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天哥哥说的,阮妤朝四周看了眼果然没发现炭盆,捏了下被子也不是很厚,不知道多余的被子放在什么地方,只能替人把四个角都掖紧一些,省得夜里有风钻进被子。
等做完这些事,阮妤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抹了一下额头出来的汗,见床上少年还是没有醒来,她不由坐在床边低头去看。
霍青行平时清醒的时候总有些天然的疏离,让人不敢离得太近,可此时这样睡着,脸庞在暖色烛火的照映下竟显出几分温柔和纯稚。
阮妤看着看着也不知怎的竟起了顽心。
她仗着霍青行昏睡过去,四周又无旁人,索性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
霍青行装睡是为了避开阮妤,怕她尴尬,本以为等他入睡,她就该走了,可此时……察觉到脸上的温热和力度,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要不是他那引以为傲的自持力还没有消失,恐怕他现在就要腾得坐起来了。
刚刚有帕子隔着,他都惊怔不已。
更遑论此时少女细润滑腻的肌肤直接毫无遮掩地与自己的脸颊相触,霍青行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流连,就像一团炙热的火烧进了他的胸膛,他整个人都被烧得要喘不过来气了,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作茧自缚,自讨苦吃。
霍青行此时才清楚地明白这八个字的含义,他此刻的心脏就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藏不住的欢愉,带着隐秘的欢喜,希冀着她能就此停留,予他温柔怜爱,一半却带着懊悔,生怕自己忍不住睁开眼,做出无法无天的混账事,使她日后再不同他往来。
最终还是克制抵过了心悸。
霍青行闭目攥手,压抑着心跳,继续佯装那一副醉了的模样。
他装得太好,阮妤自是没有发觉。
“还挺舒服。”阮妤收回手的时候看了一眼霍青行,见他还闭着眼睛,神色如常,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心下微松之后,看着他这乖巧的睡姿竟又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掐他另一边脸,边掐边蛮不讲理地说,“让你跟我保持距离,让你不理我。”
“为了别人几句话就不同我来往,霍青行,你真是好样的。”
这些话被她藏在心底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她是真的拿霍青行当朋友看,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一世发现他之后一直帮他,可偏偏这家伙为了别人几句话就要跟她保持距离。
她怎么可能不气?
只是生性骄傲,不愿说出来罢了。
不过这会捏着霍青行的脸,她那些不高兴竟也慢慢消散了,甚至脸上还一点点蔓延开藏不住的笑容。
她从前哪里这样玩闹过,此时若换作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这样做,但想到如今躺在她面前的是霍青行,那个一向沉默寡言、自持守道的小古板,她就总忍不住想逗逗他,欺负他,眼看着清贵俊美的少年被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脸颊上的肉往两边带,就跟她孩提时期玩的布娃娃一样。
而且少年不仅长得比她的娃娃好看,还很听话,不会说话也不会闹,只会乖乖地任她摆布,阮妤看着那乖巧的睡颜,不禁心下一软,所有的坏情绪也在此刻消了个干干净净,松开手才发现他的脸颊都红了。
心下顿时一紧。
她忙拿起帕子去擦,嘴里忍不住说道:“不疼吗?居然这样都不醒?”
