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找不到车,就只能在镇上的招待所再呆一晚,这些天在镇子花了不少的钱,二叔二婶是万万舍不得再住一晚招待所的钱。
而且在镇上这么长时间,家里也没人照看,养的鸡,地里的粮食都不晓得成咋样了,得赶着回去。
李月秋来和他们碰头的时候,二叔二婶刚好找到了回村的车,说来也巧,这个时间,该走的车早走光了,毕竟太晚了路不好走,谁晓得路上会不会纰漏,所以一般太晚的时间想找车是不容易的。
谁成想运气好,竟然恰好碰上了上镇里来拉砖头的赵永平,赵永平说自己上来拉砖头,路上耽误了时间,这才到这个点赶回去,刚好碰上了,正好梢上他们回村,反正都是熟人拉谁不是拉,也不要车钱。
在外面呆了好几天,几人现在归心似箭,也没和人客气,就坐赵永平拉砖头的拖拉机回村。
别看赵永平对着李月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恶声恶气,没个好脸色,但他对着李老头,那叫一个热情,打心眼里尊敬,就差敬礼喊人了。
拖拉机放了半车的砖头,砖红色的砖头整整齐齐的码着,路上颠簸,他们几人就坐在了拖拉机的最角落,免得拖拉机颠起来,砖头砸到人。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许是绷紧的神经在现在终于松了,一直以来压抑的疲乏都上来了,除了拖拉机的突突突声,别的声音一点都没。
大有哥进去这么几天,消瘦得不成样子,肩胛骨都凸了出来,两颗眼珠一片漆黑,毫无生气,像是一个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旅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剩下一副空壳。
二婶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大有哥的身边,脸上虽然有喜色,但悄悄的抹眼泪。
知道大有不成的时候,对于王贵芬来说是晴天霹雳,她自己生的儿子自个还不清楚,身子骨结实一直都是好好的,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爱生病难养,大有可是从小到大就不难淘养,也很少生病。
咋就突然不成了,啥时候不成了?难不成大有一直在瞒着她?这得多委屈,一直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是她这做妈的粗心。
不过,那一瞬不容王贵芬多想,因为大有这不成了,反倒是因祸得福洗脱了流氓罪的帽子,大有有隐疾,那玩意不中,都不中了还咋可能弄女人,张丽云那肚皮里的孩子就不是他的,没有啥比这个更能证明大有的清白了。
王贵芬心绪复杂得都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消息不说王贵芬这个做娘的惊着了,李跃进和李老头也是,大有长到这年岁,咋会出了这个问题,他们不相信,不过是医院的专家检查的结果,而且把大有从派出所接出来,看大有那副天塌了的样子,十成十是真的。
然而,谁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啊。
怕戳到了大有的痛处。
车上气氛不对劲的厉害,明明几人都很累,但小憩一会都做不到,心里都装着事,沉甸甸的。拖拉机响得突突突的,赵永平时不时的转头看后面几个人的情况,进村的路不好走,颠簸的厉害,怕砖头翻了砸到人。李大有腿/根玩意不成的事他也知道了,镇上虽然大,但他认识几个派出所的人,而且李大有耍流氓被抓走的事在村子里不是小事,现在人被安全的放回来了,是什么缘由,不少人也知道了。
李家也不晓得是不是犯太岁,倒霉透顶,惹上张丽云这歹毒娘们,真是最毒妇人心,这和戏本里的武大郎潘金莲没啥区别。
“那个,二婶,大有哥那个没事,身体没问题。”李月秋打破了寂静,觉得可以说出事情真相,让他们宽心,“回头找阿祖抓两副药吃吃就好了。”阿祖说了,最多三服药吃下去,坏不了根岔不了气。
第44章 她会直接跺了你!
她话一落地,车上几人的视线一咕噜全都移到了她的身上,三双视线,那叫一个犀利刺目,要是能化为实质,怕是能把人戳成好几个窟窿。
特别是呆愣萎靡不振的李大有,自从上了拖拉机之后,他神情静默的厉害,只是在被释放的时候,红着眼眶跟李月秋几个人说了对不住三个字。
本来他是弯腰驼背埋头的姿势,几乎快把自己缩成一团,在听到月秋说的,一下抬头,那眼神惊愕得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诡异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他听到了啥,月秋说找阿祖抓药?阿祖是懂药草,村里头疼感冒的病尽量不去卫生所就都去找阿祖看,但从没听说过阿祖懂这方面的?
