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簌收回视线,进了大厅内侧,上了二楼。
有意思,这场寿宴寿星不出面,大家不觉得无礼,反而围着一个女人献殷勤。
那女人似乎有些熟悉感……
“到了,家主就在里面,三位里面请。”
祁卫退到一侧,声音恭敬。
顾老爷子看着已经打开的门,笑着摇摇头:“到临头了,还这么倔脾气,算了。”
顾老爷子莫名说了一句,忽而侧头:“簌簌,你进去吧。”
顾寒光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少女,眸光有些担忧。
迟簌却仿佛预料到这事的发生,眉眼波澜不惊,只淡淡“嗯”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房间内灯光并不明亮,甚至算得上有些昏暗。
不过,这并不妨碍迟簌看清眼前的老人。
明明是自己的寿辰,祁致楼却穿了一身黑衣,黑衣左侧上方的口袋里,还插了一朵白花。
白花开得很好,像是从花园里刚摘下来的,花瓣都还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这分明是——参加葬礼才会穿的装扮。
迟簌眸光微动,目光缓缓往上移了几分。
那是一张皱纹横生的脸,却丝毫不见他灵魂的苍老,眸光锐利阴沉,周身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迟簌直直与他对视,分毫未动,甚至也没有客气地开口,喊一声祁爷爷。
然而祁致楼在打量了一番少女后,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森冷,又透着几分愉悦。
“你想不到,你唯一残留的血脉,竟然一点都不像你吧。”他这样说。
迟簌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微勾着唇:“不像他,那也不会像你啊。”
或许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敢揶揄他,这么多年都没人敢这样做,祁致楼眼里一时露出几分新奇的色彩。
“小丫头,你可知坐在你面前,是谁?”他眯起眸子。
迟簌挑了下眉:“谁?一个傲娇鬼?”
祁致楼:“…………”
不等他开口,迟簌又插了一刀:“你想见我,不会是想看我和外公长得像不像,再决定要不要睹人思人吧?”
祁致楼:“……闭嘴。”
迟簌:“你教我一下?”
祁致楼:“……”气死了。
一阵诡异的对视和沉默后,祁致楼脸色阴沉地败下阵来。
他拿出了一份文件,推了过去:“签了,对你没有坏处。”
迟簌拿起来,翻开一看。
前面内容大概是她能无偿得到祁家的帮助,并享受祁家每年百分之十的红利,后面有两个附属条件。
一,和祁萧尧订婚,婚约可推迟至大学毕业。
二,所得红利只能用于蒋氏家族。
迟簌看完,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致楼脸色阴阴的,似乎还有几分咬牙切齿:“我欠姓蒋的不行?”
“那为什么我要和姓祁的订婚?”
祁致楼忽然抬眼看她,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深渊一般:“你不是在调查黑三角的事?”
迟簌手指微顿,缓缓抬眸,对视回去,她什么话也没说,只露出一点微冷的笑容。
祁致楼像是赢了她似的,语气有些得意起来:“你真以为你暗中查祁家,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冷哼一声,语气似乎有些嫌弃,“也就顾长明这老东西,喜欢装,明明啥都知道。”
他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我看他是想把你养成废物。格局跟姓蒋的一样,好猪都养成蠢猪了。”
迟簌:“……”
祁致楼骂完,看着迟簌,又道:“你年纪这么小,对付迟家倒是丝毫不手软,比姓蒋的强,他只知道满嘴仁义,还是个骗子。”
迟簌:“……”
祁致楼多年的心火,像是一咕噜发泄完了,眉眼又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反正我就是欠他的。”
迟簌:“你是想让我利用祁萧尧?”
