抿着唇,一时没有做声。只是眨动着清澈天真的双眸,无辜地看着他。
“我担心,以后你不爱我了,会拿我现在不守规矩的事来惩罚我。”她咬了咬唇,眸中添了几分忧色,“到那时,你要砍我的脑袋,我都没法为自己辩解。”
赵淮叶一半心疼,一半头疼。
心疼的是她如此没有安全感,头疼的是她现在失忆了,一点也不相信他。
她对他做的砍脑袋的事,难道还少吗?只说她胆敢抓他一脸花,害得他好些日子不能去上朝,就足够砍她十次脑袋了!
区区不下跪而已,算得上什么?
“不会的。”他耐着性子说道,“如果你实在担心,我给你一块免死金牌,好不好?”
韶音的眼睛亮了,连连点头:“好,好!”
赵淮叶见她单纯而开心的模样,不禁心里也轻松起来。清了清嗓子,他看向夏露几人,眼底微暗:“方才在说什么?”
夏露还没开口,韶音已经先一步开口了,她挽住他的手臂,有些亲近地道:“他们告诉我,从前你很宠爱我!”
仰起头,神色亲近而依赖地看着他。
赵淮叶见状,心头一松。他刚刚还担心,夏露几人不知死活,在她面前乱说话,将一些不该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现在看来,他们还算识趣。
“我告诉你,你不信我。他们说了,你就信?”他低下头,轻轻拧她腮。
韶音扭头躲开,说道:“我没有信。他们说了,我也没信的!”
赵淮叶愕然,随即好笑道:“那你要如何才肯信?”
韶音瞅他一眼,没说话。
但赵淮叶懂了。
他装作没懂的样子,说道:“朕要沐浴。”
宫人们忙布置起来。浴桶,屏风,衣物,手帕,香胰子等。赵淮叶沐浴一番,更换洁净合身的衣物,又用了些膳食,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赵淮叶拉着韶音下棋,一边说话,一边下棋,以此打发时间。
“你下棋的本事倒没落下。”赵淮叶落下一枚棋子,笑着说道。
韶音跟着拈了枚棋子,头也不抬地道:“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傻子了。从前会的,我现在也会啊。”
吃饭,穿衣,基本常识等,她都没忘的。
赵淮叶摇摇头,说道:“你单把我忘了。”
“没有,也把别人都忘了的。”韶音说道,落下一枚棋子。
赵淮叶不知怎么,无端端觉得噎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近来常常有被噎着的感觉。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很快收回视线,继续下棋。
两人下了几盘棋,待天色不早了,便洗漱歇息。赵淮叶要宿在承福宫,韶音低着头,神态抗拒。
“我不做什么。”赵淮叶理解她的不安和抗拒,耐着性子说道:“我们说说话,好吗?”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曾经都有什么样的过去?”
韶音抬头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咕哝道:“反正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
赵淮叶又噎了一下。
他看着她略有些探究、戒备的姿态,心头一刺,紧接着闷闷地痛起来。
不一样了,他蓦地发现,跟从前不一样了。虽然她看他的眼神没有了疏离和冷淡,但也不像从前一样亲近和温柔。
她对待他的态度,仿佛他是个陌生人。
赵淮叶心里一空,陡然慌了起来。如果她以后都想不起来呢?如果那些回忆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呢?没有了记忆的阿晓,还是阿晓,但又不是阿晓。与他相爱过的阿晓,已经……
已经……
他心里痛得颤抖,慌得要命,无法接受曾经的阿晓相当于死去了。
“我不会骗你。”他克制着声音,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过于颤抖,“你这么聪明,如果我骗了你,你一定会发现,对不对?”
韶音一想,点点头:“对!”
赵淮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她伸出手:“我们歇息,好吗?我将我们的过去讲给你听。”
“韶音”便上了床。
被他拥在怀里,低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从一开始,她拿出体己银子,为他买霜碳,为他抓药,悉心照顾他。
到后来他登基,祈求她不要走。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嘴巴不停地诉说着,亟不可待地将一切灌输给她。仿佛灌输下去,她就会成为那个阿晓,温柔待他、深深爱着他的阿晓。
然而,怀里的人没有给出一丝回应。
赵淮叶低头,就见她双眸闭着,呼吸平稳,不知睡着多久了。
心底陡然一颤!说不出的恐慌、失落、迷茫席卷而来,无边的孤独感将他包围住。
他虽然拥她在怀里,但心里是冷的,一时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第168章 恩人9 翻旧账。
赵淮叶眼中的韶音已经睡下了。真实的韶音却坐在桌边, 一手撑腮,歪着头往床上看去。
神情散漫,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此刻的赵淮叶看上去有些可怜。他紧紧抱着被褥,当成了“阿晓”, 双臂用力收缩, 唯恐失去她一般, 努力将“阿晓”融进身体里。
削瘦但不掩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孤独与寂寥,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神态脆弱又充满凋零的凄美,令人忍不住怜惜。
但韶音扯了扯嘴角,一点也不可怜他。
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
“就是!”灰灰赞同道。就比如它, 从一出生就是地位低下的炮灰系统,时刻面临着被报废回收的危险, 战战兢兢地工作了许多年, 也没赚到多少绩点, 还是靠着任务者的骚操作, 才给自己挣了副生化人的身躯。
这就相当于人类换一套新衣裳。像是赵淮叶,他需要努力吗?不, 他不需要努力就能随随便便换新衣裳。
他什么都有, 而且没有努力拼搏,他轻易就获得了。好意思做出这样可怜的样子?
