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的小哑巴吓了一跳,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笑了的齐云楚,被月光笼罩的夜凉如白昼,将他脸上还没来得及藏住的表情暴露无遗。
她进王府这些日子,几乎从未见过他笑。他这一笑,一张冷冰冰的脸好似雪山融化,眼里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
小哑巴一时看呆了,觉得若是就算妖魔鬼怪来了,她兴许还能要挡在他前头。
可是鬼怪没来,刺客来了。
齐云楚还未从小哑巴惊呆了的眼神离敛起笑容,只见数十个黑影从竹林旁边密集幽深的树林里里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中泛着寒光的兵器在地上折射出数十道光影,众横交错。
小哑巴顿时戒备,一眼扫过密密麻麻的黑影,猜测这些人是来杀自己,还是奔着齐王世子来的。
不过,眼下奔着谁都不要紧,反正她与齐云楚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小哑巴浑然忘记了方才想要替齐云楚挡妖魔鬼怪的念头,觉得怎么也得拉个替死鬼,免得黄泉寂寞。
刺客们话不多说,相互之间看了一眼,立刻挥着手中白刃直接朝她二人砍来。
齐云楚先发制人,一剑抹了最先上前的那个人的脖子,温热的血顷刻间喷出一道血雨。
雾气越来越重的的竹林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竹叶沤烂在泥土里的腐朽气息,小哑巴挥舞着手中的刀如同砍西瓜一样,手起刀落,争取刀刀不落空。一具具鲜活的躯体就这样被割破了皮肉骨血,肆意流着血。
齐云楚是个绝佳的帮手,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半点空子也没有留给敌人,背部贴合在一起,硬朗与柔软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黑衣人东倒西歪躺了一地,血液渗透在并不结实的泥土上,一脚踩下去,湿腻厚重。
眼见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一批赶着去死的西瓜们又竹林里钻了出来,再次扑了上去。
尽管齐云楚武功不差,小哑巴也没给他拖后腿,可以二对数十的车轮战还是会让人身体疲乏。齐云楚倒还好,可小哑巴本就重伤初愈不到三个月,虽在齐王府好吃好喝的休养了月余,可身体虚的很,不一会儿大汗淋漓,衣裳黏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冷得发抖,唯一的温度俩源于齐云楚的背脊。
她手里的刀越来越重,挥刀的同时还不忘抽出一丝心魂来关注齐云楚,想着照着他这个砍西瓜的绝佳手法,说不定就能突围出去。
可这些西瓜们着实固执,见缝插针的想要将他们分开,好逐一攻破。
这时突然有一个西瓜趁着齐云楚转身的空袭,挥着大刀朝着小哑巴的脑袋砍去,眼见着就要将她一分为二,她一把捉住齐云楚的手,与他双手紧握,配合默契的借着齐云楚的力量搭着他的肩膀做出一个横扫千钧的姿势,趁着那西瓜躲避之际,用力一挥,利刃割破那个挥刀的西瓜喉咙,血顿时井喷而出,甚是壮观。
竹林里的风声越来越强,整个竹林响起“簌簌”响声,凛冽的冷风刮在人脸上生疼。
西瓜们见攻克不下,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瞧着小哑巴握刀的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全力围攻她一人。
小哑巴已经筋疲力尽,锋利的刀尖似乎每一次都贴着她的前额划过。她的胳膊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头上的汗不断滑落到眼睛,视野都变得模糊。
眼见着又一刀泛着寒光照着她的面门袭来,小哑巴瞳孔收紧,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而血腥味却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温热的血洒在了她的脸上。
小哑巴蓦地睁开眼睛,只见齐云楚牢牢的将她护在怀里,一道伤痕自左肩往右而下,斜刺进皮肉,殷红的血不断自伤口处涌出。
他反手摸了一把血,阴骛的眼神看似看待死人一样扫过动手伤了他的人,手起刀落,那人的脑袋已经离了脖子,月光下,他脖颈缺口处犹如井喷一般,血雨朦胧。
小哑巴仰头看着齐云楚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一时竟看傻了眼。
齐云楚开始反守为攻,抱着她纵身一跃,横扫落叶一般,一剑挥过,堵在前面的几个西瓜身形摇晃,随即重重砸在结实腐朽的泥土里,发出一声闷响。
剩下的那些手握兵器的西瓜们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不敢再轻举妄动。
鬼影森森的树林中突然又钻出数十个黑衣人,朝着剩下的西瓜们了过去。
齐云楚趁机拉着小哑巴就跑。
两人不知在竹林里跑了多久,直到出了竹林见到一片树林才停下来。那树叶枝繁叶茂,月色被掩的严实,如一个黑暗密林。
小哑巴再不肯往前跑,扶着竹林喘着粗气看向齐云楚,借着月色见他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迹,狼狈不堪。
她伸手在他用背后一抹,摸到大片的鲜血,又湿又滑,还带着微热的气息。
她出手大抵是太重,齐云楚疼的闷哼一声。
小哑巴眉头紧皱,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她一点儿也没想到齐云楚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要知道这刀若是在砍的狠些,齐云楚必定命丧当场。
齐云楚只觉背后疼的厉害,又不好意思呻/吟出声,借着月色瞥她一眼,只见她冷静得很,与平日无半点不同,唯有一对沁了水光的杏眼亮得吓人。
他忍不住心中腹诽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这个时候,难道连一点儿伤心惊慌的表情也不舍得为他露一露。
真该让她被那些人一刀砍了,让她尝尝滋味,然后自己再救她!
