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童话——七宝酥
时间:2021-06-01 09:38:44

  周谧偏眼,目送张敛停在了另一个洗脸池前。
  张敛也侧来一眼,深棕的眸子像在问怎么了。
  周谧一声不响,开始包袱很重地慢动作漱口,一点点含嘴里,又一点点吐出来。
  张敛垂眸挤着牙膏,没忍住也挤出一声哼笑。
  周谧耳根发烫,凶巴巴:“笑什么?”
  张敛眼皮微掀:“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
  “没见过人刷牙漱口?”周谧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张敛语气戏谑:“没见过仙女刷牙漱口。”
  周谧:“……”
  她直起腰,双目炯炯死盯住张敛:“我也想看看总裁怎么刷牙漱口呢。”
  结果他从头到尾都非常自然标准,甚至利索出一丝帅气。
  无异于自取其辱。
  以前开房一起洗澡都不尴尬,怎么现在并排刷个牙都怪异到极点?
  周谧在不解中囫囵擦完所有护肤品,只想尽快回房,出门时脑子一时没转换过来,随手关掉了墙上的所有灯盏开关。
  张敛突然身陷黑暗。
  “周谧。”
  并不愉快的一声。
  才拐进走廊的女生反应过来,慌手慌脚地折回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还有人了我在家关习惯了。”
  她啪啪重新打开,又脚底抹油逃离现场,不敢去判断一眼张敛当下的面色。
  回到房间,周谧低分贝爆笑了好一阵,随后捂着肚子席地坐下,背靠床,玩起了手机。
  没一会,神思溜远,脑子里又跟放映机失灵似的,开始一遍遍回播刚刚阳台发生的一切。
  真是奇了,明明全程都没敢看张敛,但回忆时却莫名的上帝视角,能想象出他当时的模样与神态。
  妈的,性感得要命。
  ……
  同居的第二晚,周谧再次失眠了。
  翌日,她看着镜子里快掉到嘴角的黑眼圈,决心开始尽可能避免跟张敛单独相处。
  然而早餐时分就只有他们俩。
  周谧剥着蒸山药皮,奇怪地到处看:“陈姨呢。”
  张敛立在流理台后自己弄咖啡:“今天她母亲忌日,她坐早班车回去了,明天回来。”
  周谧一惊:“啊?”
  张敛瞥她:“怎么了。”
  周谧收回视线,咬了口山药:“没怎么。”
  张敛端着杯子过来,坐在她侧面,了然问:“怕我啊?”
  周谧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张敛喝口咖啡:“别担心,我这两天也要出差。”
  周谧顿时笑出来,就差要鼓掌:“哈利路亚,谢天谢地。”
  张敛被她的川剧变脸逗笑,说:“我赶飞机,今天就不送你了。”
  周谧顿了顿:“哦,”又细声细气:“其实你每天都不用送我。”
  张敛说:“我答应你导师了,会照顾好你。”
  拉几把倒吧,周谧表情如听见宇宙级笑话:“还照顾呢,你就是我的最大天敌。”
  张敛失笑:“有这么夸张吗?”
  周谧漫不经心搅拌着五谷粥:“遇到你之后就没一件好事儿。”
  张敛的笑意似退潮,快速消逝了:“是么。”
  周谧回:“对啊。”
  “不介意再多一件吧,”张敛直接喝掉整杯咖啡:“上班前记得把碗洗了。”
  “?”周谧讶然抬脸,而男人已经背身离席。
 
 
第32章 
  研究折腾了好一会洗碗机使用方式的结果就是, 周谧十点多才火急火燎赶到公司。
  叶雁又单手叉腰站那打电话,听起来像是在跟媒介公司扯皮,因为KOL出了点岔子。
  她语气跟火药桶似的易燃易爆, 都不带喘气:
  “连成分都能说错,这就是百万美妆大up的职业素养?你们审核视频吗?是不是看个开头再看个片尾就敷衍交差?最后品牌方来跟我们逼逼赖赖, 我可真服了啊, 马上改了重新上传可以吗——啊?点击量已经二十多万了?二十多万也给我换!”