咋可能吃几副药就治了他的“病”
他在医院做了检查,晓得自己“病”的多厉害。
在此之前,要是有人告诉李大有他不中了,他一定把人揍得哭爹喊娘,咋能说他一个汉子不中呢,是个汉子都不能听着话。
他一个汉子,身强力壮,又不是外强中干,没病没灾一直都是好好的,咋会不中了,他还要掏婆娘生崽哩。
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没反应,软塌塌的,巍然不动,人大夫最后都上手了,他脸红脖子粗涨的像是要喷火,但也改变不了下面那不争气的玩意。
他……真的不中的,因为这不中,他洗刷了自己的耍流氓的帽子。
李老头攒着眉,沉了声,压低了声调质问:“秋丫,你啥意思?”声音是罕见的严厉,就差要把坐在对面的人拽过来问清楚,阿祖懂些药草,村里没钱上卫生所看病的,就找阿祖抓点草药对付,草药都是山上挖的,也不用花钱,只要给阿祖点粮食就成。
不过那都是小病小灾哩,大有这病不是小病,是很难治哩。
难治的病秋丫咋这么笃定吃几副药就能好哩,不是他不敬重阿祖,阿祖啥子时候这么厉害?
“没,没啥意思,我看张丽云是个坏心的,怕她干坏事害大有哥。”李月秋看着爷爷的神色,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个字几乎都听不见,自从大有哥进派出所后,爷爷没找到机会和她算总账,但这不代表不会清算,她怕爷爷一个激动,上来就给她一个榔头。
她小心的开口,娇声娇气,“那个,我找阿祖抓了点药,熬了骗大有哥是红糖水,大有哥喝,……喝了,那就不成了,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保证!我绝对保证!大有哥还是个身板健康的汉子,能娶媳妇让爷爷你抱曾孙子!”
反正这会也没外人,她索性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免得二叔二婶愁眉苦脸,以为大有哥真真得了隐疾。
她赌不起,也不想赌,她珍惜能重生的机会,她想让她在乎的人全都好好的。张丽云在其他人眼中并不是“坏人”,反而风评不错,村里人提起她,大多会夸一句,她若是之前和二叔二婶说张丽云是坏东西,她们估计会半信半疑。
她最怕的是张丽云像上辈子一样用流氓罪害了大有哥,,那还不如她这边就把张丽云给彻底防死了,最保险的做法是给大有哥喂点药,让大有哥直接不成了,这样看张丽云还能找什么由头。
真论起来,张丽云的名声可比自己好多了,村里人背地里怎么讲自己的,李月秋不是聋子,该知道的都知道,讲她是狐狸精,喜欢和男人勾勾搭搭。
她承认她是勾搭了,但她就只勾搭了陈立根一个,手段使了不少,作来作去结果没勾搭成功。别的男同志她可没主动勾搭过。她这狐狸精做的有名无实。
本来她没想把这给大有哥吃药的事翻出来,不到最后一步她才不坏大有哥的“名声”,但她实在没法子了,张丽云把自己的肚子摔没了,堵了去省城医院检查的路。
“啥?!你!”李老头拿着水烟袋就差戳到李月秋的眼珠子上了。
这时拖拉机开到了坡上的路,颠簸了下,李老头的水烟袋偏了位置,戳了个空,他粗喘着气,声气都不稳了,“你给大有下腌脏药?你!你一个女娃子,才几岁,上哪晓得这些东西哩?是不是哪个教你哩?你挨俺说清楚!”
李老头从小把秋丫护的严实,该有的教养没少教她,她上哪晓得这些污糟东西哩,是在县城,还是肉联厂哩的时候?她一个女娃娃,哪来的胆子干这事。
“爷爷,我——”李月秋如坐针毡,避开爷爷问的问题,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为了以防万一,这,这叫打预防针,不叫下药。”
“你!”胡扯的预防针!哪家哩预防针是用来预防这个哩,李老头瞪着人,努力压住怒气,“成,俺当你给大有来了一针预防针,那你早晓得大有啥子情况,早的时候咋的不说。”凭白在派出所折腾遭罪。
李月秋咬住瑰丽的唇瓣,眼珠儿晶莹剔透,“我早说了,还怎么让张丽云坐牢劳改。”张丽云上辈子这辈子这么害大有哥,该有的代价她必须得全付了。要是在没去派出所之前,就把大有哥不成的事捅出来,以张丽云的心思肯定能躲过劳改枪毙,闹到派出所才能让这事成了开弓没有的回头箭。
嗬!李月秋的话把几个人都嗬住了,照月秋这么说,她是一步一步算计着张丽云,特意把人往派出所里拐。
这,这,这,这该说是心思歹毒还是心思缜密?
李月秋晓得爷爷生气,但她觉得她没做错,“她欺负我们,想让大有哥坐牢,那她就活该现在被关进派出所,我只是欺负回去而已。”
这睚眦必报理直气壮的性子是随了谁?跟个毒妇似的,要不是在拖拉机上,李老头估计早抄起棍子揍人哩,但现在拖拉机上,只有砖头。
一板砖下去,李老头舍不得,怕被人拍折哩。
“爸。”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王贵芬忙挡在李月秋面前说好话,“这事不怪月秋,要不是她,大有就得给害了,月秋这是做了好事,是好事!”月秋都说了找阿祖拿几副药吃吃就好了,大有躲过一劫,啥都没损失。
面庞消瘦的李大有也忙劝道:“爷,不怪月秋。”李大有神情间的阴霾低迷已然消失,空壳子一样的身体,注入了几丝生气,他一把按住了李老头的手,李老头都拧不过他。
李大有整天不是在家干农活,就是去县城忙着拉货赚钱,说句实话,每天不是干活就是干活,总有做不完的活计,心里也没想那档子事,要不是去医院那一趟,李大有压根不晓得自个裤.裆.里的玩意站不起来了,他成了软脚孬货。
他一直没觉得自个有那方面的问题,去了一趟医院之后开始怀疑人生,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做个汉子,一直到刚才手脚都摆不开,在拖拉机上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让别人看不见,总觉得自个哪哪都有问题。
他自卑!他没脸见人!