可仔细一想,那刀挥过来的时候,他本能的扑了上去,竟是半点没有犹豫。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再次看向小哑巴时,带了审视。他怕不是疯了,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细作,前头跳湖,后头挡刀。
最可恨的是这个细作还是一个狠心无情没心肝的女人!
只听“刺啦”一声,没心肝的女人掀开了衣摆,从里面干净的亵衣撕下半截来,替齐云楚堵住背后不断渗血的伤口。
她手脚粗鲁,疼的齐云楚冷汗淋漓,轻吟一声:“你就不能轻点!”
小哑巴看在他舍命的份上,连忙手脚放轻了些。好在他背后伤后只是伤及皮肉,血并没有流的太汹涌,一下子止住了。
正在这时,她发现齐云楚不动了,眼神直勾勾的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后面,声音嘶哑缓慢,“你家亲戚看你来了……”
小哑巴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空无一物,起伏不平的竹林里,不知何时聚集了数十只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们,嘴里流着哈喇子。
是狼群。
它们闻着血腥味儿寻来了。
小哑巴吞咽口水,看了齐云楚一眼。
这时候将他推出去会不会显得自己十分的不厚道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好像有些舍不得……
可齐云楚没给她这个机会瞎想,趁在狼群扑过来之前,拉着她的手迅速的往伸手不见五指,被黑夜编织成密网,如同一个巨大黑洞的林子里中跑去。
小哑巴被他拉着不知跑了多久,只听着那些狼群紧追不舍,甚至呼吸声都好像是擦着耳边跑过。
齐云楚受了伤,再加上双腿难敌四脚,眼见着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就要扑到他们身上。他摸到一棵粗大无比的树,拉着小哑巴借着那树干上生出的树枝迅速爬了上去,在距离地面三丈的位置停了下来。
树底下的狼群仰头看着树上藏匿着的两块鲜嫩可口的直立兽,闻着血腥味焦躁的在树底下徘徊呜咽。
小哑巴眼前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听着那“嗷嗷”声,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宁愿被刀砍死,也不愿被狼吃掉。
她俯瞰了一眼树底下越聚越多的的一对对绿灯笼,只觉得夜色浓稠,藏着无数的鬼影。
小哑巴闭上眼睛,直往齐云楚怀里缩,试图借他挡一挡,随即又想到他还受着伤,眼下也不知怎么样了,伸手去摸他的伤口。
齐云楚只觉得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了过来,身子瞬间僵住了,半分不敢动弹,受伤的背后抵在树干上又疼又痒,酥酥麻麻的直痒到心里去了。
树下的狼群还在虎视眈眈。
树上的小狼柔软无骨的手爪子不老实的在他身上乱摸,毛茸茸的小狼脑袋在他颈窝处嗅来嗅去,气喘吁吁的在他下颌处喷洒着热气儿。
齐云楚仰头不住喘息,一把摁住狼脑袋,将她摁进自己怀里,声音都透着可怜:“我求求你,别在动了,疼!”
至于哪里疼,不可说,不能止,不能救,只盼着怀里这只小妖精有点做妖精的自觉,别在他身上随意点火放风,饶了他剩下的半条苟延残喘的小命。
小狼的眼睛睁得溜圆,摸黑从自己撕下一块布来,还想要替他止血。
齐云楚连同她不安分的小狼爪子紧握在手里,不肯再让她动弹。
他想起方才她面对狼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下意识的问:“你该不会是一开始想要推我下去喂狼吧?”
黑暗中,小哑巴呼吸一顿,随即连忙摇头。
可齐云楚敏锐的察觉到她心里的迟疑,恨得牙痒痒。他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她心里真这么想!
