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吗……”蒋时勉力冲她笑了下,惶惑地坐回原处。
怎么想也理不清捋不顺后,他取出手机重看周谧微博,想找些能证实或推翻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
下一刻,蒋时拧起眉心,女生主页的那条最新状态已经消失无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
总监在部门群问大家吃不吃DQ,说老板请客之后,周谧就手忙脚乱地删掉了这条微博。
她心跳得飞起,窃贼点查赃物一样坑低脑袋,仔仔细细把粉丝列表浏览了一遍。
压根没有能跟张敛对得上号的用户。
拿到奥利奥旋风后,她一边挖着往嘴里送,一边让头脑与体温冷却下来。
她猜这一切只是巧合,是吸引力法则,是她在“自作多情”、“浮想联翩”。
然而才吃到一半,蒋时的消息就从微信里砸了过来:周谧,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周谧回:什么?
蒋时问:Fabian是不是也在追你?
周谧直接被齁住,咕嘟将大块冰甜的奶油吞咽下去,以最快速度否认三连:没啊,怎么可能,我都没跟他说过话。
蒋时说:那你为什么要删微博。
周谧定住。
也有点莫名。
对张敛的举措莫名,对蒋时的诘问莫名,也对自己的装腔和忍耐莫名。
心头无名火起,周谧把手机端桌肚里,双手急速叩字,质问起张敛:你在干什么???
张敛好一会才回:怎么了。
周谧说:冰淇淋,你故意的吧?
张敛说:看你工作累,帮你清醒下。
周谧敏锐地嗅出了几分话外之意,顿了顿,继续指摘他行为:我微博跟好几个公司的人互关,你别这样搞我行吗?
张敛:那就不要发暗示性内容。
周谧一头问号:??我又不是发给你看的。
张敛回:你想发给谁看。
周谧简直无语,一股脑抛出所有不快:我微博一定要发给谁看吗?难道不跟化妆穿衣服一个性质是个人行为?我都不知道你还看我微博。蒋时都来问我关于你的事了,其他同事看到之后也联系起来多想怎么办?
张敛依旧淡定:让他们想好了。
乱拳打在棉花上,周谧只能服气地嘲讽: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多发这些“暗示性”内容,多让您大张旗鼓举国上下地破费[可爱]
张敛:可以。
张敛:吃得愉快。
“……”
周谧哑口无言,瞪住桌面已经消耗掉一半的冰淇淋杯,将它想象成某位,要用镭射眼将其横剖粉碎。
是。
她不该第一时间删微博的,等同于间接承认心里有鬼。
但不及早删除又会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猜疑。
以后在公司还是能避则避谨言慎行吧。
胸口烦躁地浮动一下,周谧回到跟蒋时的聊天界面,回过去一个玉桂狗问号脸,继续扮演不知情人士和扯谎大王:
【我妈看到了打电话给我说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准我吃生冷食品,被骂了我就删了。】
大概是她跟张敛看起来确实交集甚少难有瓜葛,蒋时似乎接受了这个还算自圆其说的解释,又说:其实我单独给你买了冰淇淋,就一个小时前,下楼买的。
周谧微怔:啊……不用的。
蒋时说:以后想吃什么直接发微博或朋友圈吧,我会看到的。
周谧心头已经滑腻难受到极点,像黏满了鼻涕虫,正反两面全是,甩都甩不脱。
她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停,又跟对自己牢骚般重重叩击:谢谢你啦。
蒋时说:没事啊,我自愿的。
周谧终究难以忍受,轻轻呵了口气:我能重新回答一下你那个问题吗?
蒋时:哪个?
周谧颌肌绷紧片刻,不再犹疑:中午跟你吃饭时我说谎了。我确实感到困扰了,对不起。
—
这个下午如释重负。
斜阳将落地窗渲染得如同一间橘粉色画廊时,周谧提前下楼帮组员取餐,远远眺见张敛办公室门敞着。
她不再贴墙,去到走道另一边,不太想跟他撞见。
配送员在离公司最近的四岔路口耽误了点时间,等候的间隙,周谧取出手机,往朋友圈发了条仅张敛可见的状态,对白天的劣势予以反射弧略长的回击:
“好想当奥星的董事总经理哦[可怜][委屈]”
——她间歇冥思苦想了一下午的成果。
而后摁灭手机。
提着四份餐盒回来分发完毕,周谧靠回椅子,重新打开微信,发现朋友圈有新提醒。
张敛给她这条状态点了个赞。
周谧坐回去,弯起唇,挑衅回复他的赞:怎么光点赞呢?[难过]
片刻,张敛回她:来我办公室,一对一辅导。
周谧笑容立收,盯着这行画面感略强的字眼,脑袋奇异地起了烫意。
三秒后,她直接删光整条状态,把手机倒置回桌面。
第31章
晚上七点多, 周谧又收到了张敛的微信消息,一个红包加两句话:
【打车】
【我晚上有事,接不了你, 到家后发条信息给我】
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打款的豪横行为除了令人不适之外就只有让人发指, 痛诉资本主义与无产阶级之差距。
周谧盯着看了几秒,回复道:别动不动就开始金钱交易行吗?
