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蔚这个人能够走到曾经辉煌的地步,身上必有可取之处,他别的地方或许颇为微词,但对待下属,尤其是张远,确实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给足了待遇。
这也是张远为什么接到迟蔚的电话后,还是选择过来见了一面。
“你说。”张远并不知道,他做的这个决定,在后来直接让他丢失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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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簌在外面待了几天,才回了顾家,她步伐散漫地走进客厅,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冷凝气氛。
沙发上,两双眼睛都盯着她,前者冷中带怒,后者月牙似的眼睛阴沉沉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
迟簌脚步一停,然后转向沙发,走了过去。
对上蒋柔和迟西瑶的视线,她勾唇一笑:“妹妹这就可以下床走动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听到这话,迟西瑶就感觉腹部绞痛得厉害,她身子刚气得发颤,蒋柔就突然站起来,怒声质问:“迟簌,学校的事是妈妈误会了你,这件事也是妈妈误会了你么?你为什么要害瑶瑶?”
迟簌坐在沙发上,手指摘了一颗晶莹圆润的葡萄。
紫色的皮衣被褪去,露出透明的无籽果肉。
迟簌慢条斯理享受完,拿纸巾擦了擦手:“这葡萄不错,甜的。”
她笑着说了一句。
彻底被无视的蒋柔,怒火越发旺盛,向来温柔脾气好的她,此时却大叫一声,将盛了葡萄的玻璃盘摔得四分五裂。
紫色的葡萄滚得到处都是,汁水四溅。
蒋柔胸脯起伏,眼睛死死瞪着她:“吃啊,我看你还怎么吃!”
“你就是扫把星,是迟家的灾星。那场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老天的安排才对,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还是把祸害东西招回了家!”
“迟簌,你害我们害得还不够吗!”
蒋柔几乎是对着迟簌吼完,眼睛发红,眼泪也掉下来。
但那泪水中,再也没有后悔和愧疚,只有浓浓的厌恶。
迟西瑶在身后,轻勾起唇,冷冷看了迟簌一眼,仿佛再说,你看你,多可怜啊。
下一秒,客厅却忽然响起少女哈哈哈哈的笑声。
蒋柔看着迟簌还笑得出来,一时震惊又恐惧,迟西瑶也僵着脸,盯着此时行为举止怪异的迟簌。
然而当事人迟簌用手指划了下眼角笑出的泪水,倏然站起来,对着蒋柔冷讽勾唇道:“你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可惜,你没有这个福气享受。”
说完,迟簌眸光一转,落在迟西瑶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她心脏的位置。
心脏“砰砰”的跳动声,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迟簌甚至能听见有东西“滋滋”吮吸血液的声音。
快了。
迟簌勾唇一笑,那颗泪痣在灯光下,邪魅异常。
迟西瑶被她的笑瘆得头皮发麻,她狠握着手指,眼里浮出尖锐的狠意:“迟簌,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的所做作为,一定要被遭到报应的。”
迟簌居高睨着她,笑意幽深不明:“那我倒要看看,神明现在救不救你?”
话刚说完,迟簌俯身,单手掐住迟西瑶的脖子,缓缓提了起来。
“你,你放……开……”
迟西瑶喉咙“咔咔”作响,空气消失的窒息感让她脸色发白,她一挣扎,迟簌手指的力道就重几分,迟西瑶感觉自己的脖颈都快断掉。
旁边看见这一幕的蒋柔吓得瞪大眼睛,一个十六的女生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眼看着小女儿就要被掐死,蒋柔立马冲过去,尖叫道:“你要干什么?你快把你妹妹放下来!”
“你想当着我面杀了你妹妹不成?”
蒋柔人还没碰到迟西瑶的身体,忽然迟簌手一松,迟西瑶直直摔在地上,头趴在她的脚边。
迟簌抬起腿,退了一步,露出底下被踩得粉碎的葡萄。
她冰冷含笑的声音响起:“把它吃了,我就暂且让你活过这个夜晚。”
听着这赤.裸裸威胁的话语,蒋柔震得嘴唇都颤了几下。
她不可置信盯着迟簌,这样恶毒的话,怎么会从她的骨肉嘴里说出?
蒋柔觉得自己有些崩溃,“够了!迟簌,你再欺负瑶瑶,你就给我滚出去!”
