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是一,另外八月十五是要放河灯的。
到了地方,二常的注意力已经被戏台子吸引走了,可戏台四周早已被人占满,插只脚进去都困难。
刘叔提前就有准备,让阿四把二常和草儿领走了,他自己则留下和晚香说话。
“秀秀,附近几个镇、村都有人来看戏。”
晚香早就看见了。
镇民们一般都自备有马扎杌子,都是坐着的,外来的就没有这么好了,再加上也赶不上占座,都是站在四周。
晚香看了下,整个戏台三面都被包围了,入目之间全是人,甚至她眼睛看不到的黑暗处,都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
“我跟戏班子说了,明天再唱一天。”
“那得多少银子。”刘叔咂嘴道,有点心疼银子。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打从盖这磨坊起,秀秀往里头砸了多少银子,具体没数,但大致有谱。
“有出才有进,叔你别担心,都叩了九十九个响头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拜。”晚香安慰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叔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晚香点头道:“等戏结束的时候,你跟阿四记得跟大家说,明儿还有一天戏,让他们早些来,从下午就开始唱。另外,咱们这市集头半个月是不收银子的,谁都能来。”
后者,才是晚香的目的。
时下,除了那种村与村之间村民们自发组织的集市,一般有些规模的市集,人们去摆摊卖东西,都是要给人交钱的。
也不多,也就是几文钱,但是加一起可不少。再加上这种地方,又不需要付出什么,只用提供个地方就能挣钱,等于是白捡银子。
当然,诸如市集这种地方,最需要的就是人气。
有人愿意来,积少成多,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等大家都习惯来这里了,市集的主人就能躺着进账了。
这不过是当时晚香打算重建磨坊时的一点想法,这么大一块儿地方空着太浪费,再加上这里过往的船多,占着地利之便,只要能吸引人来,以后就是跟磨坊一样,旱涝保收都有进项的好东西。
后续能铺出这么大的摊子,她其实也没
想到,可能是一切尽善尽美的习惯在作祟。
且不提这些,这里闹哄哄的,晚香并不喜欢这种场面。再加上她还有事,就让刘叔自去忙,她则提着手里的篮子去了河边。
河边早有人在放河灯,但人极少,只有零散几个,可能大家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戏上头。
晚香择了个地方蹲下来,从篮子里拿出提前扎好的河灯。
淡粉色的河灯,呈莲花状,中间的蕊是空的。
蜡烛是提前备好的,短短的一截,只有小拇指粗细,晚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燃,将蜡烛点着。等它烧软了,把蜡油滴在河灯正中心,再把蜡烛粘上去。
晚香捧着河灯来到水旁,将河灯放进水里。
随着河水移动,河灯渐渐飘远了,晚香这才想起她似乎忘了许愿,只能亡羊补牢赶紧想。
可许个什么愿呢?
她很快就想到了,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着。
“许的什么愿?”一个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晚香抬头,正是一身青衫的顾青砚。
月如圆盘,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之上。
因为有戏台那边的余光,再加上月亮,这里其实并不暗。
晚香就见他俯视着自己,一双如幽潭的瞳子隐隐泛着波光,男子的俊颜如玉,眉梢眼角和缓,不禁恍了一下。
“我忘了。”她答。
其实她许的愿是希望可以见到问玉,可下一刻‘问玉’就来了,那一刻她真恍惚以为是见到了他。
“那要不再放一个?”
顾青砚俯身去篮子里拿河灯,他举动十分熟稔,不过眨个眼的功夫,河灯已经被他点燃了。
小小的、晕黄的一点光,照亮了他整张脸。
剑眉俊目,气质端正雅方,其实他顾青砚。
晚香过来,弯腰小心将河灯放进河里。
这一次她也许了愿,愿望是希望她身边的人都可以康健顺遂。
“这次许了什么愿?”
晚香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总打听这个?
她也没瞒他,将第二个愿望说了,顾青砚听了后也没说什么,不过晚香总觉得在他脸上看到点儿失望。
两人往回走。
其实这次是两个人早就约好的,顾青砚在知道今晚这里会摆戏台子,就让二常跟晚香带话了,说今晚会过来看看。
当着二常是这么说,但晚香的理解又是另一层意思,这也是她为何会避开刘叔去放花灯。
“去磨坊吧,那边似乎人少些?”