霍青行哪里说得出话,他甚至连如今的模样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口干舌燥,心潮澎湃,鼓膜轰鸣,尤其随着少女轻抚的动作,他的心里就像是烧了一把旺盛的火,甚至还在越烧越旺,他只能紧闭着眼睛,然后紧紧捏住那双藏在被子里的手,以此来抵挡心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长睫倒是忍不住颤了几下。
好在阮妤并未发觉他的异样,她等霍青行脸上的红痕消退一些便松了口气退后一步,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嘀咕一句,“怎么这么娇气。”
她就揉了这么一会,脸就红了,比小姑娘的脸皮还要薄。
不过到底是自己理亏,阮妤轻咳一声,也不敢再继续闹他,生怕真怕他闹醒了,那就真的尴尬了。
夜色已晚,她也该回去歇息了,又替人掖了下被子,走的时候看着他安静的侧脸,想到什么,不禁又叹了口气,“估计等你明天醒来又要和我保持距离了。”
说完犹不解气,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咬牙气道:“霍青行,全天下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
若换作别人这样对她,她早就不搭理了。
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喜欢,这是她从小就学会的道理,至今也未曾改过。
可偏偏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凌安城的那几年陪伴,又或许是因为这辈子机缘巧合提前相逢,使得他在她的心中终究有几分不同。
摇了摇头。
阮妤也没再多说,替他找了个干净的脸盆放在床边,以防他半夜醒来想吐,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门被合上,刚刚还闭目昏睡的霍青行听着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突然坐起身大口呼吸起来,霍青行从来不曾有心绪起伏这样大的时候,可此时,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薄唇微张,不住喘息着。
覆在心口的那只手很明显在不住起伏,若是仔细倾听的话还能听到如雷的心跳声。
直到心跳慢慢回归正常,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抿着唇,抬起手悄悄把指尖覆盖在刚刚被阮妤摸过的脸颊上,第一次触碰的时候,他长睫猛地一颤,指尖更是刚刚碰到脸颊就立刻收了回来,带着温度的手指被他藏进掌心之中紧握成拳,心脏也因为那一点隐秘的心思而跳动不止,又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松开手,而后抿着唇带着犹豫重新把指尖覆于脸上,这一次,他指尖微微跳动却未收回,等到心悸消失,他开始小心又珍重地在那处地方一寸一寸抚过。
被他抚着的这处地方还有着超乎寻常的滚烫,仿佛还保留着那个人的温热。
想到这,
霍青行一向清隽的脸颊竟不由泛起一抹红晕。
屋中烛火微微晃动,藏匿于黑暗中的少年曲着膝盖,微微埋头红着脸,伴随着那不住跳动的心跳声,他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屋门。
那里早就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可他却执拗地保持这个动作不肯收回,他就这样望着那处,似乎是在同那个已经离开的人保证,“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逃避她,不理她了。
门突然被敲响,传来应天晖压低的调笑声,“睡了没?能不能进来?”
霍青行听到这个声音,神情倒是立刻恢复如常,羞赧窘迫一扫而尽,用淡漠的话语回道:“睡了,不能。”说完直接躺回到了床上,手放在被子上,闭上眼睛。
第52章 (二更)
门外应天晖轻啧一声, 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也没有推门进来。
很快,
他就离开了。
霍青行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 重新睁开眼,他看着头顶的天青色山水床帐,天青色的山水墨画能让人平心静气,可今日却显然失去了他该有的效果。躺在床上的少年郎犹豫着,犹豫着,最后还是没忍住悄悄把指尖覆在脸颊上, 嘴角也像是偷了蜜藏不住似的一点点往上翘,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 少年轻咳一声,收起手指抵在心口处。
但也只是一会,嘴角又忍不住向上翘起。
许是觉得这样不好,霍青行皱着眉拿手轻轻捏住嘴角向下扯,可无论他怎么做,那死命被他压着的嘴角还是会控制不住向上扬。
最后霍青行似是放弃了,他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枕头里。
原本古板到睡觉都一板一眼的霍青行,今日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起初以为是穿着外衣睡觉不舒服,可等他把外衣脱掉再睡也没用, 就算把歪了的枕头放到原本的位置也无济于事, 睡得方方正正也不行, 屋中烛火都因为燃烧的时间太久而变得有些昏暗起来,可霍青行还是怎么睡都睡不着,最后他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重新披着衣裳起来了。
他走到桌前,打算写一张大字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他从前睡不着的时候会写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管再怎么心烦意乱,只要写下一张大字,再糟糕的心情都能平复下来,可今日研磨落笔,白纸上却跃出两个字——
阮妤。
骤然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霍青行瞳孔紧缩,笔尖上的墨汁一时也没收住在空白处落下一点,他平日最见不得纸上有多余的残汁,可今日,他看着那两个字,目光慢慢变得柔和,唇角也没忍住又微微翘了起来。
“阮妤。”
他在夜色下,轻轻喊她的名字。
而后再没犹豫,继续提笔书写,很快一张纸被他写满,而他那起伏躁动的心也终于变得平静下来。
心情平静了。
霍青行一边洗笔换水,一边看着纸张上同一个人的名字等着墨汁风干,空闲的时候,他不由又想起今日的事,想到她嘴里说着嫌弃的话,手上动作却始终轻柔如风,还有她覆在他脸颊的手……可想到这样的阮妤还有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未婚夫,少年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变得僵硬起来。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纸张上的名字。
墨汁已经干了,霍青行伸手,轻轻抚着那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在暖黄色烛火的照映下显得又欢愉又难过,欢愉阮妤待他的好,难过也许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她这样对待的人,可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抿着唇不肯收回手,指尖一寸寸抚着那个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卷起来,而后一并藏于那个木箱之中。
……
阮妤拿着那倒了半壶的醒酒汤回到家却没有立刻入睡。
衣裳湿了,她又不喜欢那股子醒酒汤的味道,索性重新洗了个澡,等泡完澡出来,她仔细用珍珠膏匀了脸,又在手腕和耳后点了两滴玫瑰露轻轻涂抹开,而后才往拔步床走去。
她睡前有看书的习惯。
这会靠坐在床上,对着烛火继续翻看前些日子买的书。
刚翻了一页,余光瞥见那件被她挂在架子上的衣裳,许是屋子里点着银丝炭的缘故,那先前湿润的袖子此时早就干了,只是水印犹在,看到这个水印,阮妤不由又想起今晚那些事,想到自己对霍青行又是戳小腹又是掐脸颊,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还好他是醉了,要不然还真是尴尬。
不过想到霍青行那副任她摆布的样子,阮妤脸上还是不由泛开一抹笑容,这样的霍青行还真是挺让人怜爱的。
怜爱两个字刚从脑海蹦出,阮妤就皱了眉,她在想什么?
