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繁英一摆手:“都起来。我与十一郎自幼相识,志同道合,无比投契。除非他出征在外,或是我闭关修行,其他时间总是朝夕相处,难分难舍。我修行多年,早将生死荣华都看淡,有道是‘万物各有托,孤云独无依’。你们服侍的好,礼数周全,又哪能比得上夫妻和美?赵森,十一郎生前就对你放心,要不是怕民间胡乱议论诽谤,我早就走了。今日召集群臣,就是做个见证。”
群臣都有点惊慌,不知道该不该请她留下。反正得说些好话,求她三思。
吕妙善只觉得感同身受,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娘娘对先帝情深义重,又为孩儿们想得周全。”
众人又是一番哭哭啼啼,被王娘娘勒令闭嘴之后,开始漫长的告别。
七天之后,王繁英终于彻底摆脱了微微衰老、沉重的肉身,灵魂不用人接引,自觉主动的过鬼门到地府,直奔帝镇而去。
【地府】
“十一郎!两年没见,你怎么样?”
一声没把林玄礼喊出来,他在屋里手工锻造纯银平底锅,试图打出不粘锅效果,做千层蛋糕吃。当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边敲一边哼歌,屋外的喊声都听不见。
几个在旁边绣花看书闲聊的皇后见陌生人来,瞬间精神起来:“你就是王繁英?”
“你是赵佶的皇后?”
“宠冠后宫的王皇后。”
“你……好奇怪啊。”
刘娥把书随手一放,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打量:“你是男是女?向氏说你是男子。”
王繁英一向处乱不惊,今日也惊了:“我是女人。她说我什么?”这都是什么谣言?
皇后们围上来,仔细打量她的面貌和身材,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倒也是个英气勃发的美女,与普通女子截然不同。高滔滔严肃道:“她说你没有月信,一年到头都独占圣宠,虽然不能生育,却好妒,不肯让官家亲近宫人。因此怀疑你是男子。”
王繁英毕竟见多识广,心说我若是男子,倒是可以欺负小熊,那可太有趣了。忍俊不禁道:“我们乐意,又没耽误宋朝国祚延绵,这有什么。赵森多子多福就是了。摸够了吗?”
刘娥已经轻车熟路的从她的手臂摸到胸口,就如她以前寡居时抚摸杨淑妃一样顺手,捏了捏,软乎乎,很真实:“你可真结实。王繁英,你当真敌得过赵佶?”
王繁英也不是很介意被聪明漂亮的女人摸摸,嫣然一笑,谦逊的说:“只是一点粗浅功夫,十一郎生性不让人,我就是勉强支应。”
刘娥顺手把高滔滔的手按在王繁英手臂上:“你捏捏。”
高滔滔捏了一下,闪电般的缩回手:“好粗好硬!女子哪有这样的臂膀。”
刘娥乐不可支:“少见多怪。”
另一名皇后也小声吐槽:“我还当你捏了什么呢。”
众人心领神会,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
王繁英发现她们还挺火辣的。看小熊还没冲出来,戏谑道:“进屋去,给你看看我是女人的证据。”
刚探头出来的赵祯又躲回去了,总觉得她们在说一些不便细听的言论,于是竖起耳朵偷听。
赵匡胤刚要出来,一听这话也回去了。先提了刀,要是有谁家皇后的尖叫,就冲过去砍人,要是没有尖叫,说明真是女子。
林玄礼一边轻巧的敲击着银子,在毡垫和支架上把一块银饼敲成合乎心意的平底锅,一边哼着歌:“we will rock you~呦呦~”
王繁英进屋没一会,左拥右抱的出来了,作为辅佐贤君的皇后,她也比昏君的皇后受人尊重。
虽然众人都认为时她导致了赵佶绝嗣,但谁都明白,衙役看犯人都能有越狱的,何况是皇后盯着皇帝,好妒也管不住。
赵顼评价道:“要是十一郎对美人有心,抽出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够了。“
林玄礼拎着完美的纯银平底锅走出来,就听见这话,严肃的反驳道:“那怎么可能,一盏茶的时间够干什么的?我那次不得半个时辰。哇,王繁英!你死了!!”
王繁英开开心心的张开手:“我死啦!来找你来了。小熊~”
“小豪猪~”
平底锅塞给旁边的美女,扑过去把老婆举高高,转圈圈。
王繁英一落地就一个背摔,把他扔到两丈外:“你叫我什么?”
林玄礼大惊:“我说漏了吗!!”
毫不留情的抬脚,猛踹回去:“说漏了又怎么样?你有本事打死我?”
王繁英闪身一拳:“没本事打死你。倒是能打个半死。”
俩人快乐的打成一团,在土地上不顾众人的目瞪口呆,愉快的滚的满头满身是土,然后手拉手去河里洗澡。都是鬼嘛,跳进去,浮上来,就是干净的鬼了。
宋朝的帝后们:……
帝后们:只觉得与你们格格不入,甚至不敢说话。
帝后们:这就是世祖及其互相敬爱、白头偕老的皇后?
