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主子一听就急了,鞋都来不及穿向外跑去,径直跑到小七的屋子里。
可屋子里的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里面根本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齐云楚方才一颗幸福的心脏如同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心慌的厉害,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对紧追而来的齐三道:“我要见她,立刻派人去找!”
她是不是出去了,像上次一样?
齐云楚努力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不过是暂时出去了一会儿而已。他的蝴蝶那么喜欢他,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他们昨晚那么好,她根本没有理由离开自己!
齐三见他面色惨白,赤足站在地上,连忙道:“也许是属下没注意,小七可能出去时没瞧见,您别急,属下马上派人去找!
“你说的对,她可能是贪玩出去了,前两日她还觉得闷来着。”齐云楚努力将自己的不安克制住,打起精神,眼神坚定起来,“赶紧去找!”
齐三正要走,却见他就这样赤足出了院子,忙回去拿了鞋子追上去。
他瞧主子已然是乱了,一会儿的功夫不见了踪影,急道:“这怕不是要出大事!”
他立刻叫人通知义父,自己赶紧带人去找。可是府里的府卫们翻遍了整个王府,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根本没有见过小七。
府中众人,连同守门的侍卫皆表示:他们谁也没有见到世子妃,也没见过她出门。
齐三甚至带了所有的府卫,将整个云都的酒楼客栈,但凡能够藏人的地方翻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小七的影子。守城的士兵表示,根本没有见过世子妃出成。
齐云楚简直是要疯了,整个齐王府也跟着主子乱了起来。
他们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亮,找了三日三夜,根本没有找到小七的任何消息,就连那个总是与她形影不离,叫十一的侍女也不见了。
疯了三天三夜的齐云楚的一颗心一点点的沉入心底,到最后连血液都变得发凉。
言溯瞧着他就这么赤足散发的坐在卧房榻上。面色惨白的厉害。脚上也不着鞋袜,不知走了多少路,脚底都磨破了。不仅如此,脚底上面还有一些尖锐的东西扎在肉里面,皮肉外翻,形容可怖。
他却不肯让人处理,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只要走路,就会滴滴答答往地上滴着血。
他不肯吃东西,也不肯睡觉,就这么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消息。
可小七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了任何踪迹,仿佛根本就没有在云都城出现过。
“阿楚……”他开了口,想要劝两句,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言溯是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早就将他当作亲子,见他如此,心里犹如刀割。
他早就说过,那个小七根本不简单,他根本听不进去。眼下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把他的魂儿也给带走了。
“找到了吗?”齐云楚嗓子哑的厉害,眼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她是不是生我气了?先生,这一次,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已经将她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她什么也没带走。自己送给她的所有的东西,除了那枚刻了她名字的发簪,她什么都没有要。
他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顾不得脚上的伤,去翻找屋里的东西。
他绝不相信她就这样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齐三瞧着他一步一个脚印,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眼睛都红了。
他揉揉眼睛,默不作声的陪他一起在屋子里翻找。
齐云楚简直将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一处也没放过,就连每一本书都摊开来看看,想要寻找一姒蛛丝马迹。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最终他在藏着卖身契的盒子里发现了一纸书信。
那个卖身契他从别院带了回来,闲暇时分总是喜欢拿出来看看。
她也是知道的,甚至还为此去取笑过他。
现在东西还在,她却不见了!
齐云楚将仅有的希望捂在胸口,想要暖一暖自己的心。
他猜测着信里面会说些什么。她是不想要与自己成亲,想要自由些?
还是因为阿姐的事还在生着他的气?
亦或是她发现了自己命人去杀她的旧相识所以生气了?
没关系,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关系,只要她说,他都愿意改!
齐云楚怀着希望,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张书信。
刹那间,他眼睛一片猩红。
信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她就这么走了,连只字片语都吝啬留给他!
齐云楚捧着那纸书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搅碎了一般,五脏六腑抽搐着疼,
为什么?
她明明那晚还答应嫁给自己,转眼间她竟然就这样消失在齐王府,消失在云都。
为什么?明明看烟花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甚至后来她还送了亲手刻的印章给自己。
为什么?
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她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可以说,只要他能做得到,他愿意改!
可她偏偏就这样走了……
就这么走了!
