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砂梨
时间:2021-05-29 10:25:51

  他想给她发点儿什么宣誓下主权,又怕影响接下来的表演。
  思量再三,倒是没去摸手机,反而探进了另一边的裤兜。手指在里边摸了个盒子,反复把玩。
  台下是井然有序,后台却不一样。表演一场接一场,很是忙乱。
  南栀在服装老师的帮助下迅速换了下一套演出服,当然换上之前,她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恙。
  老师给她系好背上的带子,又给裸露在外的肩背打了一层粉。
  刚才第一场已经出了点汗,两场之间只能仓促处理,蜜粉一打,肌理就像暖玉似的细腻发光。
  再去换脸上妆容时,南栀问了一句:“起先周盈盈那场,跳的怎么样?”
  周盈盈上场的时候她还在急忙准备,并没有时间观看。
  化妆老师忙中带稳,想了想:“比彩排时状态好,大概是心里没了事,完全松了。”
  南栀点头:“那件事别在舞团里跟其他人说了,我会单独和老徐讲。”
  “好。”事关重大,老师也不想多事。
  很快迎来后面几场表演。
  到最后一场时,众人都已经松了半口气,只剩南栀还有一支独舞未完。
  老徐忙完前面,最后过来叮嘱:“注意我说的那几点。”
  南栀跳过数次开场,也跳过不计其数的落幕。
  她应当是舞团众人之中最稳妥的一个。
  老徐交代完很放心,拍了拍她的肩:“回来后第一场,祝你完美收官。”
  “好,谢谢徐老师。”
  她穿的那件演出服就是架子上的第三件,月牙儿似的银白色带足了神女下凡的仙气。用香槟金勾勒出裙摆流动摇曳的弧线,又融入了第二幕人间喧嚣。独舞拢共三幕场景,都泼墨似的描绘在了裙边上。
  这么惊艳绝伦的演出服,差点儿就要成为她回主舞团的第一场败笔。
  南栀长长换了口气,按捺下心头杂乱。
  不远处,后台的入口处站了个人。
  从旁而过的时候那人目光颓然落在她身上。南栀望着不远处舞台的灯光,很轻地说:“在想说什么。”
  “没什么。”周盈盈还穿着上一场的演出服,没卸妆,“站在这看看得清楚些。”
  前台已经隐隐传出报幕的声音。
  待到第二遍英文报幕时,南栀已经走到了通道口,她回望一眼,对着阴影下那道人影说:“盈盈,希望你以后能站在看得清路的地方。”
  其实怎么处理这件事,在这场表演开始之前她已经想好了。
  周盈盈起了心思,但没做到最后,那便可以无功无过地放过了吗。
  在这个时候,南栀才发现自己的平和只是假象,她心底依然是少年时期的黑白分明。即便没造成什么后果,也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伤害,做了就是做了。她想,这件事到哪道理都是一样。
  她不会和舞团里的人宣扬,她只会私底下告知老徐。
  老徐直接管理整个舞团。她雷厉风行,自然知道怎么处理,也知道以后怎么加强舞团的管理,避免再有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发生。
  至于南栀自己,她到此为止了。
  她想要的永远都是跳好自己的,任别人谈他们的。
  那束追光灯慢慢照耀在入口处。
  南栀站在灯光边缘吸了口气,脚尖一提,轻盈地迈了进去。
  整个大厅只剩一盏灯光,那盏灯孜孜不倦地追着同一道身影。跳跃起伏,一人却能跳出重峦叠嶂的光影。
  她的裙摆每舞动一分,金线便展开内敛,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众人面,像一场光与影的追逐。这场追逐生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把台下的神思都汇集到了一处。时快时慢,仙姿绰约。
  这一支甚至还未结束,就有人难以置信地惊叹:“太美了。”
  这无疑是南栀回舞团后发挥最好的一场。
  所有动作不止是肌肉记忆,她在耀目的光线下跳得就是洛神自己。
  最后一支古典舞惊艳四座,音乐声停,全场起立鼓掌。
  偶尔有几声赞叹在掌声间隙缓缓传来。
  “那个姐姐真漂亮啊,我在舞团的官博上看过她。”
  “是是是,我也是先看了人才入的坑,没想到跳这么好。我从没见过这么精彩的表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艺术是全世界的瑰宝。你看那些老外,也不知道看没看懂,不也被咱们华人小姐姐跳走了七魂六魄么。”
  探头说话的是两个学生模样的留学生。
  可恶的是,都是男的。
  季寻冷眼扫过去,抿唇。
  那两人仍不消停:“太好看了,一会儿谢幕的时候我要去找那个姐姐拍照。不知道给不给合影。”
  “好兄弟,我跟你一起去。不让拍照能跟仙女姐姐说几句话也不错。”
  季寻忍无可忍,啪一声重拍扶手坐了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长腿往前一伸挡住两人去路,神态是闲散的,说的话却冷如冰霜:“你们说的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狠狠磨了磨牙:“还有,不准叫她姐姐。”
  大概是季寻看起来太不好惹,又是一副有钱少爷的打扮,那两人还真没继续往前。反倒是他自己,等谢了幕,帷幔一拉,悠哉哉地起身往后台去。
  两青年摸不着头脑,你看我我看你。
  “那人谁啊?”