迟簌抬眸看她,笑容有一丝嘲讽的色彩:“你这么善心,不如你来?自己都渡不了,还想渡他人。”
“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迟簌冷笑一声。
她的眼睛透着令人恐惧的寒意,蒋柔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迟簌早已脱离了掌控,她不在乎血缘,也不在乎她这个母亲。
她眼泪惶然落下,竟有几分卑微的请求:“迟簌,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放过我们吧。”
“从此,你走你的路,我们过我们的生活。”
迟簌冷冷看着她,露出近乎残忍的微笑:“晩了。”
迟西瑶疼得打抖,她哭着求饶:“姐姐,姐姐,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说你,你饶过我这一回吧?”
迟簌挑了下眉,直到听到大厅外传来的轮椅声,才溢出点冷笑。
她低头道:“再哭一声,我保证今晚就挖了你的眼睛。”
迟西瑶嗓子一噎,泪水悬在眼眶里,不敢落下来。
这时候,顾寒光推着顾老爷子从大厅外走来。
顾老爷子看见客厅这一幕,闭上了眼睛,头半靠在轮椅上,浅浅的呼噜声响起。
顾寒光:“………”
第60章 眼睛 我来取你的眼睛了
迟西瑶见顾老爷子装睡不管她的死活,险些气得吐血。
“疼……好疼。”
她身体忽然蜷缩起来,手捂着腹部不停喊疼,还没叫几声,突然昏了过去。
“瑶瑶!”蒋柔一惊,连忙跪倒抱起小女儿,慌乱无措地给江医生打电话。
迟簌俯视着睫毛颤动了两下的迟西瑶,轻轻冷笑一声。
顾寒光给了旁边佣人一个眼神,佣人回过神,点头后连忙走过去,抱着昏迷的迟西瑶,进了房间。
蒋柔下意识跟着起身,泪眼恨恨地瞪了一眼迟簌,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忍了下去,匆匆跟上了佣人,让他动作轻些。
客厅陷入安静。
顾老爷子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见闹剧已经落幕,才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皮:“就到家了?人老了就是容易困。”
“哎哟,我们簌簌回来了!”
顾老爷子自己推着轮椅走过去,瞧见地上一片狼藉,扭头板起脸对顾寒光道:“我就说不要用这种玻璃盘盛水果,摔了割到簌簌的手怎么办?”
顾寒光:“……”真想拿面镜子过来,让老头子看看自己狗腿的模样。
地面很快被收拾干净,桌上又摆了满盘新鲜的葡萄,颗颗饱满诱人。
“丫头。”
顾老爷子又转过头来,睁着双好奇的大眼睛:“我刚刚做梦,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吵架啊?发生什么了?”
迟簌坐在沙发上,斜睨着老头子,一脸我看你演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顾老爷子咳了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爷爷知道你母亲拧不清,那个小丫头心眼多,也入不了你眼,你会不会怪爷爷接她们回来?”
迟簌手指正好剥好一颗葡萄,递过去:“吃了。”
顾老爷子受宠若惊:“嘿,我尝尝,还真甜。”
迟簌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唇角有微微的笑容:“你怎么对她们,我不管,你有你的立场。”
反之,她也有她的立场。
后半句迟簌虽然没说,顾老爷子心思通透的人,怎么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低头一笑,心中竟有些动容。
他和祺山,是生死之交,是难寻知己,祺山死了,可他的女儿,顾老爷子不能不照拂。
这些簌丫头都明白,她懂自己,也理解自己。
有很多事,迟簌不明说,顾老爷子也看得明白。
迟簌爱憎分明,别人欺她一分,她会还十分,但若是别人爱她一分,她嘴上不言,心里却将人划入了自己的领地。
即使在最外围的领地,她也不允许别人践踏半步。
这丫头……将来注定是成大事的人,可这性格气势,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养成的?
顾老爷子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欣赏,还有几分气恼,气的是蒋柔身为一个母亲,却让自己女儿彻底寒了心。
她口口声声指责迟簌残忍恶毒,怎么看不清,从头到尾,迟簌都没朝她动手呢?若是这丫头想动手,顾老爷子丝毫不怀疑蒋柔活不到天明。
事实上,迟簌是懒得动手,蒋柔这种人,勾勾手指头就能被利用,她便是什么都不做,蒋柔也是自取灭亡的下场。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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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瑶舟险些出了场车祸,若不是对方司机反应快,急转了弯,只怕下一秒她就要被大卡车压成肉饼。
直到交警过来时,她还心有余悸。
她当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朝大卡车冲去,她急踩刹车,打方向盘,两者却像突然失灵般,笔直朝卡车撞去。
明明前几分钟刹车都没有问题。
跟撞邪了似的。
卡车撞向了旁边的栏杆,司机没受伤,但货车损坏不轻。
江瑶舟赔了一笔不小的钱,被这飞来横祸气得不轻。
等她赶到顾家,天色已晚。
迟西瑶一直假装昏迷,等到江瑶舟赶到,才柔弱地睁开眼。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迟西瑶再也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小声哭道:“妈妈,我受不了,我不想看见迟簌了!”