其实不管人多人少,打从顾青砚出现后,两人就在避着光背着人走,这样才不会让人撞见。
磨坊的门已经锁了,刘叔早就带着人在戏台子那边照应,不过晚香有钥匙,倒是不怕进不去。
可进去做什么?
就为了说话?
晚香总觉得有点紧张,同时心里又有点期待,这种复杂的心态让她开锁时,好几次都没对上钥匙孔。
顾青砚也没说什么,默默地等她开门,就是看她的目光让晚香觉得如锋芒在背。
门开了,两人进去后,又把门栓了上。
里面很黑,晚香吹燃火折子照亮。
“要不去我平时看帐的地方?”
顾青砚点点头。
现在磨坊扩大了,晚香看帐的地方挪到了二楼,屋子虽然不大,但总算不用像以前那样,又是当仓房又是拿来看帐。
临着一侧有窗,晚香走到窗子前将之打开。
“还是不点灯了,我怕外面能看见光。”
其实也不用点灯,窗扇打开后,月色倒映着河水,波光粼粼的,足够让人看清四周大致的情况。
看着外面的月色,晚香分神了一下,可下一刻她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顾青砚你……”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接下来是排山倒海的眩晕。
顾青砚很专注,也很贪婪,似乎要将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发泄出来。粗重鼻息,是谁在轻喘?晚香扬着颈子,接受从上方而来的垂怜。
“顾青砚……”她有些艰难道。
“还有三个半月。”他咕哝着,依旧没停下。
三个半月什么?
下一刻晚香顿悟,约定之期还有三个半月。
“要不提前?我明儿让我娘去提亲?”
“顾青砚……”她声音抗议,却又带着点不自觉的娇嗔。
他也不再说话了,衫子不知何时就被拉扯了开,月光倾泻而下仿佛在上面镀了层银光。
眼瞳在不显的昏暗中,蔓延上密密的血丝。轻喘间,晚香不慎看到他的眼睛,只一个恍神,就被无尽波浪裹卷了进去。
明明夜凉如水,远处有嘈杂的人声,中间还卷杂着悠扬的三弦声,音调时而明显,时而隐遁。
就像她的心跳,时而快到让她以为自己会死,时而又仿佛感觉不到。
忽然,他停下了,呼吸依旧粗重,额上隐隐还有薄汗。
他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将她抵在窗栏上,将脸埋在她肩窝里,晚香不是没经历过人事的,自然清楚抵着她的是什么。
也不知是过于敏感,还是太烫,她脚趾蜷缩,间或打着一个个小激灵,以至于蔓延全身都抖颤着。
不止过去了多久,他放松了环抱。晚香整个人已经僵了,他将她扶着,又帮她把凌乱的衣裳拉好。
就在晚香想他终于肯放过自己了,他突然又将她抱了住,抱得很紧。
“我现在就想娶你。”
晚香有些无奈,她觉得自己看错了顾青砚,以前觉得他是个君子,为人处世端正雅方,可私底下完全不是这样。
大抵是那回起了头,两人又已谈婚论嫁,这段时间里两人也见了不少次面,有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一瞅到机会,他就不会放过‘轻薄’自己。
避都避不过,因为有时若连着两三次两人都没说上话,他就会刻意让二常带话让她去书斋找他。
面上道貌岸然,说有要事,其实都是为了……
有一回,他把持不足,将她压在书案上,她倒不怕,她还是知道他有分寸的,可万万没想到刘先生找来了,差点没被人捉个现行。
那回后,她连着许久没去私塾,他让二常带了两次话都没理,还是他来河边堵她。他嘴上说再也不了,但从来做不到。
还是年轻,血气方刚。
可能晚香经历过人事,对他这种行径竟有一种诡异的宽容心态。
“要不提前两个月?”
又是这事。
提前两个月,就是给她剩了一个半月,这点时间哪够?
“要不提前一个月也成。”
晚香无奈至极,反而被他逗笑了。
“顾青砚,我怎么才发现你是孩童心性。”
他抿着嘴,也不说话,可也没松开抱着她的手。
晚香瞅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严肃,但隐隐带着点儿窘,不禁噗呲一笑。这一笑把他笑恼了,低下头来对着她嘴唇咬了一口。
“你小心把我咬坏了,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他伸手摸了摸,声音别别扭扭的:“我有分寸。”
“要不,我们出去吧,我怕等会儿二常找我。”
他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两人往外走,期间他问道:“到时候二常你打算如何处置?”
