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筝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细娘。
叛军攻城时她并不在城墙上,后来也只听说了阿青突然出现救了应城。
却没想到在阿青出现之前,战场之上的情况如此惨烈。
车内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杭筝干巴巴地安慰她道:“你,你别难过。”
细娘摇摇头,轻柔地笑了笑:“我只是感慨,并未太难过。
我们本就是身若浮萍,师兄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很好了。况且老班主心善留下师兄在戏园子里做些杂活,也能养活自己。”
顿了顿,细娘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红,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杭筝说,“我与师兄已定好了日子,不日就要成亲了。”
这话题转得有些快,杭筝听后惊讶地看着她。好半响才欲言又止地说:“可是你师兄的手……”
细娘长得好,是戏园子的台柱子现在又得了阿青的青睐,连入京都要带上她。往后的前途绝不会差。
可她那师兄,以前或许还行,但现在连养活他自己都有问题。
他已经配不上细娘了,那细娘嫁给他别不是为了报恩吧。
这报恩把自己赔上去划不来啊。
杭筝犹豫着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但杭筝向来直白,心里的话就是不说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细娘低笑,她温柔地说:“我与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是没有他救我这事,我们也是要成亲的。
当日贼兵的刀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师兄护了我一下,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我又怎能因师兄断了一只手就嫌弃他,若是如此我便不配为人了。”
细娘性格外柔内刚,性子执拗,认定的东西从不动摇。所以即使师兄那一臂不是因她断的,她也不会嫌弃他的。
杭筝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细娘,心下微微有些羡慕。
细娘和她师兄这样的有情人她只在话本子里看过,要是她将来也能找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有情郎就好了。
想到这杭筝脸颊微红,也羞涩的底下了头。
阿青掀开半只眼皮看着两个姑娘害羞的模样有些新奇。
怎么这女子只要谈起情郎就要害羞脸红,这样的情绪阿青想她一辈子可能都无法体会。
基于这一点,她难得地开口对细娘说:“你成亲,我送一份大礼给你。”
细娘惊讶地看向阿青,随后咬咬唇,笑着应道:“谢城主。”
杭筝听后也不甘示弱地喊到:“我也送,我也给你送一份大礼。”
“嗯,谢杭姑娘。”
细娘笑着道谢。
阿青闭上眼睛又漫不经心地说:“京都的城墙不错,回去后就让杭拾甫照着京都修筑吧。”
话一说完她便没再说话了。
杭筝和细娘对视了一眼,均悄悄地笑了。
说话间他们的车队已经入了城。
入城之后,她们二人又把车帘掀起一条小缝顺着外面一直瞧个不停,看着外面热闹非凡的街市,耳边是小贩提着声音的叫卖声。
杭筝只觉得眼睛和耳朵都不够用了。
无怪乎人人都想来京都,的确,和京都一比,应城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城,实在不够看。
杭筝扁了扁嘴,她也想让应城像京都一样。
他们进城时,赵远山就已经亮明了身份,所以他们的车队被直接放行,不像其他百姓还要接受盘问方可入城。
进了城门后,车队便一路向西行,直奔驿馆而去。
原本驿馆是给外邦进贡的使节和入京的诸侯准备的。
只是诸侯都在京都置办了产业,入京时向来都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大宁势弱,已有十来年没有外邦入京了,所以如今京都的驿馆也只是个摆设,几乎没人住。
所以阿青他们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格外寂凉的驿馆时都有片刻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驿丞年纪有些大,头发花白。
驿馆已经有十来年没人住过了,平日里就驿丞和两个手下待在这。
因为早得了上头的命令,所以虽然环境有些简陋但还算干净。
空荡荡的驿馆住进人后变得热闹起来了。
赵远山把驿丞叫来仔细交代了一番后才离开。
他倒不是怕驿丞怠慢了阿青,而是怕驿丞得罪她,被她给杀了。
毕竟这女人喜怒无常,下手又太狠。
赵远山从驿馆出来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马不停蹄地跑到丞相府认罪去了。
丞相陶瓒长相颇为儒雅,皮肤白皙,下巴留着美髯,穿着长衫,木簪束发,看起来像一个寻仙问道的道士,而不是人间权相。
可这会儿,那张儒雅随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让人无端地看着就不自觉心生惶恐不敢直视。
陶瓒为人惯常隐忍,他发怒时,最多也只是面无表情。
这会儿他便是看着赵远山面无表情地说:“从应城到京都至多需要一个半月,而你走了整整三个月。
你出发之际本相一再与你言明此事的重要性。也一再嘱咐你早去早回,而你做了什么?
