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为了魔王的遗产——出鞘
时间:2021-06-05 09:13:10

  伊芙骤然失去了与人周旋的耐心。
  她有些疲惫地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结结实实地裹住,最后只留给亚萨一个冷冰冰的后背。伊芙简短地说道:“我有点累了。”
  亚萨善解人意地轻声道:“好好休息,我明天会再来看你的。”
  比起圣子,亚萨更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医生,准确地记录下她的起居跟进食,在伊芙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跟亚萨待在一起——这个人像是完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一样。
  “今天的进食量好像比昨天又减少了一些……是因为失去了味觉,所谓完全没有胃口么?”
  这样说着,亚萨毫无芥蒂地尝了一口伊芙剩下的、已经冷掉的饭菜。
  伊芙摇了摇头,回答说:“只是单纯的反胃。”
  亚萨看了她一眼:“这样啊……”
  “那先把药喝了吧,”亚萨建议道,“我试着改进了几道药材,能帮助调理你的身体,不然再这样下去,你就只能喝营养剂了。”
  伊芙从善如流地喝下亚萨递来的药汁,然而刚喝了几口,她就立刻捂着嘴开始咳嗽、干呕,露出了一副十分勉强的表情。
  亚萨微微一愣,神情遗憾,温和地问道:“喝不下去了么?”
  “当然可以,”伊芙擦了擦嘴唇,礼貌地说,“只不过会吐出来而已。”
  “听起来真是令人难过。”
  亚萨又安慰了她几句,接过伊芙喝剩下的药汁,然后一脸平静地将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
  接下来亚萨又向伊芙询问了几道常规的问题,伊芙一边回答着,一边听见对方的手中发出了沙沙沙的声音——大概是他拿着笔正认真地做着记录。
  最后,亚萨轻轻地合上记录本,一双蔚蓝色的眼睛落在伊芙的脸上。他十分礼貌地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方便的话,”亚萨笑了起来,开口问,“能容许我仔细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么?”
  伊芙没有拒绝。
  然而她已经虚弱到了连脱掉自己的衣服都会感到吃力的地步,亚萨只好为其代劳。
  按照教义,身为圣子的亚萨不得跟任何人有肌肤接触,即便伊芙双眼失明,在这种情况下,亚萨同样身着长袍、头戴兜帽、面覆面巾,双手戴着一双密不透风的手套。他动作缓慢而谨慎,从始至终没有触碰到伊芙裸露在外的、哪怕一寸的皮肤。
  他的目光温和而不带任何感情,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完美的圣像低头俯视着朝圣者。
  在他眼前的是一具过分瘦弱的身体,在这双眼睛里,男人的身体跟女人的身体没有太大的区别,值得让他留意的或许只有那一根根微微凸起的肋骨。
  亚萨围绕着赤身裸体的伊芙缓慢地走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后背上。
  “你后背的黑色花纹有些奇怪,”亚萨沉思着说道,“不过我觉得有点眼熟……或许我在哪里见到过。”
  伊芙微微侧过脸,用感到好奇的语气问道:“我后背有花纹么?”
  闻言,亚萨笑了一声,紧接着他将整只手掌不轻不重地贴在伊芙的后背上,正好遮住了花纹正中心的衔尾蛇。
  “病人最好不要对我说谎。”亚萨好心地提醒她。
  伊芙点了下头,说:“那好吧。”
  隔着一层手套,亚萨小幅度地摩挲着伊芙背后的花纹,随后,他继续问:“这道花纹是怎么出现的?你还有记忆么?”
