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龚心文
时间:2021-06-04 09:12:10

 
 
第32章 你就教教我
  “那他为什么躲着你?”尚小月已经忍不住了,从前排转过身来,“他那是不好意思?还是……”
  半夏知道班长尚小月想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了她好几天。
  在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她欠缺了一点少女本该有的羞涩。事实上她也不太知道一个女孩在想要询问这些话题时,“本该”是什么状态。
  她唯一想要的,是能够将自己脑海中连着几天乱成一团的丝线给捋顺了。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不喜欢我。”半夏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前后三个脑袋,一起向她聚拢过来,一个个眼睛瞪得贼亮。
  “他虽然躲着我,但昨天又特意送了我一条漂亮的小礼服。还每天按时给我准备各种好吃的。”半夏掰着手指回想。
  潘雪梅差点跳起来,掐住半夏的脖子来回摇晃,“原来你每天这么多好吃的都是那个人给你送的。你居然瞒着我这么久,夏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啊啊啊。”
  半夏被她摇得连声哎呀,“别摇了,别摇了,我不是都分给你吃了嘛。”
  “既然这样,那他想必只是害羞了。你先忍一忍,晾他一段时间。”乔欣这样说,“我们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一主动在男人心里中就没价值了。你得等着他主动来找你。”
  “我不这样觉得。”尚小月持另外一种观点,“既然他害羞,你就该主动点,直接找个机会说个清楚明白,省得牵肠挂肚,难受死了。人生不管什么时候,主动权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半夏就看潘雪梅。
  潘雪梅摊手:“看我没用啊。我没经验,怎么给你意见。”
  半夏于是满怀希望地转向乔欣和尚小月,“你们俩肯定是过来人,对吧?”
  尚小月和乔欣对视了一下,莫名扭捏了起来。
  “也没有。其实都是纸上谈兵。”
  “太……太忙了,实在没空谈恋爱。”
  三个人却一切说,“其实我们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你那位腿长腰细,肤白貌美,能做饭能烤饼干的男人到底长啥样?”
  “快交出来给我看看,男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对,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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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的半夏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性格坚韧,行事果断的人。
  长到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犹豫不决,烦躁难安,磨磨唧唧的一天。
  小的时候,半夏想要学小提琴,尽管听到这个要求之后,家里从奶奶到母亲,全都表示极力反对。但小小的她拿定主意,天天爬墙到隔壁慕爷爷家里赖着旁听。
  直到慕爷爷亲自牵着她的手上门来,做母亲的思想工作。
  “这个孩子拥有绝对音感,是一个非常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不让她接触小提琴,当真是可惜了。”
  母亲思虑了许久之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卖掉了自己唯一的一枚戒指,给她买了一架便宜的小提琴。
  到了初二那年,妈妈因病离世。周围的亲戚围着轮番劝说她放弃音乐。
  “你娘没了,哪还能学音乐这么烧钱的东西,这谁家供得起你?我告诉你,你别想着你舅舅口袋里那三瓜两枣,那可都是我们夫妻俩的血汗钱。”舅妈当时就这样嚷嚷出来。
  虽然说得刻薄,但半夏其实并不恼恨这位舅妈。她自己也觉得,母亲没了,这个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人有义务为她付出什么。
  只是她从骨子里就倔,硬是咬着牙自己半工半读,在奶奶的一点点帮助下,考上了音乐学院。
  有时候半夏觉得自己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是夏季里长在地里的一种野生植物,又野又倔,骨子里还带着点毒。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曾迟疑后退过半步。