“还有那该死的老东西,他看见我被迟簌欺负,竟然视而不见,妈妈,他们都该死!”
“好了,瑶瑶。”
江瑶舟拍着她背,安抚:“顾家的事,妈妈自有安排。”
“你应该先处理你那个朋友。”
“哪个朋友?”迟西瑶泪水一凝,猜测了剃个名字:“李思雨?”
“嗯,是她。”江瑶舟眼神转冷道:“应该是有人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事了,现在那小丫头准备对付你呢。”
迟西瑶蓦然冷嗤一声:“就凭她?”
江瑶舟叹气,摸摸她的头:“瑶瑶,养蛇之人,最怕的就是蛇反噬。就算毒蛇曾经再怎么听话,她的毒性仍然不可忽视。”
“这次要不是你连叔叔,你未必不会失手。”
迟西瑶脸色微红,并非羞愧,而且屈辱,自己母亲竟然觉得她可能在李思雨那个蠢货身上栽跟头,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她要是敢反咬,我就让她死的很难看的!”
这话一落,迟西瑶就收到了李思雨的信息。
【瑶瑶,我父亲去世,这段时间我都忙着处理丧事,村里也没有信号,没办法和你聊天。现在学校里都在传你家里的事……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啊?】
【要不然我过来陪陪你吧?】
江瑶舟在一旁自然也看到这条信息,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学校的消息,不就是她传出去的么?”
“什么?”迟西瑶蓦然抬眸看着她:“妈妈,你怎么知道?”
“你连叔叔说的。”
自李思雨暴露自己的心思后,连景立马调查了一番,发现李思雨私下约了个侦探,原本侦探查的是迟簌,后来突然变成查迟西瑶。
这也是为什么迟西瑶在省医院输血,医生和迟蔚蒋柔的对话,恰巧被人偷听到。
听完,迟西瑶牙齿紧咬:“好啊,这个贱人,拿我的钱,雇人查我!”
“让她过来,看看她想做什么。”江瑶舟声音冷淡。
“好。”
迟西瑶怒气散了点,给李思雨回了消息。
【我在顾家,明天你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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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
江瑶舟离开,蒋柔送了饭上来,温柔安慰:“瑶瑶,你好好养伤,妈妈都会陪着你的,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谢谢妈妈。”
迟西瑶泪眼朦胧,感动地说,母女温情了一会儿,蒋柔下楼。
脚步声远去,迟西瑶泪光瞬间变成了冷光。
被窝里,她的掌心捏着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
她掀开被子下床,出了房间,在迟簌房门停了下,冷笑了声,转身推开了迟慕舟的门。
迟簌,你不是说要救迟慕舟吗?
那我偏要他死。
时间流逝,深夜的天幕漆黑如同墨水,浓郁得有些阴森。
风声在窗外哀嚎。
迟西瑶做了个梦。
梦里,迟簌从乡下被接来,怯懦无比,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蠢得不行。她跟调.教狗一般,调.教她,迟簌还笑着替她忙东忙西。
原本家里人决定送迟簌去公立的重点高中,在她的劝说下,迟簌也去了望明。
第一天,被校霸欺负,默默坐在了垃圾桶边,被人砸了好几次垃圾在身上。
被人指指点点,也只敢一个趴在桌子上哭,但回到家,迟簌还是能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看其他人的脸色。
迟西瑶最讨厌的就是迟簌的笑,迟簌的眼睛像透明的湖水一样好看,一笑就带动眼角的泪痣。
她有时候都想挖了迟簌的眼睛。
后来,迟簌遭受校园暴力,被顾寒光厌恶,笑容就渐渐消失了。
迟西瑶看到迟簌被逼着跳入湖中,畅快得笑出声。
忽然,耳边像是传来指甲划过玻璃的刺耳声,刺骨的冷风吹在她的脸上。
迟西瑶被冷醒了。
她扯了扯被子,微睁的眼缝中忽然看到阳台的玻璃窗大开,一抹黑影坐在她的阳台上,那黑影盯着她,露出瘆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