  叶雁直接挂断通话。
  两分钟后,她又跟客户接上线,语气立刻绵软如拉丝糖,并闽南腔附体:“哎, 您好, 是这样的啦, 小CC那边的我们已经跟pr联系上了, 是的, 是的,我知道呢,樱花季这款产品是不含视黄醇的,小CC呢,她可能是跟您们家另外一款柔肤水混在一起了啦,因为太熟悉你们产品了,每个系列都像老朋友一样,就不是分那么清, 不是那么谨慎,不小心一个口误。是,也是我们太信任pr那边了, 没有跟进审核, 真的很抱歉, 是我们的疏漏。不过我很仔细地翻阅过评论区和所有弹幕了,还没有一个网友注意到,都在踊跃抽奖和夸ANNO今年的春季礼盒美到爆了想立刻入手呢,而且我已经让那边加急修改了,十一点前就会把这小段剪掉重新上传……”
  安抚完客户,叶雁摊回转椅,快把一头秀发抓成乱草堆。
  她闭了闭眼,重新播放电脑里暂停的视频,又回调,将下方的进度条时间截图,发到了微信里,炮仗一样敲完字,才勉强平静下来,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周谧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叶雁呵了口气,转过眼来。
  周谧立马问了声早,放下包,打开自己电脑里的文档。
  叶雁不轻不重地笑了声:“mimi,这就是你以后的日常,早晚会精神分裂加过劳死。”
  周谧目光僵凝一下,看她:“我肯定处理不到你这么好。”
  叶雁撑头,脸上有精致妆容都遮不住的倦态:“我从昨晚到现在就睡了三个多小时,就因为这个事儿,本来ANNO都不归我管,我只是个被临时搬过去的救兵。”
  周谧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我能帮你分担点什么吗?”
  “没事啦,”叶雁挽唇,像在努力使自己振奋,眼眶却飞快地涨红了,极小声哽咽:“我男朋友还跟我吵架,大半夜搬走了,说我整天只顾工作不管他。”
  她抽了张周谧桌上的纸巾,小心地掖着眼角的湿润:“他一个国企混日子的拆二代懂个屁。”
  周谧失语,似能感同身受叶雁的难过与无力。
  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从抽屉里摸出片不二家的双棒巧克力,双手递交出去。
  “你好sweet哦,”叶雁抽了下鼻头,接走:“谢谢。”
  她把它们放回桌上,又凑过来,两根食指示意眼尾:“帮我看看眼妆有没有花。”
  周谧仔细瞅几眼:“眼线有一点,其他还好。”
  “好,谢谢你。”叶雁打开镜子补眼妆,顺便还厚涂了口红,再侧过头来交代事情时,她已经成了重新装甲起来的亮丽女战士,还是无可挑剔所向披靡的那一种。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脆弱必须短暂,崩溃也必须短暂,再庞大的负面情绪也只能当疾风骤雨后的小水塘一般践踏过去,沾上泥点子在所难免,但绝不能成为耽溺的沼地。
  —
  今天是ANNO春季樱花彩盒在官博正式发布的第一天。
  周谧也跟着仔细检查了下每个平台每个KOL的预热视频是否存在疏漏。
  虽然全天基本窝在工位,但她大脑还跟陀螺似的飞速旋转,午饭更是吃得潦草至极。某个失神的瞬间,她不受控制地想,张敛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像叶雁,像她,也在无数次的摸索跌撞,割舍收获后才变成现在的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夕阳西下时,原真来了趟叶雁工位,说K记那边下的Brief已经传到她邮箱了,问她有没有看。
  叶雁仰脸:“收到了,还没细看。”
  “赶紧啊,组织起来,”原真催着吩咐:“端午小食桶的pitch(比稿)不是下月初就是下月中,这次对接的是他家媒介共享部的新总监,还不熟悉,别怠慢了。”
  “我吐了。”听见这个快餐品牌就头疼的叶雁直言不讳。
  原真嗤笑:“你怀孕了啊。”
  叶雁冷哼:“怀孕了都好了,我就能顺理成章辞职了,可惜老娘的多囊卵巢不允许啊。”
  “谁不想呢。”撂下这句话,原真笑着走人。
  周谧不声不响地偷听,心情一言难尽。
  叶雁重新看邮件,打了个哈欠,喃喃:“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待在食品生活组,两年三次碰上K记这块难啃的骨头……”
  周谧奇怪:“你们不喜欢吃K记吗?那可是K记欸。”
  “那可是K记欸!”叶雁浮夸地学她口气,又飞速垮脸,语重心长:“孩子,我从小也很爱很迷。等你接触了就知道了爱好是不能变成工作的。我现在在商场路过他家门店都应激得胃液上涌,就像猫认真舔了好多年,最后呕出来一肚子毛团那种感觉。”
  周谧:“……?”
  她瞥向周谧,不怀好意地莞尔:“想试试吗?想锻炼吗?”
  周谧皱眉:“啊?”
  叶雁像传销组织头目那样虎视眈眈目露精光,就差伸出一只手来:“来吧,加入K记小组,感受爱恨的捶打与煎熬。”
  周谧当然求之不得。
  —
  临近七点,约莫是大战在即要先犒赏三军,外加情场失意急需自我排遣,叶雁在team群刷屏询问要不要今晚出去唱K喝酒。
  周谧刚把日报交过去,点开群就看到不少人附声应和,并开始商量去哪一家。
  几乎维持同个坐姿一整天了,周谧感觉腰那边都快散架,有点纠结到底是回去休息还是跟风玩耍。
  叶雁已经热情地靠了过来,挽住她高频捶打的胳膊:“mi啊,一起去嗨不?”
