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走后,偌大一个铺子就他一个人守着,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两客人,来的还多是初来京都,看着南玉轩气派进来的。
进来一看那些丑不拉几的首饰,登时脸上挂着“对不起,打扰了,告辞”的表情,看的他心堵的慌。
平常有二掌柜在,他还能插科打诨,实在无聊还能去街上溜达一圈,自打二掌柜离京后,他都没逛过街了。
虽然铺子没什么生意,可万一来个冤大头都没人接着。
他好想二掌柜啊。
问了南玉轩其他人,没一个知道二掌柜行踪的,大掌柜他不敢问。
他觉得铁鹰应该也不知道,但问一句不妨事,万一铁鹰知道呢?
嗯。
铁鹰还真知道。
“掌柜去泉州了,”铁鹰回道。
大掌柜派二掌柜去泉州查靖安王府老夫人的娘家萧家。
泉州虽然离京数百里远,但二掌柜一去这么久,铁鹰对二掌柜一行不报什么希望了。
以二掌柜的本事,要能查到什么早查到了。
姜绾这一觉睡的够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齐墨远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上满是担心,看到她醒来,眼底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
“睡醒了?”他嗓音极为好听。
姜绾轻点头,要从小榻上起来。
环顾四周,这地方不是一般的陌生,她道,“这是什么地方?”
“南玉轩,”齐墨远回道。
难怪……
南玉轩上下经常为吃饭发愁,没有余钱修缮,是以这么个气派的铺子内里透着萧索。
“重新开张在即,得尽快把铺子修缮下,”姜绾道。
齐墨远不想说话了。
亏得他们担心半天,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睡的香,醒来就关心开铺子的事。
但他还是不放心,“真没事了?”
姜绾看着他,“我本来就没事啊。”
她调制的毒,再剧烈也不会要人命,何况她只是轻微中毒,还及时服了解药,有事的是那假顺阳王和护国公府大姑娘。
金儿在门外,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姜绾坐在小榻上,面色红润,和往常醒来一样,她红着眼睛道,“姑娘吓死奴婢了……。”
说哭就哭。
姜绾还得宽慰她,“好了,我不是没事吗,你手怎么样?”
金儿抬起手,她摔倒的时候手磨破了皮,已经上过药了,“动的时候还有点疼。”
“过来我看看,”姜绾不放心道。
金儿走到姜绾身边,姜绾帮着把包扎的纱布拆开,伤的不算严重,但看上去有点吓人。
姜绾仔细看了下道,“伤口没处理干净。”
金儿随身带了绣花针,姜绾帮金儿把伤口里的小沙子挑出来。
有点疼,金儿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
齐墨远坐在一旁,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遇刺不受惊,花盆掉下来擦肩过也不受惊,险些命丧敌手也跟没事儿一样。
亏得他在等她醒过来这一个时辰想来一堆宽慰的话,根本不需要。
忙完了,姜绾道,“这两日不要碰水。”
金儿点头如小鸡啄米,摸着包裹伤口的纱布道,“是现在回去吗?”
“不,去街上逛逛,”姜绾道。
“……。”
金儿听呆了。
今儿差点出大事,姑娘还有闲情逸致逛街?
姑娘是不是被吓傻了?
姜绾也不想逛街,今天发生的事,她是刻意不去想,真想起来,腿还有些发软,碰到那些心狠手辣之徒,有时候真的防不胜防,也亏得她还有几分自保的本事,才叫他们没能得逞。
今天在护国公府发生的事,不论是她差点被顺阳王轻薄,还是她给假顺阳王下了毒,要了他半条命,都不能被人知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逛街,气他护国公个半死!