忘恩负义的狼崽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小哑巴理亏,黑暗中眨着眼睛,无声的嗲着眼神试图向他撒娇,以免这时候将齐云楚的火点起来,将自己推下去。
齐云楚看着近在咫尺,亮的吓人的眼睛,心道:“她除了皮囊,只怕内里的心肝脾肺比墨汁还要浓黑……”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越来越重,狼崽子们嗅着那刺激的血腥味越发的躁动,不断的原地徘徊。
狼群在树下一直守着,时间已久,小哑巴本就不大舒服,脑袋昏沉,眼下体力不支,困意浓浓,整个人意识都不清醒。
她又瞥了一眼树下,狼王则站在坐在最高处,仰月嚎叫.树下一对对绿油油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神情傲然,像极了惯会发号司令的齐云楚。
几匹体型高大的成年狼手爪子不断地扒拉着树干往上蹿,试图爬上去将树上贴合在一起喘着气儿的直立兽给啃下来。
只可惜的是,它们的祖先终究没有教会它们爬树,以至于看着树上迟迟不肯下来的食物干着急,焦躁的用尖利无比的狼爪子扒拉着树干,发出令人惊悚的声音。
小哑巴觉得树干摇晃的厉害,生怕自己掉到了狼群里,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抱着齐云楚的腰。
反正有齐云楚在,狼就算是吃,估计先是先从他下手,自己先睡饱了,兴许齐云楚肉厚骨头多,还能替她抵挡一阵,如此一想,她放下心来,头埋在齐云楚胸口,听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跳声,就这么毫无知觉的睡着了。
齐云楚见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不动了,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想要将这个没有良心与廉耻的女人从自己怀里推出去,可伸出去的手又忍不住收了回来,竟然一动不动站了一夜。
期间,站着睡的香甜的小哑巴几次脑袋滑落向后仰去,他还得负责拉回来,然后伸手环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生怕她踏空掉下去入了狼口,骨头渣子都能给嚼干净了。
她怎么就能这样放心的跟一个男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睡觉!
齐云楚抱着她还不忘恨恨的想:等她睡醒,务必要好好收拾她一顿,来偿还自己背后的伤,紧绷了一晚上的小腹,以及困得要命却又不敢睡去的委屈。
他抱着这种复杂别扭的心思也不知在树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多久,直到熹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射在小哑巴的脸上,树底下的狼群才垂头丧气的离去,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叫醒怀里熟睡的小狼崽子,谁知怀里这个可恶的女人就这样摩擦着他敏感的筋骨皮肉,折磨着他一晚上没来及休息的神经。
好了,完蛋了,小云楚”又醒了,又在欢快的跟他打招呼,
齐云楚仰头看着遮天蔽日,重嶂叠翠的树叶,神情颇为无助,可就是不忍心将怀里这头小狼给推出去,直接丢到树下去,叫她也尝尝自己身上酸疼了一晚上的滋味。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狼终于睡饱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又黑又亮的瞳仁映进齐云楚憋屈了一晚上的脸。
她居然还不知道从他怀里起来,甚至趴在他胸口忽闪忽闪的眨着被雾水浸润的大眼睛,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旁尖利的小白牙,天真又无辜。
“早啊。”小哑巴无声道。
齐云楚见她仿佛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别过脸去,“还不快起来!”
小狼崽子终于意识到不妥了,从他怀里爬起来了。齐云楚只觉得被她贴合了一晚上的胸口蓦地一凉,莫名空虚起来。
小哑巴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注意到满身是血的齐云楚似的,赶紧要替他检查后背,谁知齐云楚竟然是动弹不得,表情十分痛苦的模样。
他因为一夜未动弹,血液循环不同,整个人都麻痹了,全身如同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不是很疼,却极为难受。
小哑巴尤其打量齐云楚,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色半点血色也无,身子僵硬,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该不会是为了我一晚上没动弹吧!
这又是为她义无反顾的跳水,又是为她毫不畏惧的挡刀,又是为了她一动不动站了一夜……
小哑巴这下终于明白了。齐云楚的确有所图谋,图她这个人!
小哑巴心情愉快,一把拉过他的手,在他留有薄茧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道:“你喜欢我?”
齐云楚原本发麻的脚酸痒到了心底,一颗心怦怦跳,哑声道:“少自作多情。”
小哑巴这时斜睨了他一眼,妩媚又暧昧。
齐云楚下意识的后退,却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身体发软,一脚踏空,直直朝树下跌去。
饶是他在即将落地前使了巧劲避免受伤,可麻木了一晚上的腿脚却无法使力,只听“咔擦”一声,脚踝骨错位,半分动弹不得。
小哑巴立刻抓着树干枝叶,几个跳跃稳妥落到了地上替他查看伤势,只见齐云楚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
实在太惨了。
她看着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的齐云楚,强忍住笑将他扶了起来。
正在这时,头顶上有冰冰凉凉的水滴落下来,紧接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天下起了暴雨。
小哑巴赶紧扶着齐云楚往旁边山洞走,经过一棵结满红果的树后,还不忘从树上摘了几个红艳艳的果子放在怀里。
齐云楚低头看了一眼她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脸,悄悄伸手挡在了她头上。
山洞地势较高,里面干净幽暗。应是有人在里面歇过脚,角落里还放着干柴与一些软和的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