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来/带球跑我拿了事业剧本/我在古代出教辅——黍宁
时间:2021-06-07 09:09:16

  俞峻内心触动,面上却是不显山露水。
  “危甫。”陶汝衡笑道,“你在想些什么?”
  俞峻睁开眼沉声反问说:“你在想些什么?”
  陶汝衡哈哈一笑,走到他身边,拿了张椅子坐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若是聘请那位张娘子来书院教书,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俞峻不置可否。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俞峻能和陶汝衡混在一起,说明两个人从骨子里都是颇为相似的,至少都不是那等古板僵化的道学家。
  倒不如说这两人更像是汉儒,不喜空谈心性,也不喜放诞诗社酒社,徒夸名士风流,有宋明文人的风骨,也有先秦的遗风。
  陶汝衡换了个姿势,忽然察觉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攥着一块儿长方形的墨锭,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墨锭,在砚台上轻轻旋开。黑与白交映出惊心动魄之色,动作之细致犹如在抚摸爱人的身躯。
  “你要请她来书院教书,那得做好准备。”俞峻拎起茶壶,将陶汝衡面前的茶杯注满了水,望着杯中上下浮沉的茶叶,淡淡道,“请她来教书不容易。”
  倒不是指张幼双那儿不容易,而是各方面都不容易,学院的夫子会怎么看,学院的学生会怎么看,学院那些学生的父母长辈又会如何去看?
  陶汝衡闻言,沉默了片刻,也叹了口气,锤了锤大腿道:“所以我这是在争取你的意见。”
  这一瞬间,俞峻的眼前蓦然浮现出知味楼前的那一眼。
  眉梢轻轻拧了拧,黑的瞳仁,白的眼白,交映成砚台上那惊心动魄的颜色。
  而那桃花下的一瞥,竟然与傍晚那一团,照亮夜路的灯笼光所重合了。
  其实这两人他都未曾仔细看过,脑子里只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这世上有不少博涉经传的女子。他其实并不赞同请一个女子来书院教书,不过就他和那位张娘子寥寥的接触来看,能培养出衍儿这么个少年,这位张娘子是有真才实学的。
  如果她愿意,难道真要因为女人的身份抹杀她的才学?
  他外放的时候曾经见过一肩扛起家庭重任,比男人还能干的村妇,也见过不少矗立于风雨中的贞节牌坊,惨白如骨骸,令他或生理或心理微感不适。
  他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风雨中那就像是一座座埋葬了女人的墓碑,以伊之性命,全其世人眼中所谓贞洁大义。
  如果是他……俞峻唇线抿直了些,如果他是个女人。
  他绝不愿意生前如泥胎木偶,而死后被人歌颂铭记。
  天性之体,本是活泼;鸢飞鱼跃,便是此体
  人之一生,不论男女,都该当如此。各从所好,各聘所长,各遂其生,各获所愿。
  默了半晌,俞峻道:“如果她愿意,我会尽量帮她。”
  陶汝衡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哈!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等文会的时候,我再好好问问那位张娘子的意见罢。”
  “已经六月了。”俞峻忽然垂下眼,不带感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六月了。”陶汝衡叹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俞峻的目光投向窗边那一盆焦边的杜鹃上:“好久未曾下雨了。”
  天太热了,这墨锭握在掌心竟然也如同握住了一块烙铁,滚烫的血液在体内跳动,心脏在体内鼓噪不休。
  窗外老桃已经谢了,叶片被热浪吹拂,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的、暧昧的声音。
  热气扑面而来,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好像在寻求着清凉,寻求着解脱。
  这天气亟需一场暴雨。
  张幼双这边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张衍也在九皋书院初步安定了下来。
  九皋书院内。
  张衍刚在门前站定了,远远地就看到个白衣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一袭白衫,端得是温润如玉,乌发墨鬓,修眉细眼,走起路来如袖摆如雪浪轻波。
  这青年名叫孟敬仲,是明道斋的斋长,他眉目舒缓,如清荷出水,亭亭净植。
  看到张衍,莞尔道:“想必小相公就是张衍了。”
  孟敬仲忍不住多看了眼面前这少年。
  他也看了那篇《子曰庶矣》,这篇工炼又锋锐的文章,可算是在九皋书院扬名了。就连孟敬仲也不由看得热血沸腾,不过和那洋洋洒洒的文风不一样,面前的少年却是生了个玉人一般的模样,有些清冷,皮肤很白。
  眼睫纤长,鼻子尤挺。
  孟敬仲眉心一跳,脑子里忽地掠过了个堪衬大逆不道的念头。
  怎么和俞先生生得有点儿相似。难不成这师徒之间的缘分也是天定的?
