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会恰方婕妤初孕,每日孕吐,自顾不瑕,章碧秋尽心服侍,也没有提野果的事。
章碧秋等人打算去摘野果,贺兰决定跟他们一道过去,途中正好四处瞧瞧,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回来的。
午后,趁着天热,各宫主子午休,外间人少,芳兰殿一众人便背了筐子 ,一道往冷宫方向过去。
到得冷宫后山,小禄子攀树上摘了野果下来给章碧秋瞧,章碧秋惊喜道:“这是能吃的,赶紧摘。”
她说着,用指甲挑开野果一条缝,剥了外皮,自己咬一口,酸酸甜甜的,便又跟贺兰道:“主子,这东西还可以晒成干,没事儿当个零嘴。”
贺兰接过野果瞧了瞧,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嗅味道像是芒果,便点头道:“既能吃,就多采摘一些。”
看他们摘野果,贺兰便绕过前头去瞧冷宫是何模样。
冷宫两扇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前并没有人把守,门后静悄悄,没有如贺兰所想像那般有人在尖叫或者疯笑之类。
难道这届冷宫没有关着人?
贺兰好奇,又再走近几步,探头看了看。
“吱呀”一声,冷宫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太监提着篮子跨出门槛,贺兰正要闪避,冷不防听得一声叫,再看去,却见太监被推倒在地,一个披散头发的中年女人“蹿”出门槛外,飞一般奔到她跟前,惊喜交加喊道:“青儿,你来看我了?”
“啊?”
贺兰吓一跳,后退两步,正想转头就走,手臂却被疯女人捉住,只听疯女人压着声音道:“青儿,你封妃了吗?
你说过,封妃了就来找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青儿,我叫贺兰,是新封的更衣。”
贺兰奋力甩手臂,却没能甩开疯女人的手,不由着急。
“也是,连个姓也没有,怎么封妃呢?
得改名才行。”
疯女人继续压声音,“你别怕,我是装疯的,不是真疯,我要等到那一天……”
她语无伦次,正要再说,一眼见得被推倒在地下的太监已爬了起来,要过来捉她,一瞬间在身上一摸,摸出一物塞在贺兰手中道:“把这钗子给宣亲王,他会帮你!”
宣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叔叔,领着重兵,极受信任。
疯女人说完,松开贺兰,飞一般往后山上跑。
太监骂骂咧咧,回头去追疯女人,鸡飞狗跳的。
贺兰握着钗子,呆站在当地。
隔一会,她松开手,看了看手中钗子,却是一支木制手削的凤头钗,做工还蛮精致。
柔芝和采雪见贺兰迟迟不回,怕她有闪失,这会已跑下来找她,一边道:“小主没事儿吧?
可被那疯太妃冲撞了?
我们见她跑上山,李公公正要捉她回冷宫呢!”
贺兰定定神,悄悄儿藏好钗子,问道:“这位太妃是什么来路?
怎么被关冷宫了?”
柔芝道:“我们进宫迟,只知道她是一位太妃,每日设着法子想逃跑,别的并不知道。”
采雪道:“章姑姑进宫早,她定知道。”
一行人摘了野果回去,忙着洗切晾腌制,忙至晚间才完。
这晚正好是章碧秋轮值,贺兰趁机把钗子拿给她瞧,说了疯女人撞见她说的话。
章碧秋听毕,失声道:“陈太妃是装疯的?”
她话音一落,忙左右瞧瞧,吁了口气道:“这位太妃,当年艳压六宫,宠冠一时,风头无两的,后来今上登位,太后得势,开始收拾太妃们,这位陈太妃疯了,倒保住了命,被送进冷宫中。”
“至于她嘴里的青儿,极可能是当年服侍皇上的近身宫女,听闻那位宫女绝色,因给皇上挡刀而死,皇上至今未忘怀。”
章碧秋说着,又惊了,喃喃道:“莫非,青儿是陈太妃安排在皇上跟前的?
这可……”
她再看凤头钗,听闻陈太妃本是宣亲王未婚妻,先皇偶然一见,惊为天人,设着法子破坏了婚事,之后把陈太妃纳进宫中……
难不成这事儿是真的?
贺兰见章碧秋一脸惊疑,问道:“章姑姑,宣亲王和陈太妃……”
章碧秋把手横在唇上“嘘”一声道:“说不得。”
贺兰把玩着钗子,心下另有一个想法,自己这才熬到第二集 ,往后也不知道有多少风险,要不要借着钗子向宣亲王示好,先埋伏一道关系呢?
