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般的指节突然伸向屏幕,啪得一下,屏幕黑了。
就,这?
南栀觉得不可思议:“啊,这是你提前录好的获奖感言吗?”
“有问题?”他问。
“……不是。”南栀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比如颁奖这件事儿我其实不太了解。提名后不是得有个小信封送到主持手里么,在那之前你们都已经知道谁获奖了?”
季寻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你感兴趣我帮你问赵哥?”
南栀看他表情,确认他应该也不知道结果,说得有些委婉,“你这么录合适么?是不是有点儿欠。万一——”
万一没得奖呢!这视频怎么放。
还有。你你你、你怎么还预订了明年的奖呢!
季寻这会儿穿着和视频里同款的黑色卫衣,有一下没一下用手指把玩兜帽上两根伸缩带,“发给赵哥了,他没意见。得一个奖放一遍,得两个放两遍。”
南栀:“……”
哦,那没事了。原来你们工作室都这么狂。
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
她这点杞人忧天的担心不知怎么就戳中了季寻的G-点,他笑了下,跟个纨绔子弟似的慢悠悠地说:“放心吧,姐姐。有些奖,只要有我在,就发不到别人身上去。”
南栀又是担心又是复杂地看他一眼:“你真的,长这么大没被人揍过吗?”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而后回复:“有。”
南栀洗耳恭听。
“前几天,你捶我了。”怕她不记得,季寻意味深长提醒了一句,“差点全垒打的那天。”
那天到底是怎么收手的。
南栀那时候其实已经放弃了思考,她只觉得自己体内像有一口枯井,他一触碰一亲吻,枯井就开始泛水,源源不断孜孜不倦。尤其是他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放肆大胆。抗拒与被动在他这里都形同虚设,窈窕曼妙的身体在他怀里变得滚烫异常。是南栀主动抽开的裤绳,最后也是她给安然无恙地系了回去。
那会儿他眼睛都快憋红了,青筋直跳:“……又怎么了。”
南栀撇撇嘴:“不要了。”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还要跳舞。”南栀小声。
他哑声:“跳舞怎么了。”
刚刚的意乱情迷在触碰到他的那瞬间突然清醒。
看起来破坏力好强。
她不要。
“会受伤的。”南栀低头,把他腰间的裤绳系成了蝴蝶结,拉平整:“我还要商演呢。”
那一刻,季寻满脑子都是去他妈的商演。
他握着她的手心往下,重重揉了几下,咬牙切齿:“负责。”
这个时候提起全垒打,就还是在记仇。
南栀别无他法,周围又都是舞团的人。她只能用眼睛去瞪他,产生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威慑力。某人张扬的本性暴露无遗,拉过她的手放到唇下亲了亲,大放厥词:“迟早我会在姐姐身上讨回来。”
“那就到迟早的时候再说吧。”南栀阖眼,偏开头,挡住已经爬满红晕的耳垂:“现在开始不准说话,我要补觉了。”
她闭了眼,感官尤其敏锐。
有人在她唇上亲了下,然后颈后垫过来一条手臂。那条手臂的主人懒懒散散地说:“行,睡吧。我看你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睡觉了。”
小渣男说什么灵什么。
刚到欧洲调时差的几天,南栀真的一刻都没睡好,精神状态萎靡。后来随行的郑老师看不下去,给了她一粒褪黑素。
当天晚上才算是完完整整睡了个整觉。
能安然睡着,最松了口气的是季寻。
最初他怕影响到南栀的状态,特意订了个两条街之外的酒店。后来听说南栀睡不着,他又恨不得两人在同一家酒店。
深更半夜步行两条街去她那送热牛奶,看她喝完再步行回去。
他一度以为,南栀对出国这件事整个儿有了阴影。还私底下四处联系了心理医生。
丁思贤得知,万分欣慰:【你终于直视你自己了?发现自己有病了?】
G:【你是不是想和这个美丽的世界告别】
丁思贤:【……哦,原来世界在你眼里还是美丽的啊,告辞,看来你这个丧病好得差不多了。爱情果然令人留恋尘世,你现在可真像个恋爱小傻逼】
丁思贤:【可爱】
可爱两字没发出去,显示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过了一会儿,可爱的小傻比主动来加他好友。
G:【你到底认不认识医生】
丁思贤被他能屈能伸的精神深深折服。
丁思贤:【我现在给你去找,行了吧】
G:【。】
后来季寻用心理医生给的几个问题去问南栀,她回答得一板一眼,看起来并没有异常。再后来,就是郑老师的褪黑素起了作用。
商演第一场又是舞团对外文化交流的开幕式。
定在维也纳□□,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南栀恢复精神状态,众人都松了口气。真怕表演还没开始,她就因为日夜颠倒撑不下去了。
那天下午,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走一遍彩排流程。
南栀去化妆间化妆的工夫,还有徐老师在身边耳提面命。
“衔接的发力点你记得自己要把握好,这,这,还有这,这几块肌肉要有甩出去的力量感,我跟你讲一遍你心里应当都有数。
彩排时候稍微走一遍,别练太累,把身体热起来就行。你晚上有好几支舞的表演,怕体力跟不上。压轴戏还在后头呢,知道吗?
