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夜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见不得她难过,原本让她做妾,已经很委屈她了,现在见她哭得这样伤心,顿时记在了心里。
没有从徐瑶月的口中问出来,他便私底下问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她们主子今日做什么了,见什么人了,可有什么异样?
小丫鬟的嘴巴不紧,又没有被徐瑶月嘱咐过不能说,因此便将她在花园外头撞见徐家小姐,然后就有些失魂落魄的事,对秦锦夜说了。
秦锦夜一下子懂了。
还是因为身份的事,触她伤心处了。
这件事上,是他愧对她,因此好生哄了她一番,还拿给她许多银两,叫她添置些喜欢的衣裳、首饰等等。
衣裳首饰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也聊胜于无了,徐瑶月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终于好转了些。
转眼便是两个月过去。
这两个月中,秦锦夜几乎没有出过府,他现在不用上朝,也没什么要紧差事,便在府里跟徐瑶月疯狂弥补错过的那些时光。
然而,再浓烈的激情,也有热度降下来的时候。两个月过去,秦锦夜不再沉湎于儿女情长,也开始出府,找点别的事情做。
逛逛茶楼,去去棋社,看看马球,偶尔赌上一把。
他成为废人已经三年多了,最初的不甘和怨愤,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了。何况,心上人终于来到身边,他如今爵位在身,知己在畔,倒也觉着这样清闲的日子很不错。
跟韶音不同,韶音隔上几日才举办一次宴会,或者出门参加别人的宴会,秦锦夜每天都出门去。消磨一整日,然后回府,抱着心爱的人亲昵一番。
秦锦夜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与之相反,徐瑶月过得糟糕透了。
之前两人相守着,她还没察觉出什么来。如今他整日不在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的都是丫鬟、婆子,是一堆堆要打理的杂务,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不禁感到寂寞又烦闷。
韶音要举办宴会,是她张罗;韶音要出门,也是她安排。
丈夫每天出去有滋有味,姐姐也隔三差五快活消遣,就只有她,是个妾,什么资格也没有。
“侯爷今儿又做什么去?”早上,秦锦夜要出门,徐瑶月捉住了他的袖子。
秦锦夜便笑道:“鸟市新来了批货,听说有只凤头鹦鹉,我去瞧瞧,瞧中了买回来给你玩!”
鹦鹉?她要鹦鹉做什么?她哪有时间和闲情逸致玩鹦鹉?
徐瑶月心里不满,面上却笑着说:“侯爷带我一起去吧?我整日待在府里,也怪闷的。”
秦锦夜听到这里,顿时犹豫起来。
他没想过带她去,因为被男人带出去玩乐的女子,身份都不是多贵重,也不会被同行的人尊重,时不时还有轻狎之举。
在他心里,徐瑶月是迫于无奈才做了他的妾,他本是想娶她为妻来着,并且打算以后扶正她。故而,从未想过带她一起。
“你若是没有说话的人,不妨去怡心苑,找夫人说说话?”他提议道。
那女人虽然总也不死,但有一点好,她并不怎么难为人。秦锦夜虽然恨她,却也不得不说,她足够宽容和善良。
换了别的女人,被丈夫和妹妹背叛,一定不会如此从容无事。
想到徐瑶月进门以来,怡心苑那里从未有过为难,秦锦夜便觉得,或许她们姐妹俩可以和好,也未可知?
总归是亲姐妹,况且一个做了他的妻子,一个做了他的妾,共同侍奉他,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你,你让我去找姐姐?”徐瑶月睁大美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秦锦夜见她反应异样,便道:“怎么?你不敢去?”以为她是过于羞赧,才不敢去,因此朗然一笑,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
她已经是他的妾。
大徐氏又是他的妻。
她们都是他的女人,相处和睦些,难道不是应该的?
“我不去!”徐瑶月挣扎道。
但秦锦夜只当她害羞,握紧她的手,带着她往怡心苑去了。
“侯爷让我带她出去做客?”韶音听完他的请求,不禁一脸作难,“不是我不肯。而是……没有谁家夫人太太是带着姨娘出门的。”
她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迟疑了下又道:“我便是带她去了,也没有人同她言语,岂非更是尴尬?”
秦锦夜愕然。
徐瑶月更是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啪啪啪”甩了几个巴掌!
