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村子里的男孩子如果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不会送花花草草,反而特别喜欢捉弄她。会专门喜欢抓一些毛毛虫啊,小青蛙啊,去吓唬人家。隔壁的小翠就被胖糊糊吓哭过,还是我去帮她揍了我表弟一顿,哈哈。”
黑色小守宫蹲在枕头边听半夏有一搭没一搭地逗自己开心。幽幽的眼眸倒映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们彼此靠得这样近,床单之间独属于她的气息是那般清晰地笼罩自己。
小莲突然觉得心底有一道锁被解开了,人的本性便是贪婪的,哪怕作为一只怪物也一样。
最初的时候,只想借一块歇息之地取暖,渡过那个寒夜。
后来便想着住到她的附近,以怪物之身留在她的身边,时时见着彼此,听着对方的音乐,便觉得安逸幸福。
如今,他却发现,自己心底还有着更深的一种渴望。
那种按了这边翘起那边的贪婪,想压也也不住,想管也管不了。
第二天的演出,凌冬到场得很晚。他到场以后,表现得很谦逊,只肯坐在贵宾席最边的一个位置。
聚光灯下的白衣男子,清隽秀美,瘦腰长腿,气质冰冷。
到场的学生们大多对学校的赞助活动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注意力顿时全集中在这位鲜少露面的传奇人物身上。
“学长的气质看起来好高冷。”
“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对任何事都不怎么感兴趣,冷冷清清的。”
“天才嘛,总归要和别人不一样的。”
“好羡慕他,我什么时候也能那样站在聚光灯下,连校领导都和他握手。”
纷纷的议论声中,凌冬低垂着睫毛平静地坐着,淡漠的面容不起一丝涟漪。冷得像冬季里的一块冰,一片雪,不着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仿佛任何时候,都需要保持着那一份古井无波,没有任何事,能勾起他一丝情绪的变化。
主持人第一个请他上台,他便在灯光中施施然走上舞台,对着观众微微鞠个躬,在舞台正中的钢琴前坐下,抬手演奏起他在国际大赛中获奖时演奏过的那首《钟》。
来至于钢琴演奏家李斯特创作的这首钢琴曲本身是一首难度极高的炫技曲,凌冬的琴声克制而严谨,教科书一般分毫无错,高超的技巧模拟出铃铛一般清脆密集的钟声。
那声音清冷,机械而规整,滴滴哒滴滴哒……演奏者的双手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化为了残影,雨点般的钟声敲打在冥空中。
台下的学弟学妹们,无一不为这样的神乎其技折服。
观众席中的半夏抬头看着舞台上灯光之中的演奏者。
奇怪,学长的琴声应该不是这样的。
半夏和凌冬相处得不多,但隔着一道墙壁,他们彼此时时听见对方的演奏,对他的琴声极为熟悉。
学长的琴声里明明十分特殊,拥有富有丰富而浓烈的情感,每每听到都感到心灵的震撼。
本人也并不是一个真正冰冷刻板的人。他会主动向他人伸出帮助的手,会在请求自己协助配乐的时候,涨红了耳朵。和舞台上这个仿佛戴了面具一般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同。
偏偏在这个舞台上,他显得如此克制,仿佛故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他们随意流泻在外。
舞台上,钢琴前演奏者冰凉的目光从台上落下,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夏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仿佛他看见了自己。
就在那一眼之后,钢琴的曲风顿时为之一变。
巨大的舞台上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时间之钟,身披黑袍的时间之神,于冥空中伸出苍白的双手,拨动一个个摇摆的钟铃,加快它们的节奏。
时间在加速流逝,所剩无多,密集的钟铃声有如脚步一般踩在人的心头。闻者心中惶惶,紧迫焦急,慌张得难以呼吸。
一曲结束,琴声余韵绕梁。交错摇摆的时钟,黑色的神明全部消失。一束灯光之下,钢琴前的演奏者身着白衣,微闭双目,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一起消散在这一片璀璨的灯光之中。
半夏坐在台下看着灯光中的他,无数的观众都在那一刻看着灯光中的那个人。
掌声先是稀稀落落响起,渐渐如同潮水一般,层层叠叠,汹涌澎湃,一波又一波地响了起来。
“好奇妙啊,第一次听这样的《钟》。”
“明明很轻松的曲调,听着却莫名有种害怕的感觉,惶恐时间的流逝,好像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我的心抽得好紧,仿佛有着什么令人绝望的事即将发生,时间却又一点一滴无可奈何的溜走,简直就要琴声里窒息了。太强大了。”
“学长就是学长,当之无愧的钢琴王子。”
电视台的记着,和邀请前来的音乐评论家们也在纷纷交换彼此的意见,“凌冬好像又有所突破了?”