  伊芙的脸上露出了仔细思考的神情。
  正当亚萨等待着她回答的时候,却听见她又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病人最好不要对你说谎。”
  亚萨:“……”
  听她这么说,亚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面对伊芙表示委婉拒绝的态度,亚萨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将花纹的形状认认真真的记在脑子里,随后就帮伊芙穿上了衣服。
  只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有意无意地用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伊芙的脖颈、手臂和手腕。
  在这之后,伊芙就听见了一阵连续不断的流水声,等声音停止的时候,亚萨就端来了另一碗药汁递到伊芙唇边。
  “再把这个喝了吧。”亚萨对她说。
  伊芙低下头,再一次将在她看来除了让自己反胃干呕之外毫无用处的药汁喝了下去——然而这一次,当她喝下去的一瞬间,她的喉咙跟胃部就升起了一股灼烧般的饥渴,随着稠黏液体的涌入而不断被抚慰、被焚烧。
  伊芙不自觉地睁大眼睛,在恍惚中喝下了亚萨递来的“药汁”,很快她的大脑就感到了上瘾者般的眩晕。
  伊芙忍不住咽了咽空荡荡的喉咙,那股饥渴感仍旧源源不断、难以平息,她的目光几乎算得上茫然了。
  “这是什么?”伊芙捂着一阵一阵发晕的额头,反复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亚萨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她,然后伸手替她轻轻地擦了一下唇角。
  他的指套被迅速地染红了。
  “是我的血。”亚萨回答说。
  他的声音犹如缥缈的仙乐,亚萨语气温柔地询问道:“好喝么?”
 
 
第52章 照顾   挑起纷争的男人最恶毒
  伊芙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开始从人类向着恶魔慢慢转化,在这期间她需要大量的恶魔血肉作为力量补充——相比起恶魔,人的血肉作为力量补充的效果不佳,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足以唤起她的饥饿,唤醒她身体里那一小部分属于恶魔的欲望。
  而同时,亚萨聪明地窥见了她身体秘密的一角。
  不过令伊芙感到奇怪的是,亚萨的言行举止中依旧表现出微妙的照旧跟如常。他似乎有意遮掩了伊芙的秘密,即便他知道这个秘密异常而不洁,并且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伊芙的身体,仿佛只将她看作是一个等待拯救的普通病人。
  他的态度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太奇怪了。
  “这样的力道……你觉得合适么?”
  亚萨微微抬起头,眼神专注地注视着伊芙的脸上是否浮现出任何不适的神情。伊芙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而他正单膝跪在伊芙的面前,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一手缓慢地按摩着她的小腿。
  伊芙低下头,从耳侧垂落而下的淡金色长发正好轻轻地扫在亚萨结实的小臂上,她那一双光泽暗淡的眼睛本能地盯向自己的小腿,瞳孔随着对方的手指细微地移动。
  和往常一样,亚萨恪守教义戴上了密不透风的手套,丝绸布料触碰小腿皮肤的感觉让伊芙的身体反应分外敏感,特别是在这种双目失明的情况下。
  亚萨稍微用了一些力气,伊芙就立刻抿住嘴唇,露出了一副忍耐的表情。
  “抱歉,弄疼你了么?”亚萨用难以使人生气的声音向伊芙道歉,他耐心地解释说:“因为你的双腿已经完全无法独立行走,在这样下去肌肉可能会发生萎缩,所以定期进行按摩会是不错的选择。”
  亚萨继续道:“刚开始可能会让你觉得难受,不过我希望你能暂时忍耐一下,可以做到么?”
  伊芙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紧接着她的小腿动了动,几乎只用了吹灰之力就将脚踝从亚萨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亚萨以为这是她对自己无声的反抗和沉默的拒绝,一时之间有点想笑,然而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就怔住了。
  伊芙收回了一条腿后,就抬起了另一条腿。她大概是想踩在亚萨的膝盖上,但是失明的双眼让她无法找到正确的位置,纤细且薄的脚掌摇摇晃晃地朝亚萨的胸膛踩了过去。
  亚萨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等到伊芙赤裸的左脚贴上他的胸膛的时候,他才慢了半拍、伸出双手搂住了伊芙细细的、光溜溜的小腿。
  伊芙似乎找到了他的方向,对着他露出了美丽的微笑,轻声说:“没关系,你下手可以重一些,我并不介意。”
  亚萨沉默了一下,随后用一种感到奇妙的目光盯着伊芙看了一段时间,最后礼貌地说:“谢谢……你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病人。”
  结束了简单的按摩之后,伊芙忽然侧了下脸,毫无焦距的目光望向了敞开的窗外。
  伊芙开口说:“我听见了奏乐的声音。”
  那应该是圣咏者的奏乐,每日例行三次,沉重庄严的钟声浩荡响起,管弦乐和谐而美妙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缥缈空灵的咏唱,奏乐声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洗涤一切的圣洁。
  亚萨同样朝窗外看去一眼,他好奇地问道:“你能听见奏乐声么?”