还有你本相发信与你,你也不回,还纵容那应青将禹州搅得天翻地覆,连远在千里之遥的宁远侯都收到了她送的礼。
赵远山,你真是,好,好得很!”
赵远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白着脸认错:“下官最该万死,清丞相恕罪。”
陶瓒居高临下地看着赵远山,接着道:“应青身边的那个谋臣涂西奉你可知道?”
赵远山一愣,抬头看向陶瓒点点头。
陶瓒额角的青筋抽搐了一下,忍着怒气道:“那人自应城出发到禹州与应青汇合时,至少赚了黄金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的黄金抵得上国库两年的收入。
那些府官一个二个都跟本相哭穷,那现在本相想问问,那二十万两黄金是怎么挣出来的?
还有你赵远山,你竟对此事一无所知。你竟对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赵远山彻底傻了,涂西奉的那张脸浮现在了他眼前。
他觉得不可置信,那个人竟然在这么短时间挣了这么多银子,这怎么可能?
“现下那些银子通通都运往了应城。他应城到底是想干什么?
抓了最诸侯和朝廷的探子,威逼所有人拿银子去赎人。又将俘虏的叛军养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他应城是要造反吗?”
啪的一声,书桌上的茶杯被狠狠掷在了地上。
赵远山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说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陶瓒发这么大的火了。
这一次看来着实是气得不轻。
赵远山不敢搭腔,跪在地上出了一身的汗。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面的蝉鸣声。
入夏了,天气热了起来,又热又吵听得人心烦。
陶瓒闭了闭眼,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远山,朝廷现在内忧外患不断,国库空虚也无兵马,是举步维艰。
诸侯和闻肇已经够让朝廷头疼了。
再来一个应青朝廷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赵远山道:“下官明白,此时是下官的疏忽,还请丞相降罪。”
陶瓒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索性她现在羽翼未丰,人也到了京城,事情还未恶化,你先起来吧。”
“是。”
赵远山软着脚从地上爬起来了。
陶瓒道:“你与我说说应青此人吧。”
赵远山行礼道了一声是,随后道:“那应青为人极为凶悍狠辣,张扬跋扈蛮狠霸道。但她武功甚高,少有敌手。”
陶瓒听了赵远山的话皱眉问:“可有软肋?”
赵远山思量了一会儿道:“下官瞧着她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很好。”
“丫头?”
“是,两个丫头一个是应城府官杭拾甫的独生女,另一个是是个低贱的戏子。”
陶瓒沉吟片刻又问:“传闻中应青仅凭一人之力,杀几万叛军,这其中有几分真假?”
赵远山想了想说:“这,属下有些拿不准。不过纵使传闻夸大了些。但其中恐怕也有六分真。”
陶瓒明了,他对赵远山说:你先下去吧。驿馆那边你先看着点。”
“是,属下告退。”
第33章 阿青前脚刚入京,后……
阿青前脚刚入京,后脚整个京都的有心人就都知道了。
本身阿青横空出世就颇具传奇性,又被不少说书人添油加醋传得极为神异,但大多也是半信半疑。
可是在入京途中她居然直接对上了宁远侯。狂妄狠辣的做事风格足够令人侧目。
要知道诸侯势大拥兵自重向来跋扈,京都对上他们都要先软上三分。
况且朝廷与诸侯间的关系波云诡谲,多是阴谋诡计笑里藏刀,这么明目张胆地撕破脸,找上门的打脸实属罕见。
那宁远侯可是被阿青扒下了脸皮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显然宁远侯气疯了,可和他不对付的人,倒是在背后高兴地拍桌子大笑。
说起来这宁远侯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出了名的有情有义最善招揽人心。
喜欢他的对他忠心耿耿,赞他是个明主。
但不喜欢他的,均说他是假仁假义。
不过有一点公认的是,宁远侯这个人不好惹。