还有,心态没什么问题吧?这两天休息好了恢复过来了?”
南栀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正好:“嗯,没什么问题。”
徐老师点头:“行,那你一会儿换好演出服先走一遍。”
她这次演出服有三套,也就意味着她从开幕到最后,要跳三场。两场群舞,一场独舞,中间换妆换衣服的时间非常紧凑。
那三套衣服就在身后,服化道的老师一早整理过,摆在化妆间的衣架上。
换衣服这事儿用不着提前彩排,她就直接穿上了第一场表演要用的演出服。
后台忙乱,很多时候来不及顾全其他。
她去舞台上走第一遍位置的时候,正巧看到周盈盈走完下来。
同她跳一场舞的几个姑娘嘻嘻哈哈从周盈盈身旁走过,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件事,都没怎么搭理周盈盈。她独自落在最后,不像平时有说有笑的样子,脸色紧绷。
擦肩而过时,南栀随口问了句:“彩排完了?”
周盈盈没想到南栀会主动跟她说话,有一瞬诧异,随即卡顿似的点了下头:“刚彩完。”
南栀:“嗯,那我过去了。”
周盈盈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连续几次遇见皆是如此。
周盈盈始终垂着眼,眉间似有阴霾。
商演在即,南栀走完彩排流程下来时以舞团前辈的立场提点道:“你状态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周盈盈没说话。
南栀又道:“再这么下去,后面老徐还怎么保你当领舞?”
她语气难得严厉,周盈盈抿了下唇,小声:“哦,知道了。”
刚要走,周盈盈突然叫住她,问:“你一直在主舞团的话,我还当的了领舞吗?”
她眸光闪烁,表情敛得看不出多余。
南栀看着她,认真地说:“没有谁永远在顶峰上。我迟早会跌下来,但我没办法跟你保证,我下来的那天顶上的是你。”
凭你自己,凭实力说话。
周盈盈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掀开帘子钻进了后台。
一直到快要上台,南栀才再一次看到她。
她风似的突然撞开门冲进化妆间,直奔衣架子而去。
南栀和化妆老师都吓了一跳,化妆老师心急火燎:“周盈盈你还在这干嘛呢,一会儿就轮到你了,还不赶紧去准备出场。”
“马上。”周盈盈语速快得接近囫囵带过。
她刷一下拎出南栀最后要穿的那套演出服,翻找半天。
南栀满脸疑惑地望过去,待她一通翻找,最后看到她从衣服的右肩夹层取出一枚尖细图钉。图钉就夹在两指之间,化妆间白炽灯亮如白昼,在金属尖上打出了一层银色寒光。
服化道老师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有图钉,演出服我都检查过好几遍了,不可能出问题。”
走廊脚步纷乱,都在催着下一场赶紧准备。
周盈盈脸色阴沉着咬了下后槽牙,她没时间多说了,路过南栀时飞快鞠了一躬:“对不起,回来再跟你解释。”
对不起几个字已经道明了这事是谁干的。
南栀心跳纷乱,一下子不知怎么开口。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后怕。她看着周盈盈奔到门边,身形微顿。
最后她扭过头,匆匆忙忙地说:“我还是想光明正大地赢过你。”
吱呀一声门打开,门口徒留一片虚影。
走廊上人影纷杂,服化道老师还处于震惊之中,问:“这事怎么处理?”