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齐云楚猩红着眼睛,将那纸空白书信一把撕碎,眼里血红一片,咬牙切齿,“不过是一个乞丐,走的好,本世子早就腻了!”
屋子里站着的人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人去招惹盛怒之下的世子。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世子妃为何好端端的离开了齐王府。
世子有多爱重世子妃,整个云都城无人不晓。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能得才貌双全,且权势滔天的世子宠爱,任谁看,这都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偏偏就这么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说走就走了,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想不通,包括言溯在内。
他看着惨白面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猩红的齐云楚,俨然是怒火攻心的征状,生怕他有个好歹,立刻叫齐三将孙太医请来。
“召集府中所有的暗卫!”齐云楚这时缓缓开了口,声音冷的如同寒冬腊月里的霜雪。
“阿楚!”言溯大惊。
果然如他所料,齐云楚才一张口,猩红的血迹从他口中溢出,顺着嘴角流到他雪白的衣衫,触目惊心。
他阙恍若未觉连擦都未擦,弯下腰去将地上那些书信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怜惜的在案上一片片将沾染了他血迹的空白信纸拼接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立刻去找,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哪怕是翻遍整个九州,也要讲世子妃好好的带到我面前!”
“若是找不到她回来,告诉他们也不必回来了!”
……
秦姒回到燕京这一日,已经快要冬至了。
这一日,他们一行人刚好赶在开城门的时候进了城。秦姒舟车劳顿了一路,此刻却精神奕奕。她坐在马车内,掀开车窗帘冷眼打量着这座阔别了将近半年的古老城市。
这座历史久远,巍峨起伏的皇城里充满了权利与算计的味道。她的波澜壮阔跟云都是不同的。云都的美是静谧的,是可以远离尘嚣浮华的栖息之处。
可燕京的美是肆意的,肆意到你觉得你随时可以爬上权利的顶峰,然后也许在下一刻狠狠跌落。
所以你得要打起精神,免得不知何时被人从后面狠狠掼倒在地,粉碎碎骨。
在这种让人极度紧张的情绪之中,秦姒回来后没多久,失眠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安魂香都没用,须得日日喝些汤药才能入睡。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在云都待久了,她也染了齐云楚的毛病,总觉得那汤药又黑又苦,怎么也不肯喝。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她坐在马车内,看着宽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燕京最具有特色的是梧桐树,到处飘着落叶,清道夫们都来不及打扫干净。
早上的空气里飘来的都是小吃的香味,秦姒这一路上吃的都不是太合胃口,此刻闻着熟悉的味道,肚子有些饿了。
她正准备叫十一买些吃的来,远远地,时辰尚早,仍然算是静谧的大街上响起一阵突兀的马蹄声。
是谁竟然一大早在朱雀大街上纵马?
秦姒只眼瞧去,只见对面长街有一打马而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身着紫色衣袍,张扬的如同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上的叶子,正打马朝她的马车奔来。
近了,马上的少年勒住缰绳,伸手替她撩开了车窗帘,一张漂亮而又神采飞扬的少年面孔霎时出现在秦姒面前。
“殿下,大人叫我来迎一迎您!”
秦姒瞧着他的笑模样,不自觉跟着笑了,“宁白,好久不见。”
被称作宁白的少年看向宁朝,“哥,一路辛苦了!”
宁朝冲他翻了一个白眼,“穿成这样,赶着去相亲?”
宁白一张脸垮下来,委屈的看向秦姒,“殿下,他又开始嫉妒我!”