张敛回:只是个态度,收不收在你。
是,他也确实没强迫过。周谧难以反驳, 只能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张敛:好。
今天是同居的第二晚, 但跟周谧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自己跟张敛即使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会给彼此好脸色, 只是共处一室少言寡语的陌生人,可张敛居然比她适应得要快, 甚至已经有一点进入身份,负起责任, 并毫无心理障碍地展现出角色外壳下应有的占有欲。
可真是天生的表演艺术家。
周谧停在张敛家门前, 按着他新更换的密码锁,里面有四个数字还是她生日。
张敛的说法是怕她记不住。
周谧打心眼里佩服。他面面俱到得让所有矫饰都看起来格外合理, 又让所有纪实场景都化为文艺虚构。
就像当初跟他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每一个深夜,在动情的碰撞与跌宕中,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成为这个男人独一无二的挚爱。
嗒一声,周谧踏入这间古堡一样高雅倦懒的屋子。
像是进了什么全息乙女游戏的副本, NPC陈姨立即笑呵呵地走过来询问她想吃什么宵夜。
周谧摇了摇头说不用, 她今天已经碳水爆炸摄糖过量了。
陈姨不勉强, 叮咛几句便回了保姆房。
偌大的客厅又只剩下周谧一个人。
周谧也回到自己的卧室——整间房子里稍微多点归属感与真实感的地方。
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刷了会产品官博, 才抱着睡衣去外面洗澡。
尽管陈姨特地交代过换下的衣服放脏衣篓就行, 第二天早上她会收走清洗,但周谧还是不适应被生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
她把它们带去了大阳台自己手洗,在电动升降衣架上晾好后,周谧没有离开这里。
从小到大,她最无法共情的就是恐高症,因为她喜爱各式各样的高处,校园的天台,商场的顶楼,还有日出与暮色装点的山尖。
每每在这些地方,她都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泰坦尼克号里面的小李子,位于世界中心。
撑立在栏杆后,城市倒置如脚底星河,周谧扬高了脸,任由干燥的夜风挟走头发上的湿气。
露台上养了不少比人还高的阔叶绿植,头顶白色的遮檐像片边缘圆滑的蛋壳一样罩了下来。
吹够风,周谧坐回藤编靠椅上,从音乐软件里挑出一个比较缱绻惬意的欧美歌单,闭眼聆听。
……
张敛到家后,最先看见的是周谧放鞋架最上面一层的鞋。
这个女孩子很奇怪,擅长把各种简单的东西复杂化,比如这双本应全白的贝壳鞋,非得在鞋带上绑小花和爱心。可能这就是物种多样性吧。
他将它们调正,也把自己的鞋放上去。
从盥洗室出来时,他瞄见次卧门并没有关,便走去看了眼。
周谧并不在房内。
张敛皱了下眉,又去其他地方找,最后才在阳台上发现目标。
女孩已经睡着了,斜靠在椅子里,睫毛密密地拢住了眼睛,并印下两瓣淡影。大片绿叶垂坠,黄色的睡裙衬得她像是书本插页里的贝儿公主,在以不设防的坦率虏获野兽和打破诅咒。
张敛抱臂立在墙边看了会,回客厅将沙发上的灰色毛毯取过来,轻轻盖在了她身上,连同她搭在腹部的手机。
周谧睡得很沉,一动未动。
漫流的音乐,也因被掩埋而微弱几分。
张敛坐去了她对面,看自己手机,并调至静音模式。
风渐大,夜气也更清凉了些。
张敛又侧头瞟了会周谧,挑唇,从通讯簿里找出她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手机的喧响和狂振吓得周谧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她还以为是晨起闹铃。
最先注意到的是身上滑落的毯子,她忙起身拖捡,掀眼的下一瞬,桌对面的男人被框入视野。
张敛寻常地坐在那里,光线不强,致使他眉眼愈显浓重,但他面色清淡,瞧不出任何情绪。
周谧眼睁大,一屁股坐回原处:“你回来了啊。”
张敛按掉拨号,偏眼看她:“你还挺会享受。”
周谧默了两秒,半诚心半腹诽地夸:“这么棒的阳台,当然要物尽其用。”
张敛没有接话。
周谧拉扯着毛毯,让它蜷皱到腿面不再蹭着地板,这才去注意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目及名字,她又仰脸看张敛:“你打了我电话?”
