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必下拔舌地狱!”
御林军们要面子一些,没有做出这等肆意行为,但也满眼怒意,用刀鞘狠狠捣在对方身上,让他们痛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心中,妖妇乃是那些残害忠良、魅惑君王,致使江山混乱、民不聊生的妃嫔的称呼。
可是皇后娘娘乃贤良仁德的人物,他们竟敢拿妖妇来称呼她,罪不可赦!
远处,洛玄墨看着激奋的众人,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他知道韶音得人心,但没想到她如此得人心。
人都已经被抓住了,他不得不现身,缓缓走至前头。
“多谢秦王叔及时相救。”看向地上被折腾得狼狈不已的刺客们,眼底沉了沉,“收押起来,慢慢审问!”
蒙面人想咬破毒囔自尽,但被秦王的亲卫提前发现,取出了毒囔,将他们捆绑紧了,收押下去。
“秦王叔怎么出现在此?”洛玄墨问道。
秦王深邃的眼神盯住了他,缓缓开口道:“路过。”
事实上他当然不是路过。
他得到消息,有人要刺杀皇后,担心韶音遭难才急急赶来。
晚间,落脚驿站。
提审生擒的蒙面人。
“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刺杀皇后?!”
对方不说。
问急了,就说看不惯妖妇的所作所为,这大梁乃是洛家江山,不是她韶家可以为所欲为的!
“杀了吧。”韶音不再问了。
显然对方不怕刑罚,也不怕死,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妖妇不得好——”几人还想再骂,被秦王快速抽刀斩落了头颅,后面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鲜血迸溅了一地。
几颗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洛玄墨紧紧攥着拳,目光不明地看了秦王一眼。神色快速变幻,他很快收拾好表情,对秦王感谢道:“多谢秦王叔出手。”
“嗯。”秦王应了一声,甩落血珠,将长刀入鞘。
一地分离的尸首,他面色不改。
洛玄墨却有些受不住,很快离去了。
秦王忽然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然后转向韶音:“你有什么想法?”
“秦王叔指的是?”韶音客气地问。
秦王抿了抿唇,视线在地上一扫,沉声说道:“这些人的来历。”
“呵!”韶音轻嘲道,“还能有谁?”
“我便是指这个。”秦王道。
他得到消息,静嫔娘家对皇后不满,密谋行刺。
秦王想着,若洛玄墨一意维护她,这些人便冲撞不到她跟前去。
但他们两人貌合神离,不,现在面上都不和睦了,担心出状况,于是加急赶来。
而这些蒙面人果然杀到韶音跟前,秦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秦王看都不想看他。
若非他是大梁皇帝,秦王早就杀了他。
然后将韶音娶回家。
“这事不必秦王叔出手。”韶音对他笑笑,“我可以解决。”
又说,“多谢秦王叔赶来相救。”
灰灰一直尖叫着少儿不宜的话,韶音没有理会。但是不免也想,这个男人真不错,至少对她很不错。
像洛玄墨,做一分,说成十分,是个虚情假意的东西。秦王与他相反,他不爱说,做十分也不肯说一分,只要帮到她就好。
他并不图她什么。
猜到她的身份后,一直也没打扰她。
人品很是不错。
“一路劳累,秦王叔早些歇息吧。”
秦王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审问蒙面人时,因为手段较为血腥,因此没有叫希儿前来。
此刻,希儿坐在驿站的后院里,没有让人陪伴,一个人垂首垮肩,很是失落的样子。
天还没黑透,吹来的风仍旧是热的,他白皙的额头上覆着一层汗珠。
他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颤巍巍的,他努力屏住呼吸,不让不争气的泪水掉落。
是父皇。
刺杀的事,跟父皇脱不开干系。
在韶音手把手的教导下,参政三年多的希儿,不至于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他心里恨父皇,恨他狠毒,又厌恶自己,因为他体内流着那个男人的血。
他难过得不能自已,更是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是别人要杀母后,他一定将对方斩首示众!但动手的人是父皇。
他的父亲要杀他的母亲,他要怎么办?
难道能杀了父亲吗?