花蔷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路上话极少的十一。
十一大抵是从未与她这样的人接触过,见她好奇,歪过身子凑到她跟前,“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小公子,与宁朝是堂兄弟。”
花蔷挑眉,看来眼前这位,也是传闻风流无度,面首众多的面首之一了。
这时,秦姒与宁白寒暄完,在前面替他们气势昂扬的替他们开路,骄傲的跟只孔雀一样。
秦姒的马车队伍慢悠悠的跟在身后,想象着待会儿见面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天子对外称她北上巡查时,因为过于劳心劳力,生了病,在滁州修养了小半年才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是遭受了一场相当于灭顶之灾的行刺,也没人知道她做了几个月的哑巴乞丐,更加没人知道,她在云都遇见了一个叫齐云楚的男子,并与他发生了一段短暂的情缘。
而她传达给天子的信息则是,她因为“生病”,导致许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
她现在已经不是在彰华殿跺跺脚,整个皇城抖三抖,执掌东宫的长公主殿下。她不过是需要疗伤呵护的公主。
这样的秦姒叫许多人放心。
此时此刻,柔弱的秦姒带领的队伍绕过燕朱雀大街,畅行无阻的向着皇宫里上早朝的彰华殿行去。
天子早早的叫纪丞相领着臣子们亲自来迎接她这个北上巡视黄河水患的大功臣,无不彰显着他这个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天子的皇恩浩荡,以及对她这个女儿的宠爱。
秦姒坐在宫门口内侍门早早备好的轿撵,远远的瞧着彰华殿外面站着的朝中大臣们,眼前一张张熟悉的带着谦卑尊敬的笑面孔让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在想,在不久的未来,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对她和亲这件事,进行推波助澜。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对于她身为一个女子却能够凌驾于他们头上早就心生不满。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了,若是不拿来做一做文章,岂不是白费了他们读了几十年的书?
这些在老子孟子庄子各种子的书里浸淫了数十年,骨子里的男权思想早就渗入到骨髓去了的朝廷命官,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请她下台,然后扶持那个还没满月的黄口小儿上位。
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向所有人表表他们的衷心:并非是他们不好,是和宁长公主的身份位置,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好了,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得要说了不松口,来证明以女子之身妄图登上帝位的荒谬。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刚刚得了外孙,试图靠着自己的外孙将大燕天下收入囊中的纪家——大燕帝王的右丞相纪锦。
他最优秀的孙子也折损在她手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指不定藏了多少恨意。
可是这个老狐狸脸上的面具是那样的厚,那对精明的眼睛里丝毫看不出他的不满,就连他一丝不苟的官袍都带着对大燕以及对她这个长公主的忠诚。
他率先带领着所有的朝臣向她行叩拜大礼,向所有人彰显他的忠诚,好让所有人看看,哪怕眼前的女人害死了纪家最优秀的嫡系,他依旧不计前嫌。
这是多么大度的精神!
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一句空话!
多会演戏!
可秦姒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她面上挂上哀戚的面容,在他的膝盖落地前一把将他扶住,哽咽,“是本宫对不起丞相,没能将淮安好好的带回来,本宫心中有愧!”
然后她心满意足的看着纪锦那张老狐狸面孔终于破了一丝裂缝,眼里闪过一抹怨毒。
可这袁毒也不过是稍纵即逝,很快的面具恢复原样。
他拖着微微颤颤的身躯将自己的膝盖奉献给自己的仇人,哽咽,“能为大燕献出生命,是吾儿之福!”
一旁的众大臣无不感叹丞相的高风亮节,高呼,“丞相节哀!”
多么令人感动的君臣和谐共处的画面!
秦姒突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她真想让齐云楚莱瞧一瞧燕京的老狐狸们,比着他们,整个西北二十三城对他的无限忠诚是多么可贵!
她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光从众官之首的纪锦那老匹夫的身上一一顺着他们的官职扫下去,扫到站在自己阵营里一张张对于她的归来,真心实意感到欣慰的面孔。
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从前如此,往后亦如此!
她宠他们微微颔首,不过一瞬的功夫已经换上了最为得体的笑容。
谦卑有礼。
那是属于和宁长公主的笑容。
现在,她的眼神落在朝臣之中最为瞩目的男子身上。
他身形颀长,眉目清隽,孤寂清寒,仿佛这天下间除了秦姒一人,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一颗心。
归来的人那么多,可他无波无澜的眼里能装得唯秦姒一人尔。
只是他看上去身体不大康健,面色苍白无血色。唯有唇珠一点嫣红,将他脸上略微病态的白映衬的有了些许血气。
燕京不过初冬的天气,旁人最多是穿两件夹袍挡一挡寒气,他却已经披上了墨狐毛领大氅,立在一群着了或紫或红或青的颜色里,高洁儒雅犹如谪仙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秦姒心想,他的冷寂跟齐云楚是不同的。
齐云楚是可以融化的积雪,是可以为她肆意绽放的璀璨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