  “不知道啊,别不是他自己想去要合照把我们唬住了吧?”
  两人缓过神来:“走,咱也去。”
  到后台临门一脚,有人出来拦了一道:“抱歉,后台不能进。”
  “刚才不有个男的进了吗?”其中一人说,“一身西服凶巴巴的那个。”
  “哦,你说他啊。”完美收官第一场,工作人员心情飞扬,“那是家属,不一样。”
  打着家属旗号的某人此时已经晃进了化妆间。
  南栀的场次最多,要穿戴的东西也多,有一间自己的小房间。此时房间门大敞,围了一群舞团的姑娘们。门口叽叽喳喳,都在说这次表演特别好,上座率可高了,打响巡演的开门红。
  他也不去打扰,就靠在墙根处,当随便一听。
  直到有人猛地回头发现后面多了一人,小姑娘叫了一声:“gene老师,你怎么在这!”
  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回了头。
  南栀在挤挤攘攘的肩缝里看到模糊一抹虚影,是白衬衫上打的一条黑缎领带。她把视线一抬,很轻易就与他的撞上了。到底要比旁人都高一头,站在人群后边谁都挡不住他。
  众人刷的一哄而散。
  毕竟刚才还有那么多人,人走了热度还在。南栀仿佛还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颇有几分不自在。她在化妆镜里看到了自己微乱的鬓发,往后拢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季寻答。
  哪儿有人这么粘人,一结束就往后台钻。
  南栀忍不住朝他弯起眼尾:“那……我今天跳得好吗?”
  “好。”季寻阔步走进来,腿往后一勾,把门带成了虚掩状。过来的那几步路,单手还抄在兜里,隐隐能看到指节修长的轮廓。
  确认门掩上了,外边听不见,南栀大胆了一些:“你今天也超帅的。”
  季寻反倒是有些不依不饶,低头,弯腰:“多帅?”
  “就很帅啊,比平时还要帅那么点。”
  女人眸如秋水,又穿了身平时不常见的衣服,真就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
  季寻被她看得头疼脑胀,太阳穴像钻了个电钻。
  他索性扯过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胡乱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往她面前一摊:“喏,给你的。”
  哦,一枚丝绒小方盒。
  南栀眼底颤了颤,瞬间与他今日如此正式的装扮彻底对上了。
  她有些猝不及防:“那个……我们,是不是有点快?”
  “是挺快。”季寻促狭地哼笑一声,“要不趁今天好日子,把该办的都办了得了。”
  他说着堂而皇之开始解衬衫第一颗纽扣。
  南栀忙不迭按住他的手,满目惊恐:“你这作劲儿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他道,“我发现每次这个时候,姐姐都会活泼一点。”
  季寻摸出规律来了。只要他一作,她就会变着法子哄。
  眼下就是。
  他再次抬了下手心:“要不要?不要我丢了。”
  “要!”
  这次南栀答得很快,飞快从他手心里夺过丝绒盒。
  一打开,里边是枚圆形吊坠。说是吊坠,是因为圆环上还串了条银链子,比起戒指更像条钻石项链。
  南栀刚伸手拨了拨那枚吊坠,就听他问:“戴不戴?”
  “为什么送我这个啊?”她反问。
  他眯了下眼:“就是想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烙印,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有男人。”
  那还真是符合他的醋精风格。
  南栀笑眯眯地拎起钻石“吊坠”在自己锁骨前比了比,好整以暇地问他,“那你呢?我觉得我们俩……更受欢迎的明明是你吧?”
