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堂前雁(双重生)——早睡王
时间:2021-05-28 08:26:39

  乔杏果然道:“还不曾,听说胡族派了部落首领,二公主与贼人打得正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大姐呢?”
  “大公主——”乔杏话音一转,“大公主还在牢里呢。”
  王蒨的大姐、南王朝的长公主王楚碧乃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不仅屡干朝政,从中作梗,还数次想要勾结权官夺位,不惜给父王下毒,事发之后,父王勃然大怒,下令将长姐关入天牢,至今不曾消气。
  得了这两个消息,王蒨心中才安稳,因她知道,长姐很快就会出来,二姐也不日即将凯旋。
  正要开口继续问话,李意行的声音却从外头缓缓传来:“大公主买通牢役,意图越牢而被揭发,圣驾气昏了过去,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王蒨惊了一般,朝他望去。
  李意行换了身黑色的玄鹤衣袍,朱红色的封边,衣袖上的羽鹤绣得精巧,裹在衣身上,他穿的严严实实,只领口露出一些白色的中衣。他背着光,王蒨瞧不清李意行的面容,他仿佛有所感知,向她走来:“公主这是在担心?”
  这是自王蒨醒来,李意行头一回称她为公主,虽在他这种冠冕交映的家族子弟眼中,公主算不得什么玩意儿,可这客气、冷淡的称呼,倒真是叫王蒨松了口气。
  她颔首,焦急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会与前世不一样?
  李意行望着她,眼中神色沉沉,面色如语气一般冷淡:“方才传来的消息。”
  王蒨咬着唇,心中失望而担忧,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意行,好似换了身衣裳之后,他就变了个人。那股让她心慌的温柔不见了,他冷淡倨傲,这才是原本十九岁的李意行——
  忽的,王蒨被自己心底的猜想给震住了。
  她呆坐在床榻上,睁大了眼,久未开口。李意行又靠近了些,看她粉白的面上神情疑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用膳罢?不饿么。”
  王蒨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愣道:“那就吩咐下去吧。”
  乔杏行了个礼,退到了外头。王蒨则抓着李意行的手臂下了床,重新理好衣裳。她垂眸看着李意行伸出的手腕,忍不住想,重活一世这样的事情,没道理能落在她这般平庸之人的头上……如若她都可以重来一遭,那李意行呢?
  李意行早些的那些举止,是否也因此有了缘由?
  可这也仅仅是猜测,王蒨还不能确认,因此她只是佯装一切无事,与李意行走到了外厅等膳。
  李意行在外安排的院落也不小,是个四进四出的大院,一切布置都是按他的喜好来,王蒨将院中的景致看在眼中,不曾发觉异样。
  廊下挂着琉璃色的风铃,四处还有香味,是他前世就钟情的冷香。
 
 
第4章 试探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王蒨胃口小,李意行更是出身望族,从小就被教导淡食无味,最起初,二人用膳时,桌上往往一片清汤寡水。
  这一世的二人刚成婚,桌上也是如此,她没说什么,沉默着落座,看着眼前的饭菜,心头阵阵作呕。
  不怪她觉得恶心,于王蒨而言,自己睁眼之前已经死了,她与宫人们一同葬身火海,手上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随后她漂浮许久,再度醒来,竟然看见了灭族之仇的李意行,再怎么胆小怕事的人,此时此刻也是没有胃口用饭了。
  乔杏站在她身边,拿着玉碟分餐,询问她:“公主要用什么?”
  王蒨回过神,不得已道:“喝些汤水就成。”
  李意行坐在她对面,用的也并不多。
  实则,李家大子很讨厌吃东西,对他而言,用膳仿佛上刑场一般,前世总要等他忍得胸腹犯痛难耐,才会不情不愿吃上几口。他更喜欢亲手喂王蒨进食,王蒨起初不解其意,他却说她太瘦了,长胖些才好。
  因此,后来二人的桌上就多了许多油荤重的鱼肉,王蒨也的的确确被他养胖了不少。
  念及此处,王蒨心头一动。
  她垂首饮汤,没喝几口就擦了擦嘴,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意行,低眉道:“郎君不吃了?”
  李意行早就放下碗筷:“不饿。”他瞥了她一眼,又道,“你多用些吧。”语气平缓,听不出是真的关切还是随口一提。
  王蒨却摇了摇头,她对乔杏道:“拿些果食来。”
  乔杏伺候过王蒨,知道三公主不爱用饭,偏爱些瓜果甜食,尤其是荔枝。她行了个礼退下,再回来的时候,递上了一盘的新鲜的蔬果。
  王蒨没让下人动手,伸手剥开一颗荔枝的外皮,汁水溢了满手,还有些不适应。
  她已经许久没有亲手弄过这些,李意行从前不让她自己动手,甚至连她吃完的核,都还是吐在他手心里再扔掉的,这样的宠爱让多少人羡慕,可她此刻想来只有讽刺。
  把她惯成一个废物,可不就离不开他了么?