贺兰怀着心事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章碧秋去打探德妃娘娘的行踪,回来时跟贺兰道:“德妃娘娘这几日都去太后处抄经书,料着不得空见我,还得再等机会。”
她说着,另提起一人,说今日宣亲王的儿子魏华池进宫给太后请安,被太后留在宫中用午膳,足见太后厚待宣亲王一家子。
贺兰心中一跳,以前看宫斗剧,里面女主碰见困难,若是皇帝不知,那必须有一个王爷或世子之类的前来相救,魏华池这身份这条件,很适合当救人的男配。
要不要去巧遇一回,先混个脸熟呢?
她思虑一会,跟章碧秋耳语道:“章姑姑可有法子令我跟魏世子见个面?”
章碧秋一惊,小声道:“小主这是?
万一被人碰见,可不得了。”
贺兰压着声音道:“我位份低,无权无势,纵有一日侍寝受宠,后宫嫔妃不管那一位,使个绊子,我就倒了。
还得寻一位外援备着。”
章碧秋顿时想起苏婕妤,难产那会若有外援,及时把得力的太医请来,或及时跟皇帝禀报,或不致一尸两命。
那会儿,皇上带了皇后去别庄,宫中是贵妃掌事,而贵妃一向看不上苏婕妤……
苏婕妤无权无势,一旦身死,连一个为她鸣冤的都没有。
章碧秋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道:“等我打听世子的行踪,安排妥贴了,再跟小主说。”
贺兰一执章碧秋的手道:“章姑姑,你就是我亲姐姐。”
章碧秋啼笑皆非,一拍贺兰的手道:“小主别闹!”
魏华池今年十八岁,相貌俊俏,才华出众,未曾婚配,是京城万千少女心仪的对象。
他今日进宫,是受召而来。
孙太后有意给他撮合一头婚事,一时又怕强扭的瓜不甜,特意召他进宫问话。
魏华池果然不愿意,找了好些借口,婉拒了婚事。
待在宫中用完午膳,趁着太后午睡,魏华池便溜出寿春宫,甩开两个跟随,独自去御花园赏荷。
他正负着手在荷花池边踱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可是魏世子?”
魏华池一转身,见是一位清丽出尘的女子,一怔之下,脱口喊道:“青儿!”
他少年时,经常进宫找魏则时玩耍,当时魏则时身边有一个喊青儿的绝色小宫女,每常他进宫,知道他爱甜,就会泡了蜜枣茶端给他,又喂他吃蜜柑……
犹记有一次,小宫女犯错,被魏则时责备,他还帮着说情,过后小宫女亲绣了荷包谢他,那荷包至今犹在。
这些年,他也碰见过绝色女子,但没有一个像青儿那般纯真动人。
不对不对,早几年,青儿就帮魏则时挡刀死了,眼前这位?
贺兰适时开口,娇俏道:“世子认错人了 ,我是贺更衣。”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手帕子包着的钗子,递到魏华池跟前道:“昨日在冷宫中碰见一个人,那人托我交此物给宣亲王,烦请世子转交。
至于那人是谁,相信宣亲王一见此物就知道了。”
魏华池不由疑惑,先左右瞧瞧,见无人经过,这才接过,打开帕子瞧一眼,复又包好了,放进怀中。
藏匿在暗处的一个小太监瞧见他们“私相授受”悄悄溜出园,飞奔去养心殿,想找大太监禀报。
正值魏则时领着人回宫,才在养心殿下步辇,见得小太监乱跑,喝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小太监惊慌失措跪下道:“禀皇上,世子和贺更衣在御花园私会。”
魏则时:“……”
第6章
贺兰万万想不到,前一刻递个钗子,后一刻就被告发了。
此时,她跪在养心殿内,心念急转,想好了许多措词,就是拿捏不准魏则时会不会相信。
若不相信,说不定只好出卖陈太妃,实话实说了。
贺兰:陈太妃,我和你无亲无故,对不住了哪!
魏则时却没有先问贺兰,而是朝魏华池道:“听奴才说,你喜欢贺更衣?
若真个喜欢,朕就将她赐给你罢!”
贺兰:“……”
不是吧?
魏华池则是一脸哭笑不得道:“皇上说哪里话?
臣焉敢做出夺嫂之举?”
魏则时脸色无波,“她一个小小更衣,哪配你称为嫂子?
不过是她帮朕挡匕首,朕便随手给她一个位份,论起来,也就是一个奴婢,你喜欢,朕赐你有何不可?