总之, 灰灰很看不过去。
它将赵淮叶从床上搞下来,让他抱着被子睡到地上, 才稍稍舒服了一点。
“你去睡吧。”它对韶音道。
韶音收起撑腮的手, 施施然站起身,慢慢悠悠地跨过地上的赵淮叶,上床歇下了。
因为赵淮叶劳师动众、毫不收敛地救治妃嫔的事, 郑家打消了送女儿入宫的念头。
皇上为了一个宫女出身的昭仪,如此出格,甚至拼了性命不要,很是让他们看不惯。假若送了女儿入宫,日后那位池昭仪有个什么,闹将起来,谁吃挂落还不好说。
女儿若是丢了脸面,就是郑家丢了脸面。高傲如郑家,打消了主意,打算再看看。
但是之前落选的几家,再次心思活络起来。
“凤仪宫久旷,不合规矩。”
“阴阳相济,乾坤相合,方为正道。”
“请皇上立后!”
赵淮叶统统不理会。
立后是不可能立后的,上次他提出此事,试探阿晓,结果阿晓喷他一脸黑血,那一刻的心悸与恐惧,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请皇上斩除妖妃!”
只见赵淮叶不松口,呈上的奏折改了口风。
皇上日日往承福宫去,将池昭仪当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怎么像话?尤其是之前,皇上为了救治她的性命,劳师动众,更是不把性命放在眼里,这太不成体统了!
一定是池昭仪魅惑了君王,她该死!
“池昭仪不是妖妃!”赵淮叶大怒,“此话休要再提!”
他扔了奏折,并严厉惩罚了跳得最欢的臣子。
但是此举犹如往油锅里加水,激起更强烈的反弹。一道道劝谏的文章呈上,将赵淮叶气得头疼。
按照剧本的走向,赵淮叶一力抵住朝堂上的压力,没有妥协。
并跟池初晓修复关系,想要跟她生个皇子,将她扶上皇后之位。
剧本上他是成功了的。失忆的阿晓心地单纯,对他没有抗拒和防备,很快跟他甜甜蜜蜜,好得一个人似的。
也是因为她的体贴和怜爱,缓解了他在朝堂上的压力,令他虽然跟臣子们杠上,但甘之如始。
但现实中就是另外的样子了。
韶音始终跟他不亲近,最多就是拉拉小手,再多就没有了。
问就是不熟。
不习惯。
还做不到跟他更亲密。
“阿晓,我头疼。”这一日,赵淮叶疲惫地下了朝,来到承福宫,想抱一抱韶音,将脑袋埋进她怀里,拥有片刻的温柔与宁静。
但韶音的反应是立即挽起袖子,将他按在桌边,说道:“我给你按一按。”
赵淮叶:“……”
虽然她手艺不错,他的头疼缓解许多,但是心里丝毫不满足,反而更加烦躁!
“阿晓,你何时才肯同我亲近?”他捉下她的手,这次没有遮掩,直白又露骨地说出来:“我是个男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阿晓,你不能这样对我。”
韶音眨了眨眼。
“啊……”她脸上慢慢红了。
赵淮叶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直直盯着她,一眨也不眨,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不会碰别的女人。你从前说过的,只有我们两个,再也没有其他人。虽然你失忆了,但我不会骗你。阿晓,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忍心看我难受?”
他的身上同时出现可怜兮兮与侵略感两种气质。
不得不说,还有点带感。
“那,那好吧。”韶音低下头,脸上红红的,小声说道。
赵淮叶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道:“阿晓,你愿意亲近我了?!”
韶音收回手,哼了一声:“才没有。”
赵淮叶是真的忍不了了,当下也不管还是白天,打横抱起她就往寝室走去!
惊得夏露等人忙退出去。
进了寝室,赵淮叶将她放在床上,立刻去扯龙袍。韶音羞红着脸,低眉垂眼地服侍他更衣。
“你不会吧?”灰灰咕哝道,“你真要睡他啊?别了吧?虽然他是男主,但是哪个世界没有男主啊?他就算了吧?”
这还是韶音之前的话。哪个世界没有男主?很稀罕么?
韶音回了一句:“你看着。”
赵淮叶是忍不住了,三下五除二,外衣中衣都褪去,露出精干健美的身材。他眼睛泛着红,冒着狼一样的幽光,伸手就撕韶音的衣裳。
手刚碰到她的领口,忽然被她制止了:“等等!”
“怎么?”赵淮叶停顿下来,问道。
韶音伸手,指着他胸口的位置:“这是怎么回事?”
赵淮叶低头,看到几道伤痕,并一个牙印。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注意的是那个牙印,有些好笑:“还不是你?你以为是谁咬的?我何曾与别的女子亲近过半分?”
一边说着,一边推她。
韶音却往后躲,将衣裳拢得紧紧的,眉头也拧得紧紧的,不信地看着他说:“我为什么会咬你?还咬得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