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茶还记挂着采访稿的事情。
按照流程,明天就得进行信息提取,后天还需要和设计师进一步的沟通……
头还有些痛,杜明茶捂着脑袋,忍着不适,拨通了洛的号码。
响了许久,才有人接通。
只是过了一阵,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杜明茶说:“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我是杜——”
“洛在工作,”冷峻的男声打断她,“沈先生已经让人取走采访稿,再见。”
通话结束。
艺术家和建筑设计师的脾气一般都比较大,杜明茶习惯了。
一听到沈先生已经让人拿走采访稿,她顿时又对这位不曾见面的沈二爷多了一丝钦佩。
果真是无往不胜沈二爷,他的名头就这么好使吗?连这么傲慢的建筑设计师都能搞得定?
高烧刚退,身体没什么力气,杜明茶走路还有些轻飘飘的,她肚子有些饿,刚掀开被子下床,就听见沈淮与的声音:“怎么不好好躺着?”
杜明茶叫:“淮老师。”
他拎了饭盒进来,一样样打开,摆在桌上:“你这次病的很严重,未来三天随时可能再度高烧。防止意外,邓老先生暂时将你托付给我照顾……想吃什么?荷叶粥还是薄荷梗米粥?”
“荷叶粥就好,”杜明茶还在消化他话中的信息量,“谢谢。”
沈淮与将粥端给她。
她现在高烧刚退,脾胃虚弱,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除了粥外,还有一份桂枝炖肉、一小碗水果蔬菜沙拉。
杜明茶捏着小勺子,粥是热的,房间是暖和的,被子温柔,就连肉也炖的又烂又香,不费牙。
连带着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都要泛起甜甜的泡泡。
对比昏厥前的寒风如刀,她似乎从地狱到达天堂。
杜明茶就像一个脆弱却普通的玻璃碗,被人打碎成稀巴烂,现在被沈淮与细心地捧着,一点一点细心修补好了。
还镶着金边。
杜明茶垂眼。
眼睛有点点疼,可能是烧的太难受了,才会在这个时候有落泪的冲动。
“采访稿不用担心,”沈淮与说,“你学长已经拿走了,我认识你们孟教授,和她说了说今天情况,她很关心你身体,嘱托你好好休息,等养足精神再去工作。”
杜明茶小声说:“谢谢您。”
她吞咽了一口粥,想要掩盖自己的真实声音。
唯恐被他听出马脚。
“别云茶被剔除了,”沈淮与又说,“你能拿到的报酬和以前一样,保持不变。”
杜明茶猛然抬头看他。
“好好养病,”沈淮与坐在椅子上,笑,“不是还想要我的奖励么?”
杜明茶用力点头。
她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眼中尽是沈淮与。
他坐姿原本应该很端正,只是因为腿太长,这椅子太矮,不得不往前伸了伸,才不至于蜷缩。
西装裤笔挺,干净,就连鞋子也是同样的洁净。
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顶端,领带系的一丝不苟,像所有宽容的老师一样,他也在朝她给予许多帮助。
不同的是杜明茶悄悄喜欢他。
杜明茶忽然醒悟了。
沈淮与似天上满月。
她并不是什么浩瀚广阔的湖泊海洋,只是一条浅浅小溪而已,在乱石中横行,时刻担忧会缺雨水而枯竭。不过偶然照见了沈淮与这一轮圆月,才会日日夜夜盼着满月之夜的再度重逢。
或许小溪流永远都抵达不到大海,可只幸运得明月一瞬,也足以令她心生欢喜。
-
在填饱肚子之后,又休息了一阵,沈淮与去办理一些手续,带着杜明茶和顾乐乐回了静水湾。
顾乐乐知道杜明茶身体不舒服,也不闹她,难得的安安静静。
衣服都准备好了,完全不需要杜明茶担忧。
高烧后的身体还是有些难受,她强撑着去洗了澡,吃药后早早睡下。
八点左右又烧了一阵,杜明茶不想麻烦沈淮与,自己摸出退烧药吃掉一片,迷迷糊糊地趴床上睡觉。
退烧药作用很快,她热出一身汗,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睡不着,拿了睡衣去洗澡。
走路还有点晃,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
杜明茶飞快地冲洗干净汗水,穿上睡衣,忍着不适拉开卫生间的门。
刚刚拉开,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沈淮与。
他身穿睡衣,此刻正皱眉看她,教训:“发烧了就别洗这么频繁,还嫌自己烧的不够高?”