“无与伦比的演出,在我看来,比他曾经的任何一场演奏都要厉害,一定要好好录制下来,播放到电视台去。”
“凌冬的人生真是被神灵眷顾的人生,一路坦途,未来前途无量啊。”
然而在众人不断的鼓掌声中走下舞台的凌冬,却在进入了后台之后,再也没有返场露面,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提前离开了演出的会场。
整场晚会结束,后半场的节目半夏都没能留意,彻底地沉浸在开场这一曲钟声中。
以至于骑车回家的路上,她都忍不住几次停下车来,在脑中思考着怎么用小提琴来诠释这一首曲目。
“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在炫技的同时,表现出那样令人窒息的紧迫,焦虑和不安呢?”半夏站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停车空手模拟出拉琴的姿势,脑海中思考音乐表达的方式。
这里离开学校已经很远,接近她居住的村子,路边杂草丛生,一盏盏昏黄的路灯打在寂静的草叶上。路边的灌木微微发出一点细碎的动静,半夏警惕地后退半步。
仔细一看,乱草枯枝中站着一个人,正是开场就离开了舞台的凌冬。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凌冬明明离开的那么早,却到现在才走到这里。
他站在一片乱草丛中,正低着头看自己的手,路灯斜照在他修长的身躯上,把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在树林间,在暗枝乱影之间,宛若藏着一只狰狞而扭曲的巨大怪物。
此刻的凌冬衣裳不整,滚了一身的枯叶杂草,连头发上都还呆愣地插着两片叶子,就像是刚刚在草地上摔了一跤的模样。
哪怕摔上一跤也很难弄成他这副模样,事实上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人拖进小树林中来回揉搓了一遍。
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半夏迟疑地喊了他一声,凌冬这才回过神,骤然抬头向她看来。
在这一瞬间,有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凌冬衣襟和额发。
他站在草叶间盯着半夏,那双眼眸黑得摄人,眸中潋潋粼光让人心中微颤。
你可还记得,我幼年的时候,也居住在那开着花的院子里,在倾泻着日光的窗前弹奏钢琴。
曾经的一切都宛如一场光怪离奇的大梦,梦醒之后,自己却不是故事中的王子,而是那形容诡异的怪物。
“怎么了学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半夏小心地喊他,顺手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是不是摔倒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凌冬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垂下眼睫,伸手接过半夏自行车的手柄,“我载你。”他这样说。
今天的夜晚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半夏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路灯的灯光一盏盏从骑车的二人身上滑动过去。
一段下坡的道路,夜风掀起前坐骑车那人的衣角,隐约露出腰部一点苍白的光泽和紧实纤瘦的线条。
从半夏的位置,正好看见他握着车把的手,那手指苍白而修长,薄薄的肌肤覆盖在骨骼上,隐隐鼓起青色的血管。
奇怪,学长的手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呢。
第30章 时间
到家了之后,凌冬没再说话,只是冷淡地和半夏点点头,推开他的屋门自己进去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疲惫。
半夏进屋之后,从窗外回来的小莲看起来似乎也很疲惫。
“怎么搞得一身土腥味?跑哪儿去了?”半夏抱起小莲,仔细看了看,拿了一条温热的毛巾来,帮他擦干净手手脚脚。擦到尾巴的时候,被他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擦干净手脚的小莲,钻进了自己的饲养盒,很快闭上眼,好像历经了长途跋涉一般彻底累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半夏突然发现小莲出状况了。
本来小莲的后背,均匀覆盖着极细小柔软的鳞片,呈现出黑宝石一般非常漂亮的光泽。
今天早上起来一看,发现那种黑色突然变淡了,他的全身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雾般的浅白。
那层薄薄的白色像薄膜一般,正从他的身体上脱落。小莲似乎很急躁,用嘴叼着那层白色的外皮,扭动尾巴想要将它们彻底从身体上扯下来。或许是他的动作过于急躁,反而不太顺利。
那层被他强力拉扯的死皮七零八落黏附在身体各处,若是看不习惯的人一眼见到了,不免觉得有些难看。
挣扎中的小莲突然发现半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蹲在他的饲养盒边,担忧地看着他。