“等等吧。”南栀瞥向桌上那枚小图钉,“我再检查一下衣服,剩下的等跳完再说。”
第66章 正文完 我们生来就是一对。
服化道老师同南栀一起,里里外外把演出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问题。刚才那枚图钉嵌在夹层里,若不是周盈盈自己翻出来,压根不会有人知道。
结果呢?南栀不寒而栗。
或许会在舞台上跳到不知道哪一步的时候因为持续发力,图钉终究将扎破衣服扎进右肩。而她在台上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异样。
再或许,她心理素质差一点,就会因为右肩的刺痛接连不断想起两年前的那件事。一枚图钉不过是□□,虽然伤不了她□□,但会扎进心灵。
她的伤痛一直都在,至今右肩都留有一道惨烈的伤疤。这道伤疤会在这次表演中成为她心口上的一道,久久无法拔除。
所以,她该在最后关头感谢周盈盈吗?
南栀默了许久,她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气。
她依然是个普通人,再怎么淡然平静,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嗔痴。尤其事关她最热爱的舞台。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或许会因为一枚小小的图钉黯然退出,她就仿佛浸身冰水浑身颤抖,冷意一股一股袭来,接连不断。
她和服化道老师说的是自己的心声。
因为事关重大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只好暂缓再议。
离她最近的一场表演不到十五分钟,坐在后台甚至能听到金色-大厅的如潮掌声。南栀摸了下胸口,跳动很快。
她有些心绪不宁,摸出手机。
南栀:【你在前面吗】
G:【?】
G:【要我去后台?】
南栀:【没有啦,就是突然想问问你在哪儿】
那边输入了好一会儿,很直球:【该不会紧张吧,姐姐】
南栀:【怎么会,我都跳了那么多场了】
G:【但喜欢的人在台下,还是第一次】
南栀:【谁喜欢你了,多嘴】
G:【谁找我谁喜欢】
南栀被说得哑口无言,明明是她自己先发消息的,非常耍赖地打字:【你怎么不好好看表演,人家在跳舞你在底下玩手机,很不尊重啊】
剧场大厅里。
少年低着头,因为坐得近,舞台灯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微光。他今天还没见过南栀,于是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今天穿得如此正式。黑色格纹西装,白衬衣,黑领带,极罕见地配了皮鞋,浑身上下一丝不苟。
这是第二次为她穿得如此正式。
第一次以为是要约会,是他自作多情。第二次却实实在在的,他已经成了她身边重要的人。这样的装扮出现在颁奖典礼的红地毯上也丝毫不显突兀。
此时西装外套就搭在臂弯上,挡住了手机发出的微弱白光。他身形微微向前佝偻,还在注意手机上跳出来的消息,眼眸亮如星河,柔和得不像他自己。
手指在西服底下动了动,他慢条斯理地回:【眼睛在看,心在你那儿,一会等你上台,眼睛和心都在台上,够不够尊重?】
南栀回了个爱你贴贴的表情:【弟弟,好喜欢你哦,心情都变好了】
他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无声扬唇。
G:【嗯,好好跳,我也好喜欢你】
屏幕熄了没几分钟,舞台灯也逐渐熄灭。
花纹繁复的帷幔厚重地垂坠在舞台上,缓缓向两边拉开。灯光重新照射进舞台的那刻,连呼吸声都静了。追光灯静静打在领舞那人身上,她长睫微覆,似含苞欲放的娇花还未完全苏醒,浑身散发出沉静又神秘的东方之美。
这支舞是在演绎月光朦胧里的睡莲,对吗。
季寻记不清了。
知道她要即将上场,他竟然会罕见地生出紧张情绪,紧张得连报幕都听不清了。
他坐在前排,再往前一两米是与舞台的空隙,那里竖着几架摄像机。
沾了摄像机的光,几乎能在白蒙蒙的舞台灯下看清她脸上的细小绒毛。睫毛微微抬起,眼角犹如泪珠似的水钻也跟着折射出耀眼的光。他说不出别人看到这副景象是怎么想的,或许会觉得睡莲纯洁无垢,但他只觉得妖冶,想采摘回家,日日夜夜小心看护。
他甚至都能听见几排之外,老外惊艳的呵气声了。
忽然就有那么点小小的不愉快在心头笼罩不去。
就像自己紧着看护的心肝宝贝被人窥看了去一般。
反正就是飞醋横生,不爽。
待她这一支舞领跳完,掌声雷动,少年猛地压下了醋意只剩了骄傲。眉眼间那点情绪透露的明明白白:好看吗,看就够了,那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