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阮提着盒子出来,街上仍旧热热闹闹的。
大多都是饭后散步,三三两两的家人一起。
乔阮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这种其乐融融,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在书上看到过,世上有一种鸟叫无足鸟,它们这一辈子都活在天空。
听起来很累,乔阮却很羡慕。
她回到家,士多店的阿姨和她打招呼:“阿妹,这么晚去哪了?”
乔阮走进店内:“家里煤气用完了,刚刚出去吃了点东西。”
她打开双门冰箱,拿了一瓶水,刚走到柜台准备结账,货架旁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都过期了还放这卖,不厚道吧。”
乔阮身子微僵,抬眼看去,江演拿着一瓶功能饮料走过来。
看到乔阮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像不认识她一样。
简单的看了一眼视线就挪开了。
士多店阿姨和他道歉,笑道:“忘了忘了。”
乔阮结完账就急急忙忙走了,老小区没有门禁卡,她掏出钥匙开门。
手抖的厉害,几次都错开了锁孔。
“喂,你看到我跑什么。”
江演不知道是什么跟过来的,站在乔阮身后问她。
语气仍旧带着点他惯有的玩世不恭。
乔阮其实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和江演本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虽然在同一个班,但埋头苦学的好学生和坐在最后排的坏学生好像完全就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乔阮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乔阮和他没什么好说的,钥匙也终于在她努力了很多次下终于成功找到了锁孔。
她往左边扭了扭,锁开了。
她进去,江演也跟了进来。
黑漆漆的楼道,声控灯还没修。
老小区是没有物业管的,只能一拖再拖。
都坏了半个多月了。
乔阮看不到人,但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于是乔阮便站在那里不动了:“你进来干嘛?”
江演靠着墙,反问道:“这栋楼都是你家的?”
乔阮右眼有点散光,比起普通人,她在夜晚看的更不清晰。
所以江演可以看到她,但她看不到江演。
听到江演的问话,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缓缓摇头:“不是。”
“那我进来干嘛和你有关系?”
乔阮不再开口,闷头上了楼。
她在前面走,江演就跟在后面,直到她走到家门口了,江演仍旧跟在她后面。
始终保持着那一段距离。
乔阮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江演靠着墙,也没有继续过去。
他冷笑:“怕我对你做什么?”
乔阮不语。
江演让她趁早打消了这份心:“我可不是什么来者不拒的人。”
乔阮没有再理他,开门进去。
门外没有动静了,乔阮回到房间开始写练习册。
一直写到十点半,她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提着垃圾桶准备去楼下扔垃圾。
刚出去,就看到放在门口的盒子,上面贴了一张便签:给乔阮。
她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人,犹豫了一会,她蹲下去打开。
是一个蛋糕。
她把蛋糕拿起来,和垃圾袋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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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学以后互助小组都要一起学习三十分钟。
不算太硬性的规定,全靠学生自觉。
乔阮对待学习认真,所以她能做到。
小组里其他三个人,除了江演都还算热爱学习。
乔阮没有指望江演能留下来。
他甚至连平时上课都不学习,更别说是放学后了。
放学铃打响,乔阮收拾完东西去自习室,李月明和她一起去的。
在过去的路上她讲起昨天在酒吧里的经历:“听说老板是张仓健的朋友,我还拿到他的签名照了。”
乔阮笑了笑:“恭喜你。”
李月明问她:“我听沈负说,他昨天看到你了,你怎么没一起过来?”
乔阮稍顿了一下,面上并没有显出半分异样,她笑道:“我不喜欢去太吵闹的地方。”
也对,像他们这种好学生,肯定对酒吧不感兴趣。
高中的自习室基本没什么人,也不用特意去占位置。
李月明的同桌已经坐在那里了,看到她们过来,抬手打招呼:“这里。”
李月明挽着乔阮的胳膊过去:“你怎么到的这么早。”
她拿出试卷摊开:“还说呢,我担心没位置一放学就冲过来了,结果压根就没人。”
李月明拖出椅子坐下:“那些好学生都回自己家学习了,谁还留在学校啊。”
孙玟眼神四处乱瞟,眼神期待:“江演呢,她不来吗?”
李月明白眼一翻:“您这是来学习的还是来看男人的?”
她丝毫没有难为情,笑道:“看男人和学习两不误嘛。”
每一个学校都有校花校草,江演和沈负就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的外在都属于帅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人。
不过内在却大相径庭。
一个学霸,一个学渣。
孙玟很显然对后者更青睐一点。
“一个本来不花心的人对你死心塌地,和一个花心的人对你死心塌地,你觉得哪种更浪漫?”
李月明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所以她说:“都不感兴趣。”
孙玟觉得她没趣,又去问乔阮。
突然被点名的乔阮愣了一会,然后遵从自己的本心回答她:“前者吧。”
孙玟顿时觉得她们两个都很没趣。
“征服一个浪子可比征服老实人有成就感多了。”
乔阮不大理解她的观点,但也没有再开口。
每个人都自己的爱好,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李月明懒得和她说这么多:“就半个小时,我还要抓紧时间学习呢。”
她早就把自己看不明白的那些题目全部都记录下来,准备让乔阮给她讲一遍。
乔阮粗略的扫了一遍,刚拿起笔,门开了。
书包随意的挂在左肩上,校服外套拉链没拉。大敞着,露出里面的卫衣。
江演走到乔阮对面的空位坐下,书包一扔,开始睡觉。
乔阮:“......”