  “一点点,”伊芙微笑着说,“因为我的双眼看不见,所以耳朵的灵敏程度进步了很多,常常会听见一些很细微的声音。”
  亚萨:“例如?”
  “你的呼吸声,”伊芙说,“还有心跳声。”
  亚萨:“……”
  伊芙慢吞吞地弯下腰,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撑着脸颊。她声音轻柔地说:“你的呼吸好像停了一拍,是在紧张么?”
  “嗯……你的耳朵果然很灵敏。”亚萨从容地避开了伊芙的问题,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没有下雨、不是阴天。”亚萨看了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转过头向伊芙发出邀请:“要出去走走么?”
  伊芙在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在身体变得极端虚弱、再也无法行走之后,夏维尔就再也没有让她双脚沾到过地面,她要不然是躺在床上和坐在马车上,就是迷迷糊糊地窝在夏维尔的怀里。
  尽管身为通缉犯的夏维尔极为狼狈的东躲西藏,但他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伊芙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来自外界的疲惫。
  现在的伊芙跟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没什么两样,她被亚萨半搂在怀里,对方礼貌地搀扶着她的肩膀和手臂。她几乎每迈开一步,都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
  脚下的虚浮跟失重感让伊芙在一片黑暗中更加紧张,身体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地让她紧紧抓住手边唯一的浮木——她蜷起手指,有些依赖地攀住亚萨。
  “对,很好,就是这样……”
  亚萨耐心地就像是一位正在抚养婴儿的幼师,不断地用语言鼓励她。
  亚萨安抚她说:“你做得很好。”
  然而,就在此时,她手上忽然一空,紧接着伊芙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伊芙先是感觉到自己磕到了额头——因为头部的骨骼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响——然后摔倒在地面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伊芙脑子里嗡嗡作响,等平息了大脑的眩晕感跟身体的疼痛,她才用擦伤的手臂支撑着光洁的地面,动作缓慢地坐起来,最后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真是抱歉。”
  亚萨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刚才是我有些不小心,”亚萨用略带愧疚的语气对她说,“你受伤了么?”
  这么说着,亚萨便朝伊芙伸出了戴着手套的双手,手指托住了她的脸庞,迫使伊芙抬起头。
  亚萨垂下蔚蓝色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观察着伊芙的脸,开口说:“额头肿了一块,不过没有流血。疼么?”
  伊芙:“……”
  还没等伊芙作何反应,亚萨便弯下腰、凑近伊芙的脸庞,朝她额头上的伤口轻轻吹气。
  “说起来,夏维尔阁下似乎半个月后就要公开处刑了。”
  亚萨说:“刑罚时间为七天七夜,按照审判异端的教义,夏维尔阁下似乎必须饱受皮肉之苦后再处以斩首之刑。”
  闻言,伊芙抿了下嘴唇,小声地感叹道:“听起来真是可怕。”
  “不过还好我看不见。”伊芙平静地说。
  亚萨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但看见伊芙冷淡到近乎无情的反应,他愣了一下,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亚萨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我听说你跟夏维尔阁下在达波布莱迪的神殿一起长大、关系很好,还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因此感到伤心……看来是我想多了。”
  伊芙“哦”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伤心么?”
  亚萨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只是认为你有权利知道夏维尔阁下的情况。”
  “其实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伊芙说,“我并不关心。”
  亚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含蓄地提醒道:“有时候过多地强调漠不关心,也是在意的一种方式。你认为呢?”
  “……”
  “如果你想,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毕竟能留给夏维尔阁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伊芙:“……”
  伊芙声音冷静地说:“我为什么要去见一个绑架我的人呢?”
  亚萨:“……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好吧。”
  没过多久,圣咏者的吟唱就结束了,神殿重归于寂静,伊芙能听见的只有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向亚萨,然后动作自然地朝对方伸出双手,请求道:“可以抱我回去么?我有点累了。”
  亚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伊芙,像抱起一片云朵那样将她抱了起来。
  伊芙躺在对方的怀里,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忽然问:“你没有抱过女人么?”
  亚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容易使人感到窘迫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下,但还是礼貌地回答说:“没有。为什么会这么问?”
  伊芙:“因为你的姿势有点别扭,肌肉也很僵硬。在紧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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