姜绾的想法,金儿不懂,齐墨远明白,“逛一会儿,正好回府吃午饭。”
两人出了门,穿过铺子,上了街。
今儿天气不错,天空湛蓝的如一块上等蓝玉,偶尔飞鸟掠过,看的人心情都旷达了几分。
姜绾一路往前,但凡看上的,一个字:买。
铁风铁鹰跟在后头拎东西,连齐墨远都没能幸免。
逛了半条街,花了两千两,姜绾觉得差不多了,便坐上马车,直奔回靖安王府。
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王府守门小厮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姜绾眉头皱了下,迈过门槛的时候,问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没,没出什么事,”守门小厮支支吾吾道。
“当真没有?”姜绾声音冷了两分。
小厮缩了脖子道,“安,安阳县主又晕了过去,二少爷要替她受罚,王妃准许了。”
到底还是叫安阳县主躲了过去,但这点小事会让小厮那么看她,还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怕被追问,小厮头低低的,姜绾也不为难他,迈步进了府。
第六百三十四章 玉佩(四)
从王府大门到二门,一路上,丫鬟小厮频频望过来,看的姜绾都怀疑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难道她在护国公府的事传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就被姜绾给掐灭了,因为不可能。
她虽然做了顺阳王十五年的未婚妻,可顺阳王失踪的时候才六岁,她也才三岁,就那点相处的时间,连青梅竹马都谈不上,没什么感情可言。
她既然退掉了顺阳王的婚约,又另嫁给了齐墨远,以前种种自然烟消云散,她和顺阳王只是表哥和表弟妹的关系。
顺阳王不该和她私下相见,护国公府要是懂礼之人,更不会给顺阳王提供私会的机会。
尤其顺阳王还包藏祸心,就今日护国公的所作所为,一旦传来,大家的唾沫都能淹他个半死。
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哪敢往外传?
但除了这事,姜绾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值得大家这么看她的。
金儿忍不住问丫鬟,只是刚一开口,小丫鬟就撒丫子跑了,活像她们是洪水猛兽,沾之晦气。
进了二门,一丫鬟过来道,“世子爷、世子妃可算是回府了,老夫人让你们去松龄堂。”
金儿不死心问道,“不能说出了什么事吗?”
丫鬟道,“等到老夫人那儿,世子爷世子妃就知道了。”
从二门到松龄堂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都不肯说么?
姜绾看着齐墨远道,“我怎么觉得我捅破天了?”
齐墨远笑道,“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姜绾朝天翻了一记白眼,并不着急去松龄堂,走的也就不快。
传话丫鬟恨不得开口催,老夫人派人去护国公府找世子爷世子妃,被告知世子爷世子妃早走了,又去河间王府传话,但世子妃没有回去。
老夫人可不是有耐心的人,她要见世子妃,世子妃得立刻马上出现在她跟前,等到现在,十分怒气也成十二分了。
尤其老夫人在气头上,世子妃没在护国公府,没回河间王府,由世子爷陪着逛街,还买了一堆东西,更是在老夫人气头上火上浇油啊。
之前几回,老夫人动怒,世子妃都全身而退了,这回不知道还能不能了。
丫鬟耐着性子跟在后头。
路上丫鬟婆子就看着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了松龄堂,丫鬟婆子就更肆无忌惮了。
不过在进屋之前,姜绾还是知道老夫人找她何事,四儿那丫鬟就在松龄堂。
看到姜绾,赶紧过来。
金儿问了两个丫鬟,一个跑了,一个敷衍,四儿都不用问,巴拉巴拉就倒豆子,“姑娘,表姑奶奶和表姑娘要回泉州了。”
回泉州?
早上不是才出府去祈福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回泉州了?
而且就算要回泉州,和她有关系吗?
“因为我回去的?”姜绾问出声来。
她觉得不可能,然而四儿脑袋点的飞快,“表姑奶奶和表姑娘觉得姑娘容不得她们住在靖安王府里,要轰她们走,老夫人很生气……。”
这屎盆子扣的姜绾一肚子邪火。
她和萧大太太还有萧柔无冤无仇,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近些天都没见过,虽然同出一个屋檐下,但靖安王府的屋檐大,多两个人少两个人根本不妨碍什么。
她们可是老夫人的娘家人,她敢不让她们待在靖安王府吗,她只是掌中馈,可还没有到只手能遮天的地步!
四儿继续说,丫鬟忍不住道,“世子妃,别叫老夫人等急了。”
姜绾斜了丫鬟一眼,抬脚上台阶。
进了屋,绕过花鸟鱼虫的双面绣屏风,姜绾就看到了要回泉州的萧大太太和萧柔。
萧大太太坐在那里,脸色难看。
萧柔双眸红肿,看模样就知哭了许久。
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脸色铁青,看姜绾的眼神就像是一记记冰刀射过来。
没点胆识,都要当场膝盖软的跪下了。
姜绾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给了萧大太太和萧柔错觉,觉得她容不下她们,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会有任何的愧疚。
姜绾走上前,不等她福身见礼,老夫人便拍着小几问道,“这块玉佩是你送给表姑娘的?!”
