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歌?”半夏眨眨眼,“我睡着了,应该没有听见,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早。”
莫非自己昨天做了一晚上那样奇怪的梦,并不是因为小莲,而是受了学长新歌在潜意识里的影响?
林石露出为她惋惜的神色,“有机会你一定要认真听一次,那是一首凄美至极的情歌,一首在绝境之中,奋不顾身奔向爱情的歌。我本来不喜欢情歌,可是它实在太特别了。”
随后他又幽幽道,“听完这首曲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去谈一次恋爱,我的读者总说我感情戏不行,把女主角写得像是纸片人。或许只有体会过爱情的人,才能写出真正深刻的作品。”
“这倒是啊,”半夏带着点得意笑了一声,“没有真正感情经历的人,光靠想象,是很难知道那其中的滋味有多美好的。”
林石红肿的眼睛就瞪圆了,一下从地上坐起来,“不可能,说得好像你体验过一样。”
他和半夏对着门住了一年多,知道这个女孩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不谈恋爱的修炼狂魔。
半夏清了清喉咙,眼角透着得意,“当然,我现在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连你都有男朋友了?”林石浮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憋了半天,才萎靡不振地叹了口气,“其实半夏,你的琴声也很动人,我有时候卡文卡得焦头烂额,听到你的琴声很快就能顺过来了。可惜你学得是古典,我接触了解得少,才相对没那么容易产生共鸣。”
“别,还是别共鸣了,我可不希望我一拉琴,对门的邻居就嚎啕大哭。”半夏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留在门边的地板上,冲屋子里的胖子挥挥手,“这是我男朋友为我做的,勉强分你一点狗粮,吃完趁早振作起来哈。”
下到二楼的时候,英姐的女儿乐乐已经醒了,穿着睡衣自己一个人坐在楼道边的拐角沙发上玩。
租住楼上的一个男租客,一手夹着上班用的公文皮包,一手拿着一支粉红色的棒棒糖正在逗她。
那男人大概在附近的文创园上班,夹克衬衫,打扮得人模狗样。
手里的棒棒糖是一只粉色小熊形状的糖果,蓬蓬的裙子,甜腻的粉色,捏在这个男人的手指中转来转去,让人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半夏走上前去,把乐乐从沙发里抱了起来,不太客气地用目光审视着那个男人。
那人大概想不到这么早的时候,就有人出门了,他讪讪摸了摸鼻子,什么话也没说,自行下楼去了。
半夏颠了颠怀里的小姑娘,交代她,“我女孩子都是小公主,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特别是那些叔叔哥哥伯伯给的,我们一律都不要,好不好?”
小姑娘点点头,“乐乐知道的。”
“真乖。”半夏随手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乐乐最近在看什么书啊?”
乐乐把自己手里的画册翻给半夏看,那画面画得是一篇寓言故事。
一个吊在悬崖边缘的旅人,后有猛虎,下有巨蛇,偏偏还有黑白两只硕鼠,在啃咬他抓在手中的那条救命藤蔓。
但那个人却在这样危机的时刻闭上了眼睛,专心致志地去舔树枝上的一滴蜜糖。
“小夏姐姐,你看这个人好傻呀。”年幼的小姑娘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先吃蜜糖,简直和我们小朋友一样贪吃。”
“是啊,他真是好傻。”半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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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前两节课是毛中特。
上课前,教室里的一个男生问他的同伴:“赤莲发布的新歌你听了吗?”
“他又有新歌了?这个人发歌的速度是不是太急进了点?他一个月内都发了几首歌了?”同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APP上的歌名,“《镰刀下的蜜糖》?这是什么歌?天呐,瞬间冲榜啊。他的人气现在这么高了?”
“赤莲发新歌了吗?”乔欣听到了他们的话,打开自己的手机,戴起一边耳机,顺便将另外一边递给坐在一起的尚小月,“小月要不要一起听?”