  真真只有这么一回,算是折在那只又软又娇的小蜥蜴身上了。对他当真是拿又拿不起,放也放不下。想直接逮住他问个干脆明白吧,又怕他对自己只是友情。想索性不管他吧,却着实舍不得。
  思来想去地折腾了几天了,居然还拿不定主意。
  一颗心呐,像是被人放在小火附近灼烤,躁动不安。
  这也太难受了。
  下午,上郁安国一对一的专业课的时候。半夏满腹愁思都付诸于琴声。
  初见之时,欢喜雀跃。
  林中偶得,心头小鹿乱跳。
  见不着他,心底患得患失,辗转反侧。
  第一次品到这般滋味,细细尝来,甜中带酸,酸里带涩,涩中回过甘美滋味。
  一首柴小协,拉得是婉转柔肠,曲调幽幽,满是少女怀春之心。
  郁安国十分惊喜,“这一次的情绪太到位了。”
  “无论是第一章奏鸣曲的华丽,还是第二乐章的抒情,第三乐章回旋奏鸣曲的节奏感。情感都表达得细腻丝滑。”严厉的老教授哈哈笑了起来,“不错,确实不错。哈哈,这一版的柴小协,有意思得很。”
  “原来他说得是这种心情,”半夏收起了琴,咬牙呢喃一句,“如今倒算是真正理解了,可真是叫人恼恨。”
  “等一下,半夏。你有没有比赛用得礼服吗?”郁安国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她。
  他还记得这个学生在选拔赛的时候,随便套了件日常穿的大衣就直接上台了。
  配上凌冬王子一般风度翩翩的伴奏,直接在校园论坛上被戏称为榕音版灰姑娘。
  “你师娘衣柜里,收着很多她年轻时候穿过的礼服。她让我告诉你,如果有需要,就去家里挑一挑。”
  这大概是郁安国第一次遇到还需要自己给学生考虑登台演出服的时候。
  可是那位小姑娘听完这句话,似乎显得更丧了,“谢谢老师,谢谢师娘。不过我现在已经有小裙子了。”
  她和老师鞠躬道谢,萎靡不振地背着琴离开。
  又送我那么漂亮的小裙子,又吊着我的胃口一句话都不说清楚,到底是几个意思?半夏满肚子的怨气。
  “我是不是不该同意她走这种风格?”老教授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背影,开始有点开始怀疑自我的教学方式,“好好的小姑娘拉一首柴小协怎么搞成了这种鬼样子。早知道让她老老实实按着谱子走得了。”
  今天晚上,半夏不需要打工,却有些不太想回家。
  于是坐地铁到了南湖湖畔,在地铁口往日习惯的位置上站着拉琴。
  寒冬冷夜,湖畔琴声郁郁,凄婉动人,令闻者心酸。
  一个年轻的男人拿着一朵红玫瑰穿过马路跑过来,把那沾着水滴的鲜花放进了半夏收钱的琴盒里。
  南湖岸边是酒吧一条街,夜里街上往来着的都是年轻人。卖花的人多,送花的人也很多。就是半夏也偶尔能收到一两束来自异性的花朵。
  “我,我经常在这里听见你的演奏。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琴声。”
  年轻的男人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把花留下,转身就跑。
  他说常常在这里听半夏拉琴,可惜地是半夏每一次演奏都专注在自己的琴声里,并没有注意到过这个人,对他毫无印象。
  男人的面孔因为紧张和兴奋涨得通红,那样的粉色甚至顺着脖颈,蔓延进紧扣的衣领之中。他跑过人行道时甚至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
  原来和一个人表明心意,需要这样地鼓起勇气。
  这份心意如若只是一厢情愿,对方根本彻头彻尾地不知道,也当真是令人难过。
  半夏低头在湖畔拉琴,粼粼碧波倾听着她心中的歌声。
  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不凡,往来的每一个都在笑,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有着不开心的事。
  她骤地停下琴声,心想这也太不是滋味了。
  难过也好,难堪也摆,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方才能活得舒畅不是。
  一辆跑车在半夏身边停下,来人摇下车窗,一脸惊讶,“半夏,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地是魏志明。
  半夏看了坐在车里的他一眼,指了指脚边散着一些零钱和一朵玫瑰花的琴盒,“打工呢。”
  魏志明身边真是再没见过像半夏这么穷的人,偏偏这么穷的半夏每次还都能让他感到自己才是弱小的一方,这就很气人了。
  “收一收,我请你吃宵夜吧。上次你请的客,让我也回请一次。”
  魏志明请的宵夜规格当然不会太差。
  雅致的环境,彬彬有礼的服务员,讲究的摆盘。
  芒果布蕾,牛肉刺身,香煎鹅肝,拿破仑千层,微醺起泡水……一道道地摆上来。
  美食填进肚子,半夏这个吃货顿时将满腹的悲春伤秋给稀释了。
  餐厅的灯光调得很暗,响着柔和的旋律。服务员的举动温柔,用餐的顾客斯文有礼地低声细语。
  半夏坐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对着一扫而空的桌面,转着手里的气泡水,难得地露出一点羞涩的表情,好几次欲言又止。
  魏志明看见她微微红起来的脸色,心就忍不住跳了一下,不会吧,难道半夏对我有那种意思?
