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莫要贪凉,纵使盛夏时分,入睡时也要多注意着些。”
谢郬表面对姜嬷嬷笑了笑,内心十分和谐的问候了一下姜嬷嬷本人,这三伏天给她盖被子的,除了高瑨,也就是姜嬷嬷了。
姜嬷嬷是来与谢郬商议内务府中秋发放下去月饼款式的问题,谢郬听得昏昏欲睡,忽然谢郬只觉得胸腹翻涌,一股干呕的感觉猛然来袭,谢郬立刻趴到床边,嘴巴一张一合好几下,愣是把想吐的感觉压制下去,但饶是如此,她那状态却骗不了人。
“娘娘这是怎么了?想吐吗?”姜嬷嬷紧张的扶着谢郬,一边帮她后背顺气一边问。
谢郬连连摆手,想说不是,可一开口,那种想吐的感觉就再次来袭,使得她只得赶忙闭嘴,再不敢开口。
姜嬷嬷看着谢郬这般,想着自家皇后娘娘的身体素来壮如牛,一年到头连个风寒都没得过,怎么会突然想吐呢?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姜嬷嬷惊喜的起身,慌慌张张对外喊道:
“来人,快来人!请太医!”
第165章
坤元宫传太医的事情很快就传到高瑨耳中。
“皇后怎么了?”高瑨放下手中卷宗, 对传话的万公公问。
万公公回道:“说是皇后娘娘干呕不止。”
高瑨眼前一亮:“干呕……不止?”
问完之后,不等万公公反应过来,高瑨就从龙案后走出, 匆匆忙忙往坤元宫赶去。
不是高瑨敏感, 而是他对这件事已经期盼良久。
他和谢郬满打满算在一起快三年了,刚开始那一年多, 高瑨不知道她是谢郬,以为是谢苒, 知道以后, 就立刻停了避子汤, 不过那时候谢郬一心出宫, 高瑨把避子汤给她换掉以后,她便让姜嬷嬷自己配, 高瑨也没办法阻止,只能暗地里让太医悄悄盯着姜嬷嬷配的药方,确定不伤身才让她继续服用。
过往种种都不谈, 如今谢郬当了皇后也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肚子仍旧没有消息, 高瑨一直担心是不是那两年的避子汤伤了身。
如今听说谢郬终于干呕, 高瑨怎能不紧张。
满面喜气的来到坤元宫, 他来的及时, 太医刚诊治完坐在寝宫外殿斟酌药方, 看见高瑨, 两个太医赶忙起身行礼, 高瑨扶住他们,问:
“皇后如何?”
两个太医不懂陛下为何这般欣喜的模样,回道:
“回陛下, 皇后娘娘无碍,就是贪凉饮冰,脾胃不调,只要喝两服……”
没等太医说完,高瑨便疑问:
“脾胃……不调?”
两名太医点了点头,高瑨‘哦’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说:
“那,那你们开方子吧。”
两名太医对望一眼,决定将心中疑惑说与高瑨听:
“陛下,皇后娘娘的这个方子,臣等斟酌半天不敢下药,想请问陛下,娘娘之前是否中过毒?”
高瑨疑惑:“中毒?”
“是。娘娘的隐脉却略有不同,就像是那种中过毒的后遗症般……”
这就是两个太医对一□□脾胃的房子迟疑至此的原因。
高瑨回想自己与谢郬的点点滴滴,高瑨自己倒是中过毒,但谢郬却没有中毒的经历,高瑨也就只对她出宫的那段时间没在她身边。
“你们问过皇后了?”高瑨问太医。
太医说:“问过。可娘娘坚称自己没中过毒。”
高瑨想了想,问:“那她现在身体中可有毒素?”
