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大佬穿成炮灰(快穿)——五朵蘑菇
时间:2021-05-14 09:44:59

  他抖着手,轻轻拍王大春的脸,王大春丝毫没有反应,已经是烧得昏迷了。
  裴九凤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短得露出手腕,薄得近乎没有棉花的棉衣。补丁遍布,还有几处勾破了小口子,补都没补。
  穿得这么少,怎么可能不冻坏?
  他咬着牙,站起身,拖着她往屋里走。
  他伤着一条腿,自己走动都吃力,更不必说拖着一个昏迷的人。
  裴九凤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人拖进去的。
  进了屋子,他便没了力气。浑身发虚,腿都打摆子。他撑着一口气,挪到床边,将被子扯下来,而后一步步挪到王大春身边,将她裹住。
  他没办法将她抱上床,只能把被子拿下来了。
  “大春?”他又叫她,见她没有意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小脸被烧得通红,只觉她整个人比之前还瘦,一颗心仿佛被拧住,痛得直抖。
  将她安顿好,他拖着一条伤腿又挪出屋子,走到灶边,看着尚未熄灭的灶膛,坐下来,慢慢往里填着柴禾。
  锅里正煮着什么。
  闻着味道,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如果家里有好东西,王大春不会舍不得给弟弟煮。
  他喉头哽动着,眼眶也发烫,等到视线渐渐模糊,他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
  捡起柴禾,继续往里填。
  这会儿有口热乎的,能救王大春的命。
 
 
第63章 暴君的花瓶15   惩罚。
  裴九凤烧了一会儿柴禾, 感觉锅里煮得差不多了,便用手撑着地面,缓慢又吃力地站起身。
  揭开锅盖,顿时一蓬云朵般的白色蒸汽翻涌而出, 瞬间遮蔽了视线。他拿起木勺在锅里搅动, 使蒸汽散去一些, 这才逐渐看清锅里煮的什么。
  一颗心酸得如同泡进醋里。
  又好似泡进了黄连里。
  又酸又苦,皱成一团。
  她这是吃的什么?!
  看不清是什么的褐色块茎, 稀烂的布满斑点的菜叶,硬邦邦的形状不规则的像是被人啃过的骨头渣子,还有他根本认不出来的各种颜色的东西……
  他以为烂菜叶子就是天底下最劣质的食物了, 原来远远不是。
  心里顿时又气,又恨, 又愧。
  这是对他执政的谴责, 是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让天下百姓过着这样的日子。
  从前不觉得什么, 因为心无牵挂。哪怕全天下人都死光了, 他也无所谓。
  但是妖人攻心,让他心里有了记挂的人。他记挂的那人, 便是黎民百姓中的一个。
  但凡他英明一点, 她又岂会过这样的日子?!
  愧疚和后悔几乎将他淹没,他知道这正是妖人的目的, 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暴虐,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
  但他此刻一点抵触、反驳的心理都没有。
  他只庆幸自己现在是王大根, 在她昏迷的时候过来了, 没让她倒在灶前人事不省,被火星烧身,酿成更大的灾难。
  胸中闷痛, 连呼吸都困难,他只觉得自己活该。舀了半碗清汤,而后勺子在锅里搅动,想舀出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可怕的食物。
  但是什么不可怕?入目全是不堪的食物,吃进肚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腹泻甚至中毒。
  可是不吃的话,她会饿死。
  就连他都饿成这样,她只会比他更虚弱。
  悔恨在心头啃噬,密密麻麻,一口又一口。
  他恨自己没有好好治国,恨自己自以为是,以为他们过得很好,不管不问。
  勺子在锅里搅动着,迟迟舀不起食物。他不想喂她吃这些,他想给她吃点好的。不用太好,一碗白粥就可以,稀一点也行。
  那样吃下肚,至少不会生病啊!
  喉头如被掐住,哽得厉害,很想将勺子扔了,大骂一顿。
  骂他自己,骂裴九凤,那个昏庸暴君,他不得好死!
  可是没用,他就算骂破嗓子,也换不来吃的。而他伤着一条腿,根本出不了门,无法出去弄食物。
  王大春还在屋里昏迷着,等不起,他不能再磨蹭下去了。闭紧眼睛,颤着手,舀了一勺什么盛进碗里。
  低头一看,是一勺骨头渣子,登时呼吸一紧,一颗心如被狠狠攥住。
  愧疚,后悔,绝望。
  他想把碗砸了,让这碗猪食见鬼去吧!