尚小月和乔欣挨着脑袋,坐在窗边听那首不久之前才刚刚发布的歌曲。
清晨的教室里很冷,响着嗡嗡的说话声,还没彻底睡醒的同学坐在位置上打着哈欠,刚刚赶到教室的人不断从门外进来。
窗外的鸟雀隔着树叶歌唱。
一滴眼泪不知不觉地阳光中亮了一下,滴在了尚小月的手背上。
她抹了一把脸颊,骤然从歌声的余韵中惊醒,抬头看乔欣。乔欣几乎和她一样,两人都张了张嘴,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很……很震撼。”乔欣捂住自己的胸口,“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情歌,听完这胸口闷闷地难受。”
“他真的很厉害,是一位作曲的天才。”尚小月长长吁出一口气,“我好像在这首歌里,亲眼看见了死神,看见了时间的逼近,神魔的降临,和那镰刀下义无反顾的一个吻。”
“小月啊。你说赤莲的曲风明明这样时尚又独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在他的歌里面听出点古典音乐的感觉。你说他会不会和我们一样,也是学古典音乐出生的?”
“确实,虽然曲子用了很多电子音乐的配器,但骨子里有一点李斯特钢琴曲的那种宗教色彩。话说前几天,凌冬学长演奏的《钟》,好像也有着一点异曲同工的感觉。”
“哇,我真的好想看看赤莲长什么样。”乔欣兴奋起来,“要是他是我认识的人就好了。我一定会亲自跑到他面前,大声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的音乐。”
尚小月认真想了想:“奇怪,被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感觉好像听过赤莲这个人的声音。”
乔欣几乎要摇她的肩膀了,“真的吗?小月,你耳朵那么好,快好好想想,到底在哪里听过的,赤莲这个人一直很神秘的。现在全网都搜不到半点关于他的信息呢。”
尚小月咬着手指,皱眉思索,“应该就在不久之前,但是到底是谁呢,诶,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乔欣一时感到有些郁闷。
但毕竟声音这种东西,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是很难光从歌声就分辨出人的。
她突然想起了半夏。
半夏的耳朵是连老郁都承认过的,比班长还要灵敏。
但她很快想到自己的好朋友不久之前刚刚在比赛中输给了半夏,为了不伤到小月的心,她咬了咬牙,任是忍住了没有回头,去问就坐在她们身后的半夏。
算了,不可能那么巧的,总不至于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就算让半夏听,她也未必能听出来是谁。
坐在她身后的半夏,并没有留意到前排几人的动静,她正在赶着抄毛概作业。写着写着,自己咬着笔头,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如此反复几回,身边的潘雪梅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推她,“干什么,干什么?单相思导致抽风了吗。”
“谁单相思了,”半夏白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昨天晚上,已经搞定啦。”
完全按捺不住自己一颗甜蜜到想要显摆的心。
潘雪梅惊呼一声,把前排的尚小月和乔欣一道吸引了过来,“你你你,一个晚上就搞定了?”
“怎么搞定的,快,快,老实交代了。”
“我说,我说。”半夏经不住三人围攻,举手投降,“我就是按班长说的。把他按住,然后就……”半夏老脸一红,“然后他就点头同意了嘛。”
“喔喔喔!!!!”
三个女孩听完她小声描绘的过程,齐齐发出惊呼声。
眼见着吸引了四面同学的注意,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把脑袋聚到了一起。
“所以,难得这么好的氛围。你就亲了他一下而已?真得后续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浪费了浪费了啊。”潘雪梅小小声地尖叫。
“那,那还能怎么样。他很害羞的,”半夏的脸越发红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还能做点啥。”
“当然是趁势把他这样那样,让他被你摆布得吱哇乱叫,”恋爱都没谈过的潘雪梅开始乱出主意。
半夏就笑了起来,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可是,我觉得如果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乔欣犹犹豫豫道,“我妈妈说,女孩子在恋爱的时候,不能太主动。如果一开始是你主动,等热头过了,男人会觉得你不值得被珍惜。”
潘雪梅不爱听这个,“不珍惜你,那是因为你主动吗?难道不只是热头过了以后的借口吗?如果一个男人,只是因为你曾经主动对他表达了爱意,就不珍惜你,那趁早发现了他的这种垃圾性格,止损也好。”
乔欣还想说点什么。
“乔乔,”尚小月揽住了她的腰,“大家都只听说过女孩不该主动,为什么从不曾听说过让男生不该主动?其实并不止男人有权利选择女性,我们女孩子手中一样被赋予了主动选择的权利。
我觉得潘子说得没错,如果遇到优秀的人,就该主动地抓住机会。若是过程中发现他的不堪,应该唾弃他放弃他。而不是寻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是,这样的吗?”乔欣有些将信将疑。
