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她就忍不了了。
虽然她带来的嫁妆丰厚到堆满了沈府的整个库房,衣裳首饰也多到用不完,可谁会嫌钱少的?
沐禾凝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我有了这管家权,想花多少银子就花多少,想换多少衣裳便换多少,喜欢哪件首饰便买哪件?”
魏嬷嬷迟钝:“……可以这么理解。”
那她还是要争一争的。沐禾凝打定了主意,立刻便从美人榻上站起了身。
魏嬷嬷连忙拦住她,劝诫道:“王妃切莫冲动,这管家的对牌握在二房手里有些年头了,又是沈老夫人示意的,王妃这么贸然过去讨不了什么好,不如听听奴婢的法子……”
她说着凑近了沐禾凝的耳朵,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沐禾凝却听得连连皱眉。
“要那么复杂做什么?直接去要不就好了,一个对牌而已,还需要这么费心的算计来算计去?”沐禾凝显然不是不太赞同。
魏嬷嬷却煞有其事道:“王妃这么做才齐全,既让沈老夫人和二房说不出话,又不会落了旁人的把柄……”
沐禾凝却不这么想,她可不稀罕那些所谓的招数,旋即摆摆手不耐烦道:“我便去了,嬷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房里,白氏刚刚合上账本,放下手中的笔墨,揉一揉酸痛的手腕。
每月到了月底,她便要细细核对本月府上进出的所有开支,每一笔账都要明确来龙去脉,花费她不少的心神。
虽然劳累,可看着一本本明晰的账目,白氏心中也有满足感。
门外,沐禾凝大步流星闯进来,行至白氏的跟前才让白氏发现。
她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将账本收了起来,起身给沐禾凝虚行一礼,“大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用过膳了?我让丫鬟去小厨房要些点心……”
“不必麻烦了。”沐禾凝径直表明来意:“我来是想向二夫人讨回管家的对牌的。”
她这样直接,倒让白氏愣了愣,下意识道:“大嫂怎么忽然想起这事了?对牌确实是一直在我手里收着,只是母亲看大嫂还年轻,尚无管家的经验,便一直由我代管着……”
她边说着边打量沐禾凝的神色,这大嫂进门几日了突然想起来要沈府的对牌,莫不是听说了什么?只是她这样风风火火就来了,也不知母亲知不知道……
沐禾凝也不和白氏绕弯子,客气道:“那便谢过二夫人这些年代为管家的辛劳了,如今我来了,二夫人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白氏脸色微僵,这大嫂直言直语,倒让她不好直接拒绝,她想了想,摆出一副轻松姿态,敞开了笑道:“大嫂想要对牌,和母亲说一声不就成了?我自然不会抢了大嫂的……只是这管家之事琐碎复杂,又牵连众多,一时半会也不好易主,待我晚点回禀了母亲,再将这些文书账目一一都理清了,再全部交还回大嫂如何?”
沐禾凝却嫌麻烦,皱眉道:“我不过是要一个对牌,何至于这么复杂,二夫人直接将对牌给我不就得了?”
白氏见她软硬不吃,不由攥紧了手心,坚持到最后,“这对牌是母亲亲自交于我的,母亲没有同意,我不好轻易交给别人……”
这是拿沈老夫人来压她了?沐禾凝再次皱眉,一针见血道:“这里是渊政王府,我是渊政王妃,到底谁才是别人?”
白氏这下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了,面色阵阵发白。是了,这是渊政王府,面前的是渊政王妃,她才是这府上唯一的女主人,也只有她才能拥有这名正言顺的管家权。于自己于老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白氏第一次痛恨自己嫁的是庶子,不能拥有府上的任何权利。
她无法辩驳,只能慢慢移到桌前,翻出匣子,取出那块她珍视已久的令牌。
“这些文书账目……”
沐禾凝从她手上取回属于自己的对牌,又望着一桌子的账本文书,随意道:“这些让丫鬟们帮我拿回来吧。”
白氏目送着沐禾凝满意而归,独自立在窗前远望着她的背影,咬着嘴唇,眸间泛红。
*
寿安院里,沈老夫人“啪”一声拍了桌子。
白氏站在跟前哭哭啼啼:“老夫人,儿媳操劳府中事务多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这样不讲道理,当着底下人的面要走了对牌,还说我们都只是王府的外人,我看我在这府上也待不下去了,不如收拾了东西,回蜀地娘家去……”
沈老夫人面色不虞:“她好大的胆子,才嫁进来几日,便这样放肆,看来我是要给她立立规矩了,让她看看谁才是府里的外人。”
她说着看一眼白氏,安抚道:“你莫急,此事我会替你做主的,只是——你何必同她争辩?她要对牌,你给她不就是了。”
白氏愣住,呆呆地看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继续道:“她这样冲动要回对牌,必定是昨日回门沐家提点了她什么,看这样子也知,沐家人从未教过她什么管家之事,她即便是要回了对牌,对管家一事也是一窍不通,过不了多久便会捅出篓子,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对牌不就又回到手上了吗?”
