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龚心文
时间:2021-06-04 09:12:10

  “小莲呢,小莲最喜欢哪一位?”
  小莲的声音从口袋里响起,他只说了一个名字,“马勒。”
  “啊,那一位吗?”半夏想起小莲口中的那位天才作曲家,“我也喜欢呢。我印象最深的是马勒的第一交响曲《巨人》,在那首曲子里啊,可以听见原始的森林,奇妙的精灵和魔幻的世界。尤其是其中的第三乐章《葬礼》……”
  说到这里的时候,骑着车的半夏突然愣住了。
  天才作曲家马勒,在他的第三乐章《葬礼》中,把一首世人耳熟能详的儿歌《两只老虎》改编进了乐曲,使之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歌。
  半夏皱起眉头,这样风格的音乐她似乎刚刚在什么地方听过。
  欢乐清脆的钟声,童话故事般的森林,巨大的死神镰刀……那些诡异而神奇的画面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没能准确地扑捉到。
  我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歌?宛如梦中的神曲。
  小莲:“马勒的音乐里有灵魂的挣扎,在我看来他所有的歌曲都在苦苦追寻着一个问题,终其一生,都用来探索死亡和活着的真正含义。想必,他也在困惑中渴望着找到自己灵魂的救赎。”
  小莲的说话声唤醒陷入沉思中的半夏。
  半夏慌忙用力控制好车头,才没把自己和小莲一起带进路边的水沟里去。
  “原来小莲喜欢马勒啊。”半夏停下车,把口袋里的小莲捧在手心里说话,“这样想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经常从我们隔壁传来的那些小调,也带着这样的风格。”
  半夏恍然大悟:“从前我一直觉得凌学长曲风十分特别,说像是谁呢,又总是想不起来。今天听你一说,我感觉他肯定也和你一样,是马勒的崇拜者。”
  小莲扁扁的小嘴就带起一点微不可查的幅度,“或许吧。”
  小莲高兴了,提起学长小莲就高兴,想必他和我一样,挺喜欢隔壁那位凌学长的。
  半夏重新踩动单车,自行车骨碌碌地在夜色中动起来,“小莲你应该也经常听见隔壁的歌声吧?奇怪呢,好像每次听见学长弹琴的时候,你都没在家里。搞得想和你一起听一听都没机会。”
  回到家里,半夏特别正经地率先睡觉,关了灯在床上躺得规规矩矩,双手叠在肚子上,摆着义正辞严的睡姿。企图用这种正经的形象洗刷一下自己在小莲心里落下的污名。
  洗手间里传来一点点轻微的动静。
  床上的半夏立刻竖起了耳朵。洗手间的地板上,放有一个方形的陶瓷碟子,是小莲日常洗澡用的,自己刚刚才在里面装了一点温水。
  果然陶瓷轻微碰触的动静响起,过了许久,湿漉漉的小莲才爬出门来。他在门边叠好的吸水纸上团起身体,来回滚了半天,认认真真地把他自己擦干净了。
  半夏的一颗心提起,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呢?不知道是该期待啊还是该紧张?
  小莲嗒嗒地沿着床边的地砖一路爬过去,最终爬进了他自己的小窝。
  半夏的心顿时掉了回去,涌起一点失落,索性掀起被子把自己给蒙上了。
  明明只有这么小的屋子,偏偏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块,小莲的窝是属于小莲的领地,半夏的床是属于半夏的地盘。
  窗帘被拉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唯一的一点天光被盖住了。
  屋里的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一种淡淡的甜香。像是冰泉中的一朵幽莲骤然在夜里开了,冷冽中透着一丝丝奇异的甜香。
  “什么味道?”半夏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那个人。
  一点莹辉披在那人肩头,勾勒出了他漂亮的轮廓。他的肌肤白得像那冷月下的冰雪。
  他站在窗边,面对着半夏,展示了自己的全部。
  直角的肩头,紧窄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笔直的双腿。
  黑暗中暗金色的双眸抬起,向半夏看来。
  半夏的心跳漏了半拍。
  小莲原来这样好看呀,要是没这么黑,能再看清楚他一点就好了。
  窗帘被一点微风撩起,若隐若现的光照在床尾。
  他的腿那样长,两步就登堂入室,入侵了属于半夏的领地。
  一手撑在床沿,另一只欺霜赛雪的手向半夏探来。
  看起来像是冰雪做成的人,谁知却热得像一块火炭,那炙热的指尖轻轻抚过半夏的脸颊,激得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半夏看不清人,只看见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眸,那双眸像在暗夜中如同蛰伏已久的妖魔,朝着自己不断逼进。
  一丝清冷的甜香钻进她的鼻子,若隐若现地,沁得她心底颤了颤。
  原来是小莲身上的味道,小莲好香呀。
  那香味撩得人心底发烫。
  半夏一把按住那只潜伏在自己心底,龇牙咧嘴想要钻出来放肆的小兽。让它温和一点,蜷起那些不安分的爪子和利齿。
