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的甄士隐且不说,那贾瑞得了空空道人相救,不是死的更快了么!
贾琏想了想道:“若这些事真是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所为,我们更要小心应对。”
两人到了金陵,早有人安排好了院子,并未住在客栈。贾琏现下越发惊奇林云星的来历了,他前世也算出过门的,到了这世界的出门也是两眼一抹黑。按理说林云星一个官门小姐,应该比他更抓瞎才是,可林云星却像个老江湖,凡是都提前安排妥当了。
思及此,贾琏忽然心下一震:莫非他前番想错了。林云星或许与他是一样的,只是来历不一样罢了!
若是如此,林云星前世是一个怎样的人?纵然也是生在封建朝代,这作风可不像闺阁女子,熟知江湖事,杀伐果断,御下有道既像行走江湖的侠客,又像征战沙场的将军。
林云星正听着在金陵的人介绍这边的情况,瞄到贾琏走神,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她这个表兄为人还算通透,想事情天马行空常有奇招,就是经常莫名其妙走神。若是混江湖,是一日就能死三四回。
“表兄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贾琏反问了一句,对上林云星的脸色,顿觉心虚,“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有仔细听。”
原以为林云星会追问几句,然而她只是让人将方才说的再重复一遍。贾琏见此,再不敢分心其他,只得老实听着。
到林云星询问他的意见,贾琏便道:“阿星表妹,这些我不懂,你看着办吧!”
林云星叹了口气,父亲私下与他抱怨说贾琏整理文书什么都极好,做事情也常有妙想,唯有一点御下及人交际总是一塌糊涂。
身为扬州知府的内侄,林如海信重之人,贾琏完全可以依着这个优势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可到了扬州近一年,贾琏不过是与本地的几个读书人有些交情,其余都是一片空白。说到御下,身边只有个奶兄善来得用,其他都是林如海给他的。
若说贾琏在贾府不敢收拢手下人,可林如海给他的,他也没什么心思收拢。与林云星合伙开的作坊得了不少银子,贾琏除却日常花用,都没有取走。
不过想到贾琏拿出的那些方子,林云星又释然了。人有所长必有所短,老天爷总不能好处都让一个人独占了。
以贾琏的才智,日后扬名,纵然没有御下手段,也不缺人依附。贾琏虽然不擅长御下,看人却有些本事。只要不留了奸恶之辈在身边,总能有那忠心之人自愿为他效命。至于不善于交际,日后得中进士,未必要走林如海的路,大可去工部、户部办些实务。
林云星忙着调度人手查甄家的底细,着人寻找癞头和尚踪迹,贾琏却有些无聊。他这一趟是陪着林云星来的,林云星做的那些事他帮不上,又怕出去被认识他的贾家族人认出来,干脆留在小院读书。
这日看书久了,贾琏便起来舒展一下手脚,就听到隔壁传来打骂声。
为掩人耳目,林云星让人准备的这处院子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聚集之地,而是三教九流出入之所。在这里住的多是外地人,且以行商之人居多,人员流动较大,陌生人出入也不引人注意。
这个时代,男人打老婆、打孩子是常事,贾琏虽看不惯,却也知道自己管不了。可隔壁那挨打的女童哭得甚是凄惨,贾琏恻隐之心顿起,心道我便以他打扰邻里为由骂他一顿,也好让他收敛一二。
贾琏心中有了想法,便往隔壁走去,不想隔壁院门紧闭。贾琏于是上前叫门,敲门声一响,门内哭声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就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前来开门,见是个脸皮白嫩的青年,才细声道:“公子有什么事?”
贾琏被他看得恶心,这人看人仿佛看得不是人,而是一件货物,于是恶声道:“我住隔壁,听到你家有打骂声,吵死人了。”
“小孩子不听话,教一教,倒是打扰了您,对不住。”
贾琏想看一看院内被打的孩子,可男人只将院门开了一线,还用身子挡住了,于是威吓道:“我管你家孩子听不听话,你打扰了我就不行。再吵了我,让你好看!”
“公子教训的是,保证再不吵着您!公子可还有其他事?”
贾琏一口气堵在胸口,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一甩袖道:“警告你,别再打扰旁人!”
“公子您慢走!”男人“哐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贾琏回到院中,果然不再听到打骂声,可这书却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贾琏终于忍不住挪了椅子,想要爬到墙上,看看隔壁的孩子到底如何了。
贾琏在椅子上踮着脚尖往隔壁看去,就见院子里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蹲在地上洗菜,因怕湿了衣服撸起的袖子下是一条条的淤青血痕。
第23章 记忆中人
不知怎样的父母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将年幼的女儿打成这样!