  形势已不容她多虑或婉拒,她也不想扫兴。
  十人唱K小组一道下了楼,蒋时也在,短促的目光接触后,男生笑了一下,周谧尴尬到头皮发麻,只能往叶雁跟陶子伊那边凑近,把她们当掩护。
  挑选的地方在公司附近一家网红复古夜店。
  它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西洋vintage,而是中式复古,包厢是七零八零年代歌舞厅风格,斑驳白墙,陈年留声机,看起来随时会塌掉的粗糙桌椅和做旧处理的掉皮沙发,啤酒灌进了大红色牡丹花热水瓶,经典老歌串烧,连外面舞池里扭动的人群都出奇一致,像在进行广场舞或团练操。
  可人气就是旺到不可思议。
  大概是光喝酒过于无趣单调,叶雁又去叫了些果盘和小食回来。
  飞旋的迪斯科球把整个包间涂抹像个五彩斑斓的星系,令人头晕目眩。
  有位性格外放的SAD也在。他点了首杨千嬅的《处处吻》,高举麦克风,眉飞色舞,每结束一句都要冲大家抛媚眼,很有台风地将包厢氛围带至高潮。
  周谧一如既往地缩在犄角旮旯,安静地端着杯子抿酒,尽可能减弱存在感。
  过了会,叶雁鬼鬼祟祟地捧着自己刚用完的几张纸巾上前“献花”,被砸了回来。
  全场哄笑。
  周谧也笑得仰靠到沙发上。
  倾身放搪瓷杯时,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瞄这儿,偏眼一看,是沙发斜对角的蒋时。
  男生冲她一笑。
  蒋时其实长得不错,容貌清秀干净,笑起来有种破晓般的眼前一亮感。
  但在周谧看来,无异于一团在公园长椅上不小心摸到的,还热乎着的白色绿箭。
  她飞快敛目,嘴抿成一条直线,又双手捧起杯子酌酒,不敢再四处乱瞟。
  一曲毕,蒋时离坐,去点歌台前选了首邓丽君的《甜蜜蜜》。
  几个男同事狼嗥,气氛爆炸。
  “天啊,受不了,”周谧身边的陶子伊啧声甩头:“谁不知道我们mi妹妹笑起来最甜蜜了。”
  叶雁已经醉了,行为和思维都有些失控,两腮醺红满脸堆笑地跑过来,把另一支麦克风使劲往周谧手里塞:“mi啊,别傻坐着啊!跟蒋时一起唱啊!”
  周谧不知所措,也无法抗拒,只能被迫捏在手里。
  像握着一截短硬的黑色刑杖,她定坐在那,一动不动。
  而身侧的所有女同事们都开始摇摆拍手。
  「你要配合,要合群,人生就是身不由己」,周谧在心里对自己默念强调,复述了N次,最后终于微启唇瓣,从喉咙里挤压出干涩发苦的歌声:“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站起来啊!”叶雁一声吼似平地炸雷。
  周谧火烧屁股地从沙发上弹高。
  蒋时主动走了过来,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挑高眉,似是想把她邀请到大屏正前方,让他们成为全场的中心与主角。
  周谧弯唇,跟上前去,慢慢跨过了一道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明黄色警戒线,但双臂与双腿从此像是不再属于自己,神态亦然。
  有一秒钟,她在满场热烈而欢快的情歌大合唱里喉咙发堵,近乎泫然,但她飞快地克制住了。大脑有两个声音在相互嘶吼和扭打,一个鄙夷不屑:你好矫情啊,别人都可以就你不行吗?另一个或许已经泪流满面或脸红脖子粗:我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吗,我不是已经唱起来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我啊。
  糟糕的体验。
  也是必须的体验。
  ——
  十点多,张敛送完客户从酒店出来,在香港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拐角一家精美古典的杂货店吸引了他目光。
  老板正准备打烊关门,见有位瘦高英俊的男人进来,又把钥匙勾挂回墙上,娴熟地招呼起来。
  铺子窄小,灯火暖黄,像宫崎骏作品里会描画构绘的魔法奇遇场景。很多复古零碎的小玩意儿陈列在货架和墙面上,有中古首饰,黑胶唱片,小巧的杯盘碗碟,别致的八音盒和糖果罐,甚至是昭和时代的玩偶。
  老板用当地话问他想买什么。
  张敛用粤语回了句只是看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