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再听他的话也没有,只要他说什么,她再不会追究的了。
如今变了模样,令他十分不适。
“让我忍下,皇上也是在为难我。”韶音淡淡地说。
从前她可以不计较许多事情,因为要扮演贤后人设,但现在不同了。
谁还要为他考虑这个,考虑那个?
他配吗?
她眼底毫无往日的柔情,洛玄墨看得再真切也不过了,不知怎么心头一梗。
他有些不舒服。
虽然往日的情深意重,多是他演出来的,他对她实际上并无多少情意。但她对他乃是情深意重,痴情无比!现在她忽然对他没感情了,他只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少了一样。
“你究竟想如何?”他的声音不似刚才的厌烦,而是沉着了许多,并且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耐心,紧接着补充道:“扎小人之事不必再提。”
韶音突地笑起来:“哈哈哈!”
她笑得毫无缘由,且很有些止不住的样子,洛玄墨不禁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皇上把我当成慈悲仁厚、没有脾气的菩萨!”韶音笑得不停,“凭什么呢?我受了委屈,我就要讨回来!”
说到此处,笑声一顿,冷然看去:“皇上需得知道,菩萨也有怒目金刚,并不是没脾气的!”
第21章 皇后21 你够狠。
洛玄墨心情复杂。
他不可能答应她的“扎小人”要求。
他乃大梁皇帝, 倘若有人胆敢扎他的小人,便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她居然让他答应此事?简直是荒唐!
“我并不是来求皇上还我一个公道。”韶音见他不说话,淡淡说道:“我只是来问皇上一句, 需不需要我手下留情。”
她要处置静嫔, 需要洛玄墨点头吗?
不需要。
她乃皇后, 有权处置后宫的一切事务。
不论洛玄墨同意与否,她都能处置静嫔。
那她此次来做什么了?
当然是给洛玄墨添堵来了。
他宁可牺牲沈雪夕, 也要保住静嫔。她偏要处置静嫔,他能不着急上火吗?
“音音。”洛玄墨忍下气怒,绕过龙案走下来, 站在韶音身前低头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为难我?”
顿了顿,“你在因为之前的事, 生我的气是不是?好, 是我错了。可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我有多么难, 你不知道吗?你从前总是无怨无悔地支持我,现在怎么变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 失望又痛心, 好似她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
韶音抬头,目中毫无情意可言:“人都会变的。”
他早就变了, 她跟着变了,有什么稀奇?
她不跟他理论什么要脸不要脸, 他不会承认的, 那也不会戳到他的痛脚。
她只跟他讲,人都会变。
如果他指望以此套住她,让她束手束脚, 再像从前一样百依百顺,那他是想多了。
简单,直接,容易理解。
而洛玄墨果然读懂了她的无情。
她看向他的眸光坚决冷然,毫无柔情可言。
他先是震动,紧接着便是山崩地裂般的震撼!
自去年仲秋节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僵住。他不道歉,她便不服软,两人几乎是针尖对麦芒。
他想过,她或许不再如从前那般爱他。但他也不需要她的爱意,因此无所谓。
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她冷然眸光,看着她毫不妥协地向他施压,他只觉心头震颤!
她居然……真的不再爱他!
他不懂为何胸中憋闷,不知难受的感觉从何而来,渐渐所有的情绪都归于愤怒!
归于恨意!
“你非要如此?!”他冷怒的声音说道。
韶音冷笑一声:“皇上是记性不大好,还是耳朵不大好?莫非要我回答一千遍、一万遍?我倒要说,皇上与我耗下去是没用的。”
洛玄墨黑着脸。
简直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只要她死了,一切烦恼就没了!
但偏偏他承担不了她死去的后果。
将军府必然追究她的死因,大学士府也会追究,那些她的手下会追究。她一死,那些人立即会反!
种种情绪激烈翻涌,他衡量着掐死她与忍辱负重的两种结果。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好!”
“朕答应你就是!”
不就是扎小人?他乃真龙天子,如何会被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害了?
至于这份折辱……他迟早会讨回来!
“那好。”韶音点点头,立刻向外唤道:“绿意,进来!”
片刻后,绿意进来:“主子请吩咐。”
“取针线筐来。”韶音道。
绿意应了一声,便退下了,洛玄墨则拧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缝巫蛊娃娃。”韶音转头朝他看去,笑着道:“皇上难道要我私底下去缝?那可不好。我这是奉旨行事,自然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免得日后发生误会,别人以为我有不臣之心,定我一个欺君之罪。”
洛玄墨黑着脸:“没人会定你的罪!你不许说出去!”
