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安……
她一想起来,心理还是有些不舒服。
红袖掩嘴一笑,美目流转,“难道宁将军待殿下不好吗?”
这时刚好进来的十一听见她的话,忍不住道:“若是师兄听见了,又要跟姐姐急眼了。”
秦姒累坏了,不想再聊下去,松了红袖的手,“姐姐我要先睡会儿。你好好的安顿好远道而来的客人。往后,她就是本宫的贴身侍卫,是咱们的一份子。”
“殿下无需操心这些琐事,奴婢已经安排好一切。宫人们会好好的服侍好宁小将军跟花侍卫。”
红袖替她掖好被角,收了她敷在眼睛上的帕子,放下床幔,叫人收了东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才出内殿,方才还面带笑容的红袖面容瞬间冷了下来,眉头紧皱,回头看了一眼小尾巴似的十一。
十一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
两人一路疾走出了寝殿,红袖小心将殿门掩上,这才回头看向委屈巴巴的十一。
她示意十一跟她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她美目一扬,抬手一巴掌打在十一脸上。
她并未手下留情,十一白皙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手印。
“你是如何照顾殿下的!”红袖眉宇间皆是怒气,“临行前,我与云大人将殿下交到你手里,你说会誓死护着殿下。可不过才半年的功夫,你瞧瞧,殿下都成了什么样子!”
十一一句未争,站到那里一句话不说,眼睛却红了。
十一一向坚强,无论受多严重的伤也未曾哭过,红袖何曾见过她这个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叹息,“你是不是傻,我打你,你为何不躲?”
十一揉揉眼睛,“姐姐打得对,是十一没能照顾好殿下。”
“十一你要知道,包括我们在内,东宫里的所有人,命都是殿下的。若是殿下有个好歹,咱们也是活不成的!”
“十一知道。”
“你过来,把衣裳脱了,我瞧瞧你这次走哪儿受伤了。”
她一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回出远门,总是或多或少带点上。红袖每次嘱托都没用,只好备些上好的药在屋里。
十一一把抱住她,跟她撒娇,“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
红袖嗔她一眼,将她安置在榻上,径直翻出药箱。
她比秦姒还有十一大四五岁,一直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她们。
十一也不扭捏,直接去了腰带脱了衣裳,只着单薄的里衣站在那儿。
红袖从药箱挑出来常备的祛除疤痕以及祛淤血的药,见她傻傻站在那儿,伸出涂了丹蔻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抚摸着十一的脸,眼框红的厉害,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她。
“疼吗?”
十一咧嘴傻笑,“不疼,十一皮厚的很,姐姐手轻。”
红袖嗔她,“笑个屁!此次出去,可有受伤?”
她说着,从一旁高脚盘子内拿了一块尚待着余温,十一最爱吃的红豆酥塞到她嘴里,“把衣裳脱下来。”
“姐姐待我真好。”
红袖瞧她在自己面前傻里傻气,与外人面前那个木然冷漠的模样完全不同,悠悠叹气,“这天底下也只有你被我打了,还说我待你好。”
“姐姐就是待我好,我都知道。”十一笑眯眯的看着她,浅色琉璃一样淡漠的眼珠瞬间生动起来。
“不许傻笑,低头。”
她个子比红袖高,饶是低下头,红袖还要抬起手给她涂药。
她用木勺刮了有些透明的绿色药膏,抬起手一点点涂在十一的脸上。那药膏效极好,带着浓郁的花香,涂在脸上清清凉凉。一会儿的功夫,十一脸上的红痕就消了。
红袖替她涂完了脸,又见她将身上受过伤的地方露出来。
十一径直趴到床上,瞥了一眼红豆糕,“姐姐做的红豆糕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吃,我还要吃。”
红袖又给她拿了一块放到她口中,一边撩开她身上的衣裳,一边笑她,“你这个傻病,我看这辈子都好——
“好不了就算了,左右有殿下跟姐姐护着我,姐姐?”
十一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灼热的水滴落,忍不住抬起头,只见红袖瞧着她肩头的伤,眼眶里不知何时聚满了泪水,珍珠似的一串一传的往下掉。
十一将口中的红豆糕咽下,手忙脚乱的替她抹眼泪,急道:“你别哭,我已经不疼了!”