这会知道这“病”有得治,是暂时的,李大有重重的松了口气,他对张丽云的感情,已经在派出所的时候全部消磨殆尽,他晓得月秋是为他好,护着他,他感谢人都来不及,不会怪人。
李月秋又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二叔二婶在她每说一句的时候,立马赞同点头,搞得像是演电影同步了一样,一直在说她没做错,做的好!回去逮了老母鸡杀了给月秋打牙祭。
李老头蹲在几块砖头上面,脸色黑的像锅底,拿着水烟袋吸了几口,吸的猛了些,咳嗽了好几声,一双眼珠眨都不眨,怵人的盯着李月秋。
他当然晓得秋丫这么做没做错,要没有秋丫这么一出,大有肯定会被张家那丫头害哩。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能随了谁?随了他老头子。李老头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性子,不过他是男人,打一架就过,但秋丫不一样,她是女娃娃,如今还没许人家,要是让没脑壳的人晓得秋丫做的,铁定会被安个歹毒不好惹的名声,如果那样她名声还要不要?还咋嫁人?
这么想着李老头幽幽的把视线看向了前头驾驶位上的赵永平,视线灼人,颇有种杀伐决断的气势。
赵永平在前头开着拖拉机,开的十分的认真敬业,后面的货厢和前头有挡板隔着,这拖拉机坏的地方不少,开起来突突突的噪声忒大,这儿没外人,只要赵永平没听到,没人会晓得秋丫做下的事情。
于是,李老头半道上让赵永平停了拖拉机,然后主动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位上,和赵永平说话。
“啊?啥?李爷!你说啥?!大点声,我听不见!”赵永平开着拖拉机,只看到李老头的嘴张张合合,听不清人讲啥子东西。
这下绷着脸的李老头满意了,拍了拍赵永平的肩膀,“小伙不错。”
赵永平扯着嗓子,“啊??啥??李爷啥?你等等。”他说着,把拖拉机停下了,突突突的声音一下没了。
赵永平:“李爷,你要说啥呢?”
李老头:“俺觉得你不错,是个好小伙。”
赵永平笑得像个二傻子,“嘿嘿嘿嘿嘿,李爷说是。”
把他们送到门口,李老头想留赵永平吃饭,赵永平没留,说还有事要忙,开着拖拉机就离开了,拖拉机开到一个拐角大树下停住,停在原地五六分钟的时间,拐角处走出来一个扛着两只口袋的男人。
是陈立根。
“人我安全送到了。”赵永平推开拖拉的副驾驶位上的门,让人上来。
陈立根一左一右的肩上各扛着一袋肥料,他臂膀结实,两袋肥料的重量于他似乎轻而易举,没有压弯他笔直的背脊。他把肥料扔到拖拉机后面,落下的灰尘四起,拖拉机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他大手拍了两下肩上的灰扑扑的灰尘,去附近的河边打了水灌到拖拉机水箱,做完这些又从副驾驶位上拿了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个扳手开始在拖拉机上敲敲打打,修补坏了的地方。
他在吭哧吭哧埋头干活,赵永平探出头来,掏出只烟递给他,“来一口?”这拖拉机开一次就得修一次,大根都修顺手了。
陈立根看都不看一眼,“不用。”
“不喝酒不抽烟,啥都不好,你还能有啥滋味,日子不是这样的。”赵永平捋了捋自己二八分的头发,他发量少发质又不是硬茬,这越少就越珍惜,得空就捋捋臭美。
他自顾的把烟点了,抽起来,翘起腿搭到摇把上,懒洋洋的半躺着,嘴里哼着戏弄女同志的歌,什么妹子腰儿软,哥儿来抱抱,炕上摇一摇。
两人一会要去送砖,等送完,再帮人把砖头都下了,不知弄到啥时候,估计这一个晚上又甭睡了,赵永平趁这间隙想怎么松散就怎么松散,不然等干起活,别说抽烟,喝口水的间隙都没有。
陈立根话少,赵永平却是个嘴闲不住的话痨,抽着烟哼了会不着调的歌,余光看了一眼干活的大根,开始兴致勃勃的跟陈立根讲他刚刚听到的“秘闻”。
好吧,他骗了他敬重的李爷,他其实早听到了,听到的瞬间吓得差点把车开进路边的小沟里,他一路都仔细的在注意拖拉机后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