林玄礼在洗完澡回来的路上,东家拔洋葱,西边拔萝卜,左边摘西红柿,右边拔了两颗毛豆苗和花生苗:“我来做菜,为我的贤妻接风。”
赵匡胤:重新定义了贤妻。我家贤妻不是你这样的。
赵煦:(⊙_⊙) !蠢弟弟的爱好令人敬畏。
林玄礼去煎炒烹炸,顺便和皇后一起与祖宗们闲谈,谈到人间功过,又说起国家将来,展露出几分宏伟远大的眼界和目标。
次日,发现王繁英依然可以悄悄离开,再悄悄回来。
林玄礼露出了暧昧的微笑:“亲爱的,是时候带我出去玩了。下辈子若能攻守易型,该我安享太平,你在外打拼了。轮流来,一人忙一辈子。”
王繁英:“我的意思是,可以带你去外面的集市逛一逛,吃吃东西,买些需要的东西,不是带你直接去投胎。这还得等。”
作者有话要说: 【1】东南第一名州,西湖自古多佳丽。临堤台榭,画船楼阁,游人歌吹。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使百年南渡,一时豪杰,都忘却、平生志。
可惜天旋时异,藉何人、雪当年耻?登临形胜,感伤今古,发挥英气。力士推山,天吴移水,作农桑地。借钱塘潮汐,为君洗尽,岳将军泪!
【2】我嗑刘娥X杨淑妃这对。
第259章 地府的臣子计划
如果是别的皇帝,第一次离开帝镇,必然会立刻全情投入:研究社会制度/探寻古人和试图掌握权力/找美女云集的消费地点。
像林玄礼这样拿金花生兑换了一沓钱,揣着鼓鼓囊囊的钱包,在小吃街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让自己肚子圆滚滚的皇帝,不是很多。“英英,咱以后在这儿摆摊玩,怎么样?虽然有人抄袭我的蛋糕店,但我可以卖章鱼小丸子嘛,你看那个卖烤鱿鱼的章鱼精,他可以提供最新鲜的章鱼。”干点什么,又打发无聊,又方便和官员接头,保母和向娘娘也可以来玩。又可以听到老太太熟悉的唠叨了。
王繁英替他拿着糖葫芦:“章鱼和鱿鱼不是同一个东西啊。”
林玄礼笑嘻嘻的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这个嘛,用鸭肉来冒充别的肉,是很常见的。都有八爪,已经很良心了。”
“你这个黑心商人。”王繁英伸手摸着他的肚子,俩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消化过多的食物:“知道么,有些世界里不分成两个性别。”
林玄礼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分成三个,或者六个么。”ABO到底是几个性别来着?反正很香,可以说是单身人士的福音,是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精华。
“啊,不,我说的是那个世界只有一个性别,就像蜗牛一样,雌雄同体,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互相受孕,新婚夫妻有可能会同时怀孕。”王繁英不怀好意的戳他的肚子:“要是去了那种世界,你怕不怕?”
林玄礼沉思了良久:“我的好奇心确实挺强的……那种,那个,具体的有什么不同”
王繁英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只担心你,多情者多艰。你太挂念旧情,对于上辈子的自己,对于年少时依恋亲昵的人,你终生不忘,每当有人过世,你就郁郁寡欢。将来如果到了这样的世界,或是你成了女子,生儿育女,抚养他一世,将来彻底离开自己亲生骨肉之后,你心里又会怎样难过。别人做事时想着,人只活一辈子,不留遗憾,保留记忆的人无论如何都会留有遗憾。我始终还记得我最爱的几个孩子,以及留下的无法挽回的严重损失,懊悔没有终结的哪一天。即使重新回到自己去过的,留有子嗣的世界里,物是人非事事休。大部分时候面对的都是未知的命运,突如其来的危机和侵略,以及艰难的求生。我还好点,如果是你,你的心里会装下太多的人,为你牺牲的,因你而死的,你所愧对的人。当开始遗忘那些事件时,会感到新的痛苦和懊悔。”
林玄礼沉思了一会,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说起自己的前世:“我总共就活过两世,之前是跟你吹牛的。上辈子父母…没离婚当常年天南海北,混得不咋地还见天的吹牛,谁都不搭理我,见了面骂我一顿,也很少给我钱,也不怎么关心我。我呢,和老人长大,特招人喜欢,本性就喜欢练武和烹饪,假期和闲着的时候就打短工。考上大学不喜欢、学不进去就退学,退学之后重新考还能考挺好。后来彻底烦了,踏踏实实上班赚钱,研究我喜欢的历史,打拳,射箭。”
王繁英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对六哥和保母有些异样浓郁的感情,这两个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和‘母亲’的角色,他不是脆弱和依赖于故人,而是这两个空缺才得到填补。当这份需求得到满足时,再到新的世界去,埋藏在心里的、永远背负的不只是自责和怨恨,还有得到的爱和充沛的感情。压力和愧疚会积累,那么令人欣欣向荣的爱与快乐也会积累。
二人做了快五十年夫妻,话不用说的太明白,点到即可,各自都已是心领神会。
刚准备啃着糖葫芦去找保母见面,就看到几个熟悉的人从远处走过来。
林玄礼坐在这酒楼二楼,一样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苏颂?旁边这人是……谢璀??他又找谁讨债呢?可云?哇那帅哥是谁?”
