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姜长在阴凉干爽,疏松透气的坡上,爬完树又得翻坡,李月秋在树林里钻了一通,早没了力气。
她把小锄头深挖进土里,试了试力道,打算借锄头卡入土的力道爬到坡上,然而等她放下背上的竹篮却没准备爬坡,静谧的树林里,她低垂着眼眸,眼波颤动,拢了拢耳边被汗打湿的发丝,“跟了我一路,你想干什么,出来吧。”她从家里出来,身后就尾了条尾巴,她挖完野山姜就会回去,跟到这了也该出来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冷淡,像是化在风里,一点都没有被人尾随的惧意,明明娇气得连爬颗花椒树都会害怕。
不远处一颗大松树后面的陈立根身影微僵,下颌线绷紧,迟疑了一秒骤然走出沉稳的半步,但在他前方一个身影率他先走了出来。
“月秋妹子,原来你晓得我跟你了一路啊。”
陈立根:“……”嗯?不是说我。
他迈出去半步的脚立马坚定的收了回去。
第17章 把李老头都搬了出来追汉子……
郭晖来找她李月秋不意外,按照前世的走向她要是没重生郭晖应该在玻璃厂当保安,但现在她去玻璃厂几次可没见到过郭晖,现在跟了她一路,怕是早在她出门之前就在附近转悠了。
“听说你辞了肉联厂的活计,我找你好几天了。”郭晖边笑边说,态度还挺好的,一点没有被抓包的样,笑容带着混让人看着不舒服,不过他本来就是混子,说话的时候还从兜里掏火柴和烟要点上。
火柴划了两根才划出火花,火花骤亮之后熄灭,郭晖抽上烟,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是问你个事,秦伟定了门亲事这事我可不知道,你咋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乱扣帽子也不能扣我身上,怎么说我是你哥,你这是害了我。”
秦伟现在在市里挪不开身来石林县,家里父母好像知道了他在石林县乱搞男女关系,把人管的特别严,但秦伟的电话却是隔几天就打来一个,让他把自己捅的篓子给补上,什么时候把月秋哄好了,他托人再让他回去当保安。
“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李月秋皱着眉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手里的烟和火柴,这几天气候干燥,落叶枯草松毛多,来树林里抽烟也不怕掉了火星子把林子点着了,“你能别抽吗?”
郭晖抽着烟笑,“成,月秋妹子不喜欢,我就不抽。”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把烟灭了,“你听不明白也不妨事,但我怎么着是你哥,请你帮帮忙给秦伟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说清楚,你俩处对象的事牵扯到我这小鱼小虾可不好。”
李月秋摇头,“我和他没在处对象,已经没关系了,电话我不会打信我也不会写,帮不了你。”
郭晖笑容一敛,抖了抖手里的烟,他走上前,“那你就是在害你哥我了。”
他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说话间还有一股子口臭,牙齿微黄,李月秋退了一步,“你找混混的事也是我害你?”
“……你果然知道,我说怎么在秦伟面前咬我一口。”
秦伟以为是他在作怪,把他玻璃厂保安的位置给挪了,郭晖找李月秋找了几天,平时她身边不是李大有陪着就是李老头伴着,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她单独一个人,该解决的事得解决了。
“谁告诉你的?陈立根那货?他说的你就信?”
李月秋心里一紧,面上神色正常,“这和陈立根有什么关系?”
郭晖抽了口烟不说话,找混混的事情,除了秦伟、他自个,还有那一伙混混没别人知道,半晌,他岔开了话题,好言好语的劝,“月秋妹子,秦伟对你一片真心,这是喜欢你才这么干的,换成别人他肯定就不会干这种事,他条件好成那样,你说你咋不能好好把握你俩感情的问题啊,定了亲可以退,你不是也这样干过,不是旧社会了,咱们开明一点。”
开明一点?真亏他能说的出来,“这样呀。”李月秋低头想了会,抬头对着秦伟笑了下,她一笑起来脸泛桃花,雪肤红唇,仿佛周围都明艳开来。
人比花生的漂亮,郭晖都呆了下,心里暗道难怪秦伟这种市里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人。
看着就该留在炕上给男人疼。
他眼中的龌龊李月秋看得分明,心里泛恶心,然后抬腿狠狠的跺了他一脚。“关你什么事,别用你那脏眼睛盯着我看!”