“呜呜呜!”她掩面而去。
秦锦夜忙转过身,拄着拐杖去追她:“月儿!”
他倒是想走快些,可惜啊,拐杖声“笃笃笃”,就是走不快。
趁他还没走远,韶音用他听得见的音量叹了口气,说道:“做什么不好呢?偏要做妾。”
心头一梗!秦锦夜差点就忍不住,要折回来骂她!
她就是故意的!
不愿意带月儿去,她就直说,为什么非得打人的脸?!亏他还以为她宽容又善良!
来回挣扎片刻,他到底是咬了咬牙,没有回头,继续追徐瑶月去了。
徐瑶月这一闹,倒也不是没用,至少秦锦夜这几日都不出门了,待在府里陪伴她。
“今日请的戏班子,月儿喜欢不喜欢?”
“我派人从聚福园点了菜,月儿尝尝看。”
“月儿喜欢小猫还是小狗?我使人抱两只与你?”
但徐瑶月宁可他出门去,也不想看到他。
她现在看到他就烦!
他算什么啊?!
不爱刮胡子,不催就不刮,常常胡子拉碴,难看死了。
睡觉会打鼾。
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眼角下的细纹就藏不住了,年轻不再。
拄着拐,走不快,不能跟她追追赶赶、跑跑闹闹。
也不能抱她。
当爱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怎么都是好的,三百六十度,怎么看怎么好。但是嫌弃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就怎么看,怎么不好。
徐瑶月现在看到秦锦夜,随口就能挑出一堆瑕疵来。
而最令她不满的是,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倘若有了孩子,未来就有了盼头,有点事情做,也不会这么烦闷了啊!
偏偏这些都不能说。
他还喜欢着她,都不愿意带她出府,一天天抛下她,自己出去找乐子。倘若说出口,惹了他厌烦,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心里烦闷得厉害,又没有可以说贴心话的人,徐瑶月憋闷极了。她每日面对着越看越糟心的秦锦夜,管理着大大小小的繁琐事务,憋闷着、憋闷着,便憋出病来了。
渐渐入了秋,一场秋雨落下,她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加重了!
原本水灵灵的、娇俏俏的人儿,因为一场病情,瘦得下巴尖尖,容颜憔悴,躺在床上,双目无神,仿若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娃娃。
“母亲,我回来了!”隔着几座院落的怡心苑,这时却是欢声笑语,气氛融融。
时隔半个月,涵儿从宫里回来了,兴冲冲地跑到床前,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太子殿下赏了孩儿一座院子,母亲搬出去养病吧?”
第245章 嫡姐22 最多活三个月。
几日前, 太子被人挖坑,差点在皇上面前丢了颜面。是涵儿机敏,力挽狂澜,不仅没有令太子丢脸, 还让他大大出了风头。
太子高兴, 赏赐了他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位于京郊之外, 依山傍水,清幽雅致, 好得不得了,非常适合病人静养。涵儿站着床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双目灿灿,望着母亲。
“我没有想到, 这么早就享受到了我儿的孝敬。”韶音不忍扫他的兴, 满面笑意地赞叹:“我儿真好本事!”
涵儿见母亲夸赞, 小胸脯挺得更高。
“不过, 我儿也不要太为难自己。”韶音摸了摸他的脑袋,“母亲会心疼的。”
涵儿道:“母亲, 孩儿不为难!”
在那一世, 他庸碌无为,看着弟弟们聪敏出息, 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中未尝不羡。但现在, 他没有变得驽钝, 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能,别提多高兴了!
“母亲,尽早搬过去吧?”他说道。
这府里面住着两个恶心的人, 涵儿不想母亲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
何况,他还担心母亲被他们所害。哪怕他们不是有心的,可是无意中气到母亲,那也对母亲的身体不利!
“好,都听我儿的。”韶音点点头。
这孩子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他最烦恼的便是别人看他年纪小,不信任他。韶音不想平白惹他心烦,因此他做什么安排,都听他的。
“那孩儿这便去安排!”涵儿立刻道。
他不放心别人,因此特意跟太子请了两日的假,定要亲手操办,亲眼看着母亲住进庄子里。
府里的事务都是徐瑶月管着的,虽然怡心苑不用她管着,但是一些钥匙、对牌等还是要从她那里取。
秦锦夜不免也知道了。
“你要搬出去静养?”他走进屋中,高大的身躯投下一股莫名压力,“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韶音便道:“小事而已,不值当为此烦扰侯爷。万一打扰了侯爷和许姨娘的恩爱,便是我的罪过了。”
秦锦夜登时一噎。
顿了顿,他道:“什么许姨娘!你知道她是谁!”