贾琏心中犹如一团火在烧,只恨不得将那尖嘴猴腮的男人提起来揍一顿,好让他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然而他在院中搜寻了一圈,只看到一黑胖妇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
那黑胖妇人手上拿着一根短鞭,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视线偶尔落在洗菜的小女孩身上,全无慈爱。
“莫不是我弄错了,打人的不是那男人,而是这黑妇?”贾琏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打骂声中似是男女混合,“不管是那个动的手,亦或是两个都动手了,全都不是好东西!贱男恶妇,真该浸猪笼!”
黑妇似有所觉往这边看来,吓得贾琏忙缩头,他隐约听到隔壁有脚步声往墙这边走来,正犹豫是不是跑进屋里时,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林云星一脚踩住椅子,免了贾琏椅倾人翻之危:“表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读书累了,活动一下手脚。”贾琏故意提高了声音,伸手指了指隔壁。
林云星何等聪慧,当下道:“那你也不能蹲在地下跳啊,让人看到了不好!”
“知道了,这不是家里没有别人嘛!”
听到有脚步声从墙角下离开,林云星才道:“你没事偷看隔壁做什么?”
“我听到隔壁打孩子,就想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那女孩子才与你一般大,竟被她爹娘打得身上没一块好肉。”
“你如何知道这般清楚?”
“她在院里洗菜,我看她胳膊上都是伤痕,身上大约也是如此。”
林云星看了贾琏片刻,叹道:“表兄日后不要做这等事了!”
“我就是觉得那个女孩子可怜!”贾琏辩解道。
“我并非说你此心不好,只是偷窥之举不妥。”林云星道,“你这行为若让人知道了,会被当做登徒子,被人告到官府要捋夺功名的。”
贾琏听明白林云星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那、那小姑娘才十来岁!我一个大人怎么、怎么会——我又不是恋童癖。”
“恋童癖何解?”林云星好奇道。
“就是、就是对小孩子起那等、那等心思。”贾琏结结巴巴道。
林云星想了想道:“表哥倒是颇有想法,这个词用得恰好。”
“我就是见不得人欺负女人和小孩,恃强凌弱。有些人在家打孩子厉害,到了外面却怂的不行。只恨我没有武功,不然定将隔壁那恶夫妇打一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疼。”
“莫不是他们夫妻一起打孩子?”林云星感慨道,“表兄一腔侠义之心,我过去竟是小觑了你。”
“不管是哪个打了,另一个冷眼旁观便算同伙。”
林云星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不如我帮你将他们揍一顿如何?”
“挨一顿打,他们大约也改不了打孩子的习惯,可总要让他们知道挨揍是什么滋味。”贾琏嘴上絮絮叨叨,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林云星说了什么,“真、真打?”
这个时代讲究清官难断家务事,父母打孩子,父母官尚且无能为力,他们作为邻居要如何管这闲事。
“打个恶人还分真假?我陪你去看那孩子,若他们当真无缘无故将那孩子打得遍体鳞伤,我便帮你将那夫妻二人揍一顿。”林云星果断道。
“啊?”
林云星以为他不满意,劝道:“眼下我们还有事情要办,不能把事情闹大,只能打一顿。”
“只、只能打一顿?那不止打一顿,要怎么处置?”
“打断腿或手?”林云星试探道。
林云星前世曾遇到一个男人为了二十两将亲生女儿买给六旬老翁为妾。女孩儿正好逃她和同伴面前,林云星将要强绑女孩回去的几个大汉打了个落花流水,差点没将那卖女儿的男人揍死。
女孩儿顾念骨肉至亲,请林云星手下留情,林云星因此只打折了对方的手。
后来对方提议林云星出三十两买下他女儿,林云星不缺钱,却不愿意给。她告诉女孩儿,若是愿意可以带她走,日后没有人会把她买给别人。女孩儿顾念养育之恩不肯一走了之,然后云星就被同伴拉走了。
想起这件事,林云星的心脏刺痛了一下。其实当初她还是花了银子的,那父女俩哭哭啼啼说个不停,说些什么林云星不记得了。只记得走时,他留下了十两药钱为她善后。
后来那个爹是否被孝顺的女儿感化了没有再卖女儿,还是女儿依旧被卖了,林云星已经不知道了。倒是离开后,他们一起在汉江边吃鱼的记忆仍旧鲜活。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她总是记得,一丝细节都不会忘记。
“不、不用,打一顿就好,打一顿就好!”贾琏说完忽然顿住了,打一顿好像也不好。
可这个时代家暴报警也没有人管啊,果然还是要私刑吧?因为这个时代的法制不够完善,所以需要我们替天行道。
贾琏在心中默念一遍,顿觉理直气壮了些:“现在去吗?”