她和许多女孩一样,从小被母亲和长辈教导,心底一直觉得女性就应该保守,恬静,精致美丽地打扮好自己,在和同性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等待着遇到良人,被从花枝上摘取的那一天。
今日听到几个朋友的言论,不免觉得她们过于放纵大胆,应该是不太对的。
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呢。
主动表白,率先亲吻,这听起来也太令人羞涩了。
但眼前的半夏看起来那样志得意满,放肆又张扬,好像幸福快乐得很。
半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从不拘着自己,让人有些羡慕又嫉妒的女孩。
乔欣心底那种根深蒂固的意识,终是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我们其实是很幸福的。如今生活的时代,真的是最好的时代。过去任何时候的女孩都不曾和我们一样,拥有着读书,工作,展现自我的权利,还能把握自己的婚姻。”尚小月最后这样说,“手里明明拥有这种权利却不敢用,那才是可惜了。我支持你主动点,半夏。”
半夏伸手拍了一下月亮的肩膀,开了句玩笑话,“不愧是我命中注定的敌人,三观一致。”
“对对对,没错,班长深得我的心。”潘雪梅握住半夏的手摇晃,“夏啊,你加油,我也支持你主动扑倒那个男人,得到自己的幸福。就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第36章 跳进南湖也洗不清
杜婆婆拄着拐杖,慢慢擦拭着大厅里摆放的那些老物件。
老旧的时钟,陈年的相框,泛黄的书籍,残缺一角的眼镜盒……她擦得很仔细,像对待着自己心尖的珍宝。
或许每个人都如此,越是察觉到时间的紧迫,越想要紧紧握住自己身边珍贵的一切。
老人擦完灰尘,转头看待在院子里帮忙的男孩子。
这个名叫凌冬的孩子最近经常来她这里。他来得多,但待得时间非常得短,每次来了,至多待上几分钟,帮她种一盆花,或者提两桶水,再在这个院子里坐上一会。
即便如此,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总会在做事的时候,不经意间地看向摆在桌上的时钟,仿佛他的时间不多,有什么紧迫地东西,在身后追着他赶着他。
明明还这样年轻,身上却无端带着点老年人才能体会到的暮色苍凉。
可是今天看起来,这个孩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年轻的男人手上沾着泥,低垂着眉眼,正在将一盆山茶花移植到土地里。
他的肌肤很白,额头上流下一点汗,纤长的睫毛低垂,目光静静的,嘴角不知不觉带起一点向上的弧度。
像是寒冬里一片冰冷的雪花正在融化,化为草木间轻柔的晨露。
他最近是遇到什么好的事情了吗?杜婆婆笑眯眯地想。
凌冬把最后一点的泥土盖好,在杜婆婆端来的勺子里冲掉了手上的泥土。
院子里的自来水是抽自地下的井水,又冰又冷,冲在肌肤上,仿佛可以冲掉心底的一切污垢和烦躁。
他直起腰,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时钟,今天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不是时间过得慢,或许是自己的时间长了一点,凌冬突然意识到。
平日里,如果在外面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应当已经能察觉到身体深处开始隐隐出现那种熟悉的躁动不安。
他早该匆匆赶回家中,关掉灶台上的炉火,给半夏留上一份,再急急忙忙解决自己一天唯一的一顿饮食。
然后彻底变成一只怪物,爬回隔壁昏暗的屋子,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度过一整个夜晚。
今天,恢复人形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不是意味着事情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凌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院子里的灯光照在他挂着水滴的手指上,冰冷的手指握起来,仿佛把那束光抓在手心。
虽然光是抓不住的,但不妨碍心底产生一点期待和寄托。
他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经笑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褪了一身寒霜,变得柔软了起来。
冰冷的冬雪若是融化了,会变为软得不行的水滴。
一辆自行车从院门前的道路上风一般地刮过,片刻之后,又倒退回来。
骑在车上的半夏看见了院子里的凌冬,勉强按奈住想要飞奔回家的心,暂时地倒了回来。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半夏礼貌地和这位帮过自己多次的学长打招呼。
因为急着赶路,她的胸腔微微起伏,带着点气喘,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透着藏都藏不住的快乐。
这栋屋子半夏知道,独居着一位年迈的老婆婆。学长在院子里,应该是在帮助这位行动不便利的老人。
凌学长真是一个完美的人。才华横溢,容貌俊美,心地还这样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