  这个想法让他一时之间得意又雀跃。
  没错的,我果然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就连这么厉害的小提琴手都会被我吸引。
  要是她现在和我表白,我要怎么回答?该不该答应呢?哎呀,好为难啊。
  其实仔细想想半夏也挺可爱的,至少她比较直爽,相处起来,像兄弟一样。
  我还没和这样性格的女孩交往过,要不就……“是这样的,有一件为难的事,想和你请教一下。”半夏扭捏一会,干脆直说了,“我看中了一个男人,想和他表明心意。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至于吓到他。”
  “你知道的,我身边的朋友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就属你经验丰富,只好问问你。”
  魏志明心头一腔热血顿时被一盆冷水从头浇灭,他张口结舌了半天,酸溜溜地道,“是谁啊,居然还要你主动开口?”
  “他很优秀的,我特别稀罕他。”半夏脸皮厚起来的时候比谁都厚。
  能有多优秀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魏志明不屑的想到,这个世界上优秀的男人海了去,总不至于还能比得上那天给你伴奏的凌冬吧。
  “问我也一样没用。我只勾搭过妹子,哪里知道怎么和男人表白?”
  “都一样,左右都是人嘛。”半夏虚心求教,“你就教教我。”
  魏志明抚额,“行吧,我就说我的经验,搞砸了别怪我。”
  半夏洗耳恭听。
  魏志明左右看看,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你要知道,人其实不是很理性的动物。大部分时候感官的刺激比语言容易说服一个人。你想要拿下他,根本不用说太多废话。只要气氛到了,就该直接下手。”
  他骈指成刀,做了个下手的动作,悄悄和半夏说,“如果他半推半就,没有明确拒绝,你就趁热打铁,当场盖章定论,然后甜言蜜语哄一哄。再硬的汉子也被你拿下了。”
  半夏想了想,认真点点头。心里觉得,魏志明这个人渣归渣了点,给的办法至少比妹子们迂回曲折的方式实用。
  而且也比较符合自己的性格不是?
 
 
第33章 吻他,给他盖上属于自己……
  凌冬卷着袖子,在那位老人的庭院中,帮她将一盆月季从花盆移植到土地里。
  他站在墙角,握着锄头培土,白皙的手指上沾满了黑泥。
  作为一位以职业钢琴演奏家为目标的人,从小便被老师耳提面命,不能触碰过于粗重的活,已经养成习惯,随时小心保护自己价值不菲的双手。
  但在晚上路过这间庭院大门外的时候,看见那红砖青石的老旧庭院,院子里的老人弯着腰,在慢腾腾地移植院子中的植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走了进去,接过了老人手上的锄头。
  这个陈旧的庭院给他一种相似的熟悉之感。
  冬夜的黑色仿佛都在这里褪去,他又回到那个阳光灼灼的夏日,回到了外公的院子中。
  不敢和半夏见面的这几日,他感到一种快要窒息的难受。
  到了这里方才让他有一种从溺水的憋闷感中缓过来的感觉。
  杜婆婆捶着后背,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凌冬锄地,皱纹满布的面孔上笑开了花,“真是谢谢你啊,我一个人干这个确实有些为难了。只是到了我这个年纪,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便想着把这些花移到地里去,有阳光厚土管着它们,哪怕哪天我突然不在了,它们也还能活下去。”
  凌冬握着锄头的手顿了一瞬,他没有看那位苍老的老人,低着头把最后一点泥土盖好,“您……会感到害怕吗?”
  这样的耄耋之年,时日无多,无常将至。
  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宅院,无依无伴。
  “诶,怕又有什么用呢。这人呐,时间越是不多,越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历经了岁月沧桑的老者,满是皱纹的笑容里却有着智慧的阳光,“重要的是,趁着还有时间,得把自己想做得事,都做一做。想说得话,都说一说。把能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尽量给过好了。你说对吧,小伙子?”
  凌冬微微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苍白的手指握握紧了。片刻之后,他松开锄头,默默抬起一旁的水壶,给种好的花浇了一点定根水。
  一辆漂亮的跑车从门前的村路上开过,停在了龙眼树林边的那栋出租房楼下。
  半夏背着琴盒从车上跳下来,手上捻着一支红色的玫瑰花枝。
  花瓣的颜色娇艳,在暗夜的路灯里,明晃晃地刺了一下凌冬的眼睛。
  开车的男人从另一边走下车来,样貌英俊,衣着时尚。
  他一手斜支着车门,侧身低头和半夏说了句什么。
  半夏的眼睛就亮了,面色微微红了红。
  男人笑了起来,似乎伸手想拍拍半夏的肩膀,那手在半途又顿住了,讪讪从空中收回。
  没有人发现不远处的凌冬,他站在树木的阴影里,身侧的拳头那一瞬间紧紧地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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