  南栀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就连刚才舞团的小姑娘们往外走,还忍不住低声感叹,“太帅了!今天栀子姐的男朋友帅哭我了!恨呐。”
  还说要给她烙个记号,那他自己呢。
  南栀这么一问,被质问的那位却不紧不慢。
  他先是动了动,手指落在衬衣袖扣上,慢慢剥开一颗,左边解开再去解右边,而后又接二连三解了领口两颗。白玉似的皮肤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
  当着她的面,少年很不要脸地扯了扯领口,仰头。
  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他道:“你想留在哪里都可以。”
  他这幅任人宰割的样子没有半点羸弱,反而欲得要死。
  南栀被自己呛了下,扶着桌沿咳嗽不止。
  她一边咳,一边还想,每次两人接吻,他一有往别处游走的趋势就会被她一下子抱回来。她不允许季寻在她身上留下小狗似的痕迹,每次总是缠缠绵绵地跟他说:你这个习惯太不好了……我要跳舞的,不能留痕迹。
  现在是在后台,他反过来敞开了领口要她给自己烙印。
  南栀的脸皮哪儿能敌得过他,咳得心啊肺啊都要到嗓子眼了。干咳间隙,她才艰难地说完一句话:“季寻……你……脸皮……咳咳咳忒厚。”
  但是这事儿只要换个场地就能完全反转过来。
  当晚庆功宴后,南栀喝了点香槟。她回房的时候,季寻也跟着。
  南栀极少饮酒,原先是怕她喝了酒不舒服才跟着的。
  结果房门一关,季寻就啪一下被按到了门板上。她手劲儿倒是不小,边把他按着边踮脚,借着酒意去舔他唇缝。勾了半天有些迷迷糊糊地说:“哎,你扣子解了没啊。”
  季寻太阳穴直跳,一时不知她说上面的扣子还是下面的。
  他干涩地答:“没。”
  “解啊。”南栀嘴唇动了动,不满道,“不是说要给你留印子么。”
  行,栽得彻彻底底。
  留不留印子都得她说了算。
  季寻无奈解开,仰着脖子,后脑贴在冰凉凉的门板上。
  她的手臂柔弱无骨地攀了上来,先到颈后绕了一圈,又往上垫在了他脑后。因为常年练舞,手心不可避免有了些薄茧,刮着皮肤往上摸的时候像过了电,把浑身燥意都带了起来。
  季寻认命地闭了眼,强压着胸口那点欲-望。
  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要不然被逼到了关键时刻,她又要可怜巴巴地往后一推,上次是给他系了个蝴蝶结,这次保不齐要把皮带扣得一丝不苟。然后人畜无害地看着他:“不可以,我巡演还有好多场呢。”
  真是操了。
  他就这么心甘情愿仰着脖子,被人留了一大串细细密密的暧-昧痕迹。
  她的手指在他脑后摸了好一阵,停在那处刀锋似的伤疤上,轻轻揉了揉:“你这个疤,怎么好不了了。”
  “早好了。”他叹气。
  南栀一样闭着眼,把脸埋在他颈窝处,气息沉闷地问:“你当时……是不是还流了好多血。”
  “没。”季寻抿了下唇,“就一点。”
  那时候好痛啊,血顺着下来流了一脖子。
  等他有时间料理这事的时候,一摸,都干涸了。
  他想到最开始在十六楼的走廊见到她时的样子。那时候他满心烦乱,压根碰不得往事。每年到了那几天就是频繁失眠,活也活成了地狱。
  后来每次再见,他总是在想,是啊,一样是在那件旧事里失去了重要的人,为什么别人都在努力地活,为什么他要自甘堕落。
  明明把他推到这一步的人都希望他能好好地过下去。
  可是颓极了再翻身是件很难的事情。
  现在翻身了吗。
  颈边突然一痛,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南栀不满地咬了他一口,囫囵骂道:“骗子。都不长头发了,还一点。”
  酒精开始上头了,她说话声越来越模糊。
  季寻弯腰一托,把她抱了起来放回到床上。
  黑夜里什么灯也没开,她睁开眼,眼底像聚集了一场流星,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弟弟,你要对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季寻声音冷硬,“睡你的觉,别折磨我,行吧。”
  “哦……”
  南栀发出一声疑似可惜的感叹,又呢喃低语了一句什么别的。
  季寻没听清,尾音上扬嗯了一声。
  待他再去看她,眼睛已经闭得好好的了,呼吸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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