  小莲是一个容易害羞的男孩子,要温柔一点,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别一开始就吓到了他。
  半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个等待的姿势,把主动的权利让给了对方。
  有手指轻轻捧住了她的脸,炙热的吻终于落在她的双唇。
  那人吻得不得章法,吻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凌晨那个怪异的梦中,微微颤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虔诚而不顾生死地将她细细亲吻。
  半夏闭着双眼,感觉自己像身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和亲密的爱人相拥相吻,于混沌的大海中浮浮沉沉,抛却人间一切烦恼,快乐地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感。
  身边的人急促而炙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怦怦的心跳清晰可闻。
  他比我还紧张呢。
  半夏睁开眼,看见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寒冬的冰雪消融为一汪春水,全盛在那双眸中,看得她的心怦怦直跳。
  半夏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回吻。
  细细地吻他,尝遍他每一处的风情。吻他颤抖的眼睫,吻他薄薄的双唇,再轻轻咬他的耳垂,舔一舔那滚动的喉结。
  很快那股独特的甜香变得浓郁。黑色的鳞片浮上脖颈,长长的尾巴垂到床边,来回不安地甩动着。甚至连手指的形状都开始变得奇怪。
  小莲的头抵在半夏的颈弯,粗重地拼命喘息,最终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吼,起身便要离开。
  他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床上的女孩热情地看着他,只是自己那被拉住的手已经不太像人形,遍布着大片黑色的鳞甲。
  “抱歉,我稳不住自己了。”小莲的声音又哑又低沉,金色的瞳孔彻底异化了,“我没办法,没法像一个正常的男人那样……”
  话没说完,他的手臂便被猛地扯了一下,踉跄地跌回床上。
  有人禁锢住着他的手臂按在床头,欺上他的后背,咬住那一截苍白的后脖颈。
  把他按在床榻的手明明没有多大的力道,但他却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一瞬间就被卸尽了,挣不起一点反抗的欲望。
  “这时候想跑,是不是太晚了。”
  半夏趴在他肩头,轻轻舔他脖颈后的冰冷的鳞片,用牙齿咬一咬脖子上柔软的肌肤,抬头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被她按在手下那绷紧着的手臂顿时不再动了,那人只是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枕头中。
  空气中那股奇怪的香味越发明显,甜丝丝地令人饮醉,勾得人心底那些张狂的东西都忍不住要破笼而出。
  偏偏挂在床边那条黑色的尾巴还在这样的时候,在自己眼前来回摆动。
  守宫动了情的时候,会来回摆动尾巴,会散发出引诱异性的气味来。
  想到这句话的半夏,伸手一把握住了那抖个不停的尾巴尖尖。
  忍了好多回,早就想要这样,每一次看见这条尾巴当着自己的面摆来摆去,就总想要一把给它抓住,彻底地揉搓一回。
  小莲后背的肩胛骨瞬间拱起,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喉音,那声音哑得不行,似乎连声音都蒙上了那股甜香。
  半夏几乎不能相信小莲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想要再听一次,手里便恶趣味地使了点坏。
  那种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声音,便随着她使坏的手一再出现。
  苍白修长的手指攥紧,他陷在生死两难之间,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快乐还是痛苦。
  半夏就俯身吻他,极尽耐心和温柔。吻他的手指,脸颊和脖颈。吻那些属于人类的柔软肌肤,也轻吻那些冰冷的鳞片。
  那来起伏波动的黑色鳞片,剧烈变幻的怪物身躯在她耐心的吻中神奇的慢慢开始平复。
  “不用逃走的。小莲的每一种样子我都喜欢。”半夏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小小的守宫我喜欢,围着围裙的样子我喜欢,如今这副模样,我也稀罕得很。就想让把你所有的模样都给我看看。”
  整张脸埋在枕头中的人突然不动了。
  半夏轻轻把他的脸掰过来,他便举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黑暗中一道水光挂在白玉似的脸颊上。