太医摇头:“娘娘主脉康健,倒是没有余毒残留的迹象。”
“那你们准备开的药方跟她以前中没中毒有关联吗?”高瑨问。
“娘娘就算以前中过毒,如今主脉中没有毒素残留,那就是健康的,若是有过中毒史,那药方就得开得和缓些,得多服用一些时日。”太医答道。
“多服用些时日倒无妨,和缓些最好,皇后娘娘的身体为重。”高瑨说完,便转身往内殿去,两个太医行礼道:
“是,谨遵陛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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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瑨走入内殿,谢郬正裹着一张薄薄的毯子在身上,听姜嬷嬷跟她碎碎念。
福如跪在一边,委委屈屈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咳咳。”
高瑨干咳两声引起她们的注意,谢郬看见高瑨简直像看见了救星,五官都动起来对高瑨示意:
【快来救我!】
【我要被姜嬷嬷念死了。】
【还有福如,别让她跪了,她是冤枉的,太可怜了。】
姜嬷嬷回身给高瑨请安:“参见陛下。”
高瑨明白姜嬷嬷的良苦用心,别说她想骂谢郬了,连高瑨都想骂骂她。
但也就是想想,自己的人,哪舍得骂。
“都下去吧。”高瑨说。
姜嬷嬷不敢违抗,唤了腿都跪麻了的福如退出寝殿。
她们一走,谢郬就嚣张起来,把身上的毯子往旁边一揭,抓起枕头旁的团扇就是好一通扇,嘴里还念念有词:
“热死了!大夏天的让我盖被子,姜嬷嬷真是越来越绝了。”
高瑨夺过她的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
“大夏天的谁让你把冰饮当茶水喝了?你不闹肚子谁闹肚子?还好意思怪姜嬷嬷。”
谢郬揉着脑袋,自己也很纳闷:
“真是奇怪,我以前连着喝十几碗也没事儿,今天我才喝了……四碗。才四碗!”
谢郬没有夸张,她的身体素质从小就锻炼得非常好,强壮得跟牛一样,别说夏天喝几碗冰饮了,就是大冬天嚼冰饮雪也不会出问题,今天真是见鬼了。
高瑨没赶上谢郬大冬天嚼冰饮雪不出问题的时候,听闻她连喝四碗冰饮,手里的团扇又跃跃欲试想敲她的脑袋了。
谢郬被打一回是不当心,第二回 再被打就是傻了,果断夺过高瑨手里的团扇,灵活的翻了个身,让自己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太医问你有没有中过毒,你中过没有?”高瑨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生怕谢郬对太医有所隐瞒。
谢郬暴躁扇了两下,说道:
“当然没有了。我中没中过毒有什么可瞒的?”
高瑨在床边坐下,说:“太医说你隐脉与常人有异,这才怀疑的。”
谢郬很自信:“反正我没中过毒,隐脉与常人有异……说不定是我筋脉稀奇,是练武奇才。”
高瑨冷笑着扣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到身边,亲自给她把把脉,虽然他不会医术,但习武之人可以凭筋脉中的气息是否顺畅来判断对方体内是否有疾病。
谢郬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给高瑨探查筋脉,直到他主动放开才问:
“高神医,奴家的身体还好吗?”
高瑨倒是没察觉谢郬体内真气哪里有阻滞,见她躺着也不安分,哪里肯放过她,扑倒后好一番教训,最后才略带失望的趴在谢郬身上叹息:
“听说你干呕不止,我还以为你怀孕了。”
谢郬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跟姜嬷嬷一个想法?”
高瑨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以示警告:
“跟你说真的呢。”
谢郬环抱着高瑨,轻抚他的后背,问:
“你很想我怀孕吗?”
高瑨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想肯定是想的。你性子这么野,有个孩子拴住你多好?”说到这里,高瑨顿了顿:“不过怀孕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顺其自然,我相信只要我勤耕不断,总有一日上天会看见我付出的汗水。我不急。”
突如其来被车轱辘碾了一脸,谢郬表示很无语。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
就在谢郬打算把勤劳的某人从身上推开的时候,某人立刻聪明的转换了话题,让谢郬暂缓推人的动作,问:
“什么?”
高瑨说:“北辽的老汗王死了。”
关于这个,谢郬倒是不意外,因为去年十月她和高瑨在北辽救高玥的时候,老汗王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死是必然的,没什么新鲜,谢郬好奇的是其他事情。
“谁继位了?”谢郬问。
高瑨笑了一声:“还能有谁,拓跋延呗。”
“嗯。”谢郬点头:“意料之中。”
拓跋延虽然有过被礼朝使臣风光送回北辽的黑历史,也有在礼朝谋害拓跋阐的嫌疑,但胜就胜在没人拿的出证据。
老汗王是个极度自私和多疑的人,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些背后有部落撑腰的儿子们,反倒是对拓跋延这个舞姬之子出身,全无背景,一切都要靠他扶持,又十分有能力的儿子很器重。
再加上高玥在北辽掀起的风浪,他在老汗王面前搞刺杀,还一口咬定自己是拓跋钊的人,无疑让拓跋延洗了一波白,老汗王本来就偏心拓跋延,没打算真的处置他。
高玥算是帮拓跋延断了拓跋钊的后路,他俩这段惺惺相惜的忘年友情还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反正谢郬是挺意外的,她很意外拓跋延那种阴冷残忍的性子,当年竟然会对身处绝境的高玥出手相助,能让高玥记住的恩情,定然是救命之恩,所以高玥才会想在求死之前送拓跋延一份厚礼,为他洗清身上的疑点,用最后的生命推他一把。
这对忘年交互相救赎,也是少见。
高瑨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不好说。”
谢郬听他话里有话,不禁问道:
“什么意思?”