杜明茶说了声好,也不知道是浴室热气熏的,还是发烧所致,她脸颊和脖颈上都是腾腾的绯红。
腿上还有水。
她烧迷糊了,迷糊到身体都没好好擦干、也没有换拖鞋就出来。
如今仍旧穿着洗澡用的拖鞋,湿漉漉地往地板上走,水淌了一地板,滑不溜秋,她刚走了两步,脚下打滑。
人没摔倒,倒是拖鞋飞了。
沈淮与叹气:“算了。”
他将杜明茶抱起来,往她卧室中走。
杜明茶晕晕乎乎的,自从初中之后,她就没有被成年男性这样抱着过。右手一时间不知无所适从,尴尬到不知该放在何处。
好在还记得自己如今穿的睡裙,低头看了眼,睡裙下摆已经松散开,微微露出洁白肌肤。
哦豁,有点走光。
杜明茶慌忙伸手去掏夹在自己和沈淮与身体中的睡裙,期间触碰到手机,她没多想,小心翼翼地将裙摆捞起来摆平,仔细地盖住自己的腿。
确保自己遮盖严密,杜明茶才抬头,看到一脸冷漠的沈淮与。
淮老师很正直,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下颌线条绷的很紧。
嗯?
他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杜明茶试图找个话题来化解尴尬:“淮老师,你的手机发烫太严重了,是不是该换了啊?”
哪怕是被他这样公主抱着,杜明茶都感受到手机热度了。
三星爆炸前也不过如此了吧。
长久静默后,杜明茶听到沈淮与压抑不住地闷哼一声,以及他克制的声音:“你刚刚碰到的,不是手机。”
杜明茶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什么机?”
第25章 笔迹 “好香”
客厅中的时钟走到十点整。
秒针挪的慢吞吞, 杜明茶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此刻正悄悄压着裙角。
生病让她的嗅觉不那么灵敏,闻不到沈淮与身上的味道, 但对温度的感知愈发敏锐,完全无法忽略掉此刻正在她身侧的东西。
沈淮与说:“抱歉, 情不自禁。”
六个字,语调平稳, 如严肃科普的研究员。
杜明茶稍稍走了走神。
那淮老师平时上课时, 也是用的这种语调吗?
他的学生一定很幸福……不。
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沈淮与已经抱着她进了卧室, 他的手很规矩,也没有低头看她,目不斜视, 如端方君子柳下惠。
只不过她还没坐怀,他已经乱了。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主卧与次卧相隔甚远,隔壁是空房间, 隔音效果绝佳, 杜明茶被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仍旧看着他的眼睛。
沈淮与也在看她。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床柔软温暖, 房间之中有着淡淡的山茶花味道, 不浓郁。桌上杯子里的水只被喝了一口,玻璃边缘仍留有着浅淡的水痕。
杜明茶嗓子有些发干。
沈淮与浅黑色的睡衣因为抱她而有些许褶皱, 前襟微微松开,露出诱人的锁骨。他有着与身高相衬的大骨架和其他部位,手掌可以完全地盖住她整张脸。
或许缘于DNA中的本能, 杜明茶屏住呼吸。
她轻轻陷入被褥中,裙子边缘不争气地卷起来。沈淮与为她拿来的睡裙很长,原本能遮住膝盖,此刻却挪到膝盖上方五指的位置,露出莹白修长的一双腿。
但沈淮与注意力并不在这偶然走漏的春光上,他在看她的脸。
肌肤因为高烧和洗热水澡而发红,头发吹的半干,睡裙被水沾湿,贴在她身上,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
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脸上藏不住东西,注视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如误打误撞跌入猎人视线中的鹿,不知危险似的,还在靠近。
她还没有踏入社会,不知道在深夜让成年男性单独进入卧室是件极大的蠢事。
沈淮与问:“就这么睡?”
杜明茶:“什么?”