他允许她如此行事,已经是最大的妥协!
如果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脸面往哪儿放?他的尊严往哪儿放?
“说出去有说出去的好。”韶音轻巧地答。
绿意回来得很快,韶音拿到针线筐,立即开始裁剪布头。洛玄墨如何允许?当即就去抢夺,被韶音躲过去了。
她后退几步,避开他伸手的范围,仰头笑得和气:“皇上难道不想还沈姑娘一个清白?浣衣局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皇上舍得委屈她?”
洛玄墨自然是舍不得委屈沈雪夕的。
但他没办法,他要保静嫔,势必要委屈沈雪夕。
不过,他已经嘱咐了浣衣局的掌事太监对她照顾几分。
“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皇上还沈姑娘一个清白,免除她的罪责。”韶音手脚麻利地迅速攥了个布偶娃娃,而后迈上台阶,走至龙案后面,捉了纸笔,信手写下洛玄墨的生辰八字,塞进布偶娃娃的肚子里。
三两下缝上肚子,取出一根根银光闪闪的针,一边往布偶娃娃的脑袋、四肢、躯干扎下,一边笑意融融地道:“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巫蛊娃娃,而是福娃娃。”
“满口胡言!”在旁边看着她往布偶娃娃身上扎针的洛玄墨,只觉随着那一根根针扎下去,他的脑袋疼、手脚疼、身躯疼,哪哪都疼。
偏她还胡说八道,戏弄于他,更叫他气恨!
他眼底暗沉,思索着此刻叫人将她拿下,治她一个欺君之罪,能不能奏效?
目光扫过绿意和御书房外的内侍们,如果将他们全都处死,当是死无对证,皇后的罪名就定了……
“皇上还想不想救沈姑娘?”韶音瞥过他眼底的杀机,心底冷笑,丝毫不以为意。
他昏迷三年,又执政不力,以为自己还是“一声令下,无人敢抗”?
在后心处扎上最后一根针,整个布偶娃娃变成了刺猬一般,她好整以暇地道:“这些银针呢,便是封住皇上身上的要穴,从此百邪不侵,真的是一个保护主人的福娃娃呢!”
“沈姑娘房里发现的那只福娃娃,便是沈姑娘私底下为我祈福,不仅不应当治她的罪,还应当予以奖励!”她举着“福娃娃”,在洛玄墨眼下左右摇晃,笑意盈盈地说:“皇上意下如何?”
洛玄墨不如何。
他只想掐死她!狠狠的!
这女人的脑筋之灵活,颠倒黑白之威能,每次都会给他新的震撼!
明明是一件坏事,她居然能说成好事!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陷入挣扎与纠结。
他明明厌恶这个主意的。
他堂堂帝王,居然被扎了小人,还是当着面!
这已经够折辱的了,但他居然要睁着眼睛说这是“福娃娃”!
否则,他就要面临皇宫上下都知道他被扎了小人!
真正的颜面无存!
放在史书上,被子孙后代笑话千年万年!
而如果他承认了这是“福娃娃”,这将会是他不信鬼神、心胸宽广、打碎巫蛊危害的第一人!
后世子孙都将佩服他!赞颂他!铭记他的功德!
而且还能救出沈雪夕!
韶音拿这个哄他,让他把粪当黄金吃!
“你够狠。”他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从前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段,现在都用在我身上了。”
他清楚她的手段,从前他没少利用她为自己铲除阻碍。只没想到,有一天她的手段会用在他身上。
“好说。”韶音笑得眼睛弯弯,晃了晃手里的巫蛊娃娃,“那皇上要与我一同出去,向宫人们宣布这乃是‘福娃娃’吗?”
洛玄墨看了那晃眼睛的刺猬娃娃,只觉身上哪哪都疼,他脸色难看地别过脸!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来几分,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好。”
不就是忍吗?
他可以!
就当这是福娃娃!
再说,她说得未必没有道理,那些银针就是封住穴位,使人万邪不侵的!
谁说流传下来的巫蛊娃娃就真的是巫蛊娃娃?说不定是一代代流传下来被误会了!