他恨父皇的冷血无情,又恨自己的无力。
低头垂泪的样子,被走出来的秦王看到了,不禁一怔。
这个孩子不像他。他小的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从来没哭过。
想到他容貌肖似韶音,秦王不由得想,莫非他的性情也像她?
在她小时候,竟是如此柔软单纯吗?
那么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
洛玄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
“主子,歇息吧。”待天色黑透,吹来的风也渐渐有了几丝凉意,绿容关了窗,侍奉韶音歇息。
韶音点点头,从顺如流地躺下:“你们下去吧。”
“是,主子。”绿意绿容等人都退出去。
屋中只韶音自己,便跟灰灰聊起天来。
它憋了很久了,一直想问她怎么办,只是身边总有人,不好叫她分神,遂忍着没问。
这时没人打扰,它忙问道:“你要怎么收拾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韶音道。
灰灰顿时来了精神:“你要找人刺杀他吗?”
“呵。”韶音轻笑一声。
又在路上行了一日,便抵达了避暑别苑。
这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皇家庄园,有山有湖,有院落屋舍,有亭阁楼榭。
养了许多观赏的禽类,譬如孔雀、鸳鸯、天鹅等,都被照顾得极好,并不怕人,悠闲地走来走去。
湖风吹来,带着微微的水汽,温度比庄外凉快好几度,令抵达此处的众人心情都变好了。
洛玄墨住进了最气派的院落,韶音没跟他抢,带着绿意绿容等人住进了湖上的屋舍中。希儿亲近她,也跟着住了进来。
秦王已是离去了,只不过离开之前将亲卫留了下来,跟在希儿身边。
如此住了两日,颠簸一路的身体彻底恢复过来,韶音开始四下走动了。
“皇上在何处?”她问道。
宫人便答道:“皇上与柔嫔娘娘在菡萏亭乘凉。”
韶音点点头,没往菡萏亭而去。
她走向菡萏亭相邻的听风阁。
听风阁坐落在假山之上,位置比菡萏亭高一些。坐在里面,可以将下方的景色尽数收入眼底。
坐进听风阁,低头往下方看去,就见洛玄墨揽着沈雪夕,站在亭下,面向湖水,时而抵首而笑,不知说些什么。
韶音对他们说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手向后一伸:“拿来。”
绿容临行前被吩咐拿了一套弓箭。
她以为主子要打猎,还怜惜那些漂亮的禽类。她喜欢骄傲的孔雀,背上弓箭的一刹那,在心底祈祷主子不要射杀孔雀。
此刻,她登时呆住。
“主子?”她犹豫着将弓箭解下来,迟疑地递到她手里。
这附近一只禽类也没有。
目光忍不住往下方的菡萏亭里瞟。
主子该不会要射皇上一箭吧?
虽然的确该射他一箭。
那日主子被刺杀,当时没反应过来,但后来绿容想,为何蒙面人那么容易就杀到主子跟前?
而且在那之后,皇上也没来安抚主子。主子被刺杀了!这是小事吗?
来到别苑后,皇上也只宠爱其他妃嫔,一次都没过问主子的事。
这哪像个人啊?
韶音不知她心中想法。
接过弓箭后,径直搭箭上弦,瞄准了洛玄墨的后背。
瞄准之后,手指一松。
“嗖!”
箭支直直射向洛玄墨。
洛玄墨到底是有男主光环的,他在箭支来到背后时便有所感,揽着沈雪夕往旁边一躲!
箭支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将他的衣裳刺破,并带走一层血肉。
他又惊又怒,扭头往箭支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尺之外,一支利箭朝着他肩膀袭来!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根本躲无可躲!
瞳孔瞬间放大!
“有刺客!”
他下意识想要大喊,然而在那一刻,所有声音都含在喉咙里,没有溢出一丝。
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箭支射入肩膀,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噔噔后退,跌下菡萏亭,后脑勺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整个人才回神。
“啊——”
沈雪夕反应过来,发出尖叫声:“有刺客!”
听风阁中,绿容已经吓傻了!
