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花见过他把人绑回公寓里亲自拷问折磨套取情报的可怕模样,当然不可能真的把他的那些宝贝咖啡豆冲下厕所。
于是她选择了在他的咖啡里加了酱油。
她满怀期待地想看到他呛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画面,可Reborn却当着她的面异常平静地把整杯喝完了。
“我以为你会想出些更高明的手段。”
他放下了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杯子,状似可惜地叹了口气。
“不过看起来你的脑子连可乐尼洛那个蠢货都不如。”
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腰间的□□。
绘里花咽了口口水。
当天晚上,Reborn将一盘生鸭脑摆在了她的面前,美名其曰缺什么补什么,还非常贴心地为她戴上了塑料手套。
于是绘里花的晚餐还没开始,就抱着马桶把隔天的饭也吐了出来。
“我要回家。”
脱力的少女愤恨地盯着他,声音微弱地控诉道。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可怜的小姐。”
餐桌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他的牛排,兴致丝毫没有被她的狼狈影响到。
“等到一个月的时限过去,你就可以拥抱自由了。”
绘里花算了算,今天是她和Reborn相处的第三天,也就是说,她还得再被他折磨取笑二十七天才行。
……这是对她离家出走的惩罚吗?
“那么,首先。”
黑色的影子笼罩住了她的身躯,Reborn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的五指修长,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它似有似无地擦过她脸颊的皮肤,动作轻柔,带起一阵燥热。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搞清楚。”
男人的脊背挺拔,锁骨在带着些小麦色的皮肤上撑出好看的形状,明明是这样动情的场面,绘里花却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到了毫不掩饰的威胁意思。
Reborn用手帕擦拭她唇角残秽的动作停下了,他满意地看着她发红的耳廓和逐渐惊恐起来的神情,连微微挑起的眉梢都带了点愉悦。
“绘里花,对吧?”
Reborn凑到了她的耳边。
他念出了她的名字,尾音放轻,极尽暧昧。
“下次再对我宝贵的咖啡下手,我就送你去三途川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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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Reborn相处的日子里,绘里花偶尔见过传闻中那位他的第三任情人,她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Reborn对待那位美人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至少不会像对待她一样戏弄她。
绘里花偶尔思考过这个问题,然后得出了Reborn是把被迫带上一个拖油瓶的怒气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是拖油瓶。”
午饭过后,她对着靠在沙发上阖眼小憩的男人这么宣布道。
Reborn因为她这句没头没脑的发言稍微睁开了几秒眼睛,他的眼底里看不到什么情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呵地冷笑了一声,又很快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记性很好,学东西也很快,记得全世界每个黑手党组织的人员情报,你要是下次出任务的时候带上我,我肯定比你那位情人有用的多。”
绘里花说得头头是道,然而Reborn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沉默了一阵,笼罩在眉间的困意消失不见,继而手肘搭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
绘里花一脸惊讶地听着他报出了自己的身高体重生日,甚至连她三岁的时候被敌对家族绑架腿上留了一道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虽然知道他这样的本意是想告诉她,她那点能力没什么可惊讶的,最好放弃从这里逃出去的心思。
但是……
“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暗恋我。”
绘里花可惜地摇了摇头。
“我对未成年小女孩不感兴趣。”
“我不是小女孩,前几天刚过完生日,已经十八岁了。”
“哦,那可真是让人惊讶。”他冷淡地瞥了一眼她看上去像是没发育过的身材,“需要我祝福你吗?”
“……我要诅咒你。”
受到了打击的少女板起一张脸,可能是有些自暴自弃,她现在一点也不怕Reborn之前说要送她去三途川旅游的威胁了。
“你以后肯定会遇见比我还爱惹麻烦的拖油瓶,数学考个位数的那种,还能平地摔。”
Reborn冷笑了一声。
“不会有比你还麻烦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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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Reborn而言,这世界上的确不会有比绘里花还要麻烦的存在。
她那时年纪太小,大概已经忘了,在此之前,他一共见过她四次。
第一次是在黑手党的交战中,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因为她的啼哭而停了下来。
在这片充满了罪恶和痛苦的土地上,脚边的尸体还没冷透,新的生命却毫无预兆地降临。
他那时站在一边,冷眼欣赏着这一切,却倏地听见有人扔下了枪在痛哭。
他们抱着死去的家人、孩子、恋人,后悔地叫喊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啊——”,咬着牙用手中的枪颤抖地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Reborn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聊。
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少年,还没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却觉得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都是无关紧要的羁绊而已。
他这么想着,第三次见到绘里花是在某个家族举办的黑手党聚会上。
他是为了任务而去的,却在路过休息室的时候被她拽住了衣角。
“您杀人了吗,先生?”