祁致楼忽然又看向她,笑一声:“你倒是分析得快。”
“丫头,你想知道内情,这小子就是最快的通行证。当然,这其中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
“你愿意冒险,保住了性命,你以后的成就不会低,甚至能超越姓蒋的,你若是不愿意,那小子有了这份协议,也会护住你。”
祁致楼眸光深幽:“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
迟簌从房间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
顾老爷子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问。
只露出亲切的笑容:“饿了没?走,陪爷爷下去吃点东西。”
迟簌又回到大厅,女人的笑声忽然响起:“祁卫,顾老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祁卫似乎对她有些忌惮:“夫人,是家主要见顾老叙旧。”
“原来顾老和家主是旧识,那我应该敬您一杯了。”女人走上前,亲自给顾老倒酒,顾寒光声音清冷:“抱歉,我爷爷刚出院,不能饮酒。”
迟簌听着美艳妇人娴熟的交际话术,目光不由游移到她的脸上。
这么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直到美艳妇人唤来了穿着黑色西装,一脸冷郁的祁萧尧,迟簌才明白,原来这女人就是祁萧尧的母亲,现今祁家半个家主,萧瑟。
萧家曾经也是个大家族,后来落魄了,直到萧瑟嫁给了祁晨。
祁萧尧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萧瑟也拿他没办法,让他过来认个人,打个招呼。
“这是……”萧瑟似乎才注意到气质独特的迟簌。
顾老爷子笑道:“友人的外孙女。”
“啊,蒋家的外孙女。”顾老爷子的友人,外界都知道是谁。
萧瑟微眯了下眸子,眸光在迟簌身上转了两下。
迟簌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她眉眼微动,唇角勾起一丝兴致。
祁家的人,都挺有意思的啊。
迟簌眸光抬起,朝祁萧尧看过去,对方也正好抬眸看过来。
迟簌微微一笑,祁萧尧蹙了下眉。
此时,祁萧尧并不知道,他在迟簌的眼里,只是一张行走的通行证。
顾老爷子带迟簌参加宴会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后半段时间,迟簌离开了宴会,朝祁家的清净地方后花园走去。
不巧,另一出口,祁萧尧也正往这边走来。
月色下,他眉头蹙着,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迟簌。
直到树梢的阴影遮住他的眉眼,他眸光才浅浅动了几分。
一抬眸,少女的脸撞入他的眼里。
祁萧尧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冷淡地移开眼,往前走。
此时,后花园里忽然传来不合时宜的激烈碰撞的水渍声。
……
祁萧尧身影一僵。
冰凉的月光浅淡得只有一层朦胧的光影,周围依旧模糊昏暗,迟簌却十分清晰地看见祁萧尧脸上的神色。
没有尴尬,没有羞色,反而脸色难看异常,滚动的喉咙似乎想要呕吐。
他还没吐,花园的另一边突然跑出来一个醉鬼,扶着树呕呕呕狂吐。
祁萧尧:“……”
黑暗中的男女:“……”
迟簌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忽然哈哈哈哈笑起来。
黑暗中传来衣服簌簌的声响,不一会儿,两道花花绿绿的人影,就从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那醉鬼被突然的笑声吓得一个激灵,把喉咙刚想吐出的东西又咽了下去,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吐得更厉害了。
迟簌还在笑。
笑声清凌凌的,不似平常的漠然。
祁萧尧转头看她,有些恼:“你笑什么?”
迟簌笑声停下来,看着他,故意问:“你刚刚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你长这么大,不会连片都没看过吧?”
祁萧尧:“……”
他薄唇冷抿成一条直线,冷声道:“你看过?”
迟簌:“真人版的,算不算?”
祁萧尧:“……”
迟簌眨了下眼:“你猜我在哪里看到的?”
祁萧尧不明白她为什么这种话题,能聊得那么有兴致。
变态。
迟簌忽然说:“是我被拐卖的时候。”
她说这句话时,笑容落下来,眼里有微微的寒光。
“我去赴一场约。”她声音是陈述的语气,仿佛这件事在她心里隔了很久,久到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
“但那个人没来。”
“来的,是一个人贩子。”
迟簌唇微微笑起来:“他把我迷晕,等我醒来,躺在巨大黑暗的船底。”
“那里关了和我一样被迷晕的女人,有男人走进来,抓住一个女人,扒了她的衣服。男人很粗鲁,女人不听话,他直接把人掐死了。可他还在继续。”
第66章 开门 你这个坏孩子
迟簌缓慢地吐字,连多余的细节都没有描述,但短短的几句话,却轻易勾勒出凶险令人惊心的画面。
祁萧尧心脏莫名有些疼。这疼痛来得莫名其妙,令他眸光带着几分迷茫。
“你……”祁萧尧唇微张,却又抿起,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簌却似乎不想再说了,她懒懒一笑,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冷意,转身离开。
祁萧尧默然注视她冷漠的背影,想起了家主给他的那份协议。
命运的齿轮早已发生了改变,祁萧尧的这份协议,远比前世早来了两年。
.