小莲扭了一下尾巴,拖着那不太好看的身体,钻到了窝里的毛巾底下,用那条小小的毛巾严严实实盖住了自己。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毛巾下传来他独特的低沉嗓音,“我很快就好了,你出门去吧。”
那声音听起来很平稳镇定,仿佛他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但是半夏这回没有听他的,伸手揭开毛巾,把躲在毛巾里那条脱皮没脱顺畅,显得丑兮兮的小莲抓到了自己手上,细细地看他。
小莲的模样看起不太好,那本来漂亮黝黑的肌肤上到处都黏着残破的白色薄膜。
像一块块破碎的塑料布,左一块右一块地卡在它的脚趾缝,尾巴,脖颈和眼睛上。
因为这个,导致细小的脚趾间有些发红,一边的眼睛也被卡住了,睁不太开。
他在半夏的注视中,侧过了脸。
特别不想让半夏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半夏和平时一样将他捧在手心,她的手心很柔软,仔细打量自己的双眸清柔的像一湾泉水,里面没有嫌弃厌恶,反而带着点担忧。
小莲知道半夏对自己的那份温柔怜惜。
第一天进入这间屋子,她就把自己捂在手心里,带着自己求医问药,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轻轻叹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从那样的寒冬里活过来了,自己的心却逐渐变得贪婪,总是奢望着半夏看着自己的目光里,除了怜爱还能有一点别的情绪。
那一种以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本不该肖想的目光。
他其实很喜欢以凌冬的样子见到半夏。
在楼道上偶遇,半夏那样笑吟吟地喊自己学长。
在灯光中|共同演奏,灵魂于音乐中|共鸣。
半夏在舞台上转过身,又惊又喜地看着钢琴前的自己,眼睛里有着欣赏赞叹的光。
因为想要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在昨天的舞台上,哪怕再三告诫过自己控制好情绪,不让心绪波动。
可是当看见观众席中的半夏之时,又忍不住打开自己,放纵地用琴声传递了内心深处的声音匆匆退场之后,还来不及走到半途,就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掉落了衣物,变幻了身形。等到状态稳定,羞耻地借着草木遮蔽穿好弄脏了的衣物时,却遇到了骑车归来的半夏。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不要我载你回去?”
那一刻她的眼中看着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让她欣赏的,能够平等直视,可以并肩行走的男人。
骑着单车回家,后座上载着她。
那个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手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勉强保持着单车的平稳。
她也不知道知道,因为后座上坐着她,自己脊背的肌肤一阵阵的发烫。即便是冬夜的冷风,也吹不散那股炙热的气息。
真希望道路能有无限的长,而自己能以男人的模样,永远载着她。
半夏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小莲厌厌不乐,心里更紧张了。她拿出手机连拍了几张照,点开一个微信头像,将照片发过去询问。
那是当时在宠物医院追着自己加微|信的一位爬友,昵称叫小小龙。
虽然半夏没有满足过他“借小莲出来营业”的愿望。但这段时间会偶尔通过手机和他请教守宫的照顾问题。
小小龙看了半天照片,回复了信息,【这是蜕皮没蜕好,卡住了。脚趾和眼睛看起来有点红,】
【也不用慌,守宫蜕皮是很常见的,基本每个月都要来一次。】
【你给它泡一下温水,辅助它一下。】
【我发一个视频给你看看,动作温柔点,帮他一把很快就好了。】
半夏反复看了几遍视频,参考着视频里播放的内容。
先给小莲泡了一个温水澡,再把他抓在手心里,捏住一片白色薄膜的边缘,小心翼翼往外拉扯。
生怕弄疼了他,手都有点抖。
“疼的话你就说啊。”
她的脸靠得那样近,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刚刚泡过热水的肌肤上,小莲在她的手里张了张嘴,僵住四肢不动了。
一层薄薄的膜慢慢从细嫩的脚趾缝隙间脱离,半夏感觉出了一背的汗,伸手摸了摸那只嫩嫩的小脚,确定没出什么差错,才按照视频里教的给他涂了点消炎药。
又小心地把卡在眼皮里的一点死皮剥落,给那只红肿了的眼睛也上了药。
最后抬头看手机里同步播放的视频,视频里的声音这样说着,“帮守宫脱皮,到了尾巴的时候,为了防止断尾,要像这样抓好你的守宫。”
守宫的腹部,都是白色的,外表看上去一片光洁,没有任何奇怪的外部器官,因而半夏也就没有多想。
半夏眼里看着视频,手中照着示范把小莲翻过来,掐着他的月要腹,开始处理他尾巴上的问题。
小莲明显地在她手中挣扎了一下,半夏眼下只顾盯着视频,口里抱怨,“别乱动,我还没开始呢。”
直到她开始小心地搓那条尾巴,手中的小莲终于发出一点低哑的喉音,“不要这样……放,开我,”
那语调和他平时说话大为不同,完全跑了腔调,似乎在喉咙里压抑着难耐的痛苦,但又好像十分欢愉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