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杰森刚落进庭院里的时候，玉藻前就曾经评价过他‘像是一头没长大的狼崽子’。那么现在，大概杰森就已经长成一方领土中的头狼首领了吧。
深黑色的大衣覆盖在强壮的肌肉上，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与血腥气。黛芮娅抽动鼻子仔细嗅了嗅，确认那淡薄的血气并不来自杰森本人。
而且‘长相是否完美’，这件事其实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杰森长大了。
那只被困在琥珀中停留在死亡瞬间的知更鸟，终于冲出了死亡设下的囚笼。
这是一个黛芮娅都无法想象得到的奇迹。
小狐狸暖烘烘的温度还残留在杰森的手臂处，他们保持在一个鼻尖将要碰到鼻尖的危险距离，熟悉的触感与温度，让杰森心安理得地又多抱了一会。
不断抖动的狐狸耳朵蹭在杰森的侧脸，有点痒，但是他还是没舍得松手。
听到黛芮娅的这个问题，杰森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
死而复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或许吧。
但当杰森发现小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受到任何惩罚、蝙蝠侠已经有了新罗宾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结冰的声音。
他想要杀死小丑，当然不仅仅是想‘为自己报仇’这么简单，更是希望这个世界再也不要出现其他会被小丑伤害的人了。
杰森陶德的死亡，总不能毫无价值。
看着杰森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杰森抬手捏了捏杰森的手臂，咋舌感叹转移话题，“哇——完全硬邦邦的。”
这个肌肉给她一种‘能一拳把敌人打成三个’的预感。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微妙。
黛芮娅记忆里比自己矮一头还瘦好多的人类弟弟，突然变成了一个二百磅肌肉强壮猛男出现在面前，看起来攻击性极强，肩膀已经长得比她更加宽阔——
这简直比亲眼目睹美国队长注射血清的全过程更要震撼人心。
小阴阳师忍不住叹了口气，“天啊，明明我一直以为你是全家里最小的那个呢。”
“呵，可按照现在的年龄与外表来看，”杰森纠正，“我是哥哥。”
——甚至由于dude、bro都没办法完整恰当地表达出杰森想要的感觉，这番话，他还特地使用了黛芮娅的母语来说。
黛芮娅特别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哦——”
小阴阳师拖长声音回答，完全不客气地吐槽，“天呐，你好幼稚哦，哥、哥。”
黛芮娅没觉得这种称呼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她家里比她年长的式神们，算一算后能直接拉出几米长的名单。
但黛芮娅绝对想象不出来，这个称呼对杰森来说，是多么致命的一击。
杰森：“……”
红头罩狼狈地将半张脸埋进了黛芮娅头发里。
黛芮娅表情茫然，紧张地也低头凑过去，谨慎地追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杰森深吸一口气，“别说话。”
妈的。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操，他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坐在一旁整理资料的罗伊：“……”
陷入沉思，我现在究竟应不应该发出点声音示意他们我还在场呢？
呵，男人。我说刚才怎么那么激动地冲进战场呢，原来不是因为担心我啊！！
#哥谭#
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来交换彼此的信息。
杰森也因此知道，黛芮娅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在前段时间已经认识了蜘蛛侠等纽约市的超级英雄们。
由于黛芮娅降落之后就直接住到了纽约市，今晚才第一次来到哥谭，所以他也直到今天才知道小狐狸同样因为【世界线震动】而来到了这个世界。
杰森：“……”
这是为什么呢.jpg？？
沉默装死并且始终竭力鼓动宿主住在纽约市的非统：……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系统有安全加密设置，黛芮娅无法对这个世界里的人提起他，就算提起，她说的所有话传到外人耳中之后，也都会被世界线自动扭曲成为无关话题。