高瑨将北辽探子传回的消息低声说与谢郬听:
“据说老汗王在临死前曾想过变动传位诏书,但他的意愿没能传出辽宫,第二天就在他的小贵妃身上暴毙而亡,马上风。”
谢郬听得只觉一阵恶心:“这老汗王,临死还不忘那事儿?牡丹花下死吗?”
高瑨闭口不言,对谢郬的评价不做任何回复,谢郬反应了一会儿才惊觉高瑨的意思:
“你是说,老汗王很可能是被拓跋延害死的?”
高瑨与谢郬讲述:
“完全有可能。拓跋延是舞姬之子,他还有个弟弟,兄弟俩被接进宫的时候,拓跋延的母亲就被毒死了,被接进辽宫以后没多久,他弟弟也死了,拓跋延心中定然恨毒了老汗王。”
听多了这些皇家密辛,谢郬忍不住感慨:
“都说天家无父子,无兄弟,无情亲,怎么哪儿都有这种事发生?当了皇帝,难道连血脉亲情都能抹去吗?”
拓跋延所遭受的,高瑨也遭受过。
先帝曾十分宠爱高瑨的母妃,也十分信重武定侯,可先太子随便几句诬告,先帝便迫不及待借此发难,逼得高瑨母妃自尽,武定侯府满门被抄,高瑨也被发落并州等死。
所以,高瑨才能体会到拓跋延对老汗王的恨,那种切肤之恨,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有多可恶,最让他们纠结痛心的是,给他们这种切肤之痛的人,不是陌生人,而是与他们有血脉亲缘的生父。
谢郬幽幽一叹,在心中乱想:
【高瑨以后也会对儿子这般无情吗?】
【权利真的会改变人心吗?】
高瑨枕在谢郬身上,听着她的心声,久久无语。
第166章
自从谢郬一连喝了四碗冰镇乌梅汤导致脾胃不调, 让高瑨误以为谢郬怀孕而闹出乌龙后,高瑨发布了一道圣旨:
皇后脾虚,禁饮冰一月。
这道圣旨看起来像是对谢郬下的,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 如果皇后违反了圣旨,最后受罚的绝对不可能是皇后, 而是纵容皇后犯错的人。
下圣旨给皇后就是个套路,并非为了约束皇后娘娘, 而是为了警告阖宫上下用的。
道理大家都懂。
于是, 谢郬接连好几天——全年中最热的几天, 一点冰镇的东西都没吃着, 就连喝水都要喝现凉带点温的。
夏天不让吃冰,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道圣旨下来之后的第五天, 谢郬终于受不了了,在高瑨早起上朝去之后,她就破天荒早起, 把自己收拾收拾,重操旧业——溜出宫去了, 赶在高玥入宫之前, 在朔王府外拦住了他。
看到穿着男装, 粘着小胡子的谢郬时, 高玥愣了好一会儿, 正要问‘阁下是谁’的时候, 谢郬开口:
“是我。”
高玥恍然大悟, 然后惊愕:“你怎么出来了?”
谢郬并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受不了宫里不人道的规定才溜出来的,两手一摊,说道:
“你皇叔说, 让我不要成天都在宫里教你,偶尔也要带你见见外面的世界,教你一点别的东西。”
高玥:……
“比如?”
高玥不太明白这个‘外面的世界’是什么世界,除了武功她还想教自己什么。
谢郬指了指自己:
“比如,这外面的世界该如何生存,比如你什么时候能像我和皇叔一样,无视禁军防守,随心所欲出入宫廷。”
高玥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经过这大半年的练武,人结实了,看着也不像刚回礼朝时那样畏缩,他盯着谢郬看了一会儿后,想起这两天东泰殿中都有专门的宫人看着不让她饮冰的事。
“你其实是偷跑出来的吧?”高玥当面揭穿道。
谢郬老脸一红,就说小孩儿不能太聪明,真是太讨厌了。
“咳咳。”干咳两声试图挽尊:“那什么……我,本来,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放放风。”
高玥失笑:
“放风?你把当……”‘皇后’两个字没敢说出来,直接忽略:“当坐牢了不成?”
谢郬指着高玥,脸色一变,冷道:“警告你别这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