且上回你立了功,朕正思虑要赏赐个什么方好,若赏了这个奴婢,倒省了朕再费心思。”
贺兰大惊,呜咽道:“皇上,臣妾心里只有皇上,并不想跟别人!”
狗皇帝安的什么心啊?
魏华池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以为魏则时真心要赏赐贺兰给他,待听得贺兰这一句呜咽,猛然清醒,也忙忙道:“皇上,臣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魏则时脸色稍霁,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你为何与她在御花园私相授受?”
魏华池一脸恍然道:“臣万死,在宫中也绝不敢有什么越规之处。”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手帕子包着的木钗呈上,“臣在御花园赏荷,恰巧撞见贺更衣,一个错眼,以为她是当年的宫女小青,脱口便喊了一句。”
“贺更衣站定,说臣认错了人,臣怕她误会臣,忙自报身份。”
“贺更衣一听,便从怀中摸出这支木钗,说是之前路过冷宫,有一位陈太妃硬塞给她,托她转交与宣亲王,既见到臣,交与臣也一样。”
“臣一听涉及陈太妃,又涉及家父,自接了木钗,正寻思待皇上回宫时呈上,再禀明原委。”
魏则时揭开帕子瞧了瞧木钗,倒是忆起一桩旧闻。
传闻宣亲王年少时,扮成穷家子弟在外游玩,恰巧救了陈太妃一命,两人渐生情愫,宣亲王亲手雕刻了一支木钗送给陈太妃以做定情之物……
后来,陈太妃却成了父皇的宠妃。
这支木钗,难道便是宣亲王当年送与陈太妃那一支?
陈太妃没疯?
魏则时能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功继位,多得宣亲王保举之力,且宣亲王如今领着重兵,威信日重……
魏则时对这位皇叔,还多有倚重之处,心下一转念,便把钗子抛给魏华池,带笑道:“陈太妃已疯,难得还记着皇叔,这支钗子,你带回去交给皇叔罢!”
魏华池有些惊疑,喊道:“皇上……”
魏则时摆摆手,“长辈的事,长辈自己解决就好,你只管把钗子交与皇叔,皇叔有什么想法,自晓得跟朕说。”
魏华池闻言,知道此事须得父亲亲来解释,不由暗叹口气,收起了钗子。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回罢!”
魏则时朝魏华池摆摆手。
待魏华池告退,魏则时脸一沉,看向还跪在地下的贺兰,半晌不言语。
贺兰心下忐忑不安,拿不准狗皇帝是什么态度,便也不出声。
魏则时突然冷笑一声,把手里的帕子团了团,扔到贺兰脚前道:“陈太妃要把钗子交给宣亲王,你要把帕子交给谁?”
贺兰忙分辩道:“禀皇上,帕子是普通之物,宫中人人皆有,平素也拿来包一些东西,臣妾当时没想太多,一时失误就用它来包了木钗,臣妾下回再不敢了。”
魏则时声音渐怒,“你有什么不敢的?
陈太妃给你一支木钗,你不呈与朕,禀明原委,竟私自把钗子交与魏华池,安的什么心思?
置朕于何地?”
贺兰:“皇上,臣妾,臣妾……”
她急急寻思自辩之词。
魏则时不待她再说,已是喝斥道:“贺更衣不守宫规,罚禁足三个月,来人,押她回芳兰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贺兰:哭了哭了,禁足三个月啊,不知道准备的东西够吃多久?
会不会真的饿死?
贺兰被禁足头三天,御膳房令人送到芳兰殿的饮食尚算正常,至第四天,就不正常了。
柔芝揭开食盒,一端出饭菜就惊呆了,三菜一汤两碟点心,全是发馊发臭的。
“这怎么能吃?”
采雪过来要布碗筷,一嗅味道惊叫起来道:“御膳房是不是把要倒掉的饭菜放错了食盒?
我找他们理论去。”
小禄子闻声过来,帮着把饭菜放进食盒,追出殿门去寻送饭菜的小太监。
殿门外把守的两个侍卫拦住小禄子,喝斥道:“不得旨令,不能出去。”
说完“哗”一声关闭殿门,上了锁。
小禄子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贺兰正看书,听得动静,喊章碧秋出去看发生何事。
章碧秋出去一问,叹了口气道:“小主禁足才第四天,御膳房就送发臭的饭菜,这明摆是有人要作践小主,特意如此。”
“小主若闹脾气不吃,过几天一病,也就中了那人下怀。”
采雪郁声道:“谁这么坏啊?
小主之前当宫女,谨慎小心,并不敢得罪谁,之后养伤,也没空去得罪谁啊!”