她把全身的力都用在脚上了,郭晖猝不及防疼得嘶的叫了一声。
李月秋不想搭理他,背好地上的竹篮打算去别的地方挖野山姜,野山姜山里野生野长,有很多,就是难挖。
但郭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抓得站都站不稳,“你害了我还想跑!”这只有他和李月秋在,李家老大一家剩一个糟老头子,年轻时打过战再厉害也弄不过他这个年轻人,他现在把李月秋打包带走没谁会知道。
“我不是跑。”李月秋晃晃悠悠的站稳,先是瞅了一眼篮子里的花椒没撒出来,随即嫌弃的看着他,冷静的说:“我要挖野菜,没功夫和你……”耗。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她眼瞅着自己的头顶伸出只大手,小臂结实有力,仿佛乌云压顶遮住了她头顶全部的光线。
那只大手一把拎住郭晖的衣领,像是拎蹦跶的兔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把人拎起,扔在了草堆里,“滚!”
声线很低带着戾气,把李月秋都吓得一哆嗦,她捏着竹篮边唰的扭过头,看到一个黑黑的下巴,再抬头陈立根的模样映入眼中。
他背着个竹筐,比李月秋背的竹篮大了两三倍,狭长的眼眸盯着郭晖,郭晖哪能想到会冒出一个人来,而且冒出来的还是陈立根这个刺头的角色来,他从草堆里爬起,见陈立根手上还捏着一柄砍柴刀,眉眼凶悍,刀锋磨得锋利泛光,郭晖神色中有了明显的惧意,早没了胆子,屁滚尿流的跑了。
李月秋晕头晕脑的懵了好一会,见陈立根把人赶走之后要走,急忙道:“好巧呀,你也来山里。”
她背上的竹篮编制时编的密实,放沙子也是能放的,但陈立根的竹筐竹条编的很稀疏,一般是用来背大件的东西,此时竹筐看上去沉甸甸的,他背着竹筐却一点都费力。
陈立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看了一眼郭晖呆过的草丛周围没有他抽烟的火星子留下,然后一声不吭的大步朝密林中走去,他的背影高大宽阔,迈步大,没几步就把李月秋甩的好远。
“等等。”李月秋追过去,她穿在脚上的千底布鞋穿的不稳,一只鞋走着就掉了,她也没来得急去捡,踩着单脚的鞋小跑过去在前面拦住陈立根,语气软糯像是在人的心头挠痒痒,“刚刚谢谢你……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吧。”
山中美人娇俏温柔,像只妖精晃人心神让人不能拒绝。
陈立根避开眼前人的视线,神色冷然,“不用。”他语气一如既往硬邦邦的,不过这次难得多说了几个字,“你晓得有人跟,就不该一个人来山里。”说罢从李月秋的身边错开。
“哎,我……”李月秋又绕到陈立根前面去,她眼珠儿湿润,怕陈立根一下走没影了,细白似莲藕的手腕拽住他粗糙的衣角,“上次小混混的事情也谢谢你。”
前世郭晖找了小混混在李月秋下夜班的时候堵她,原本的计划是和秦伟做一场戏,让秦伟英雄救美来着,但没成想那些个小混混看到李月秋眼睛都直了,没见过这么俏的姑娘,看人一眼仿佛撒娇一样,半边身子都酥了,顿时起了心思,假戏真做,真对她动手动脚了。
乌黑的巷子里,李月秋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抖得像是筛子,嗓子都喊哑也没引得人来救她,小混混们摸她的头发,揪她的小辫,说她喊起来像是小花猫。
她眼珠儿带泪,一狠心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想都没想就往巷子的墙里撞去,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
迷糊间看到巷子里有个高大的影子和小混混们缠斗在一起,愤骂皮肉打到身上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然后有双手轻轻捞起她把她背到了背上,她当时脑袋疼的厉害,却感觉莫名的熟悉和心安,似乎连脑袋都不疼了。
等她睁眼在医院醒过来看到的就是受伤的秦伟,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她和秦伟开始处对象了。
不过救她送她来医院的人压根不是秦伟,是陈立根。她之后有意的问了秦伟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条巷子她走了很多年,没出过什么事情,那伙小混混像是估摸准了时间等她,而且那天晚上该在巷子口等他下班的小叔也没有出现,秦伟说的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加上他又受伤了,还有郭晖在旁边证明,小叔说那晚临时厂里有事,一切都顺理成章,她有的疑虑也消失了。
其实那天晚上秦伟受伤是因为他和郭晖看事情和说好的不一样,那些小混混真想占李月秋的便宜,出来阻止但没几下就被揍的趴下了,幸好后面陈立根来了。
虽然过程出了点问题,但结果是按照秦伟的计划展开了。
“你去我家吃饭吧,爷爷说有恩一定要还的。”李月秋拽住了陈立根的衣角不撒手,把李老头都搬了出来追汉子。
岂料陈立根眉眼间的冷漠一点都没消下去,“不用还,你撒手。”他语气暗含了一丝不耐,好像李月秋是个多么麻烦的东西。
“要还的要还的,这叫投桃报李。”李月秋不撒手,指尖一点点把衣角抓紧,水红的指尖又透又亮,细细长长,像是雨后新出的笋芽尖。