深夜,黑漆漆的老宅再一次响起了嘎吱的声音,穿堂风在走廊里刮过,发出鬼哭的呜呜声响。
迟西瑶在被子里打抖,外面的房门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叩叩叩”。
门被敲了三下,随后传来蒋柔的声音:“瑶瑶……”
“妈妈?”
迟西瑶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朝门跑过去,她一拉开门,门外却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迟西瑶后背立马起了冷汗,她准备去楼下找蒋柔,脚才刚跨出去,就看见二楼幽暗的走廊里,有一道黑影似乎直勾勾盯着她。
“啊!”
迟西瑶差点吓出了魂,惊慌地退回房门,关上门,反锁,然后跑上床,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门又被敲响。
起初是“叩叩叩”,后来变成“砰砰砰”的砸门声。
“瑶瑶,瑶瑶,你给我开门呀。”
“蒋柔”的声音温柔地飘进来,迟西瑶这会儿才听出门外的声音死气沉沉,根本不像活人发出来的。
光是想象有一只鬼在外面模仿蒋喊她,迟西瑶浑身哆嗦,脸都白了,眼睛浮出恐惧的泪水。
那道温柔的喊声忽然暴躁起来,声音越来越嘶哑尖利。
“开门!”
“瑶瑶,你为什么不给妈妈开门!你这个坏孩子!”
砸门声越来越重,哐哐作响,仿佛下一秒,那鬼怪就会破门而入。
“啊!!”
迟西瑶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她捂着耳朵,忽然崩溃大哭,一直张着嗓子大叫,声音刺耳尖锐。
那恐怖的砸门声忽然停了,但是不一会儿,楼梯就传来急促的嘎吱嘎吱声,像是有人在跑。
紧接着,门又被拍响,蒋柔的声音再次响起:“瑶瑶,瑶瑶你怎么了?”
迟西瑶根本不敢开门,那声音越发焦急担忧:“瑶瑶,你开门,让妈妈看看你。”
迟西瑶再次尖叫起来,叫声像哨子一般,尖得刺耳。
门忽然被人狠狠踹开了,蒋柔看见迟西瑶缩在被子里恐惧的模样,一下冲了进去:“瑶瑶!”
被蒋柔拉来开门的迟慕舟皱了下眉,也走了进来。
蒋柔抱住床上发抖的人,眼神心疼:“瑶瑶,你怎么了?”
感受到人类的体温,迟西瑶忽地扑进她的怀里,号啕大哭:“鬼,外面有鬼。”
蒋柔怔住,下意识看了儿子一眼,迟慕舟表情无语。
“瑶瑶,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蒋柔温声问道。
“不是!”迟西瑶忽然抬起头,眸光瞪着:“刚刚……刚刚就是鬼砸我的门,这里有鬼!有鬼啊!我们不能再住这里了!”
迟西瑶癫狂的模样,有些吓到了蒋柔。
她缓了两秒,觉得肯定是什么东西吓到小女儿了,决定先安抚道:“好好好,瑶瑶不怕了。这里有外祖会保护我们呢。”
“晚上,你跟妈妈睡好不好?”
蒋柔哄了很久,迟西瑶恐惧的情绪才消退了大半。
蒋柔牵着她手出去,走到走廊里,迟西瑶浑身紧张,神经兮兮地盯着周围,仿佛黑暗中,会有什么脏东西扑过来。
蒋柔看得眉头皱紧,不知道孩子怎么会吓成这样了。
好在后半夜,没有再发生什么。
天亮时分,蒋柔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餐。
她人一动,迟西瑶就立马惊醒了。
她坐起来,拨打电话的手指都在颤抖。
电话一接通,她眼泪就委屈地落了下来:“妈妈,我不要待在这里了,你到底什么带我走啊?”
江瑶舟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