白氏怔住,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多,老夫人说的有道理,便是那沐禾凝没有出什么岔子,她管家了这么多年,只需从中动些手脚,也够她受得了。
白氏立刻换上笑脸,奉承道:“还是母亲考虑的是。”
*
与此同时,沐禾凝正对着账本咬着笔杆头疼。
一摞账本堆得老高,将小姑娘的头都埋住了,她烦躁地胡乱翻着一页页数目,却如同读天书。
魏嬷嬷已经详细地给她讲过了账本怎么看,如何对账、核算,可她还是不懂,看着这些枯燥的数字便开始头痛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拿回了这所谓的管家权。
沐禾凝从天书里抬起了头,偷偷瞥着对面斜倚灯下的男人。
沈叙怀半倚靠在塌上,借着灯火读一本书卷,双唇微抿,神色认真,目光半点不曾移动,一丝不苟的模样。
真养眼哪。
沐禾凝在心里感叹,男人果然还是认真的时候最好看。
下一刻,注意到对面瞥过来的视线后,小姑娘连忙低下头去,将头埋在账本里。
“怎么了?”沈叙怀放下书册踱步过去,一手撑着桌角,一手撑在椅背上,将她环住半圈,目光落在账本上,“看不懂?”
他注意到她已经偷看他半天了,还在一旁悄悄唉声叹气。
想来是这些账目难住了她。
沈叙怀翻着堆起来的那些账本,一笔笔扫过去,这些账目做的精细全面,看来二房的确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的。
这也是沈叙怀没有帮她要回管家权的原因,小姑娘年幼无知不问世事,在府上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妃也好,不必为这些俗事琐事操劳,反正这府上有他在,也没人欺负得了她。
可他没想到小姑娘还是一个人去要回了对牌,信誓旦旦说要学会独自管家。
她有这样的想法,沈叙怀自然不会阻止她,她是府上的王妃,执掌中馈是合理之事。既然她想,他便支持她。
只是这些账目众多且复杂,一时难倒了她。
沈叙怀在她身旁坐下,用狼毫笔沾了墨,在纸页上写下注释,道:“来,我教你。”
第15章 我是你的小王妃呀
沐禾凝搬了张小杌子坐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叙怀在摊开的账本上一一做批注:“…这一面都是竖式查阅,这一列是入,这一列是缴……禾凝,你在听吗?”
他忽然发现小丫头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账本上,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看账本,看我做什么?”沈叙怀敲了敲桌子。
沐禾凝被他的话叫醒,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却嘀咕一句:“……账本哪有你好看嘛。”
“……”
沈叙怀沉默一瞬,而后才道:“认真些,既然决定要执掌中馈,就拿出些态度来,做个称职的小王妃。”
沐禾凝见他一脸正色的模样,才理了理神色,端正道:“好啦,我试着学就是了。”
沈叙怀继续,目光随着纸张往下,眉头却越蹙越深,声音也不由得停下。
“怎么了?”沐禾凝又抬头。
沈叙怀皱眉,又往后翻了几页,再次核对了些数目,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部分账目不对。”
白氏将那账做的精细,每一笔收缴出入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可在二房的开支明细上,却显得有些混乱,甚至有好几笔都对不上。
沈叙怀拨弄一番算盘,理清了账目的出入,面色却下沉,“二房每个月几乎都有将近一百两的银子对不上,不知用在了何处……”
沐禾凝诧异抬眸:“难道是二夫人借着掌家之权,私自挪用了公款?”