沈淮与伸手,捏着她脸颊旁湿漉漉的发,微微垂眼:“这么湿。”
这是今晚上,他做的第一个逾矩动作。
杜明茶头发在车祸时剪过一次,剪到不及肩膀的长度。
但她头发长得很快,几个月过去,如今已经到了肩膀下方。
沈淮与正捏着她的头发,发丝柔柔,困在其中的水弄湿他灼热坚硬的手指,软软润润地包裹着,他喉结微动,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
她用了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身上的味道与他一模一样,像是被侵占过。
他坐在床侧,上半身倾向她,一手撑在她脸颊旁,以俯视的姿态注视着床上的杜明茶。
杜明茶看到他的喉结、爱心形状的疤痕、随动作而微微扯开的睡衣,只能窥见一方坚实温热的肌肉。
淮老师有着对她而言、极具诱惑的身体,长相和谈吐。
杜明茶克制着自己伸手去触碰的欲望。
她大概能猜到,如果顺其自然,今晚或许会发生一些不受控的事情。
或许。
杜明茶闭了闭眼,忽然睁开,将头发从他手里面抽走。
她说:“抱歉,淮老师,我想睡了。”
杜明茶声音还有点发干,不知道是高烧、还是欲念所致。
沈淮与手指间只有她发丝上遗留下的水,被他挤出,顺着拇指边缘,缓缓流下,侧淌到掌心中,握住。
方才那种旖旎色彩、一触就破的欲念悄然淡去。
只有掌心中、她身体上的水。
沈淮与坐正身体,将床旁侧的被子拉来,为她盖好,声音平静:“晚安,祝你好梦。”
杜明茶闭着眼睛,用被子悄悄蒙住头。
她听到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沈淮与关掉灯,淡然地走出去。
房间一片昏暗。
刚刚,摘月亮的机会就摆在杜明茶的面前,她选择了放弃。
她小时候跟随父亲一同看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可怜的少女情窦初开起爱上那名作家,长大后与作家有过一夜,悄悄生下孩子。但一直到她死亡后寄来信,作家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曾如此爱过他。
杜明茶那时还不懂,只听父亲教育她,不可轻信男人,女孩有自由抉择身体的权利,但自由并不意味着随意。
杜明茶不想做电影中可怜的少女。
她不求一朝欢愉,只求长长久久。
今晚拒绝沈淮与或许并不会令他高看自己,但倘若不拒绝……
杜明茶闭眼。
她在他心中大抵也只有一枝刚摘下的白玫瑰价值。
-
霍为君:「明茶,听我一句劝,你玩不过老男人」
霍为君:「真要是贪图老男人技巧高脾气好,睡过就睡过了,无所谓」
霍为君:「可你不一样,明茶,你不是这路上的人」
杜明茶看着手机上的微信,咬了口小笼汤包。
包子是阿姨新蒸出来的,知道她最近发了高烧,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用的虾仁、松茸、鲜荠菜、香菇丁等,剁的碎碎,皮薄到近乎透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裹着的佐料。
一口下去,热腾腾的鲜香汤汁流出来,差点烫到舌头,杜明茶扯了纸巾仔细接着,对着缺口处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吮吸着内里的汤汁。
她的病号饭是特制的,除了小笼汤包,还有一碗面条,面是阿姨亲手擀出来的,小拇指宽,薯片的厚度,筋道,吸足汤汁——汤是拿了整条“小毛刀”做的,连骨带油炒出金黄色,加上老鸡、猪蹄膀、火腿一起熬汤,熬透了撇除材料和浮油,只留汤汁,煨熟了面条,撒一把细香葱,青白鲜妍。
杜明茶给好友回:「我知道」
杜明茶:「我会克制住的」
她吃掉两只小笼包,低头吃面条,胃里被鲜美汤汁填饱后,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先生说病人最适合吃这个了,有汤有面,既暖腹,又好消化,”阿姨笑眯眯地与她聊,“不过先生也遗憾如今不是春季,刀鱼没出味,要等清明前后,做出的刀鱼面才更鲜嫩……”
杜明茶家境普通,父母绝对不会为了一碗面拿鸡猪鱼熬汤。纵使这碗面十分美味,她也只是笑笑:“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啊。”
家里面的人都称“淮老师”为先生,这个问题让杜明茶疑惑好久,才反应过来。
或许,是旧时学堂里称的那个先生?老先生?
顾乐乐这两天身体也不太好,没有去上课,在书房中看漫画书。
玄凤还在叫:“明茶,茶茶~”
这只鸟舌头灵活的超出杜明茶的想象,它自顾自地叫了一阵,见没人理它,也不着恼,反倒是落在杜明茶肩膀上,啄她的头发:“明茶乖,乖明茶~”
杜明茶伸手,让玄凤跳到她的手背上:“这只鸟好聪明啊。”
“这还是淮与捡来的,”顾乐乐打了个哈欠,“刚捡来的时候毛都快被人拔秃了,忽闪着翅膀不会飞,还满嘴脏话。”
杜明茶逗弄鸟的手一停:“啊?”
“一开始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顾乐乐说,“淮与养了一阵子,才学会说其他的话。”
杜明茶抚弄玄凤的手停住:“淮老师很喜欢捡东西回来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