……
翌日清晨。
阮庭之从床上醒来,他昨晚虽然喝得不算多,但那酒的后劲实在是大,比前些日子他喝的梅子酿还要厉害,加上坐在屋顶吹了那么久的风,他现在的头又胀又疼,眼睛也有些睁不大开。
应天晖推开门,看到已经坐起身的阮庭之也就没进去,倚在门边,手里握着一只包子,边吃边开口,“哟,醒了?”
阮庭之听到他的声音才发觉自己待的地方实在陌生,往四周看了一眼,讶道:“我这是在霍哑巴家里?”他刚醒来,声音还有些哑,口干舌也燥,撑着身子走到桌边喝了口冷茶,冻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倒也好,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变得清醒起来。
清醒的结果就是——
他突然紧握茶盏,瞪大眼睛看向应天晖,震惊道:“我昨晚又喝醉了?!”
完了!
完了完了!!!
阮庭之放下茶盏在屋子里急得踱步转圈。
应天晖看他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颇有些好奇,“你这一惊一乍做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喝醉,有什么好惊讶的?难不成你还怕你爹娘骂你不成?”说完自个儿先乐了起来,“还是你怕你爹又拿鞭子抽你一顿?以前也没见你怕过啊。”
以前阮先生要打人。
阮庭之一向都是把衣裳一脱往长板凳上一躺,一副“你有本事打死我”的样子,怎么去了个军营,当了官,还怕起事来了?
阮庭之哭丧着脸,“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应天晖皱起眉,不明白。
“我昨儿个才跟妹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喝醉了,现在居然又醉宿在霍哑巴家里。”阮庭之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蹲在地上抱着头,“妹妹肯定觉得我是个说大话的,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瞧你这出息。”应天晖还以为是什么事,见他还蹲在低声就差画圈圈了,看不过去,走过去拿脚轻轻踹了他下,“快点,小行做了早点,要哭,回去再哭。”
阮庭之昨晚起了几次夜,现在肚子里早就空了,他自己掂量了下,估计回到家看到妹妹连饭都不敢吃了,还是在霍哑巴这吃完再回去吧。
饱着挨骂总比饿着挨骂要好。
随便抹了把脸,又漱了口,阮庭之这才跟着应天晖朝堂间走去。
霍如想已经吃完早点回到房间里去了,这会堂间就剩下霍青行一个人,两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低头喝粥,霍家不比阮家早点丰富,但也还算不错,白粥小菜还有热腾腾的包子。
包子有青菜香菇馅,还有肉馅,是霍如想昨日包的。
阮庭之一看到桌上那几道菜,顿时又长叹了一口气。
霍青行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问的却是应天晖,“他怎么了?”
应天晖随口一句,“抽风了。”
说完就坐到了椅子上,就着刚才没喝完的粥吃起来,一边夹了一筷子咸菜笋干炒肉,他对吃的一向是无所谓的,不过这菜配着粥实在不错,不由又夹了几筷子,赞道:“如想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
霍青行刚要开口,坐在一旁的阮庭之就瓮声瓮气道:“那是我妹妹做的。”
说完又叹了口气。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没出息啊,大男人喝醉了就喝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被自己媳妇管也就算了,阮庭之你个没出息的,现在居然连自家妹妹都怕。”应天晖一脸无语地睨他一眼,“以前云舒妹子在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怕她呀。”
“难不成——”
他似乎为了故意挑事,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把一双笑眼往霍青行那边看去,挑唇笑道:“难不成是因为阮妹子太凶悍,所以你才怕成这样?”
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