  说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俞先生这么重视一位学生……
  打住打住,孟敬仲瞬间冷汗如雨,告诫自己不能再想。
  眼见张衍抬手行了一礼,孟敬仲定了定心神,笑道:“我是明道斋的斋长,俞先生事务繁忙,着我来照顾你。”
  “我叫孟敬仲,大家都唤我孟师兄。”
  张衍从善如流道:“孟师兄。”
  孟敬仲笑着应了下来,先是带着张衍去找了个仆役,让他帮忙把张衍的床褥带去铺好。
  又从头带他看了书院门楼、余坪,平日里上课的数间讲堂,细细地讲了书院的学规。
  最后,孟敬仲起身去桌上拿了《朱子大全》里的一册,让张衍先看着,自己则去食堂打饭。
  正看得入神间,孟敬仲带了饭回来,张衍听得动静,忙搁下书去迎他。
  一顿饭吃下来,张衍帮孟敬仲收拾好了,两人才一人各坐一个凳子念书,写着明日要抽查的功课本子。
  
  与此同时,九皋书院的大门前,又来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身材偏瘦弱,样貌普通,眉眼书卷的男子,仰头看了眼这九皋书院的大门,心里赞了一声。
  当真不愧是这十里八乡最著名的书院,不知这回文会又能选送几个少年俊才呢。
  身旁的同伴眼里也似有感慨之色:“这九皋书院,想来也只有隔壁吴县的萃英书院能与之相比了吧?”
  那书卷男子,也叫做徐廉静,微微颔首,“这吴越二县,也就当数这九皋、萃英这两家。”
  不过……徐廉静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
  前年萃英书院收了山长的女儿作学生的事儿传出来之后,不少读书人耻与和女子同窗念书。自那之后,报考萃英书院的学生就少了。
  定了定心神,徐廉静微微一笑道:“咱们是来替文会选人的,走吧。”
  待会儿还得去拜访唐舜梅呢。
  一想到唐舜梅,唐九疑,徐廉静心中就忍不住微微叹口气。
  所谓文会,其实是这江南省历年来一项传统了。
  每三年一次,称之为江南文会,由浙江布政使郑与龄牵头举办,似乎也秉承着帮上面抡才的意思。
  所谓天下文气在江南,江南文会汇聚了江南省各地的名士俊才,实乃天下士林一大盛会。
  至于徐廉静就是过来替江南文会挑人的。
  至于唐九疑,这位大梁国手,大梁当之无愧的狂士,风流的代名词,与这江南文会关系也是十分密切,各地文会都以能请动这位风雅的唐九疑为荣。
  这个晚上张衍上床睡了,孟敬仲还对着蜡烛念书,少见的刻苦,令张衍都微感诧异。
  仰面躺在枕头上,张衍看着雪白的墙壁上摇曳的烛影,心中不禁漫上了一种格外充实的感觉。
  明天就是他在书院的第一天了,不知道娘在家里怎么样,有没有熬夜赶稿。
  他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才不辜负娘这一番心意。
 
 
第43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孟敬仲端着烛台,凑到了床边,叫张衍起床。
  张衍他其实一早就醒过来了,他有点儿认床,晚上没怎么睡。此时眼神还很清明,摸着黑换上了九皋书院那件白色的“校服”后两个人去了食堂吃过饭,就到了讲堂。
  他俩过去的时候,讲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都在埋头念书。
  “张衍!!”一个熟悉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在脑后响起。
  张衍微微一愣,那如冰似霜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暖意,扯出个淡淡的微笑,看向来人:“保儿哥。”
  孟敬仲略一挑眉。
  面前站着个黑皮少年,穿着九皋书院那不染纤尘的白衫,愈发显得皮肤黝黑。胸口衣襟系得松松垮垮的,乌黑的长发随便绑了个头绳,就搭在了胸前。嘴里叼着个包子,兴高采烈。
  其实昨天祝保才就想过去找张衍了,奈何被杨先生给抓了壮丁。想到这儿,祝保才就略无力,他也不知道杨先生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看到张衍,祝保才嘿了一声,搔搔头笑道:“你来了!我就说你要是考,准能考中。”
  孟敬仲道:“你们二人认识?”