“哦?她是谁啊?”韶音来了兴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侯爷不妨告诉我,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以后我也好拿去跟别人说道说道,让大家都长长见识。”
秦锦夜抿紧了唇,半晌,怒道:“你够了!”
韶音撇撇嘴,不理他了。
她要搬出去,事先没有知会秦锦夜,当然是懒得知会他,不屑知会他,也没必要知会他。
至于秦锦夜不高兴,谁在乎啊?
不论是韶音,还是涵儿,发觉秦锦夜不高兴后,都没有哄他的意思。
给他脸了!
秦锦夜对妻子不理会自己,并没有多说什么。徐瑶月的事,是他对不起她。但是涵儿,他怎么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父亲有何吩咐?”被叫进书房,涵儿站在书桌前,不卑不亢地道:“还请父亲快些说,孩儿只跟太子殿下请了两日假,需得在两日之内安排母亲搬去别苑中。”
“混账!”秦锦夜一拍桌子喝道,“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
涵儿抬头看他。
小脸稚嫩,眼神清明,虽然仍是个孩子,但却有了几分摧不折、砍不断的锐气。
秦锦夜瞳仁一缩,有些不愿意承认,在他疏于教导的情况下,这个孩子居然出落得如此优秀。
“莫以为太子殿下看重,你就无法无天,不讲规矩!”他沉声喝道。
涵儿垂下眼睑。
唇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
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扭头就走,随口落下一句:“多谢父亲教诲。”
秦锦夜愕然,随即怒道:“站住!”
涵儿头也不回。
他在那一世没有爱护过他,在这一世亦是漠视多过爱护。
两世了,他们没有什么父子情分。
况且,他的人品又如此不堪。
涵儿不屑与他为伍,更不愿跟他上演父慈子孝,直是连面子情都懒得做。
秦锦夜拄着拐杖追出去,却见小孩的身影已经走远了,勃然大怒:“拦住他!”
下人便上前阻拦。
秦锦夜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近,黑着一张脸,沉声道:“你现在知错,还能逃过家法!”
涵儿的身量刚刚及他的腰,高高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讥嘲:“父亲想责罚我?以什么借口?父亲责罚我不要紧,你是我父,有资格责罚我。但我还是太子殿下的伴读,父亲能随意打骂太子殿下的伴读吗?”
“狂妄!”秦锦夜气笑了,指着他道:“你顶撞长辈,如此没有规矩,倘若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不许你再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两人杠起来,动静不小,很快传入怡心苑。
蜷在榻上演病美人的韶音,听到禀报后,眉眼划过一抹锐色,立刻掀开薄被,下了软榻,扶着丫鬟的手出了怡心苑。
步履之快,身形之稳,令一干下人们惊得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韶音视而不见,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吩咐道:“把许姨娘带过去!”
她是侯夫人,虽然多年“不管”内务,但是权柄并没有真的放下。一声令下,顿时有人去听雪堂,把徐瑶月架了出来。
于是,秦锦夜刚刚抬起手,准备教育儿子什么是规矩,还没落下,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微微一愣,他看了看自己举在半空的手,又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院子门口,大徐氏、月儿不知何时来了,身边围着一群下人,此刻月儿的脸被打得偏到一旁,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他顿时怒喝:“徐氏!”
“呼。”韶音吹了吹手心,又拿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着手,一边淡淡说道:“你是侯爷,是父,你要教育儿子,你有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徐瑶月,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我是侯夫人,是主母,我要教导不长眼的姨娘,我有理。”
说完,她微微笑了。
透着病容的苍白面孔,此刻如裹了霜雪的利剑,折射出锋寒气息。
下人们忽觉肌肤发寒,忍不住想摩挲手臂,但是又无一人敢妄动,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母亲!”涵儿却怒了,再也没兴趣跟秦锦夜对峙,飞快跑到韶音跟前,“母亲怎么出来了?”说完,狠狠瞪她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
韶音莞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凶她们做什么?还不是你,叫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