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禾凝一五一十将事情告诉了沐夫人,沐夫人也震惊,没想到那苏公子人前看着谦逊有礼,背后却这么诋毁她家凝儿。
“好了凝儿,母亲知道了,母亲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你放心吧,母亲一定替你另觅佳婿。”沐夫人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安慰她。
沐禾凝听见母亲保证不会再将她嫁给苏家了,才算放下了心。
倒是一旁的沐禾筝听见,心中又有了涟漪,苏公子的条件明明不错,沐禾凝却没看上,若是换成她……
“母亲,我瞧着那苏公子不错,母亲若是觉得苏家可堪良配,不若考虑女儿……”
“不用想了。”沐夫人一眼看出沐禾筝的心思,便是她再看不上苏公子,那苏家的嫡子又怎会轮上她,“方才我与苏夫人攀谈过,苏夫人说了,只会迎娶嫡女进门。”
沐禾筝一时心梗。
嫡女,又是嫡女,她自诩不比那些所谓的嫡女差,只是一个身份,便要她一辈子低人一等吗?
就在这时,沐家的丫鬟带着府上的消息匆匆来报,“夫人,方才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为渊政王接风洗尘,晚上在宫里设了宴,邀请京城各大世家的女眷赴宴。”
“今晚?”沐夫人诧异,这么着急?
第4章 沐家女如何
沐夫人带着三位姑娘匆匆回府,沐禾凝来不及歇,便开始为晚上的宫宴做准备,更衣梳洗,焚香沐浴。
寺庙这种地方随便梳妆也就罢了,宫里的宴会可不能马虎,那来来去去的都是绝色,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沐禾凝自诩京城里一等一的美人儿,怎么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比下去。
到了申时,一切准备就绪,沐禾凝换上一件她最喜欢的红锦霓裳,向前院走去。
沐夫人早已等候着,看见她眼前一亮:“凝儿穿这件衣裳真好看。”
沐禾凝抚了抚裙摆,甜甜一笑,她最喜欢听的,便是旁人夸她好看。
而这会儿,沐禾筝也姗姗来迟,她穿着今一件水芙色的月华薄裙,行走之间婷婷袅袅,自带一股我见犹怜的清风。
平日里被拘在府上,能出门一趟不容易,还是这种京城权贵都会出入的宫廷宴席,若她能在宴会上拔得头筹,引人注目,想来嫁入钟鸣鼎食之家也不是难事了。
所以今日出门她特意挑选了一身纱织,为了凸显她纤细曼妙的身姿,只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就十分单薄了,她还未出门就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刚走到沐夫人跟前,还未来得及行礼,沐禾筝就捂着嘴巴咳咳两声,像是受了凉的模样。
沐夫人看着她的模样皱皱眉,捂着脸下意识后退两步,“筝儿,近日京城流感多发,你不会是着了风寒吧?”
“自然没有。”沐禾筝急急道,她为着今晚的宫宴也准备了许久,怎么能出一点纰漏。
可沐夫人还是十分怀疑地看了看她,想了想道:“今晚的宫宴帝后大臣同桌共饮,你若是着了风寒,万一传染出去可就不好了,依我看,你还是先在家歇着吧。”
“母亲,我没有——”沐禾筝瞪大眼睛,她为着今晚的宫宴也准备了许久,怎么能在临出门前被落下。
可沐夫人分明不想听她解释,二话不说就让下人带大姑娘回房。
出府后的马车上,沐禾凝忍俊不禁:“母亲,你是故意不让长姐去赴宴的吗?”
沐夫人笑笑:“她若是在宴会上传染了风寒给皇上皇后娘娘,那我们都是死路一条,我是为着沐家才不让她去的。”
沐夫人叹一口气,这丫头到底年轻,心思什么都写在脸上,只是她只顾自己,从来不顾沐家,她这个当家主母可不能坐视不管。
到了宫门口,马车就不能进去了,沐夫人和沐禾凝下车,因着沐家是后族,当今皇后的母族,两人没少进宫,因此皇宫的路也是十分熟稔。
今晚的宫宴设在青云台,沐禾凝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寒冬的夜晚,赴宴之人无不穿着厚重的斗篷披风,而沐禾凝这一袭明艳娇俏的朱砂红,装点了几分明亮之色。
沐夫人和沐禾凝来的不算早,刚一落座,皇帝就驾到了。
只是她们没有见到皇后。
“皇姑母呢?皇姑母还未到吗?”当今皇后是沐禾凝的嫡亲姑母,从小也对沐禾凝十分疼爱,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沐禾凝也想见见自己的姑母。
沐夫人也疑惑,伸手召来了宫女,宫女只道:“皇后娘娘病了,久居未央宫,暂时不便赴宴。”
沐夫人不解,皇后娘娘平日里身强体魄,近日也未尝听闻有染病卧床的消息。
到底是沐家的亲人,沐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这会儿皇上虽然落座了,可渊政王还未赶到,宫宴尚未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凝儿,咱们趁这会儿去未央宫瞧瞧你皇姑母去?”