但拽着的衣角却又糙又旧,寒酸得和她极不相配。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暗淡下去,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是天上的云,他是地里的泥,那晚他背着几乎没有重量的人到了医院,看她一脑门的血生怕背上的人没了,她体弱,小时候稍微碰破点皮就会掉一盆的眼泪,他知道她有多娇气,这得多疼。
他给她小心的吹脑袋,医生把他拉开,让他先去把钱缴了,缴钱了才给上药,但他兜里连一块钱都凑不出来。
只能无力的看着那姓秦的男人,随手捞出一把钱付了医药费,还给她买补血的猪肝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
他有啥,他啥都给不了她……
第18章 挤眼泪花真费劲
“好了,我们走吧。”李月秋见陈立根不说话,自个拍板把吃饭报恩的事情定了下来,光线幽暗的树林,阳光照在她明彻的眼睛中,清丽白腻的脸庞揉着暖意,让陈立根彻底清醒。
“别拉拉扯扯。”陈立根想动手把那只手拿开,身侧的大手动了动,不过愣是没找到下手的地。
插秧那次他攥过那只手腕,很细,但骨少肉多,捏上去跟水豆腐似的,碰一下都会喊疼,他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的手给拧断了。
“……”李月秋傻眼了,他要不是陈立根她才不和他拉拉扯扯,漂亮的小脸一皱,“这叫拉扯?我就拽了个衣角,你……”
陈立根忽的比了个嘘的动作,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了柴刀,声音压得很低,“别动。”
李月秋说了一半的话活生生止住,眼珠儿瞪的大大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立根拿着柴刀的手臂一挥,空气中响起咻的一声,砍柴刀磨得锋利的刀刃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再锋利的柴刀一下打到树上会旋起,最后落到地上,陈立根力气大,砍柴刀飞出去直接是卡在了树干上,露出新鲜的树皮。
树干震动,叶子簌簌的下落,陈立根大步走过去,狠戾的眼没一丝温度,但在看清树后面的人,眼中狠戾褪去,低声咒骂了一句,把砍柴刀从树干上拔了出来,伸手拉起树后的人,“咋的是你。”
他以为是郭晖这个混东西跑了又回来,躲在树后鬼祟,虽然手上控制了准头不会劈到人,只是给这个混子警告,但树后面这人不是郭晖。
李大有擦了擦脑门的汗,手脚冰凉,“可不就是我哩。”
陈立根眉梢锋利,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李大有,微哑的声音带着笃定,“你一早在这?”
李大有挪开视线,不擅长撒谎的他说话间不自觉梗着脖子,“没,没,我才过来。”
他说假话了,月秋出门的时候让村里的小孩来告诉他有人跟着她进山了,他急急忙忙跟着过来,看到了郭晖,然后跟到花椒树的时候发现跟着月秋的尾巴,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好啊,一个两个的,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大白天的就敢跟姑娘,还一跟跟俩。
那就让他们先蛇吃老鼠打起来,他这只老鹰最后再叼了大/麻蛇。
但看到陈立根把郭晖打跑了,他觉得他这只老鹰好像不咋个适合出去叼大/麻蛇了。
“大有哥!”李月秋这时候也吓坏了,她跑了过来,“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李大有笑着摆手,脚底还有些凉,“大根有准头,不会劈人身上。”那柴刀飞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点兆头都没有,但隔着人好几寸,陈立根平时在树林里游走惯了,下手有分寸。
李月秋围着李大有走了几圈,确定人没事,松了口气。
陈立根让她别动,她想着是不是遇到蛇了。
这片山,村里的人经常跑,不像深山处没几个人会进去,人走串的多,飞禽鸟兽也就多不在这驻足,但这是树林,蛇豪猪之类的还是时不时会出现。
倒是把身后跟着的李大有忘记了,原本是打算让郭晖被逮个正着,好捆了直接送派出所让他吃牢房,但陈立根一出现,李月秋把这茬给忘了。
“我真没啥,好手好脚哩。”李大有接过李月秋的竹篮,“爷爷估计在山下已经把郭晖给捆哩,我们得先回去。”
“好,陈立……”她转头,身后草丛繁茂,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
李月秋揉了揉眼睛,蔫头耷脑的,幽幽的说:“他走了呀……我本来打算去家里请他吃饭,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以前就这样。”李大有把李月秋掉的千层底布鞋捡了给她套上,给她弹了弹裤脚上的草屑,“走吧,一会爷该急哩。”
陈立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只有对着月秋会不一样,但现在对着月秋也和别人一样了,不过也不能说一样,具体他也捯饬不明白。
郭晖被山下的李老头逮了个正着,李老头用栓猪的捆扣把人捆了个严实,村委会来人把人送到镇上的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