那敢直接对上宁远侯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
这件事直接让阿青在京都所受的关注度极速上升。
而今她人到了京都,各家可不得一探究竟。
所以这几日清净了多年的驿馆附近可是来来往往多了不少人
……
涂西奉早年间来过京都,所以对这里颇为熟悉。
休息了一晚后,第二日他便引着阿青和杭筝细娘出了门。
京都繁华,城内的街道横七纵八交错盘结各不相同。
有的街就清净地紧,常人轻易进不得,那是专门辟出来供达官显贵们住的。
有的则又脏又乱是给平民百姓住的。
还有的整条街都是勾栏妓院,白日里倒是清净,就是夜里热闹。
今日她们走的这条西大街则是街市非常热闹。街道两旁挤满了摊贩,吃的用的一应俱全。还有门庭若市的各类商铺酒楼,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得紧。
杭筝和细娘一路看来,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不过今日她们可不敢再随心所欲地跑去逛什么首饰成衣铺子了。
今日出来全因涂西奉说要带阿青去京都最有名也是最大的戏园子孟棠苑听戏的。
孟棠苑的当家台柱子是人称苏大家的苏梅衣。
这位苏大家原是出身宦官世家,后全家获罪,被抄了家后,男子流放女子充妓。
不过苏梅衣运气好,她当时不过五岁稚龄,又是独女,所以她娘使了些银子让她进了孟棠苑。
恰好孟棠苑当时的台柱子在寻摸徒弟,看她乖巧可人,又颇有天赋,所以便将她收作徒弟。
苏梅衣小小年纪便跟着师父登台,耳濡目染之下,功力越发深厚。
在她十三岁那年已能单独挑一场大戏,后来她戏越唱越好,加之身世带了几分传奇,渐渐成了名,又有达官显贵愿意捧她的场。后来便逐渐取代她师父成了孟棠苑的台柱子。
不过真正令苏梅衣名声大噪的,是五年得了长公主的独子魏小侯爷一句,听苏梅衣一场戏,胜却人间无数。
这位魏小侯爷不仅身世显赫,还是当世有名的大才子,文采无双,颇受读书人追捧。
原本戏子乃是下九流的行当,被人所瞧不起
可苏梅衣得了魏小侯爷这么一句话,就与寻常戏子不一样了。加之因魏小侯爷的缘故,读书人也对她越发推崇,便更加了不得。
自然慢慢便脱离了低贱的下九流身份,虽然还是在戏园子里唱戏,可时人都要称她一句苏大家。
她与魏小侯爷间的故事就更精彩了,才子佳人红颜知己,听说苏大家三天才唱一唱戏,可只要魏小侯爷来了,她便随时都可登台为他唱上一段。
这苏大家与魏小侯爷之间的故事自然就添了几分香艳。
要不说魏小侯爷上面还有一个长公主恐怕这位苏大家早就被魏小侯爷娶进家门了。
涂西奉说到这啧啧了两声。
杭筝听故事听得入迷,好半响才问到:“那苏大家岂不是长得很好看?那魏小侯爷呢?”
涂西奉一笑:“这魏小侯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那苏梅衣长得倒也不错,不过算不上什么绝色美人。”
说话间他悄摸着看了一眼阿青,心里嘀咕。
他们这位城主倒是长得极美,就是有些凶残。
但随即涂西奉脸上的表情一僵,心虚地转回了脸。
只因他转眼去看阿青时,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他还是挺怕她的。
涂西奉转头欲盖弥彰地东看看西看看,却又看到细娘不安的神色。
他一怔,问:“细娘丫头这是怎么了?”
涂西奉这么一问,大家都回头看向了细娘。
细娘抿了抿唇,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说:“我,我觉得有人好像在跟踪我们。”
杭筝蹭得瞪大了眼睛,赶忙就要往后看,这一看果然就看见一个还没了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
那人见杭筝看她,也不闪躲甚至还挑衅地冲她一笑。
好似在告诉她,就跟踪你们了,你能拿他怎么着。杭筝眼睛瞪得更大了,看着那眼神心里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磨磨牙,扭头对阿青道:”城主,那个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的混账东西,一定是要对于我们图谋不轨。”
阿青极为敷衍地对她点点头:“嗯。”
然后人就继续往前走了,杭筝一愣,这不太像城主的脾气呀。
涂西奉也觉得奇怪,但也只是提脚跟了上去。
细娘和杭筝相互看了看,只得压下心里的不适感也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