红袖掏出帕子抹干净眼泪,吸吸鼻子,将她摁了回去,哽咽,“还不好好躺着。这么严重的伤必定会留下疤痕,我回头去太医院讨些去疤痕的药。”
“留疤也没关系,”十一闭上眼睛,任由她替自己上药,“反正我也不在乎。”
红袖知她一向如此,也不与她争辩,只是道:“好了,你与我说说,殿下弄成这样,遇上了什么事?”
十一挑着重要的与她说了一遍,包括花蔷的来历。尤其是关于齐云楚的,她把能知道的,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末了,她无不担忧,“我总觉得殿下根本就放不下。我从未见过殿下因为一个男人这么伤心。”
红袖听到齐云楚是如何的利用秦姒做替身时,恨的咬牙切齿,“有机会我倒要看看这狗世子是个什么人物,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十一想了想,“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美人。比兰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且都一样的骄傲,一样的白衣,一样的痣。不过,他的痣长在鼻梁上。”
“竟是如此?”红袖替她拉好衣裳,皱眉,“只是苦了云大人。你都不晓得自从殿下出事,他一边要替殿下稳住朝堂上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边要留意殿下的消息,眼下好不容易把殿下盼回来了,又好端端冒出来一个什么世子。”
她收了手里的东西,“眼下纪贵妃得势,纪公子又死在殿下手里,纪锦那老匹夫恨不得把殿下生吞活剥了!这些日子殿下不在,他天天带着朝中与他的一众门生要求陛下旨,送殿下去和亲!若不是云大人协同拥护殿下的大人们压着,凭着陛下对殿下的忌惮,说不定这旨意就下了。”
“陛下未免太狠心了,”十一起身穿好衣裳,“一点儿也不顾念父女之情!”
红袖上前替她整理衣领,闻言冷笑,“咱们这位陛下此刻一颗心都挂在昭月宫里那位小皇子身上。我冷眼瞧着,他没用在殿下身上的慈爱,全部用在了这位小皇子身上,狠心的在后头呢!”
她说起这个,无不忧心,“我只怕殿下到时候看了会难过。你不知道,我从未见过陛下用那样慈爱的眼神瞧过殿下,一次都没有。他待大皇子,同民间那些怜爱自己孩儿的父亲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爱怜!”
两人正说着,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红袖姑姑,殿下已经醒了,正找您呢。”
“我马上就到。”红袖皱眉,看了一眼十一,“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那么快醒了?”
寝殿内。
秦姒捂着头坐在床边,眉头紧皱,只觉得头都要裂开了。
她的身体已然时疲惫到了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下,却又做了噩梦惊醒。
红袖与十一进来的时候,只见她面色极其难看,皆吓了一跳。
红袖连忙叫人将早已备好的参汤端过来服侍她用下。
秦姒用了参汤,神情舒缓了些。她倚靠在身后的靠枕上,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清明了些,缓缓道:“我刚才梦见了兰景哥哥,他在梦里都恨极了我。”
十一一听,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定是殿下今日在长街瞧见了纪贵妃的缘故!”
红袖上前握住秦姒的手,眼神流露出浓浓的关切,“兰公子的事情,本就不是殿下的错,这一切都是纪贵妃从中作祟。殿下当时年纪小,根本无法跟陛下去抗争。”
秦姒凄然一笑,“说到底,我不过是更爱权势罢了,怪不了旁人……”
“只是,”她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抹恨意,“纪敏欠我的,欠兰景哥哥的,我迟早从她身上加倍讨回来!”
“那殿下如今做何打算?”红袖忍不住担忧,“您失踪的这几个月,手中的权利大部分落到了纪丞相手里。说是暂代,可奴婢冷眼瞧着,陛下有心扶持大皇子。若不是云大人跟朝中其他站在殿下这边的大臣们极力反对,陛下早就按耐不住想要立大皇子为储君!”
“殿下自十二岁便挪到了东宫,朝中上下当时极力反对,是陛下一手将您扶到了这个位置上。殿下付出多少才得到朝臣的认可,原本大家已经默认了殿下为储君,眼下陛下却朝令夕改,为人不齿!”
秦姒却很平静,“一日立储的旨意未下,本宫这个东宫就名不正言不顺,行的也不过是暂代之责。更何况,父皇他当日是没得选,眼下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是不需要本宫了。”
十一不忿,“他不需要殿下也就算了,还拿殿下去和亲,当真可恶!”
“慎言!”红袖瞪她一眼,“无论他待殿下如何,皆不是你我可以评价!”
十一意识到这里是宫中,自己说错了话,遂闭上嘴不再言语。
秦姒看了一眼外面渐暗的天色,“什么时辰了,离夜宴还有多久?”