谢璀、苏颂、折可运拉着狄青,正打算进行一个计划——都说是忠臣不侍二主,好马不配双鞍,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这幽冥世界的官府,简称地府,地府急于把历代的名臣名将收为己用,以此来消灭不稳定因素,而且君臣之间是否经常见面、生前是否君臣相知,是除了功勋能力之外的与升迁有关的决定性因素。唐太宗一系的亲信至今都未能攀上高位。
谢璀沉着脸:“咱官家还在那未知的世外桃源中隐居,我只怕有什么…不测之事。”昏君被牵着下地狱,受尽唾骂,这不怕为外人知晓,唯独明君都得雪藏一段时间,等亡国之后才能出来露面,像咱世祖皇帝那样的明君,像大宋这么好的朝代,若是朝代永存,难道我就永远见不到官家?那可不行,得设法。
四人进了这冷冷清清的酒楼,就在一楼坐下,叫了些酒菜,又问:“楼上有客人吗?”
店家刚刚收了楼上两位客人的钱,虽然愧对良心,但的确是好多钱:“没有别人。”
折可运道:“这店我包下了,一会还有好朋友来。别的客人都挡回去,你也先别过来。”
店小二良心不安的答应:“得嘞您放心吧。”
谢璀低声说:“将相死后容易在地府内任职,尤其是冤屈死的,阎君觉得最为可靠。我认为咱务必尽快确定官家的方位,以及现在的处境,最好能有些联系,得到世祖的安排。只要做到殿前都尉——也就是地府武官行列中最高一阶,就能打听着机密。官家生性豁达,不会因为我另投阎君门下,就认为我背信弃义、叛逃。”
苏颂也有此意:“官家与我有师生之谊,理当报答。”
谢璀沉沉的瞥了他一眼:“不可。”他深入分析了阎君更看重武力值而不是科技研发,因为地府的需求是抓那些不愿意死的生魂、镇压在地府发生的莫名其妙的□□、抓捕逃出地狱以及拼死抵抗不愿意下地狱的混蛋。“依我之见,狄武襄与我,是最合适的。”
狄青大吃一惊:“怎么?你劝我过来时,说的是世祖皇帝想要见我一面,我也可惜自己未能生在此时,这次啊等待明主。事到如今……哦,确实合适。”越惨的名将越受青睐,因为和皇帝的关系淡了,不会背叛。确实非常合适,仁宗不能责怪我什么,世祖皇帝也只是惋惜而已,这确实是最好的。
“狄某愿意,只有一点,你谢璀因何要去?在世祖皇帝的臣下以及仰慕者中,你来的最早,经营的最久,你这一走,谁来替你。”
谢璀气哼哼的盯着苏颂:“二苏与章楶可以取而代之,种师道更有不世之功,也胜过我。诸位,我要离开有三点原因,第一,我这面相做鬼也是个凶鬼,不如趁机利用。第二,服侍世祖皇帝的官员,生前出将入相,功劳显赫,我却未立尺寸之功,只是侥幸救驾,你几位相公不曾重文轻武,却也渐渐的不能服众。第三,别人投靠地府,恐君臣生隙,日后见面尴尬。我却不怕。官家不会怪我什么。我去了地府衙门哪里,要才干有才干,要武略有武略,就说我与官家关系疏远,也是真的。等众人都到了,我自请离开‘十一郎会’只说是我觉得此间没什么前程吧。”
林玄礼在二楼蹲着偷听,差点哭出声,用口型说:谢璀也太好了吧。
王繁英摸摸他的头,也用口型说:你看你现在就觉得愧疚了。
折可运酸溜溜的说:“官家待你何等好,七次加封,从从五品加封到节度使,又让你儿子执掌宫禁随驾左右。”
谢璀幽幽的说:“官家还强迫我女装,冒充王皇后呢。这事儿你怎么不提?事需机密,我说些不满的话,必然有人会信。往后我若得到什么消息,只给苏先生送去,也不与你来往了。官家过世已经三年……”却没有半点消息,太忧心了。
林玄礼和王繁英眼神交流了一下,虽然说是现在悄悄出来玩,不让人知道,但是也没必要让小谢做这样的牺牲。他揪着皇后的衣袖擦擦眼泪,顺着二楼楼梯噔噔噔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