不过杰森是个例外。他在黛芮娅的世界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也受到了不少影响，这个时空中的世界线已经无法完全制约他了。
罗伊虽然听不到两人讨论的主要核心话题，但还是很快get到了，‘小杰鸟正在咬牙后悔’的重点内容。
沉默半天的罗伊回头看了一眼杰森，幸灾乐祸地拖着转椅在杰森身旁晃了一圈，“或许是因为——有人刚刚还在声称，自己对养孩子没有兴趣？”
啧啧啧。后悔了吧。
杰森面无表情地回视罗伊的嘲笑。
……没错，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不过这些话，杰森当然不可能说出口，他只是镇定自若地回答：“我现在也没有在养孩子。”
他在养小狐狸。
而且是他驯养了这只狐狸吗？
不，并不是。
这只狐狸驯养了他。
安全感随着杰森陶德的生命与脊椎一同被完全打碎摧折，水银在他冰冷的血管中流淌。
但黛芮娅能把他拉入尘埃。
因为常住地不同，杰森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事情。
直到他送黛芮娅回纽约的时候，——对，他亲自把黛芮娅送回了纽约。
在回去的路上，杰森都在心里质问自己，他究竟是怎么能忍住将黛芮娅送回去，而不是叼回安全屋的呢。
在平静到有些冷淡的表情之下，杰森已经在心里疯狂磨爪子，宛若一只倔强又委屈的大猫。
哥谭市是一个岛屿类型的城市，桥梁连接着哥谭与外界，在车辆通过的时候，黛芮娅也在大桥上通过车窗俯瞰整个城市的街景。
无数绚丽多彩的灯光充斥在夜色之中，那些看起来都像是被人类们造就的新星座，杰森转头对黛芮娅说，“这是我生长的城市……”
这是一座狰狞而黑暗的城市，却也是他出生、成长、与死亡的城市。
他扎根于这座城市之中，也捍卫这所城市。
杰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下了，“……”
因为坐在副驾驶上的黛芮娅，正在看一张纸制记录。
黛芮娅的神色很平静，城市灯光将她的影子印在窗玻璃上，杰森只能看到她的嘴角紧紧抿着，更多细微表情则沉没于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看懂了？”杰森故作轻松地开口，“对这个世界的文字适应力不错。”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早在他们还在平安京的时候，杰森就曾经教过黛芮娅有关自己世界的文字与语言。
更准确些来说，是交换。他们互相交换学习了对方所熟悉的文字。
黛芮娅迟迟没有开口。
所以杰森只好继续说了下去：“……那是我的死亡证明。”
杰森今晚刚得到这张证明。
上面记录着杰森死亡时瘦小的身高与体重。
死亡原因是烟尘窒息。
……对的，烟尘窒息。毕竟不可能将‘死于小丑虐杀’这个消息与韦恩家的养子联系在一起，不然又会引起新一轮的混乱与振动。
黛芮娅将这张纸仔细叠好，放进自己内侧的口袋里，“嗯。”
她将象征着他死亡的纸张，收至自己身旁。
“……”杰森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家#
在车开到黛芮娅家楼下的时候，小狐狸已经睡成了软乎乎的一滩。
黛芮娅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就算她在每次任务和生活细节中都从未表露过自己的负面情绪，但有没有熟悉的家人在身旁，这两种情况的差距还是完全不同的。
有杰森在，黛芮娅本能地放松了很多。
被杰森圈在怀里之后，他感觉自己像抱着一颗将要被烤化的棉花糖。
看着黛芮娅的神色，杰森已经猜到了黛芮娅这段时间里的生活习惯有多忙碌。
小狐狸的生活习惯其实非常随性，毕竟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只有【训练】这一种硬性要求，所以也就养成了无论遇到什么也都能习惯的性格。遇到喜欢的食物或东西会高兴，但经历简单潦草的生活条件也依然能够适应，甚至连抱怨也都少说。
杰森经常感觉养她就是在养一只小狐狸——各种意义上的一模一样。
而且杰森见过饿鬼的食量，也能够因此顺推出来黛芮娅最近会有多难熬。
……啧，这么一想，他又想揍人了。
那个让黛芮娅绑定了饿鬼debuff的家伙，最好早点实体化。
——不过鉴于，她又来到了他的身边，杰森会选择勉强下手轻点的。
杰森将黛芮娅从副驾驶座位上挖出来，放在怀里掂了掂，感觉对方又轻了不少。
睡梦之中的腾空感让黛芮娅不安地哼了两声，但是杰森熟悉的味道萦绕包裹在她身边，又让她升不起多严重的危机感，所以最终只是含糊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狐狸严丝合缝地紧挨着他的心跳，杰森轻轻打开车门，“送你回家。”
“家？”