  可是砸了这个,大春吃什么?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形容他此时的心境,真的是没有半点办法。
  裴九凤拖着一条伤腿,端着一碗猪食,紧紧绷着唇,一点一点挪动着,穿过狭小院子进了屋。
  王大春就躺在地上,被一条保暖能力微乎其微的被子裹着,小脸上烧得通红,一点意识都没有。
  他一点点挪到她脑袋的方向,缓慢而吃力地坐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疼得他脑门上冒汗。
  将碗放在地上,托起她的头,枕在自己完好的那条腿上。然后舀了一小勺浑浊的热汤,吹得温了,喂到她嘴边。
  “大春,大春,张开嘴。”他轻轻拍她的脸。
  王大春没有醒来,但是牙关咬得没那么紧了,他轻轻掰开她的嘴巴,将汤水喂进去。
  好在她能够自主吞咽。裴九凤松了口气,忍着心中酸楚,又舀了一勺汤,喂进她口中。
  就这样,大半碗汤都喂进去。到后面,她似乎有一点意识,不用他掰着嘴巴就能喂进去。
  碗里还剩下一点,已经凉了。
  他喂得慢,这天气又冷,喂到一半时,就不用吹冷了。等到剩下三分之一,汤已经几乎不冒热气了。
  他将余下的三分之一,仰头倒进自己口中。
  那味道,说不出来的古怪,他锦衣玉食了两个月,味蕾再次被养刁,尝到这古怪的味道,差点没吐出来!
  他用力捂着嘴巴,拼命往下咽。
  不能吐,吃下去才有力气。
  良久,呕吐的感觉淡去,他松开嘴巴,缓缓放松身躯。将王大春放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缓慢地起身。
  拿着碗出去,没洗,直接又舀了半碗,看也不看,闭紧眼睛,大口吞咽进肚子里。
  良久,他的身体还在打颤,全是在拼命对抗呕吐的冲动。
  等到感觉好一些了,他舀了冷水在盆里,找了块手巾,端着进了屋。
  给王大春擦脸,擦颈子,擦手,擦脚。
  擦手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眼泪。那枯瘦如鸡爪的手上,生满冻疮。而她的脚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从没见过这么丑的手和脚。
  眼泪漫出来,又被他抹去。心里酸又苦,羞又愧。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缓慢又细致地擦着她的手心脚心,最后将毛巾搭在她额头上。
  做完这些,他坐在地上,担忧地看着她。
  快点醒过来吧,他有许多话问她。
  如何落到这般田地?
  发生了什么事?
  肚子里吃了东西,渐渐有了力气。
  裴九凤缓慢站起身,努力用一条腿发力,并保持平衡,弯腰将王大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
  其实不困难。
  因为她轻得像羽毛一样。
  将她安顿好,只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便拖着伤腿打量家里。
  总共两间屋子,并一间露天的厨房,他很快就转了一圈,发现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他心里沉甸甸的,回到屋里,探了探王大春的额头,将微温的手巾取下,重新浸了冷水,敷在她额头上。
  顿了顿,他想起自己上次生病的时候,便弄了一点清水,沾湿她的嘴唇,偶尔喂进去几滴。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
  入夜以后,外头刮起了呜呜的风,门板和窗户被吹得吱嘎作响,裴九凤明显感觉到冷风灌了进来。
  冷得受不住,他挪去王大春屋里,将她的那条破旧棉被拿来,裹在自己身上,坐在床边照顾她。
  仍然很冷,王大春的那条被子比他的还薄,根本不能御寒。
  狠了狠心,他将这条棉被也搭在王大春的身上,然后自己上了床,挤进被窝里,跟她共盖两条棉被。
  他们是亲姐弟,这种时候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冻不死人才是要紧事。
  王大春是在半夜醒来的。
  她一动,裴九凤就察觉到了,立刻睁开眼:“姐,你醒了?”
  叫出这声“姐”,他竟不觉得难为情。
  他现在是王大根,他应该叫她姐。很自然的,他又叫了一声:“姐,你感觉如何?”
  “我怎么了?”韶音哑着嗓子问。
  裴九凤便道:“你烧饭时昏倒了,我叫你不应,就把你抱进屋里了。”
  “哦。”她应了一声,人还不太清醒似的,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抱我进来的?那你的腿?”
  “没事,我注意着呢。”裴九凤答。
  韶音便没再说话。
  黑暗中空气很安静,只有姐弟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裴九凤不知道她因何沉默,只当她不舒服,想了想开始套话:“我们竟落到这般田地。如果,如果不是……我们也不会如此。”
  他声音委屈而怨愤,根本不用刻意演,自然流露出来。
  韶音听出他是在套话,没吊他胃口,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好事,如果不把银子给他们,你就被拉出去打仗了,明年这时候我就该给你上坟了,至少现在我们都还活着。至于吃的,总有法子的。”
  裴九凤愕然!