“眼下快要申时,离夜宴还有一个时辰,殿下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秦姒摇摇头,“反正睡不着,躺下来也没用,反倒是让人心烦意燥。对了,姐姐可看过我那个还未曾满月的弟弟?什么模样?”
红袖摇头,“昭月宫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东宫里的人进去呢。就连奴婢前脚送去的东西,后脚就瞧见有人拿出来偷偷的烧掉。”
“偷偷?那可未必,”秦姒弯起嘴角,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能叫人瞧见的,怎么能时偷偷呢。你叫宁朝待会儿告诉云清一声,本宫明日要见他。”
“奴婢立刻安排!”
“顺便叫人准备准备,本宫要沐浴更衣。本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本宫的这个好弟弟是如何的玉雪可爱,讨人喜欢!”
第45章 先生,有消息了吗?
申时三刻,距离宫宴开始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
秦姒已经在红袖等人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她今日没有同以往宴会着从前宫中特制的与太子服侍类似,却又有区别的蟒袍,而是着了贵为一个大长公主的服制。
秦姒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着正红色齐胸儒裙,盛装打扮,眉心贴了燕京时兴的梅花钿,只觉得镜子里的女子陌生的很。
自十二岁起,她便已经不再着这样的裙装。
红袖由衷感慨,“殿下生的极美!只是殿下,今日为何做如此装扮?”
秦姒没有说话。
她想起从前父皇告诉她,身为未来的皇太女,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要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装扮之上。整个大燕都将是她的,无论她生的美丑,所有人也只能仰视她。
尽管她更喜欢这些华丽的衣裙,可父皇的话她一直奉为金玉良言。
可今晚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会高兴在今晚的宴会上看见她着太子蟒服,这是在给他眼里上眼药。眼下,她应该扮演好大燕的公主角色。只不过,她在镜前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样的装扮非常的不合心意。
她伸手摸向云鬓堆积的鬓间,将一支碍眼的金步摇拔下来,“本宫带回来的玉簪呢?”
红袖连忙走到妆奁台上,将一镶嵌了宝石的檀木盒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支质地通透温润,无半点杂质的宝玉雕成的玉簪。
她连忙取了玉簪给秦姒。
秦姒握在手里,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小七”二字,随后将它插在了云鬓之间,又对镜照了照,这才眉头舒展。
红袖一向心细如发,捕捉到她眼里的一丝情意,心中甚为忧虑。
殿下果然如十一所说,对那齐王世子是不同的。不过一 支簪子,居然能哄得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的殿下展颜。
“出发吧。”
“诺。”红袖拿起旁边的披帛替她披好,旁边的宫人上前捧起她曳地的裙摆出了门。
今日的宴会设在沉香亭。据说这个初冬的季节,里面用温泉池的水培育出来的五颜六色的木勺药正灼灼开放,里面花香四溢,景色宜人。
秦姒在宫人们的簇拥下乘上了轿撵,一路游过长街朝着那处去了。
现在天寒,昼短夜长,黑压压的夜色将长街的路压的越来越低。长街上的灯已经陆续点燃,将整个夜色都点亮。
沉香亭距离东宫大概两刻钟的路程。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沉香亭那边一处灯光通明的宫殿已经响起了丝竹礼乐之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
“殿下,可要快些?”红袖向沉香亭方向张望,怕她等急了。
“不着急,”秦姒往后看了一眼,“待会儿进去之后,姐姐找机会让她认认人,免得将来杀人的时候,摸错了门。”
红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回头望了一眼跟在最后面一身侍卫装扮的花蔷,点点头,“可有什么需要忌讳的?”
“本宫用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奴婢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眼见着就要到沉香亭了,只见远远的从对面太液池走来一群穿着异于中原人士的队伍。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不过瞧他穿着气度,应是他们的主子。
他身后紧跟着的两人尤为瞩目。一个是身高颀长宽肩窄腰的男子。隔着老远,仿佛都能瞧见那人背后肌肉虬结凸起,十分健硕。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轻纱覆面的,身形窈窕,曲线有致的女子。行走之间,婀娜多姿,如弱柳扶风,光是瞧个背影,都能让人怦然心动。
“那个就是南疆姑墨国的王储赫连烽,旁边的是他的大妃,听说是他们的圣女,因生的太美,做了大妃。后面跟着的殿下您自然也认识,是他们的五王子赫连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