第69章 寡妇花事(二十一) 我娘挺喜欢你的……
晚香停住脚步。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了,就是之前我与你说入伙那事,文书我都带来了,还是签了再走吧。”
两人又回转账房。
晚香把灯点燃了,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
顾青砚接过来看,上面大致写着这次重建乔家磨坊,因银钱不足,找顾青砚借银多少两,顾青砚占据一半的所有权,且上面日期写的很早,也就是磨坊刚重建那会儿的日子。
“怎么这么写?”
“不然怎么写?无缘无故找你入伙,外人能信吗?我的打算是尽量把二常带走,但是时肯定要扯皮,自然要做两手准备。如果到时候带不走二常,后续若是被族里接管,有这张文书在,不管到时谁接手,咱都不至于失去话语权。这磨坊我必须替二常守住,等他长大了再交到他手里。”
这么说顾青砚也能理解,可她就这么信任他?不怕他拿了这张文书,后续若是两人没有成亲,这不是便宜外人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没把他当外人。
想通了,顾青砚也不是那种矫情的性格,拿起笔来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大名,还按下了手印。
上面还有晚香的手印,以及乔二常的。
有这样一份文书在,日后哪怕去衙门说理都不怕。
“这东西你收着吧,两张你都拿着。”顾青砚道。
晚香也没含糊,等上面的墨干了,就折起收进怀里了。
两人往外走。
外面依旧很热闹,放河灯的人似乎多了些,从这里望去河面上点点烛光,如梦似幻,十分美丽。
两人一路避着光走。
看不见的黑暗中,顾青砚一直拉着晚香的手。
眼见离人群近了,晚香挣了挣,顾青砚没丢,她转头去看他,正好撞见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小声道:“我得过去了。”
“听说明天戏班子还唱一天?”
“嗯。”
“晚上也有?”
晚香有点不自在了,移开目光,嗯了一声。
“那我明晚还来找你。”
晚香顿时不吱声了,可那大掌一个劲儿捏她手,捏得她很无奈,只能又嗯一声。
“你有些不情愿?”他瞥着她问。
“哪有?没有,我走了。”说完,趁他不防甩开手跑了。
顾青砚一直目送她背影走到有光亮的地方,才转身离开。
*
当晚的戏让许多人回去后都回味了许久。
又听说明天还要再唱一天,更是满怀期待的心情。
尤其是外镇和附近几个村的人,都说回去后明儿要多叫些人来看,再加上听说这市集目前不收银子,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挑着家里的东西来了。
有卖鸡蛋的,卖豆腐、卖鱼的、卖新鲜菜的,卖野鸡野鸭的,还有的卖些自己编的藤器、竹器,绣的鞋垫帕子,自然也少不了一些走家串户的货郎,扛着挑子前来。
热闹得出乎人意料,市集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码头前停了许多小船,也幸亏晚香早有防备,临着这处码头往前拐角的一处凹陷正适合用来停船,也不至于挡住了河道。
熙熙攘攘,一片繁荣的景象。
见此情形,有脑子灵活的镇民,忙回家蒸了一锅馒头来卖,让人诧异的是竟然一会儿就卖完了。
也是很多人都起的早,到上半晌的时候都饿了,反正馒头又不贵,买来一二吃也不当什么。
见此,很多人都跑回了家,也有本就在镇上卖早食的,都把摊子移到这里来了。
这其中,生意最好的就是一家卖馄饨的。
人脸也熟,正是顾大娘。
她是市集上最早摆摊卖吃食的,一大早就来了,就在市集临着边一个小铺子门前,这也是那两排紧闭大门的铺子,唯一一家开了门的。
门脸也不大,但因为是铺子第一次开,许多人来看热闹。
热闹看着看着,自然要照顾生意,人顾大娘也说了,地方是借的,就借着用两天。
其实是晚香提前跟顾大娘商量好的,反正有银子送上门不挣白不挣,顾大娘手艺又不错,晚香还专门来给她帮忙,一个负责煮馄饨,一个打下手,门前摆了四张小桌,生意络绎不绝。
那个回去蒸馒头来卖的,就是瞅这里生意太好,才回去效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