等到走出御书房,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自在多了。
当然,也用不着他开口说什么,因为韶音晃着“福娃娃”对众人解释起来:“这是皇上的呢!”
诸多宫人们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皇后娘娘居然握着皇上的巫蛊娃娃!
上面扎满了银针!
而皇上居然在她身边站着,脸上还带着笑意!
天啊!是他们做梦还没醒吗?!
宫人们被震撼得回不过神,更别说发问了,一个个跪在地上打哆嗦,牙齿打颤的声音连成片。
韶音笑笑,没有继续待下去,与洛玄墨缓缓走出御书房,往外走去。
见着人,便晃一晃手里的“福娃娃”。
不过两刻钟,“福娃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后宫。
上至太后、太子、妃嫔,再到先生们、太医们、侍卫们、宫女太监们等,无不震撼!
脑子里都在想:疯了吗?!
皇上疯了吗?!
为了救出沈雪夕,他是疯了吗?!
真巧,没有人以为是皇后的主意,不约而同地以为是皇上找了皇后做幌子,以此来掩盖他想救出沈雪夕,不舍得她在浣衣局受苦的真实目的。
——谁让他宠沈雪夕呢?在他休养的日子里,可是一日也离不开沈雪夕,到哪儿都要带着她。
洛玄墨不知众人心中想法,他为了名声好听,为了破除巫蛊娃娃的害处,为了青史留名,硬生生认了这是福娃娃。
随着韶音四处散步,看着宫人们惊骇的眼神,他心里十分难受,然而从始至终没有变过脸色。
等行至浣衣局,他更是柔情万分地将沈雪夕扶了出来,说道:“原来你是为皇后祈福,是朕错怪你了。为了补偿你受的委屈,朕封你为昭容,另赏赐侍奉宫女四名,布帛十二匹,宝石两匣,珍珠……”
他到底是喜欢沈雪夕的。
之前推她顶锅乃是没有办法,现在有了机会,登时提高她的位份,大封赏赐。
韶音站在一旁,手里举着银光闪闪的福娃娃,微笑着摇晃着。
沈雪夕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福娃娃甚是刺眼。
第22章 皇后22 笑得打滚。
一日之间, 发生这么大的反转,宫里上下都没反应过来。
没人能想到,为了洗清沈昭容的罪名,皇上居然颠倒黑白, 将巫蛊娃娃硬说成福娃娃!还让皇后娘娘给他做了一个, 到处给人看!
简直匪夷所思!
如果皇上心疼沈昭容, 一开始为何不护着她,还打了她十个板子?
众人想不通, 只觉得这宫里是一日比一日诡异了,这等古怪的事情都发生了,哪日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最气愤的当属静嫔!
她得知消息后,气得将房里的古董摆件、镇纸砚台、笔架书籍等, 能摔的都摔了!
“他如此心疼那小贱人!”她气得俏脸扭曲, 明媚眸中满是憎恨, “一日都等不得!他一日都等不得!想到法子就立刻救那小贱人了!”
半日之前, 洛玄墨还在她这里,对她说着诸多情话, 又说姓沈的根本不入他的眼, 不过是将她当成按摩的婢子。
这就是他说的婢子?一日都等不得,生怕她受苦, 不惜颠倒黑白也要去救?!
“韶音是不是蠢!”静嫔摔了屋里能摔的,剩下的都是桌椅等沉重的摆设, 她摔打不动, 气得在屋里团团转,“她是不是蠢啊!皇上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连这等主意都给他出!”
她不信这是洛玄墨的主意。
洛玄墨才从她这里走了不久。如果他有办法,早就这么做了, 不会先打沈雪夕十个板子。
只能是韶音给他出的主意了。
“她记不记得,沈雪夕去年仲秋节打了她的脸!”她气愤地道,俏脸狰狞得厉害,吓得奴婢们不敢上前,瑟缩着躲在角落里。
“没用的蠢货!”她骂了半天,简直恨死韶音了,觉得她没事找事,软弱得没有皇后的威严!
她骂完韶音骂沈雪夕,气急了连洛玄墨也罢,吓得身边人跪了一地。良久,她骂累了,寒着脸道:“把我当傻子?做梦!”
她连洛玄墨都记了一笔。
洛玄墨倒是没忘了她这里。安排沈雪夕住在离他的勤政殿较近的一处宫殿内,好生哄了一番,说自己为了将她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受了多少委屈,获得了她的爱意后,便折返去了静嫔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