李月明都快无语死了,她伸手推江演:“你回家睡不行吗,自习室的课桌难道比你家的床还软。”
江演将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厚颜无耻的开口:“在知识的熏陶下我睡的更踏实。”
李月明觉得自己今天翻白眼的频率已经很高了,在心里默念:别翻白眼别翻白眼。
乔阮尽量让自己不去受江演的影响,继续给李月明讲题。
脚被人踢了一下,力道不重,也不疼。
乔阮将脚往后移,过了会,又被人踢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对面,江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脸还枕在胳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乔阮没有理会他,继续给李月明讲题。
自习结束后,乔阮写了几道类似的题目,让她回去做完,明天她再来检查。
乔阮把笔袋和草稿本放进书包里,然后离开。
已经降温了,尤其是下午和晚上,冷风都带着刺骨的寒。
宽宽大大的校服,不怎么御寒,风甚至能沿着袖口和下摆往里钻。
乔阮提前给送煤气的叔叔打过电话,她白天要上学,不在家,让他下午再来。
她一边想着他能不能按时送到,一边想着待会应该吃什么。
她什么都会做,炒菜煲汤这些,在小翘山的时候,奶奶要下地做活,家里的饭都是她做的。
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随便吃点。
马叔叔说他们差不多半个月才会回来,他留了点钱给乔阮。
省吃俭用的话,应该可以支持一周。
和李月明在学校分开,她一个人往外走。
错过了放学时间,这会学校附近已经没几个人了。
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乔阮最近觉得,她无论去哪里,总是摆脱不了江演。
包括此刻。
她很少仔细看过他,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想。
他和沈负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们的身形很像。
肩膀都很宽,腿也长,消瘦却不羸弱,呼之欲出的少年气。
江演的眼睛的那种张扬的开扇形,很符合他桀骜难驯的本性。
乔阮却很讨厌。
她并不觉得他们是那种偶然见面了会打招呼的类型。
她低着头,绕过他就要离开。
江演叫她的名字:“乔阮。”
她没反应,仍旧低头自顾自的往前走。
“乔阮!”
她有了反应,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似乎想要尽快远离他。
江演应该跟过来了,她听到了叫脚步声。
她甚至想要用跑步来远离他,可她还来不及跑,就被江演握住手腕生生拽了回去。
“耳朵聋了吗?”
乔阮的手又开始抖了,她甚至不敢动。
怕惹恼他。
江演觉得自己大概是坏掉了,居然会对乔阮动心。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喜怒哀乐全部都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他谈过很多恋爱,虽然他从未动过心。
因为他喜欢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
但是他却很讨厌被别人掌控的自己。
他不想喜欢乔阮,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让自己讨厌她。
所以他对乔阮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甚至连身边的朋友都觉得他很奇怪。
但是喜欢这种东西控制不了。
早就沁入骨髓了,不知不觉中,他做了很多比欺负她还要更奇怪的事。
譬如打完球以后,鬼使神差的走了十几分钟,来到她家楼下的便利店。
放弃了自家楼下五分钟就到的篮球场,而不辞幸苦的去那个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每次打球,都心不在焉。
眼神往两边的观众席上看,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但又没法控制。
习惯了掌控别人的情绪,却接受不了被别人掌控。
江演就是这样一个人。
自负,好面子。
全身上下都是缺点。
乔阮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可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你......松开我。”
江演看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盛满了恐惧。
那句嘲弄的话到了嘴边,他却没有说出口,反而听话的松开她。
“我有话要和你说。”
乔阮转身就走:“我不想听。”
她不听,江演就一直跟着她。
她上公交车,他也上。
没位置了,她扶着扶手站着,江演就在她旁边站着。
又过了几个站,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江演被挤到她身旁,乔阮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迎着她的目光和她对视:“别人挤的,又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眼神和语气都坦荡的要命。
乔阮看了眼自己右手边,已经没地方再让她退了。
没关系。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只剩最后两站了。
好不容易下了车,她闷头往前走,江演腿长,两步就走到她跟前了:“你属乌龟的吗,头缩的这么低,不怕撞到人?”
乔阮微抿了唇,像是要故意和他对着干,于是头垂的更低。
江演骂了一句:“傻子。”
然后走在她前面,两人始终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用担心乔阮会再撞到人。
一路上,乔阮一句话都没讲。
回到家正好碰到送煤气的叔叔。
停在旁边的摩托车上绑着几瓶煤气罐。
看到乔阮了,他上前把绳子解开:“等了你十多分钟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乔阮和他道歉,手机她忘记带了。
叔叔大度的摆了摆手,也没真想和她纠结。
他扛着煤气罐上楼,替她安好,然后才离开。
昨天买的蔬菜还在冰箱里放着,她淘好米,倒进电饭煲里,又随便炒了一碗青菜。
吃饱饭以后,她照常把屋子收拾了一遍,然后提着垃圾下楼。
江演坐在士多店里啃干脆面,士多店阿姨正苦口婆心的劝他:“你现在还是学生,未成年人,怎么能抽烟呢。”
江演无动于衷,像没有听到一样,裤子口袋里露出半截中华的烟盒。
乔阮把垃圾扔了,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去。
阿姨看到她了,脸上堆满了笑:“阿妹吃饭了吗?”
乔阮点头:“嗯嗯,吃了。”
“妈妈回来了?”
“还没有,我自己做的。”
阿姨夸她:“阿妹真乖。”
乔阮拿了瓶水,过去结账。江演终于后知后觉的看到她了,把耳朵里的降噪耳机取下来,站起身:“乔阮,我们谈谈。”
她没理他,走下台阶。
江演跟过去:“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诡异的气氛把阿姨吓着了,她急忙过去拉开江演:“别欺负小姑娘啊。”
江演不耐烦的把手抽出来,懒得理她,视线仍旧在乔阮身上:“你如果不过来,那我就一直烦你。”
他似乎很明白乔阮的软肋,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她立刻就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