  乔杏用丝帕替她擦了擦,王蒨不甚在意,细声细气朝对面的人说道:“郎君也吃一些吧。”
  她刚嫁给李意行的时候,大抵就是如此说话的,轻声细语、懦弱谨慎。
  一身玄衣的李意行抬起眼,看了看王蒨,目光又落在她手上,他拧起眉:“不必了,吃不得这些。甜食腻人,卿卿也少食为妙。”
  “好。”她乖乖点头,将手里的荔枝含入口中,乔杏拿了盘子给她吐核。
  王蒨低着脸,有些惆怅。
  十九岁的李意行说自己不爱吃荔枝,那是因为他自觉身为世家子,用这些甜口显得太幼稚,王蒨嫁给他之后,他才有了由头,每年夏天都要最新鲜的琼州新荔大筐送到家中,说是给夫人吃,实则自己没少动口。
  方才她笨拙得试探一番,不曾察觉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重活一遭本就骇人听闻,王蒨宽慰自己此事应当也不会那样稀松寻常,可心头始终不安,放心不下,面对着李意行,她实在是太别扭了,不能全然信任。
  长姐与二姐近来都诸事不便,王蒨想不出旁的法子,只能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宁愿把这次重生换给姐姐,至少比她成用,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让她这般的草包重头来过又能如何?
  王蒨的惴惴不安叫李意行察觉到了。夜里二人用完膳,他叫下人退了出去,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道:“公主一整日都闷闷不乐,嫁过来第一日就后悔了?”
  他行到香炉边,或是厌倦了,将金玉博山炉里燃着的香料吹灭后随手摒弃在案上,慢条斯理地自己动手重新制香。
  荔香、白茶,磨成粉混入凝膏中。
  这似乎是李意行偏爱的熏香,王蒨看着他的动作,否认道:“怎么会,只是不大习惯。”
  她再是个蠢的,也知道此刻不能贸然与李家为敌,一时之间只能忍耐心头的恐惧和嫌恶,上前凑到李意行身边,解释:“想起大姐与二姐都不曾来,难免遗憾。往后我不住在皇都,想来与皇姐们再难见面了。”
  李意行看着身边的少女,颔首道:“这有何难,待她二人回宫,为夫陪卿卿一同去一趟,有什么可难过?”
  他的指尖碾碎了一块香膏,王蒨眼皮一跳,笑道:“话虽如此,但两位皇姐连我大婚典礼都不曾来,再难弥补了。”
  “哦?”李意行沉吟片刻,有些意外,“卿卿的意思是,想与我再行一次大礼?”
  “……”少年风流意气风发,李意行的自负真是从来不曾变过。王蒨不愿接这个话茬,推辞道,“何必铺张,郎君愿意赔我一同去看皇姐,我心中已然满足。”
  他笑了,将手里制好的香膏抹在一方干净的云帕之上,递到她鼻尖,眼中神色不明:“卿卿昨夜还说要与我好好的,如今却见外了。”
  王蒨根本不记得自己当初大婚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糊弄道:“没、没有。”
  这香气味清淡,可也不知怎的,王蒨只觉得自己头脑愈发昏沉。
  两腿无力发软,她强撑着眼,倒在李意行身上,伸手想攀着他的肩,却不慎拉下了他的衣裳。她眼睁睁看着那只玄鹤落在了地上,李意行不曾阻止,着了身中衣看她:“这是想歇息了?”
  她心中不愿,连忙摇头:“不,我……我身上还疼着,只是头晕。”
  李意行不至于那般急色,王蒨记着二人最起先的那事并不勤。闻言,他果然只是颔首道:“卿卿劳累,早些洗沐上塌吧。”
  他唤了声人,叫两个婢子去备水。王蒨知道那香蹊跷,被迷得厉害,抓着他的臂膀生怕自己摔了,她怪道:“这是什么香?怎么……好晕……”
  李意行诧异地看了一眼香膏,将云帕拿到自己鼻尖轻嗅,拧着眉头说道:“只不过是寻常香料。”
  他五感敏锐,何况也没道理拿什么迷烟药她。李意行将人抱到案边,王蒨垂首在他胸前喘息:“是吗……看来是我乏得厉害了。”
  她闭上眼,懒得去推开他,正要睡着,眼前又闪过伏尸遍地的场景,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李意行自然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伸手轻拍她的脊背。王蒨心中恐惧与困倦夹杂,滋味煎熬,因此她不曾看见李意行阴沉的眼神。
  与之相反的,是他格外温柔的动作。
  一炷香后,婢子们跪在门外报了声,李意行穿上宽衣,抱起王蒨往浴池中去。
  南北朝风流士族,香居雅客都是生性喜洁之人,李意行也是如此。浴池在内院的最里头的房间,白玉堆叠而砌,轻纱垂地,帷幔裹在窗边,浴房的四周也点着熏香。下人们将树上的蝉虫捉了,院里只剩李意行轻缓的脚步声。
  王蒨尚存一丝理智,人到了池边,连忙拉着李意行的手:“叫乔杏来伺候罢……”
  李意行倒不曾拒绝,王蒨松了口气,就该如此的,李意行不是一开始就如晨间那般腻歪。
  乔杏就守在不远处,李意行叫她进去吩咐,随后自己出了院子。乔杏快步往里,见三公主在岸边趴着,连忙上前搀扶伺候:“公主,这是怎么了?”