沈叙怀不语。
沐禾凝心中不悦,难怪她去要对牌时,白氏死活都不肯给呢,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二房的腰包怕是早就鼓得不像样了吧。
“我得找二夫人问问清楚。”
沈叙怀却拦住她:“禾凝,算了。”
“为什么啊?”沐禾凝不解,一个月将近一百两,一年就是千两银子,二房这些年不知拿走了多少。
她不是心疼这些钱,只是为他不平。他在边境冒着生命危险辛苦值守,换得朝廷每年些许俸禄,二房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
沈叙怀神色淡淡:“这些年沈家落寞,我亦不在京城,府上日子必然十分艰难,他们用些银子救济也是正常的。”
“可是你并不知道他们拿了这些钱用在何处?也许是夜夜笙歌,喝着琼浆玉露,玩着奇珍异宝……你用血汗赚来的这些钱,不应该被他们挥霍。”沐禾凝较真。
沈叙怀闻言,却忽然抬眸看向她,脸上起了玩味的神色,眸色晦暗不明,“我竟不知,你何时为我心疼起来?”
沐禾凝的脸色瞬间变红,她低下头去,用手绞着帕子,小声道:“我是你的王妃呀……”
沈叙怀看着她这般小女儿娇羞的模样,忽然笑了,他双手扶了扶沐禾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我的小王妃,那往后我挣的钱,可都要拜托你来把关了。”
沐禾凝立刻抬起头,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以后不会让别人乱花你的钱一分。”
沈叙怀低头,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书目,低笑道:“好,要乱花也只能你乱花。”
他想起那丫头的二十多箱衣物,十多排的首饰匣子,还有初见时她随意抛出的百两银票,心中不由摇头。
还真不一定谁乱花钱呢。
*
沐禾凝学了整整三天,又在魏嬷嬷的帮助下,将那账目都理清楚了。
她也算明白了,这些年府上一共亏空了八千多两银子,全部出口都在二房。
她对白氏厌得更深。
这日午后,寿安院里来了人邀请她过去。
沐禾凝去的时候,沈老夫人正喝着茶,神色不明地看着她,面容冷淡。
“这些天拿回了对牌,可过足了管家的瘾?”
沐禾凝就知道沈老夫人会因为这个寻她麻烦,她撇了撇嘴,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沈家的王妃,这对牌难道不该属于我吗?”
老夫人没料到这丫头还挺会顶嘴,冷哼一声:“对牌的确应该归你,可你越过我私自去找二房要,是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么?”
沐禾凝对上老夫人的质问却丝毫不惧,又反问道:“那母亲明知道我才是沈家的王妃,却越过我将管家权交到了二房手上,难道就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你!”
沈老夫人没想到这丫头这样牙尖嘴利,竟敢当着她的面就这样呛她。
严嬷嬷见事态发展不好,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老夫人息怒,王妃也切莫心急,我们老夫人的确有把对牌交还给王妃的想法,只是王妃这样擅自去要回了对牌,显然是不相信老夫人,让老夫人伤心了……”
沐禾凝冷哼一声:“母亲对我伤心,不如去对二夫人伤心吧。”
沈老夫人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禾凝轻哼一声,抱胸坦言道:“母亲倒是信任二夫人,只可惜二夫人这些年却背着母亲,利用管家之权在账本上做手脚,偷偷挪用了府上八千多两银子,母亲怕是都不知道吧?”
“什么?”沈老夫人的眼睛骤然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自从七年前白氏进门,她将府上的对牌交付出去,便再也没有过问管家之事,偶尔在府中听闻的,也是下人夸二夫人持家有道,贤明淑德,她自然认为白氏是个好的。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氏这些年会背着她偷偷贪了公帐。
八千多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沈老夫人想想就有些心痛,若是这些钱花在她的彦安身上……
沐禾凝满意地看着老夫人清白交错的面容,道:“母亲可得感谢我,若不是我拿回了账目,二房恐怕还会继续贪下去,这王府迟早有一天会被二房掏空。”
沈老夫人渐渐回过神来,变得不发一言。二房不是她亲生的,背着她偷偷有动作也是正常之事,可这沐禾凝也未必是什么好的。
她转了转眼珠,给严嬷嬷递一个眼神。
“禾凝,我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同你说这些事的。”她放缓了神色,从严嬷嬷手上取了个鎏金的红莲雪玉镯,“上次要送你的那个缠丝的镯子,母亲估摸着你不喜欢,这就让他们在外头给你打了一个,这个可是金玉楼做的,是京城如今最时兴的样式,成色也是顶好的。”
沈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沐禾凝的神色,上次那赤金缠丝的镯子被沐禾凝嫌弃太破旧,她咬牙花重金在外头又给她打了个新的,可花了她不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