沐禾凝一口答应:“好,我要去见皇姑母。”
*
沐夫人和沐禾凝刚一离席,沈叙怀就到了。
嘈杂的宫宴顿时安静下来。
知晓十年前之事的人们,无一不好奇看着沈叙怀,看看当年不可一世的京城世子爷,如今什么样了。
可沈叙怀出现的时候是那样淡然,他不紧不慢地入场,行礼,入席,落座,半分异样也没有,仿佛岁月只是带走了他的年龄,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宴席上宾客的沉重好奇心像落在了一团棉花上。
开宴过后,皇帝唤沈叙怀一同共饮。
“说起来,自当初你离京驻扎边境,朕与你也有十年未见了吧,朕虽登上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有时候想想却寂寞的很,甚是怀念当初在京城和你一同骑马共饮的日子……”
沈叙怀低垂着眸,明亮的宫灯在他眼底打下一层倒影,朦胧的看不清情绪。
想起前尘往事,恍若在昨天,又像是上辈子,彼时他正当年少,是开国勋将老渊政王之子,被先帝和老渊政王联合培养的王府世子,读书比武,骑马射箭,无一不通,少年从街上打马而过,都能引起轰动一时的气势,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时太子亦是年少,与他相比却显得资质平庸,甚至有些玩世不恭,先帝对其失望,有意立才学出众的他为储君,少年心怀抱负,壮志满怀,样样都想拔得头筹,希望赢得先帝的信赖。
可当初的老渊政王看在眼里,却私底下悄悄劝儿子,要适时藏拙,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他不懂。
后来的他却不得不懂了。先帝急病驾崩,临死前还是将皇位世袭给了太子,太子上位后却对他当初差点抢走皇位一事耿耿于怀,处处看不惯他,亦处处针对他,朝中忠臣俱识时务,风向立马就变了,当初的炙手可热的王府世子顿时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后来更是在老渊政王去世以后,朝中百官联合弹劾沈叙怀,皇上借机将他派往了边境,名义上是边境局势不稳,要他去驻守镇压,实则大家心里都明白,是发配边疆呢。
沈叙怀知道,皇上恨不得他直接死在边境,死在战场上了。
可沈叙怀还是好好活下来了,十年边境苦涩艰难的岁月,磨平了他所有尖锐的棱角,当初桀骜的少年如今也接近而立。
若不是这次皇帝疑心他在边境私养军队,集结兵力,怕是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吧。
沈叙怀闭了闭眼,掩去了眸中所有的神色,举杯一饮而尽:“臣虽远在边境,可依然心系着皇上与当初的兄弟情谊,时刻不敢忘怀。”
皇上紧盯着他的眼睛,这个沈叙怀,十年的边境生活果真是改变了他,若说十年前的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可有怨恨朕,将你派遣到边疆,一去就是十年?”
沈叙怀在心中无奈苦笑,皇帝果真仍心怀芥蒂,还是忍不住试探他。
他亦是十分谦卑答道:“臣不敢,保家卫国是臣的本职。”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言辞间谦逊有礼,皇帝的鹰眸锁定在他的脸上,似乎想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沈怀一脸坦然,半分异样也无。
良久,皇帝终究是一笑而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揭过了这茬。
“朕和沈兄一同长大,如今你我都已近而立之年,朕膝下已有数位皇子公主,而沈兄这些年却因为驻守边疆耽误了婚事,朕着实过意不去,这次召沈兄回京,也是想让沈兄尽早成家,享天伦之乐,不然朕怕是也无言面对在天上的沈叔啊……”
沈叙怀动了动眉头。
他知晓此次皇帝召他回京的原因了,也知道此次赴宴必为鸿门宴,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却不想,他要给他赐婚。
沈叙怀一时琢磨不透皇帝的意思,顾左右道:“臣初初回京,还未适应,成婚之事未免过于突然……”
皇帝却笑了:“知道朕今日举办这个宫宴是为什么吗?”
“朕是想让你,趁着今日百官女眷都在,可以好好挑一挑,有没有合意的女子。”
沈叙怀眼皮一跳,他没想到宫宴还有这层意思,“臣如今年事已高,又久居荒野,鲁莽粗俗惯了,这姑娘家都是娇娇柔柔的,臣恐薄待了人家……”
说起成婚,沈叙怀闭了闭眼。十年漫长难熬的边疆生活,久到他已经忘了京城自在繁盛的生活,无数个黄沙漫天的日子,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如今他已年二十六,寻常男子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老大了,且他眼下这般态势,被皇帝猜忌怀疑,朝中百官唯恐避之不及,怕是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他了吧。
“朕赐婚,你怕什么?”