  “有些乏了,无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乔杏帮着她脱去衣裳,一瞧见公主身上的印子,登时红着脸低头,但她却不曾说什么,也不敢打趣。若是在宫里,以三公主亲和的性子,她恐怕还能调笑几句,可这李氏一族的规矩真重啊!
  晌午之后,三公主用完膳在院里假寐,乔杏去备茶,沿途听见几个婢子嬉笑。
  其中一个说:“你们瞧见没,今日世子什么都吃不下……”
  立刻有人接话:“也不是对着什么人都有胃口。”
  “……倒也是……与公子比起来,谁人又不是村妇?”
  “照这么说,什么公主,进来还不是跟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两样……”
  “哈哈……胡说吧你……”
  虽有人反驳,但话语中的不屑任谁都听得出来,乔杏心里不服气,正要上前教训她们,却见世子与身边伺候的闻山不知何时站在拐角的廊下,更不知他们二人听了多久。
  几个婢子顿时住了嘴,面面相觑。
  李意行握着折扇,墨色的发垂在身后,如玉的面容神情阴恻,却是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乔杏后头得了空,去找闻山打听,才知道那几个婢子俱被杖杀,连个完整的尸首都寻不到。
  闻山说的时候,乔杏瞪大眼:“裂刑?”
  “不是,只是下手狠了些。”闻山解释了一句,不知想起什么,却再也不肯说了。
  南王朝至今二十多年,天子是一介草民起义自立,背后倒是有几方士族扶持,但宫中规矩还不至如此严苛,多是沿用了前朝南宋,婢子太监们多嘴了几句,杖刑五十大板也就扔去自生自灭了。
  李氏一族能把人命看得如此轻贱,连手握皇权之人都自愧不如,乔杏一面忧思盛族势大,一面又觉得李家大子必然是在意公主才会如此行事。
 
 
第5章 笼子   到最后,他将她关在了这笼子里。……
  王蒨在池中洗沐,两炷香之后裹着衣裳回了房。
  李意行见她两腮泛红,脚步虚浮,从乔杏手中接过,把她抱到了床榻上。昨夜的红枣莲子早就收拾干净,床褥柔软整洁,王蒨陷在一片绵软里,不想开口说话。
  待李意行洗沐回来,王蒨已然彻底睡熟。
  他站在塌边,看着她圆脸上红晕不曾褪去,眼睫紧闭,眉心轻轻拧起,李意行伸出手指抚平,随后往她腕上套了一个银色的镯子。
  闻山在外头低声道:“公子,信送来了。”
  他是李氏一族的嫡系,家中出过的三公名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作为长子,族人对他颇为看重。李氏的族人多在临阳城中闲居,李意行的父亲李谋乃是临阳城大司马,叔伯更是当朝太傅,久居皇城。而李意行自己虽是年少,不曾进仕,父亲已经会让他帮忙处理临阳城闲杂琐碎之事。
  李意行接过几封信件,批阅地很快,他写得一手好字,这在两朝中都是极为有名的,闻山在一旁屏息凝神,认真看着他行笔,想学一两分神韵,却不得其要。红烛映在墙上摇曳,李意行打开手中的最后一封信,搁下了翠竹笔。
  这信与其他折子不一样,油漆封口,是李氏人的密信,一层层送到他手中,不得经过外族人之手。
  闻山好奇地看着这封信,李意行没有展开,他漠声道:“下去歇息吧。”
  今夜原是闻山当值,但此刻他能提起歇息,自然求之不得,立马忘了眼前的信封,行了个礼缓缓退下。李意行待他走远,才拆开信纸。
  王蒨睡在他身后的卧榻上,呼吸绵长。
  李意行眼中晦暗,将信纸递到烛火边,任由火光一点点、一寸寸吞噬了它。
  他不知想到什么,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目,再睁眼时,方才的情绪已经被他藏了起来。火光烧完了信纸,他有些嫌恶地用铜盆中的水仔仔细细地洗手。李意行的手骨节修长,秀致有力,上头分明什么脏东西也不曾沾染,他却仿佛极为厌恶似的,良久才停了动作。
  王蒨睡得很沉,没有听到这些动静,她睡相很好,双手垂放于两边,不曾乱动。李意行吹了灯,脱去衣袍躺在她身旁,凄寒的明月照进床铺,李意行伸手解下床幔,遮住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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