  祝保才面露诧异:“我们俩家住隔壁。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孟敬仲道:“先生嘱咐我照顾张师弟。”
  见他俩认识,孟敬仲便也没打扰他们两个,自去找了个位子坐下温书,让张衍和祝保才两个单独说话。
  祝保才对孟敬仲貌似十分信服的模样,张衍不解其意。
  祝保才收敛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褐色的瞳孔很郑重。
  “你日后就知道了,孟师兄他……他人挺好的。”
  “他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就是这举人考了好多年了都没考中。不过学问是我们这一斋最好的,你要有什么不懂的都能去问。”
  张衍微微颔首,收敛了心思,专心念书。
  ……
  不自觉,他来到书院念书已经有月余了。娘说的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果然是这个道理。来了九皋书院之后,张衍这才有些怔然地意识到,周围那些不逊于自己的天才不在少数。
  能在九皋书院念书的,多是这十里八乡的少年英才。之前他都是在家里念的书,第一次到书院上学,难免有点儿跟不上俞先生的进度。
  俞先生从没说过他,孟敬仲,甚至王希礼也没说过他。他不善于人际交往,故而同窗们也都对他都不冷不热的。
  别看张衍他是个有点儿清冷如雪的模样,骨子里也傲气得很,跟不上进度,那就在私下里用功夫。
  一下课,祝保才就露出个闪亮的笑容:“饿了没?吃饭去?”
  张衍收敛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莞尔微笑:“好。”
  两个人并肩而行,祝保才嘴里叨叨叨地说着些什么。走了没多远的路,忽地看到了孙士鲁正和一个三十出头的文士说着些什么,两人相谈甚欢。
  就在这时,胖胖的孙夫子也看到了两人,忙招手叫张衍和祝保才过来。
  祝保才和张衍面面相觑。
  孙夫子笑得像尊和蔼的弥勒佛,替他俩介绍道:“这个叫张衍,这个叫祝保才。”
  那清瘦书卷气的士人笑了一笑。
  孙士鲁似有意似玩笑般地说:“你看这两人怎么样?”
  士人,也就是徐廉静,黑色的瞳孔温和地扫过两人,含笑颔首道:“一表人才。”
  孙士鲁又指着张衍笑道:“这位就是写出那篇‘子曰庶矣’的。”
  徐廉静便又赞了一句,不过口风倒是把得很紧,这牙齿咬得紧紧的,只微笑寒暄。
  那篇文章他也看了,写得的确是极好,不过要选他去文会……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不能以一篇文章就这么草率地定下来。
  这叫张衍的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这些日子还学得有些吃力。
  听说似乎还是托了关系进来的,于是,孙士鲁和杨开元的用心也变得十分可疑了起来。
  徐廉静叹了口气,连带着对孙士鲁和杨开元的好感度都跌了不少。
  看来就连书院里也免不了这种歪风邪气啊。
  孙士鲁见徐廉静无意,随便便打个岔子带了过去,放了张衍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祝保才离开。
  
  印刷坊内。
  张幼双快步行走其中,和工人们一道儿忙碌着上市前的准备工作。
  刷印、折页、齐栏、穿线、包角……
  这十年时间里,在张幼双的建议下,伊洛书坊已经基本上实现了“工业化”、“流水线”的生产流程。
  有人负责刷印,有人负责折页……每一个阶段都由工人专人负责,生产进度快。
  眼看着一本本印有唐触触大作的话本生产出来,张幼双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刚走出刻书坊准备倒杯水喝,迎面就撞上了唐舜梅从门口走进来。
  男人还是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打扮,穿着松松垮垮的单衣,以一个农民揣的姿势,在刻书坊里踢踢踏踏的游荡,时不时凑上去监督刻书坊里的工人都精神点儿,好好对待他的画。
  一看到唐舜梅,她心里咯噔一跳,陡然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猫着腰就想溜。
  “张幼双?”一个清朗的带着点儿笑意的嗓音从脑后滑过。
  唐舜梅挑眉,眼疾手快往前一步,拦住了她:“这不是看到我了么,跑什么?”
  ……就是因为看到你才要跑的好么?
  认命地顿住脚步,张幼双有气无力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唐相公。”
  一看到唐舜梅,张幼双就感觉到自己胃就开始痛了,嘴角开始抽搐了。
  她搞不懂唐舜梅他怎么这么有精力!只要一看到她就逮着她论画,果然成功人士都是精力充沛的么!
  ……她真的快被榨干了,一滴都没有了。
  和她的有气无力不同,唐舜梅简直是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张幼双你过来,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块儿画点画?”
  这几天接触下来,唐舜梅嘴角忍不住扬起个笑。
  他简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张幼双了!这小妞没那么多古板的习性,简直再和他脾性胃口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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