  他想过,会不会是他们姐弟露了白,被人抢走银子,才落得这步田地?没想到,竟是这样!
  因为他常年征兵,才让王大根被选中!
  至于王大根年纪小,人又因为营养不良又瘦又矮,只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不影响!
  裴九凤记性甚好,他清楚地记得,之前被他砍头的一名大臣曾劝谏他停止征战,因为青壮年都被拉走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拉到战场上根本不顶用,还会让陈国人力空虚,为江山基业埋下重大隐患!
  他记得清楚,因为那老头声音高亢,几乎是尖锐地大叫,在朝堂上有失体面,被他命人拖下去砍了头。
  身躯情不自禁地一抖。
  做的时候不觉得,可是此刻,他只觉自己满身罪孽。
  想起当初冷酷吐出“拖出去砍了”的自己,他心里发寒!
  他自己都害怕曾经的自己!
  “怪只怪我藏银子不谨慎,将银两全都放在一处。”韶音低声道,口吻苦涩。
  深夜里,姐弟两个都没有睡意,听着外头呼啸的冷风,低声说着话。
  随着裴九凤不着痕迹地套话,加上韶音有意告知,渐渐真相浮出水面。
  半个月以前,征兵的人来到家里,要将王大根拉走。王大根虽然长得矮小,但他岁数到了,拉去战场上也能送到前线做个炮灰,或者在后方做些洗马打杂的事。
  身为他的姐姐,王大春自然舍不得弟弟去送死,便提出花钱买自由身。无父无母的姐弟两个,怎么有银钱买自由身?必定会引人怀疑。
  可是即便知道露财不妙,为了弟弟,她不得不露。
  可惜的是,她将银钱收在一处。
  她进屋取钱时,征兵的人就跟在她身后,看到了他们的家底。
  他们拿走了所有的银钱。
  王大春祈求他们留下一点,供他们生活,对方却不信这是他们所有的钱,逼迫她拿出更多的来。
  “然后他们就打你——”裴九凤猜到后面的事,即将要问出口的话,硬生生转成了,“就打我们!”
  韶音叹了口气,没有抱怨,只是发愁地说:“郑大夫走了,如今城里没有大夫,你的腿被他们打断,就这么胡乱绑上,也不知道行不行,能不能长好。”
  裴九凤抿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拳头,身体气得发抖。
  征兵!!
  他到底为什么征兵?!
  因为当年邻国皇子公主来访,欺负过他,他怀恨在心,登基之后立即发起战争。
  死多少人,他都不在乎,只想报仇!
  但是现在,他说不出的悔。
  他给王大春带来这么多的苦难。
  人一旦心软,便如千里长堤驻入蚁穴,迟早要坍塌。
  而他的心,早就被蚁穴蛀空,坍塌起来更快。
  从前妖人教训他,他不接受,坚持自己没错。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不免想道,他是王大根,姐姐没吃没喝还被人欺凌,他心疼得要命,那李大根、张大根呢?
  天底下那么多有姐姐的弟弟呢?还有李婶,还有陈叔,那么多相依为命的百姓,他们难受吗?
  因为他的残暴,究竟多少人受苦?
  从前他不在意,但现在他不得不在意。那妖人神通广大,既然认定他罪孽深重,那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裴九凤不奢望别的,他亦知自己罪无可赦,但他……
  他想要王大春好好的。
  “让我回去!”他在心里说。
  他要改头换面,勤政爱民,做一个称职的皇帝,以此赎罪。
  “送孤回去!”他再次喊道。
  等他回去后,立刻派心腹快马加鞭往青县来。
  从京城到青县,跑得快了,只需一天一夜,王大春能撑住吧?
  “孤说,送孤回去!”良久,没有任何反应,他气息急促起来。
  然而,仍是没有苏醒过来。
  那是因为韶音不让。
  自从他喊出第一声,灰灰就汇报给了韶音,但韶音拒绝了。
  现在不是时候。
  “怎么了?”空气中急喘的声音很清晰,她关切地问:“又生气了?因为什么啊?你气性还真大。好了好了,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这么晚了,快睡觉吧。”
  说完,她伸出手,拍了拍他那边的被子。
  仿佛才察觉到盖了两床被子,姐弟两个挤在一个被窝里,她夸赞道:“大根好聪明,这样就暖和多了。”
  将他那边的被角压得严严实实,一丝冷风都跑不进去,才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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