主子居然真的——
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脑子混乱一团。
“东西拿上,回去吧。”韶音见她吓得厉害,将弓箭往她手里一塞,便提起裙摆转身下楼。
洛玄墨要跟沈雪夕卿卿我我,连宫女太监们都撵得远远的,更别提侍卫了。
韶音甚至赶在侍卫们之前到了。
“皇后娘娘!”小何公公等人行礼。
韶音点点头,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已经使人去请了。”小何公公答道。
说完,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袭来。
下一刻,他想起来,这不是四年前,皇上摔下摘星台那日的情景吗?
“你——”洛玄墨看到她的一刹那,就怀疑起来。
韶音不等他开口就打断了,对小何公公道:“我有话与皇上说,你们先退开。”
小何公公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没反对,便带着其他人退下。
反正太医来之前,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沈雪夕没退下,她跪坐在地上,用不知怎么撕下的袍角为洛玄墨止血。
“是你,是不是?!”洛玄墨梗着脖子,怒视向她问。
韶音轻轻笑了,点点头:“不错,是我。”
“你居然敢承认!”洛玄墨气得浑身血液流动更快了,沈雪夕几乎止不住他的血,焦急地道:“你别动!别生气!”
洛玄墨哪里听得进去?
将她挥开,直直望向韶音,咬牙恨声道:“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弑君,这下我看谁能保你!”
韶音轻轻一笑:“弑君?谁说的?”
她好整以暇地在长椅上坐下,端端正正,温婉柔静,轻柔笑道:“难道皇上会指证我吗?”
洛玄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为什么不会指证她?!
是了!他陡然一凛,她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也从不冲动豁出去,做一件事情之前总有后手。
顿了顿,他警惕问道:“你想做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韶音不答反问。
不等他开口,便自问自答:“因为刺杀的事,有你经手,对不对?嘘,别否认,好好想想。我都不怕坦白,你身为大梁皇帝,做这么点小事都不敢承认,不怕地下的列祖列宗笑话你?”
洛玄墨脸色难看地闭上嘴。
他否认也没用,她认定了是他。
“当日有人朝我放冷箭。”韶音缓缓伸直了腿,双手扶在膝上,歪头一笑,犹如在说今日天气甚好,语气轻快,“你知道的,你已经不值得我容忍,所以我便还回来了。”
她笑意盈盈,还道:“皇上,我的箭术好吗?”
洛玄墨猛地闭上眼,别过头。
胸膛剧烈起伏。
好!怎么能不好!
一箭接着一箭,准头如此精确,谁能说不好!
“皇后娘娘!”沈雪夕气得红了眼睛,“您这是弑君!您怎能如此?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非要如此?!”
韶音朝她看去,略有不快:“你从浣衣局出来,还是我出的主意。你不感激我就罢了,还这样对我说话?”
沈雪夕一怔,刚要说什么,怀里的洛玄墨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她顿时忘了刚才的事,心疼地抱着他问:“皇上,您怎么样了?”
“哦,对了。”韶音想到什么,朝洛玄墨看去,“你几次对我下毒,证据我都存着呢。你当真要计较我放箭射伤你的话,那我便将你对我下毒的证据放出去。”
她轻轻笑着,然而这笑意不达眼底:“论起时间,也是你负我在先,真不知舆论偏向谁呢。”
说完,不再理会,起身离去了。
背影婷婷,步履闲适,犹若观花赏景一般。
洛玄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竟然知道!
这事她竟然也知道!
他恍然大悟,总算又明白一件事。
但是心里并不高兴,反而郁闷百倍。
重如山岳的挫败感压在肩头,令伤口的痛楚都加倍难忍。
沈雪夕还想问什么,但洛玄墨并不跟她说。
也许她提此事,让她忘记这回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至于怎么受的伤?一股脑儿推锅到静嫔的娘家,说是漏网之鱼。
这事便不了了之。
洛玄墨的右肩被一箭贯穿,伤势很重,拿不起朱笔。他不愿将政权旁落,因此自己口述,让沈雪夕执朱笔,处理政务。
不过,在三日之后,他发觉沈雪夕聪明伶俐,一点就透之后,浑身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