皇上瞧他低头沉默,脸上起了玩味的笑,他偏头朝座下望去,却发现方才还在席上的沐家母女不知去了何处。
皇帝收回视线,忽然问他:“你觉着,沐家女如何?”
第5章 赐婚
沈叙怀听闻此名,倏的一愣。
沐家女,就是他白日在安国寺后山见到的那位姑娘,给她一百两银子的姑娘。
可是他那会儿见到她的时候,似乎看到她身旁还有另一个男子,且当时只有他们两人,正谈论着什么喜欢不喜欢之类的。
应该是少年意中人吧……
沈叙怀垂眸,若这位沐姑娘已有心中所选,他又怎能坏人姻缘。
他拱手道:“皇上,沐家乃后族,沐国公乃朝廷重臣,臣恐难以堪配。”
皇帝闻言微微一笑,像是毫不在意般,“沐国公是朝廷重臣,你渊政王又差到哪里去?你口口声声不配,依朕看,没有比这更配的了。”
皇帝挥动着笔墨,在桌上写着些什么,沈叙怀却蹙了蹙眉头,似乎抓住了什么遗漏的东西。
沐家作为皇帝的外家,亦是当初的皇家一脉,一路扶持着皇帝登基的,始终和皇帝保持同一阵营。
而他却一直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按理说,沐家和他,算是对敌。
皇帝怎会让他和沐家联姻?
*
沐禾凝终究没有见到她的皇姑母。
未央宫的院门紧缩,宫女在门口恭顺回话:“沐夫人,沐姑娘,娘娘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出来,实在不方便见两位。”
沐禾凝拧眉看着落锁的门,有些不太相信,她入宫这么多次,第一次见不到皇姑母。
沐夫人也沉思了会儿,见的确院门紧闭,也不便打扰。
“既如此,烦请帮我们给娘娘带个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宫女屈膝离去,沐禾凝回头看母亲:“皇姑母真的病了吗?宫宴也不是她操办的?病得都无法见人了,宫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沐夫人拢着沐禾凝的肩膀回青云台,叹了口气,皇家的事情也不是她能够揣测的,皇后娘娘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回到青云台的时候,宫宴仍在继续,皇帝和沈叙怀的酒过了三巡,沈叙怀借口不胜酒力,悄悄离席去御花园解酒了。
沐禾凝被皇帝召过来。
“有一段时日未见凝儿了,小丫头又长高了。”皇帝含笑打量着她。
沐禾凝心里还是把皇帝当姑父看待的,当即笑着道:“皇上,凝儿明年就及笄了。”
“哦?”皇帝挑眉,自斟一杯酒,抬眸问道:“及笄了?是不是就要出阁了?”
沐禾凝有些脸红。
皇帝又问她:“那凝儿告诉皇姑父,心仪的夫婿是什么样的?皇姑父帮你把关。”
“要好看的!”沐禾凝一口说出了她的择偶标准。
沐夫人在一旁咳咳两声。
沐禾凝低头,皇帝却笑了:“噢,原来我们凝儿是看脸的。”
沐夫人佯装训斥沐禾凝,道:“小姑娘不害臊,胡说些什么?那好看能当饭吃吗?”
沐禾凝眨眨眼睛:“不能。但若是不好看,我看着也吃不下饭啊。”
皇帝笑容更盛了,琉璃的杯盏在宫灯下闪着熠熠的光,他轻摇两下,举杯一饮而尽。
那沈叙怀,容貌还真不差。
*
这场宫宴终究是让沐禾凝与沈叙怀擦肩而过,两人都未曾见到彼此。
回府的路上沐禾凝还在琢磨,今晚的宫宴不是迎接渊政王的吗,她怎么一刻也不曾见到本人?
想了想,她对此人也算不上有多大的兴趣,于说来说不过是朝廷上一个略有耳闻的名号罢了,回府之后她便忙着更衣就寝,不再琢磨此事。
清苑里的灯亮得通明。
沐禾筝独自站在窗下,看到沐禾凝从宫中盛装归来,双手攥得发紧。
为什么母亲总是偏心那个丫头?
为什么同样都是沐家女,她连宫宴都不能参加?
为什么沐禾凝可以一路好命,她却要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姨娘,为什么……明明我不比那丫头差,却要处处受她制衡?”沐禾筝趴在姨娘肖氏的肩头哭泣。
肖姨娘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背,心酸道:“怪姨娘没有给你一个好的出身,夫人瞧不上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