这个词让黛芮娅的睫毛颤了颤，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是那个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你们都不在……”
“那怎么能叫做家呢。”
杰森：“……”
杰森深吸一口气，再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将黛芮娅又一次塞了回去。
黛芮娅非常努力地撑开眼睛，追问，“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觉得，”杰森咳嗽一下，面无表情地解释，“我有更合适你住的……”
“家。”
#心跳#
杰森将黛芮娅带回了自己的安全屋。
——纽约市的那个安全屋。
像他们这些人，当然不会只在自己的城市里有安全屋，当真的有危机逼近的时候，选择其他城市落脚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杰森不常来这个安全屋，他先将黛芮娅带了过去，并且连夜做了房间清理。
在进门的瞬间，睡成一滩的小狐狸被他塞在大衣里，艰难而困顿地眨着眼睛，迷糊地努力辨别眼前的一切。
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环境，也没有习惯突然间长大的杰森——
太奇怪了，明明之前杰森还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类呢。
这简直就像是童男一转眼被泡发成了鬼王酒吞一样……这谁能立刻接受得了呢。
不过。
真好呀。
他长大了呢。
听着黛芮娅的呼吸声，杰森感觉仿佛有什么失而复得、他期待已久却又总恐慌自己会失手破碎的礼物，此时在他心里近乎喷涌溢出。
“你的心跳好快，”黛芮娅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开口，“怎么回事？”
小阴阳师在这一方面，具有丰富的知识储备，立刻开口推测，“我知道有些妖物缠上人之后，会让人类心跳加快呼吸困难，会是因为这个吗？”
杰森：“……哈。大概是吧。”
毕竟有只小狐狸早就钻进来了。
#大概是因为我不瞎吧#
黛芮娅和杰森之间没有任何距离感，也非常自然地接受被杰森揽住和塞进怀里的各种动作。针对这个问题，杰森完全可以猜到对方是在想什么：
首先黛芮娅从小就没接受过正确详细的感情观念教育，对待人类感情基本没有什么切实了解；其次在她眼里，大概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瘦小男孩而已。
谁会刻意拉远与一个自己弟弟般的男孩之间的距离呢。
……黛芮娅对白藏主和童男也非常亲密。她对路上捡来的小猫小狗也很温柔。
黛芮娅毫不在意，但杰森却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谁让他不能做到心中坦荡——
杰森将安全屋留给黛芮娅，自己却又返回了哥谭。
因为杰森能够很清楚地认知现实：他不能再留下来了。啧，如果继续待在黛芮娅身边的话，他的心脏绝对会直接突破肋骨跳出来尖叫着叫嚣疯狂。
……其实杰森很少和黛芮娅单独待在某个空间。
起初是因为无法忽视的警惕以及那群几乎寸步不离的大家长们；现在是因为无法掩盖的爱意。
在离开之前，杰森待在安全屋附近抽了一支烟。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的时间，让黛芮娅已经学会了大部分现代工具的使用方式。
——当杰森陶德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通讯软件上，女孩的头像不停闪动着。她正兴致勃勃地咨询杰森‘在哥谭和纽约，有没有什么和杀手鳄同样看起来好吃的食材预备役’，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发表情包。
表情包是只在雪地里伸懒腰打哈欠的小狐狸。
杰森盯着屏幕认真端详了片刻，最终确定：“……嗯。不如她本体可爱。”
……杰森甚至还忍不住设想了一下，如果将小狐狸的日常做成动图，会是怎样的。
“……”杰森被自己的想象戳中了萌点，默默低头用红蓝色的火舌燎燃了烟丝。
辛辣的烟味混着碎火吞进肺里，呛人的烟雾缠绕在他指尖，模糊了那张令黛芮娅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却又挡不住那双执拗的眼睛。
目光疼痛而专注地盯着黛芮娅的方向。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里，黛芮娅是他的方向，……好吧，现在也是。
一支烟的时间不会有多长，很快就燃烧到了头，跳动的火光在指尖黯淡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