姜绾都没注意看小几,小几上放了一块玉佩,瞧着有点眼熟,但姜绾不确定这点眼熟是因为玉佩是她送的还是因为在表姑娘身上看到过,她侧头看金儿。
金儿往前走了几步,瞄了一眼,道,“像是姑娘你送的。”
“确定吗?”姜绾问道。
然后,金儿这丫鬟不注意来了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回答,“姑娘玉佩太多了,奴婢也记不住。”
姜绾的玉佩,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五六十块了,再加上各种珠钗衣服,成百上前,哪能都记住啊。
金儿说的是实话,没有丝毫炫耀之意,可听在老夫人耳里,是赤果果的挑衅。
手一抬,直接把小几上的玉佩拍飞了。
“不确定,就给我看仔细点儿!”
玉佩朝姜绾和齐墨远砸过来,姜绾没本事接住玉佩,齐墨远是有本事但是他不接。
哐当!
玉佩从齐墨远手边上飞过去,重重的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那声音听的姜绾都心疼,这玉佩质地不错,雕刻更是精美不俗,就这么摔坏了,太可惜了。
可惜归可惜,金儿要去捡,被姜绾用眼神止住了。
让丫鬟辨认就辨认,砸碎算怎么回事?
捡起来拼凑了再认吗?
没这么欺负人的。
姜绾眸光从地上的睢玉佩上扫过,望着老夫人道,“就算我送给表姑娘的生辰礼是这块,但这玉佩有什么问题,需要老夫人这么动怒,甚至怀疑我容不得表姑娘待在王府里?”
恼她之前能不能给她一个明白?
她今天可没有什么好脾气。
老夫人没说话,萧大太太道,“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更不能因为柔儿伤了王府和睦,我们也确实在靖安王府叨扰太久该回泉州了,和这块玉佩无关。”
二太太坐在一旁,道,“表姑奶奶宽厚,怕老夫人气坏身子宁愿委屈表姑娘,可真为了老夫人好,这事就得查清楚,你和表姑娘年轻气盛都受不住这玉佩的阴气,老夫人上了年纪,要是哪天世子妃也孝敬一块,哪里受的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良心(五)
玉佩?
阴气?
姜绾脑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不明白玉佩怎么有阴气了,就算她送给表姑娘的不是暖玉,但也不至于被说成有阴气。
正疑惑,二太太又阴阳怪气道,“玉不腐身,但凡有点能力的,死后都会陪葬一两块玉,却没想到会被那起子小人觊觎,死后都不得安宁。”
若说阴气两个字不足以让姜绾反应过来,二太太这么说,傻子都该明白了。
姜绾目瞪口呆。
她送给表姑娘的玉佩是丧葬玉?!
是盗墓者从坟墓里扒拉出来的?!
别说萧柔哭红了眼,就是听听她都觉得够渗人了。
萧柔本来都停歇了,二太太这么一说,她又脸色刷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二太太还觉得不够,巴拉巴拉继续道,“阴玉损身,表姑娘才佩戴几日,就夜里噩梦不止,别是这玉主人觉得东西被人占了不痛快呢,阴损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
二太太一边说,一边端茶,还抽空斜了姜绾一眼。
长耳朵都听得出来二太太话里的弦外之音,这是说这块玉是河间王府盗墓所得,能盗一块,就能盗十块百块,做下不少损阴德的事,以至于姜老王爷两个亲兄弟,三个儿子都战死了沙场。
本来姜绾觉得不小心送了丧葬玉给萧柔觉得抱歉,虽然当时她送的不情不愿,但她可以不顾别人看法选择不送,送了就得保证玉佩没有可题。
可二太太怀疑河间王府盗墓,把河间王府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说成是遭报应,姜绾就忍无可忍了。
讥讽一笑,姜绾道,“二婶说的没错,阴损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但姜绾觉得不止死人的东西不能偷拿,其实活人的也一样。”
顿了顿,姜绾又笑着补了一句,“二婶,您说是吧?”
她一个偷清兰郡主陪嫁的人哪来的脸对她明讥暗讽?
河间王府盗墓是子虚乌有的事,她二太太偷东西连累娘家兄长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姜绾轻飘飘一句反可,二太太那张看热闹的脸顿时铁青,不能不生气啊,好不容易才等到机会打姜绾的脸,结果一巴掌扇过去,姜绾没什么反应,她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她偷清兰郡主的陪嫁,能是盗墓者刨坟掘墓能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