  哎呀,小莲也太敏感了。不过是摸一摸尾巴怎么就哭了。
  可是怎么办呐,好像他越是这副样子,越是让人想要欺负他。
  半夏仿佛摸索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发觉了其中无限的乐趣。总让人窃想要进一步试试,看看自己还能开拓出他什么不为人知的模样。
  “没事,没事。你别哭啊。”半夏松开手,“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们慢慢来。”
  一双手臂就身后伸过来,把她揽进了一个炙热的怀中,身后的男人埋首在她颈间,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有力的臂弯里。
  “我们的时间还很长?”那个人说。
  “嗯,当然啦。”
  那人沉默了很久,“我尽量……”
  “尽量什么?”半夏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有些困了,她好像听见小莲后来还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从前不曾想过要挣扎,从前已经接受了可悲的命运,从前做好离开人世的准备。
  “那可不行啊,你得努力一下,”半夏含含糊糊地说。
  然后有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头上,像是一个郑重的许诺。
  如今我尽力,竭尽全力,努力试一试,让自己尽量能留在这个人世,留在你的身边。
  半夏嘴角就露出笑来。
  小莲真好啊,香香的,软软的,哪怕这样欺负他,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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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修了好多次
 
 
第38章 全国大赛
  郁教授的夫人桂芳苓端了一盘洗净的水果来到客厅,顺着丈夫的目光,她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家院子里拉琴的那位小姑娘。
  全国大赛的日期将至,郁安国把学校里收藏的名琴“阿狄丽娜”申请出来,借给半夏专用。
  小姑娘换了把好琴,如同那蛟龙得了水,好似那侠客换了吴钩,开始肆无忌惮地施展起自己的才华来。
  细腻的琴声像那漂浮在阳光里的羽毛,自琴弦间盈盈四散。落在人的心头,细细软软地撩拨。落在身边的草地,便化为一泓温柔的泉眼。
  琴声幽幽,小小的庭院里仿佛真的出现了一湾清透的池塘,水边扬琴的少女是那神话中的阿狄丽娜。
  “哎呀,这个孩子,”桂女士一只手抚着脸颊,“老郁,你说她是不是恋爱了。怎么突然就,能把这样的情绪表达得如此细腻到位呢。”
  郁安国哼哼了一声,“你少夸她,不过是进步了一点点。她本就骄傲,被你夸多了更要上天。”
  但他不知道,自己嘴角的皱纹在妻子的眼中也是舒缓的。
  半夏试完琴,发觉因为自己过度沉迷,而在老师家耽搁了太长时间。
  急忙小心翼翼把阿狄丽娜收进琴盒。盖上琴盒前,还是忍不住伸手把自己漂亮的新欢摸了又摸。
  这样好的琴,当令持者爱不释手。
  透亮的音色,强大的穿透力,纯净的泛音,稳定的音准。制作精良的好琴能让自己的一切技巧得以最大程度地释放。
  试问哪位喜爱音乐的小提琴演奏者会不想拥有这样的“美人”?
  “有那么喜欢吗?”桂师母笑话她,“我和老郁说了,这架琴你在校期间,就特批给你用。你自己原来的那把,实在太差了些,大型演奏厅里,怕是音色根本传不出去。”
  半夏就拉着桂芳苓的手使劲摇晃,“真的是师母最疼我,有了师母在,我这颗小白菜才没黄在地里。”
  把桂芳苓哄得笑起来。
  郁安国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太明白现在这些年轻人。
  比如说这个半夏吧,也算得上是自己得意门生。
  说她单纯,她实是聪明得很,每一次来都能把自己矜持恬静的妻子哄得哈哈直笑。说她圆滑,偏偏在学业上又耿直得过分,经常固执于她自己的音乐表达,甚至不惜把自己这位能够影响她人生走向的导师气得够呛。
  她的琴声,她的音乐,都蕴藏着一股炙热的赤诚,就像夏日里灼灼的阳光。
  或许正是这些年轻人身上的光,有一天能照进陷入黄昏的古典音乐,让行事匆匆的现代人,能重新认识到古典音乐的真正魅力。
  我们这些老师的职责,该是发现并守护好这些刚刚崭露的光芒啊。
  “比赛从周末开始,在帝都,赛程一共十天,你有家人陪你一道去吗?”郁安国问半夏。
  半夏不知道想起什么,变得高兴起来,小声说了句,“有。我有。”
  郁安国便点点头。
  学院杯全国青少年小提琴大赛两年一届,含金量很高。
  比赛地点远在帝都,分为预赛,初赛和决赛,历时十天。参赛选手年龄限制在十三到三十岁之间。由各大音乐学院,学院附中等限额自主选拔推荐。
  各大院校的尖子挑出来,到了那里,还得经过大浪淘沙,优中择优,因而也变相地也成为各大院校小提琴系教学水平的一种公认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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