“天黑再去。”
“我们就是打人又不是杀人,也要等天黑啊?”
林云星看了他一眼道:“我饿了,要吃饭。”
贾琏:……
吃过晚饭,贾琏又爬到墙下的椅子上,想要探一探隔壁的动静,不想正见到隔壁响起敲门声。尖嘴猴腮上前开门,一辆马车直接驶入院子。贾琏正觉奇怪,就见黑胖妇人匆匆自屋子里出来。
黑胖妇人出门时,特意扫视了一眼四周。幸而天色有些暗,他们院中有棵杏树影影绰绰,贾琏往下一缩。树影晃动,对方并未察觉。
黑胖妇人总带着莫名的警惕心,让贾琏觉得奇怪,于是又大着胆子探出脑袋去看。这一看了不得,就见尖嘴猴腮和黑胖妇人从马车上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向屋子里走去。他们动作间不说话,抱着的两个孩子从身长估算约莫都在五岁下。
贾琏见他们进屋,忙爬下墙,跑回屋里:“阿星,隔壁有些奇怪!”
“他们又打孩子了?”
贾琏摇了摇头:“我怀疑隔壁是拐子。”
林云星一顿,召了负责盘下院子的林七问道:“可知道左邻住的什么人?”
“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男人瘦丁丁尖嘴猴腮,女人又黑又胖,女儿从不出院子,只听到过声音。”林七想了想,“做什么的不知道,家中时常有马车出入,许是做生意的。”
“贩卖人口也算做生意!”贾琏道,“我亲眼看到他们院中来了一辆马车,从车上抱下来两个孩子。”
“林七,带几个人将隔壁前后门看死了。”林云星吩咐道。
“主子,可是等夜深再动手?”
“不用,夜深人静闹出动静反而容易惊动左右。现下正好!”林云星起身道,“我去探探。”
“哎,我——”贾琏追到门外,就看到林云星凌空翻过了院墙,揉了揉眼睛,“轻、轻功?”
哪个男人少时没有做过武侠梦,贾琏初入红楼,想着这个世界神仙都有,大约也有武林高手的吧!兴冲冲跑去问两府仅存的几个老兵,不想焦大他们却笑话他话本看多了,世上哪有什么飞檐走壁的功夫。
贾琏问了不少人都说没有这等功夫,这才歇菜,只跟焦大他们学了几套拳。因着从未与人交过手,练拳也是花架子,只能算是健身。
可刚才他看到呀!近一丈高的院墙,他表妹竟凌空飞过去了。若非传说中的轻功,总不能说他表妹上辈子是跳高运动员吧?这个高度就算跳高冠军也跳不过去呀,何况都不带助跑的。
贾琏恨得直捶大腿,早知如此和焦大他们学什么拳,拜姑父做什么老师,他应该拜表妹做师父啊!
贾琏飞快跑到墙下,又垫着脚趴墙上去看隔壁。只看到林云星手掌在门上一震,开了门闪身进了屋中。屋内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声,然后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怎么没声音啊!”贾琏心中焦急,想要试着爬过墙去。
可他垫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隔壁院子,双臂无力,哪里翻得上去。爬了好一会儿,折腾了一身汗和满手黄泥,人还在椅子上蹬着。
林云星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贾琏趴在墙上扑腾,露出一抹无奈地笑:“走门!”
贾琏摸了一把汗,跳下椅子,开了院门,偷偷往隔壁走去。林七已经给他开了门,与他一道进去。
贾琏跟着林七进了门,就见尖嘴猴腮和黑胖妇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柜子旁,双目圆瞪,一动不动宛如塑像,立时激动起来,跑去捏了捏尖嘴猴腮的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
林云星不由诧异:“表兄果然见多识广!”
“嘿嘿~”贾琏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知道,哪里比得上表妹你会这么厉害的武功啊!”
“林七已经堵住了前后门,但屋中并没有你说的两个孩子,看来这里有些古怪。”林云星道。
贾琏将屋内看来一圈:“白日被打的那个女孩子也不见了,这里应该有地窖,我来找。”
这些人不能让孩子一直昏睡,刚拐来的孩子肯定会哭闹,为了不被左右邻居察觉,藏在地窖是最适合的。地窖可以隔音,只要挖好了,里面的孩子哭得再大声,外面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