不过三四岁的孩子,穿着浅黄色的小洋裙,睁着那双无辜的蓝眼睛看着他。
正是因为无知,才不会觉得恐惧。
“这样不对,您不能随便杀人,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这么草率就结束。”
没想到被一个小孩子说教了的Reborn从喉咙里发出了声低笑,他抬起手,正想扯掉她的手,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就是人群往这边赶来的声音。
“看什么看,他是我的人。”
出乎Reborn的预料,刚刚还在说他做得不对的小公主娇蛮任性地对着警卫呵斥道。
“这可令我有些惊讶,可爱的小小姐。”
他冷漠地看着面面相觑的追兵离去,稍稍挑了下眉,在她面前蹲下。
“按照你的说教,你应该把我交给他们才对。”
反正过程可能麻烦了点,但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我知道你杀的是谁。”
金发的孩童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她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地退缩。
“他们也杀人了。”
“但是你长得比他们好看,所以我决定站在你这边。”
多么天真又残忍的话,她的家人们大概真的把她藏得很好。
“不过杀人还是不对,一个人的存在被抹去了,总有人会替他们伤心的。”
面前的小姑娘板着张脸,说话的样子老气横秋。
Reborn已经可以预料到她以后的死状了。
“看在你勉强算是帮了我的份上。”
他站起来身,手掌包裹住她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没怎么用力就扯掉了。
少年时代的杀手低垂着眼,将她脸颊旁的金发拨到了耳后。
“如果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不必去了解所有人,绘里花。”
他那时比起现在还要心高气傲,不懂收敛自己的锋芒,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名字高挂排行榜的前列。
对于Reborn来说,杀人的感觉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我也不了解您。”
金发的孩童从他喊出了自己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认真地看着他,为难地咬了下唇,红透了半张脸。
“但是如果有一天您死了,我也会为您难过的。”
一只被铁笼圈禁,保护得过头的小鸟。
在那之后,Reborn受到了彭格列的招徕,结识了沢田家光。
虽说对方大概也不是故意的,但他时常从沢田家光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呜呜呜,绘里花真可爱啊,希望我和奈奈以后的孩子也像她这么可爱。”
“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啊——是个男孩子的话也没关系,可以让那臭小子把绘里花拐过来,这样我也有女儿了。”
“对了对了,我上次去找小绘里花玩的时候,她还送了我副画呢,羡慕吗,Reborn,只给你看一眼哦。”
羡慕倒一点也没有,Reborn只觉得沢田家光过于烦人。他忍耐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用子弹打穿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可就在他拔出枪的时候,他看到了沢田家光手上的画作。
《关于我长大以后想做的事》
红披风,蓝色紧身衣。
沢田家光嘿嘿地笑。
“小绘里花说长大以后要成为惩恶扬善的英雄哦。”
Reborn呵地笑了一声,扣动了扳机,一枪打在沢田家光身后的树干上。
“无聊。”
他这么说,转身就走,沢田家光却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哎呀,别这么生气嘛,Reborn。”
“哦对,说起来,你以前也是见过小绘里花的吧。”
“她说自己小时候见过一个很酷的杀手先生,不过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和她说了什么,我问了她怎么不想成为黑手党,小绘里花却说如果黑手党有了在意的人就不酷了。”
“哈哈哈,那臭小子总不会是你吧,Reborn。”
沢田家光嘲笑般的声音至于自己焦黑了的头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Reborn手里冒着烟的枪,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Reborn这次懒得理他,他急于完成他还未完成的任务。
在Reborn的杀手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
他浑身是血地逃跑的途中,从楼顶上越过,一低头,就看见了巷口打着伞的少女。
她看起来没比他上次见到她大了几岁,胆量倒是大的惊人。
“怎么就管不着了,不过是偷了你们点东西,至于穷追不舍的吗。”
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再一次发挥了她颠倒黑白的过人长处。
“这是我的家徽,你们要是想要我的未婚夫的话,就去找我哥哥要好了。”
Reborn对此没有丝毫的感激,但是作为一位绅士,他也没有苛责女性的习惯。
于是等众人散去,他抬起了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她。
“未婚夫?”
也许是因为心虚,气焰嚣张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不好意思,最近父亲想把我嫁给加百罗涅的继承人,不过我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这么说完后,又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
“您也是黑手党吗?我很有钱的,我雇你当我的未婚夫怎么样?”
和幼时差不了多少的漂亮话。
Reborn被她天真的样子取悦到发笑。
他凑近了她,强烈的血腥味驱散了对方身上浅淡的香水味。
“我可是很贵的,小姑娘。”
他这么说,不料对方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很有魅力的鬓角啊。”
纤细的,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的手腕。
Reborn温凉的目光从她的手腕上缓缓挪开,最后落在她清澈见底的眼眸中。
“给我打个折嘛,杀手先生。”
无比亲昵的口吻,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倒是很会利用她的优势。
他的眸色不可遏制地沉了几分,鼻尖发出冷漠的轻哼,直起身来。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淡淡地拒绝道。
金发的少女对此早有预料,她弯着眼眸,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那至少把手给我吧。”
她用白色的纱布缠住了他的手腕,手法熟稔而利落。
Reborn稍微提起了些兴致:“你总是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
金色的小鸟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的眼睫遮掩住眸底浮浮沉沉的情绪。
“能救一个是一个。”
Reborn是记得的,他第二次见到绘里花的时候。
她的父亲给了他一笔可观的财富,希望他能将被敌对家族绑架的女儿救出来。
可当Reborn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平息了。
那团可怜兮兮的金色站在尸体的中央,华美的洋装破烂不堪。
她的手上握着枪,浑身是血,脸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
“不准说。”
她显然是恐惧到了极致,连牙齿都在颤抖。
可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对着奄奄一息地想要爬离的敌人举起了枪。
“哥哥才不会因为我死掉呢。”
“我不想哥哥死掉。”
“所以麻烦你们去死吧。”
一声枪响,鲜血溅了她的半张脸。
Reborn看着她发愣了一会儿,恐惧地丢掉了手里的枪,扯着头发崩溃地大哭起来。
本应待在城堡里默默等待救援的公主,被迫挺直了脊背。
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青春往事,顶多算痛苦的成长而已。
“做得不错。”
少年杀手冷漠地踏过脚下的尸体,他穿越人群,将那小团金色抱了起来。
Reborn很少真心去称赞别人。
但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放缓了声音,轻笑着按住了她的脑袋。
“做得不错,绘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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