“嗯,”张敛颔首:“回房间休息吧,别受凉了。”
周谧微愣,瞄眼锁屏时间,一下震住,都十一点了吗?
她重新去找张敛的位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敛说:“十点多。”
周谧瞥瞥四周,好奇:“然后一直坐在这?”
张敛看回去:“我的阳台,不能坐么?”
“你该不会……”周谧皱了下鼻子:“一直在这看我睡觉吧?”
张敛侧了下头:“对。”
周谧面色微凝:“你好像有点……”
张敛:“嗯?”
周谧趁机以牙还牙:“变态了。”
张敛眉宇间有了笑意:“你不跟我拌嘴的时候最好看,为什么不看。”
这句措辞极其阴险,笑里藏刀,蜜糖毒药,一下子无从切入和回手。
周谧失语。
片晌,她凉飕飕吐出几个字:“你也是,不开口的时候最帅了。”
张敛没有再说话,只深静地注视着她,像盛夏的月夜,澄净,带有炽意,在不露声色地围剿。
周谧装若无其事地藏起视线,臀部也微微抬高,随时准备离座。
张敛忽然叫她:“周谧。”
周谧一怔:“干嘛?”
男人倚回椅背:“毯子给我吧。”
周谧团起毛毯,绕桌走过去,丢到他身前,刚要走,手腕被轻轻握住。
她皮肤很凉,而他从手指到手掌都是温热的。
温度传导得极快,周谧心脏狂颤两下,脸跟滚水似的烧起来,刚想挣开,就被拉拽了一下。
她侧着栽坐下去,柔软的毯子后面,是张敛的腿。
周谧胸口顿时咚咚的,像空心的舞台上有一万个人在跳,却没一个能找得到真正的落脚处。
四肢僵化,想起立,想逃离,而对方似能读心,双手提前扣住了她,将她按在原处,还更紧密。
又起了阵风,叶影婆娑,露台变得像躁动的水族箱。
男人拇指略烫,隔着衣料在她腰后摩挲,轻而慢,来回反复,很小的一块范围,触觉却顺着血管蔓延,扩张为全身性的掌控与吞噬。
周谧喉咙窒住,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地软麻,下沉。
某种情愫如饱胀的花骨朵,被园丁熟练地催发着,随时会从那点剥裂。
她听见张敛压低的声音,来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再坐会?”
他的气息混着风扑在她耳后,火舌一般危险,她全身再次绷直了,红透了。
“松、手。”这两个字是拼力从齿缝间破出去的。
张敛笑了声,放开她。
周谧头昏脑涨,跟弹簧似的跳远,又哒哒跑回室内。
锁上卧室门,周谧把自己闷进枕头里。
又下床跑圈溜达,企图平息情绪,结果屁用没有,脸还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一样红,只得咬着手指给闺蜜打语音发泄。
等贺妙言一接起,她就炸声:“你知道张敛今天干嘛了吗!”
贺妙言耳朵都快起茧:“怎么了。”
周谧一脸难以置信:“他居然勾引我!”
贺妙言说:“干脆从了吧,不做白不做。”
周谧滞了一秒,言之凿凿:“不行,人跟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欲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然后又要出事!不能破戒!”
贺妙言快要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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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刷牙洗脸的时候,周谧又变得跟入室行窃一般,轻手轻脚挨近盥洗室。
张敛应该是回卧室了,门扉紧闭,但走道和客厅都亮着,整间屋子灯火通明。
有钱人大概都没有随手关灯的省电习惯。
周谧沿途一一关闭,飞速打开电动牙刷,滋滋声立马环绕宽敞的卫生间。
倏地,她耳尖捉见门响,还没来得及漱去满口泡沫,镜面里已有个黑色身影不徐不疾地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